夜色中的萤火虫
你会永远结束在这个城市。不要对别的事物抱什么希望:那里没有载你的船,那里也没有你的路。——卡瓦菲斯
1
你曾为唱不好一首歌懊恼,后来发现,最喜欢的音乐竟然是自己打字的声音。那种抑扬顿挫,时快时慢的哒哒声,用手指丈量时光。你那双手真美,精致修长,温柔有力。你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却在此时感觉到是自己的主人。打起字来没有老式钟表的节奏感,却迸发出欢乐活泼的音符。随风飘零这几年,走进自己生命的人,有的后会无期,有的来去匆匆,有的漫长告别,在指尖和键盘的轻吻中,留下些许痕迹。迷醉于大学校园里一间安静的宿舍,窗帘低垂,台灯洒下柔光,指尖奏响键盘。这简单的键盘,是一架吟唱生命乐章的瑶琴,为数不多的按键,排列组合,幻化无穷,建构大千世界。表面看来,生活单调,却蕴含田园牧歌式的幸福,敲下一个个字,在纸上沃土里埋下一粒粒种子。
安安静静,且将心事付瑶琴,就像希腊神话中的那喀索斯,那名迷恋自己水中倒影的美少年。孤芳自赏也好,自我陶醉也罢,好歹是自己接受了自己,不再逃避,也不刻意掩饰。自己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出身,体貌,善与恶,虚荣与欲望。人若是混迹世间的怪兽,每一个都不同。接受自己的不同,才活得舒坦一些。有朋友告诫你,自恋不好,尤其是一个写作者。你说你要是不自恋早就搁笔了。表现的渴望,发泄的欲望,挥洒在纸笔之间。有一天,你发现爱上了这些梦境,爱上了自己的想象。
那些吵吵闹闹的社团组织,多是庸人集中营,集中着生活舞台的配角和各个领域的门外汉,懒得参与。你对学术也不热衷,那玩意越学越糊涂,什么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只有无能者才拿出堂而皇之的术语唬人以遮羞,而肤浅,再浓的脂粉也难以掩盖。这些五花八门混淆视听的主义,连靠这些主义吃饭的人都解释不清到底是什么玩意。自习室里的人真多,黑压压一片,找个座位都难,没几个认真读书的;艺术家真多,出门就遇见从来没听过名字的著名艺术家。虚妄之人真多,动不动就要改造世界,却连自己都改造不了。一个人能救赎的,也不过是自己。
夏日的早晨,你往常一样坐在靠着玻璃墙的位置看书,或安静地盯着玻璃外的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同一张椅子,同一本书,同样的姿态,日子就这样。可这天你的手指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深褐色的咖啡洒了一桌,流到地板上,空气中弥散着淡香和苦涩。这小小的偶然让你眼睛酸涩,舌尖僵硬,心灵颤栗,这是你单调的日子里唯一的插曲。你意识到这是一个迹象,依然从桌上点点滴滴流到地板上的咖啡,不过是你心中漾起的波纹。你桌旁对面的椅子,空了许久,不知道以后会有谁坐在上面,举起杯子碰碰你的杯子,微笑着说声干杯,说你不再是孤单的,今天起的每一个日子,都有我陪你。可是,这样一个人并不存在。
搬家的车已在楼下等候,你主意已定又犹豫不决,就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克制不了自己想再看一眼居住的房间,用过的物品。那是一间充满了单身汉颓废气息的学生宿舍,衣服散乱地堆在墙角的箱子上,书桌旁边竖着啤酒瓶,满床底的鞋子。书籍总是参差不齐,有的放在枕下,有的垫了桌角,墙壁也发霉了,熄灯之后便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一片鸿蒙初开的混沌。在这个房间里,你做了很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有一次,你竟然梦到自己透过木窗棂看见自己坐在桌旁发呆,窗外下着北方的大雪。那场梦积雪一样惨白,还没做完你就惊醒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看见自己更令你恐惧,那应该是灵魂摆脱肉身之后的事情。两天前你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最多的还是书。这一年,孤单的时候只有它们不离不弃。你一直想逃离乡村,逃离生于草莽带来的自卑,那时候你梦想着远方和未来。可你发现,这书堆,这一本本书页散乱白纸黑字的造物,不过也是草木的碎片。你不过是自一片草莽逃到另一片草莽。
你离开这个禁闭自己的房间。半年多来,你把自己关在里面,阅读或者写作,深居简出,远离人群,自娱自乐。你回头望一眼黄漆剥落的木门,离开这个房间就像脱掉一件紧绷的外套,你感到自由的兴奋,又有一丝惋惜。你需要继续把自己关起来,只是换了个房间。你的世界无限小又无限大,不需要多少人理解。如果哪个人可以让你走出房间,畅谈一番,那必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有人教诲说你这是逃避,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幼稚。逃避什么?这是你的自由选择,现在的生活正是你几年前梦想的生活。幼稚这个词语夹杂着太多主流价值观,尼采不是说过,真正的成熟是精神的果实。安居斗室,在木椅上安放一个柔软舒适的坐垫,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还有比这更舒坦的事情吗?连回忆都变得精彩生动起来,可当初那不过是一段无趣的历史。
2
一天傍晚,还是少年的你从姥姥家步行赶回自己的村子。土路上有两道很深的车辙,你的一只脚陷进一道车辙里,扭伤了,被野兽咬住了似的,拔不出来。夜的浓黑袭来,天上连月亮和星星都没有,隐隐传来怪叫和村里的狗吠。夜晚的田野里有鬼火,听大人说的,路两侧的玉米田里便有许多凸起的坟丘。也许是被竖着叶子拔节生长的玉米秸秆挡住了,你看不到,却又想看到,转着身子四处搜寻。你不敢喊叫,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招来不祥之物。你就老老实实地蹲在路上,任凭夜色淹没自己。通往村子的苍白土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你想到达的只是村口石桥边那座孤零零的红砖房,房前围着木篱笆,篱笆上绕着几棵牵牛花。母亲给你留了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就闷在锅里,借着灶膛的余热保温。除了她,你再也没遇到心甘情愿给你留饭的女人。她们要钱或者要爱,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你说,姑娘,咱们跳一支舞吧。跳完就远远躲开,谁也不认识谁。
你以为那晚的夜色仅仅属于那晚,孰料竟是不断重演的精神困境。即使自我意识不断醒悟,也难以突围。
明知自己是俗人,偏要去听歌剧,意大利贝利尼的女声二重唱。什么都没听懂,只知道叫得不错。心有悲伤欢喜,自然生出叫喊的冲动。村里的小哥哥淹死在水塘里,他妈敲着铜锣在水塘边叫魂,悲悲切切,吓得你戴上虎头帽,一头钻进被窝里,死命用棉被缠住头。有时候叫喊也是徒劳,叫不醒死去的人,叫不醒装睡的人,更叫不醒空心的人,涅槃啊,羽化啊,都得靠自己,谁也超度不了谁。徒劳的叫喊让你厌烦,你更喜欢没有使命的叫喊。写小说也是一种叫喊,可以借人物之口畅所欲言,丝毫不必顾忌别人的眼光。一只从现实牢笼中飞出的怪鸟,终于得以自由飞翔,追逐喜欢的云,吟唱想唱的歌。
许多天不下雨,到处是阳光。这阳光,蜷起手指一弹,当啷作响,正经得很,让你觉得不真实。有阳光就有阴影,凭什么只让赞美阳光?你偏爱黑夜,你赶回自己村子时遇见的那样的黑夜。黑得那么寂寥,那么孤独,那么透彻,那么忧伤,又那么自在。你不敢喊叫,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招来不祥之物。你就老老实实蹲在路上,任凭夜色淹没自己。偶尔飞来一只萤火虫,拖着墨绿的冷光,美得不得了。
语言有沟通的功能,现在竟变得难以沟通,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时代。疏离在你的周遭弥漫,你想逃,带着躁动不安的幻想,逃进纸笔之间,享受编织词语的乐趣和自由飞翔的快感。小说中的那个人,行走在夜幕下的城市,拉着姑娘的手,全然不顾别人的目光。他不想成为别人希望他成为的人,他只想做他自己。姑娘终会走,姑娘一走,他就孤单了,唯见夜茫茫,又在黑暗中,寻找一丝萤火虫的幽光,把自己照亮。
3
两位曾经的同事来大学校园看望你,大概是对你这个辞职写小说又考上文学硕士的家伙很好奇。他们升了官,处长和科长,衣着光鲜注重仪表,言辞讲究分寸,在他们生活的城市有房有车,享有多种特权,是不容置疑的上等阶层的人。
他们以中层领导的身份来鸟城参加新儒学的培训,顺便来看看你。在校园门口接到他们,他们开心地跟你握手,第一句话是“你活得真潇洒”。你赶紧虚伪地应承,说自己至今一无所有,也不想找工作,只是读读书写写小说罢了。他们说,你若是当年不辞职,以你的写作才华,现在也是领导了。你坦言自己不得不辞职。他们问,是不是因为当时没编制,月薪只有八百块。你说不是,即使有了编制,工资高了,顶多可以推迟你辞职的日期,无法改变辞职的结局,毕竟,地位提高的奴才依然是奴才,只不过是囚禁自己的笼子华美了一些。好在你直白赤裸缺乏节制的话语没有引起不快,他们保持着官方人士的谨慎恭敬,迈着有条不紊的稳健步伐,跟随你走进学校旁边的曼岛咖啡馆。
我常来这家咖啡馆看书。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咖啡馆老板撇开接受培训的员工,亲自打磨你平时爱喝的阿拉比卡咖啡豆。
看得出来,你是这里的常客。他们说。
冒充小资文艺青年。你笑笑。
找个位置坐定,你边喝咖啡边啃一个路边摊买来的山东杂粮煎饼果子。他俩大概觉得咖啡的高雅和煎饼果子的低俗放在一起很滑稽,笑着举起手机连连拍照,说要发到朋友圈,让大楼上的同事都看看。你解释道,我是一个不上班的人,有时候兴致来了,午夜之后还在写作,临近中午才起床,午餐随便找点吃的,然后去那家咖啡馆读书。
有次咖啡馆新来了一名身材性感的女服务员,我故意打翻了她刚端上来的咖啡,害得她翘着美臀打扫了半天。你邪恶又得意地说。
这是不道德的,真是难以想象。他们一边享受着你的描述,一边庸俗道德评判。
其实这件事只发生在我的想象里,现实情况只是我目光从书页上移开,多看了她两眼。你解释道。
你个意淫狂。他们说。
我当年上班的时候总是在想大楼上哪个姑娘最漂亮,可是我没有编制,工资实在太低,没有钱带姑娘开房。你嬉皮笑脸地说。
你们边喝咖啡边谈了很多事,谈起你当年辞职写小说,谈起你在派出所大院被偷了电瓶的电动车,谈起你对机关公文出离的憎恶,谈起你的沉默寡言和上班偷看卡夫卡,谈起同事中谁升了官谁落了马。他们谈论的那个人,曾经的你,对你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对现实生活不满的消瘦青年。
最近在看什么书?他们问。
你抖抖索索地从书包里掏出凯尔泰斯·伊姆莱的《船夫日记》。也许是长久伏案读写的缘故,你修长迷人的手指经常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毫不谦虚地说,你美妙的手指吸引过不少女人的注意,也征服过很多女人。
他们接过那本书,翻了翻,说看不大懂,单位提倡阅读上级文件和《雷锋日记》,资本主义国家的书基本不读。
你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悲悯,同时庆幸自己从棺材里逃了出来。凯尔泰斯·伊姆莱说“我简直无法想象,在这座城里有谁会突然开始思考”。你有什么资格悲悯呢?他们在很多方面比我拥有得多,有房有车有家庭有事业,甚至拥有统治城市的权力。你只是一个经常被人指责不切实际的家伙,有的只是白日梦。他们拥有统治城市的权力,你拥有的只是统治自己小说世界的权力。那个虚幻的,积木游戏一般的亦真亦假的世界。一个现实世界中的屌丝,在虚幻世界创造出许多美妙的女人和离奇的故事,行使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哦,真是个意淫狂。
他们重申挺羡慕你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你清楚地知道,假若曾经的生活重新来过,他们还是会选择当官,你还是会辞职。人毕竟都是在不断的自我选择中确认自己的命运。
在机关呆了那么多年,我们辞职就会发现什么也不会做。他们说。这时,咖啡馆啪地一声脆响,原来一只倒霉的蚊虫飞进蓝盈盈的电蚊机里顷刻化为齑粉。
其实更像是温水煮青蛙。他们补充道。
我当时的感觉是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死掉。你说着,翻开《船夫日记》,指着自己红笔标注过的一段文字“队伍排得就像陈列商品的货架,似乎根本就没有从队伍里退出的可能,队伍本身就已经牵制住人们行动的能量。这种机械式的运行既是如此完善,同时也如此令人质疑:把人变成了奴役。这种奴役不但难以预测、冷酷残忍,而且导向毁灭。没人可以预测他们的个性会在哪一时刻彻底耗尽。”
你说你当时也遭遇了卡夫卡的选择困境:选择动物园呢还是马戏团呢。卡夫卡选择进马戏团,因为他觉得动物园只是个新的牢笼,一旦走进,就会失去自己。
他们说自己也是在马戏团,天天演戏。你不忍心提醒他们难以接受的真相:其实他们选择了动物园,统治别人的同时建造着关押自己的监狱。尼采意识到意志和现实之间的断崖,他以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身份进入马戏团。人们嘲笑尼采的疯癫,却意识不到世界充满了精神病患者。在弗洛伊德的眼里,恋爱也是精神疾患的普遍案例,更何况人类其他难以胜数的荒诞行径。
歌德与席勒曾探讨一个引人入胜的命题:假如上帝死了,谁将笑到最后?凯尔泰斯·伊姆莱指出“自从上帝离开了这个世界,客观就不复存在。统治者们缺乏内心的情感世界,将人变成一些与自身生存完全无关的机械配件,将人纳入了统计程序,埋在了数据的坟冢里。”那么,谁将笑到最后呢?
4
你曾多次想逃离鸟城,就像逃离自己曾经生活的城市一样。逃离它的拜金,逃离它的喧嚣和秩序井然下的杂乱无章,但总逃离不了。这座城市自有吸引你的东西,一时也说不出来。
暴雨如注的时候,人们诚惶诚恐,东躲西藏,城市却无动于衷。你从阳台望去,台风夺走了少年手中的玫瑰,暴雨撕裂它,花瓣流入下水道。少年站在那里,扔掉雨伞,注视着城市。在少年的眼中,街道或许是难以弥合的伤口。台风的镰刀,收割了少年青春期没来得及表达的爱情。时光,又会在下巴竖起胡茬,给背影添上沧桑。雨才不管人呢,它只顾在风中荡秋千。你独自站在单身公寓的阳台上,观看城市,你想告诉少年,爱情就是一切,但是仅有爱情却远远不够。可你只是注视,是个纯粹的看客,不想介入,哪怕在少年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雨下得再大,你也不会走下楼梯,站在他面前,兄长般嘱咐他:成长就是这样的,希望之手编织梦想,绝望之手又把它撕裂,这是逃不开的命运。
远远地观望,不是很好吗?何必要靠近。手中浸湿的毛巾,不是渗透了伤于爱情的泪水,而是沾满了书写离别的墨水。太阳和月亮,各自孤单地生活,不是很好吗?你不愿意让人阅读自己的伤口,哪怕伤口已生出翅膀。一天又一天,在城市中隐身,与阳台上的青藤生活在一起,深居简出,却又无时不感受到城市的存在。
暴雨之后的日光洒在阳台上,你坐在一把塑料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无所谓地翻着书页。书滑落在地上,你捡起来,摩挲着封面。你说,那本书最美的是封面,和许多美好的存在一样,值得再三审视,内容嘛,哈哈,你狡黠地笑了。你身边并无他人,你在自言自语。阳台上竖着很多铁丝,从远处看,这样的阳台像只鸟笼子。你望着外面,白鸽飞过,响着鸽哨。街道上有很多这样的阳台,人们相互窥视,相互想象,互不交谈。楼下就是那家竖着门面豪华的酒店,那个矮壮的中年厨师从侧面的窄门出来伸了伸懒腰,蹲在门口,点上一支烟,在那里皱锁眉头。总是穿着一身深蓝工装搞装修的男子,在特定的时刻走进那家彩票店,点着脚尖窥探电脑上的数字,电脑的屏幕,总是背对着他。他们都在做梦么?不过很多的梦,就像你小时候去摘树上紫红的桑葚,刚爬到一半,脚下的梯子忽然散架了。
日光朝着黄昏不停地行走,夜色已在鸟城的背面探头探脑。你的目光邂逅阳台外的物事,你说生命的一切都是偶然,包括穿过铁丝落在膝头的一片榕树叶子。阳台外面的那棵树,只在春天落叶,却在冬天绿意盎然。如果眼睛锈迹斑斑,叶子掉在手里,也会浑然不知,就像不知有人化身飞蛾前来探望。如果洞察隐秘,又难免彷徨。日子是风中芦苇,彷徨摇曳之后,必是长久从容和深自缄默。
雨停了,你走下楼梯,沿着人行道走了很远。下了公寓楼,那条黑鱼就在你的脚边扇动双鳍,保持着水中的姿势,可这是城市的街道,堂而皇之的南山大道,鸟城的主干道。它瞪着双眼,怒气冲冲地跳来跳去。那家酒店的厨师张着粗短的手指跑过来了,一改刚才的沉默,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就像猎狗闻到了兔子的味道。黑鱼一只眼睛望着夕阳,一只眼睛望着影子,谋划着再跳跃一次。哪怕只是一场徒劳,也必须游动,必须跳跃。倘若它跨越这片水泥森林,将会听到江河的消息。可高楼太多,江河太远,鱼鳍并非两翼。厨师抓走了它,丢在案板上。他戴上高帽,系上围裙,叼着一根中华烟,用明晃晃的刀子刮它的鱼鳞。酒店大堂的食客等着吃它的肉,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你记忆的江河里也游出一条这样的鱼。整条河都响着你的尖声鬼叫,阳光洒在你麦黄色的脊背上。你朝洗澡的女孩们喊着有一条大黑鱼从裆下穿过。看着她们仓皇逃窜,你乐得哈哈大笑。少年的声音有一天变得粗厚低沉,沉默寡言,鱼一样行走在城市的街道。再也没有童年了,你眼前,华而不实的霓虹,玩游戏的男女。少年就藏在霓虹后面的黑影里,在麦田打滚,在河中嬉闹,在荒野奔逐。你不能去找他,找童年的自己,他听见你来,拔腿就跑,只在硬土路上留下一串光脚丫清脆的回音。
紫荆花开得正好,勒杜鹃湿漉漉地燃烧,人们在花丛中穿行。你觉得鸟城是一座花园,让你返回摇铃的童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童年时玩的游戏。你记起小时候的一个深夜,自己独自穿过乡村的街道回家。墙上巨大的魔影吓住了你,你动它也动,你怎么动它就怎么动,你发现它只是你的影子。你有时候气色真好,眼睛里张着梦想的风帆,忘了小径上洒落的泪水,忘了形同枷锁的玫瑰,忘了过往的一切,兴致勃勃意气风发,一如从村口启程的那天。雨又下起来了,淋湿衣衫,你从另一条路返回,把紫荆花和勒杜鹃抛在身后。推开门,关上窗,拉上布帘,重新回到蒙蒙的灯光下。
你是要写小说?
回复 @刘诺: sorry,散文。看错了
回复 @刘诺: 小说散文本没有明确界限哈。谢谢阅读。夏安。
作品很棒!希望日更哈!(棠棣)
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谢谢兄弟,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