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人才能让我放心。"男子的声音波澜不惊,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云淡风轻。
婉儿站起身来,飞快地逃离小屋,她可不想和女官一样死在这里。太恐怖了,好奇害死猫,早知道就不去那间破屋子了。她一边没命地跑着,一边回忆着刚才残忍的一幕。
"只要上官婉儿一用褚体答题,我就可以将她以作弊的罪名逐出宫,那样她就会永远和李显分开了。"在婉儿跑开之后,男子轻声说道。霎时,一抹张狂的笑爬上了那男子如玉的脸庞。
婉儿没有看清楚里面那名男子的脸,可是她才来这里几天,一共也没见过几个人,怎么可能会得罪谁?莫非……是武皇身边弹琴的那个叫张昌宗的黑衣男子?听声音真的有点像,只是说话的感觉不太一样。张昌宗说话带着一种冷漠,而刚才那个人的语气中却有种孤傲,婉儿心里揣测着。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个神秘却迷人的微笑,那晚为她吹箫的风姿,还有为她披上披风时的温度,一时间都那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难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一路跑着,心事暗涌,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婉儿向后退了两步,抬起头来。
"上官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眼前的男子一袭黑衣,眼若黑夜一般深沉,暗藏着万顷湖水,他正是武皇身边弹琴的那个黑衣少年张昌宗。
第28节: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1)
第九章: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
"啊!张昌宗!"婉儿大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向地上摔去。
一只手托起她了的腰,婉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种感觉她只有在见到李显的时候才有过,那么温暖的怀抱,给予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怎么那么不小心?"男子说话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使怀中的女孩有一瞬间的迷醉,然后是轻微的颤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婉儿挣扎着从他的怀中站起来,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想起刚才的一幕,她的心依旧狂跳着,难到真的是他?!他发现她刚才在偷听,所以追了过来?!怎么办?他会不会也杀她灭口?他略带欣喜的神情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杀人的微笑"吧!
现在他面部的每个变化看起来都那么恐怖,似乎就是杀人前的讯号。婉儿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边问话一边拖时间,试图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线。
"我还想问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子清冷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的脸庞白皙如玉,黑色的纱衣垂散在地。
"我……我散步!"哎呀,到了关键时候这舌头怎么老打结啊?会引起他的怀疑的。不行,要镇定!婉儿一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一边还不忘东张西望,寻找最佳的逃路路线。
"是吗?不过我可不是来散步的,而是专程来找你的。"他的眼里有种说不清楚的笑意,可这在婉儿看来,这种笑真的让人毛骨悚然啊!他是专程来找她的?!婉儿紧紧地盯着他,看到他把右手放进了左边的袖子里……
他一定是要掏刀子了,婉儿的心"咚"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马上就要下手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婉儿心一横,猛地朝斜右边的小路没命地狂奔起来。
"你怎么跑了?"疑问的语气从后方传来,还好,声音听起来离她挺远的,他追不上她的。婉儿一边开心地想着,一边继续没命地奔跑。
突然,婉儿觉得眼前阳光一暗,一抬头,她发现张昌宗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他站在那里,黑衣坠地,像是千年不变的雕塑。
"你你你你……"现在他和她只有一步的距离,看来是怎么也逃不掉了,婉儿吓得又结巴起来。当想到上午李显也是这样追她时,婉儿内心又感到一阵温暖。只是眼前的危险情形已经不容许她再陶醉了,她紧张地看着张昌宗的一举一动。
第29节: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2)
当她看到他的手再次伸进衣袖的时候,心想这回完了,逃不掉了。就在她用一副哀怨的等着受死的表情看着他时,一本字帖从他的袖口倏然而出。
婉儿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字帖,他不是去掏刀子?!
"给你的。"他把字帖递给婉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隐藏的是柔情与脆弱。
婉儿麻木地接过字帖,她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指尖,他的手冰冰的,凉凉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寒玉。
这字帖不会有什么玄机吧?!婉儿小心翼翼地翻着这本字帖,翻来翻去都没有发现什么暗藏机关的地方。
"这是什么字帖?"婉儿小心地问道。
"这是你祖父上官仪的字,不知道你见过没有,下个月的女子科举,你就用这个字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笑容清浅,却一脸赤诚,斜斜的阳光打在他玉质般的脸庞上,散发出淡淡的温暖来。
婉儿狐疑地看着他,难道是自己猜测错误?刚才那个杀人的男子不是张昌宗?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也许真的不是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黑衣男子。婉儿给自己宽了宽心。
婉儿低下头仔细地看起了这本字帖,很漂亮的小楷,如果说褚体是天女散花,那么眼前的字就是簇簇寒梅,旖旎纷繁。
"这是我……祖父的字?"婉儿望着他,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是的,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弄到的,你喜欢吗?"他似是不经意地问。
"喜欢。"婉儿使劲地点点头,真的是很秀气的字帖,让她想起了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他说这字帖是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找到的,那刚才杀女官的男子应该不是他。
婉儿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他与刚才那个黑影真的不像,虽然身形酷似,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你腰上的玉箫好漂亮,能给我看看吗?"婉儿看到他腰上别着一杆碧玉短箫,似乎就是那晚他吹的那支。
他什么都没说,解下短箫递给她。
这玉萧通体绿色,如同碧波万顷的湖水,一根细细的杆子,究竟能承载多少繁华?
婉儿把它拿在手里仔细地瞧着,真的是支好箫,她心想。
"既然你喜欢,就送你好了。"他依然浅笑着,眼里的疏离不复存在,像是褪尽了黑暗的黎明,晨光正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真的啊,太好了!"婉儿看着眼前的玉箫,心想,它应该价值连城吧!
"你送我回宫好不好,我……不认识路。"婉儿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路痴,她狠狠地骂着自己。
"嗯……乐意效劳。"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住所,婉儿乐得不行,她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换了一件武皇新赐的飘渺如雾的鹅黄色浅衫,抱着明琴跑到院子里,把箫递给了他,硬是要跟眼前的帅哥来个琴箫合奏。
他看到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薄衣,就不由得想起了那晚她熟睡时裹着薄薄轻纱的俏丽模样,不禁心跳加速。
第30节: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3)
婉儿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地抱起明琴就弹了起来。
她抚琴,他吹箫,她弹宋代的曲子,他听一遍马上就会。到最后,变成了她的琴跟着他的箫在走,她那么多遍的练习竟然不如他随意地听一次。
婉儿有些失落,曲调渐渐变得凄婉,歌喉却依然婉转,一首东坡的《水龙吟》被演绎得脉脉含情:"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忽然,婉儿腰上一紧,吓得她停止了弹琴。
"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多哀愁?"他用双臂环着她的腰,一阵凉意刹那间笼罩在婉儿的腰间。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温热的气息散落在婉儿的脸颊上。
"你!"婉儿很不舒服地扭扭腰,眉头拧在一起,嘟着小嘴巴,一脸无奈。早知道她就不自作聪明地装哀愁了,这不,惹出祸来了。
"别动,让我这样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张昌宗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孤独,他的手臂如同钢铁一样坚固,牢牢地把她绑在里面。
阳光安静地流泻,时间却辗转向前。
"张大人真是好兴致,挑了这么个好时间与美人风花雪月,怪不得武皇到处都找不到你。"调侃的男声从左边的大树下飞速传来,那声音似乎还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王爷,您哪里的话。"张昌宗放开了环着婉儿的双手,站起身来,冷冷地注视面前的李显。
李显一身白衣如雪,仿佛还有月的光华在他身上流转,他正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显,你怎么来了?"婉儿一边起身,一边看着那个渐渐逼近的白色身影。
"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你在这里还挺开心的嘛!"听到婉儿叫他的名字,他斜了她一眼,虽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但是他语调里的不满已经透露出了他最真切的情绪。
婉儿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服气地吼着:"李显!你说什么?!"她气得两腮鼓鼓的,撅着嘴斜眼瞪着他。
张昌宗黑色的单衣透着一股如水的落寞,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清丽绝伦,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是郎才女貌。而且最重要的是,婉儿的眼神自李显到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离开。他的心如同被钝钝的刀子划过,痛彻心扉。
李显无视婉儿的气愤,径直走到张昌宗旁边。
"张大人,武皇可找了你一天了,你要是还不去……"白衣翩翩的少年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心里猜测着,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新交还是旧识,还是……
"我这就去。"张昌宗转身,轻轻掰开婉儿握拳的左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短箫塞在她的手里,好像要把自己的幸福塞进她的手里一般,然后他一个转身,潇洒地离去,身后带着一阵飘逸的风。
第31节: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4
天哪!天王级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