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尸体上的手印

  灵清是孤儿。

  二十多年前的某个雪夜,她被遗弃在了孤儿院门前的老槐树下,年迈的院长披着破旧的毛毯,从孤儿院中颤巍巍地走出,老院长并不觉得奇怪,自打她在这里办起孤儿院起,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将孩子送到这里。

  “可怜的孩子啊!”

  尽管如此,老院长还是叹了口气,将灵清从雪地中抱起,她呵出的气在冷风中形成淡淡的白雾,又迅速被吹散。

  普通的藤篮,普通的裹布,除此之外,与她一起来到孤儿院的,还有一张普普通通的字条,说明她的姓氏,与皱巴巴的几百块钱。

  老院长看着被冷风冻得小脸苍白的灵清,慈爱地伸手捂住她的小脸:“你或许不想要那个姓吧。”

  灵清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带给她温暖的老婆婆,她没有哭,她觉得很安全,很温暖。

  “希望你能跟这场大雪一样,冰清玉洁。就叫你灵清好了。”

  老院长逗了逗灵清的小脸,抱着还是婴儿的灵清走进了孤儿院,在她孤独的背影下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

  ……

  ……

  迟慕容觉得,眼前的灵清,或许与冰清玉洁搭得上关系,但更适合她的,还有另一个成语,冷冷清清。

  顾小彤毕竟还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生,未经人事,被灵清这样冷声呵斥,当下没忍住脾气,转身就要走。

  灵清双臂环抱,一点劝阻的意思也没有,但她依然给迟慕容让出了位置,意思非常明显。

  迟慕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去吧,小彤交给我。”

  灵清毫不犹豫地转身,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迟慕容说道:“替我向她道个歉。”

  迟慕容挥手示意,而后追向顾小彤,他时不时回头看看灵清,发现这个女人也并不是那么冷血无情。

  灵清缓步走进村子,警服使她的底气很足,她深呼吸了几口,便把顾小彤的事抛在脑后,大概辨别了一下方向,便钻进了破旧的街道,没多久就找到了徐巧阳的家。

  要问灵清为什么能如此快速地找到徐巧阳的家?经过刚才的询问,她知道徐巧阳父母是靠卖猪为生的,而在今天早上时她就注意到村西有一户养猪户,自然就是徐巧阳的家。

  徐巧阳家门前,一个上身粗壮的中年妇女正挑着泔水往猪圈走,灵清上前拦下了她,出示了证件:“715特案组副组长灵清,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中年妇女显得非常惊恐,有些不知所措,阎主任与陆部长的死村中人尽皆知,中年妇女自然也知道灵清的身份是真实的,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副组长要专程来调查她呢?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杀人凶手……那难不成是她的丈夫?可去市里探亲一个多星期了,不可能是杀人犯啊!

  短短的几秒钟对视,中年妇女却想了很多,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在她的脸上,这些灵清都看在眼中,她因为中年妇女的单纯而觉得有些搞笑,同时也留了一个心眼,她整理了一番思绪,才开口说道:“别紧张,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最近村子里的情况……还有您家女儿的事。”

  “女儿?我家闺女怎么了?”中年妇女刚缓和的神情再次紧张起来。

  “您别激动,先听我说……”

  “妈妈——”

  稚嫩却冰冷的声音从灵清身后传来,她打了一个冷颤,回头看去,徐巧阳寒着面从院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杀猪刀,杀猪刀上寒光闪闪,还沾着鲜血。

  “你过来!”中年妇女喝道,徐巧阳眼中寒光突然消失,再次变成原来怯生生的模样,她费力地提着杀猪刀,走向了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接过徐巧阳手里的杀猪刀,问道:“我让你拿刀,你去做什么了?”

  徐巧阳弱弱地说道:“我……我和飞虎哥他们到村口走了走……”

  “下次别乱跑了,最近村子里乱,你要是出事了,让爸妈怎么办?”

  徐巧阳的妈妈揉了揉徐巧阳的脑袋,徐巧阳这才看向灵清:“大姐姐,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灵清学着顾小彤的模样,从口袋里掏出刚在杂货店中买的棒棒糖,放到徐巧阳面前,而徐巧阳却没敢伸手接,大眼睛盯着灵清。

  “副组长,咱家闺女究竟做了啥,你要来……”徐巧阳妈妈担心地问道。

  “别紧张,其实我是想来问问将来巧阳怎么安置的事,我知道村里的小学即将拆除,巧阳将来该到哪儿去读书?”

  灵清直接抛出了中年妇女最在意也是整个案件最关键的问题,中年妇女一听灵清这么说,顿时大吐苦水:“谁知道呢!村里就那一个小学,要是拆了,巧阳肯定没地方念书了,或许就在家里帮忙做活吧,反正她是女孩……”

  “您这么想可就不对了,如今社会早就男女平等了。”灵清打断道。

  “男女平等就是上头喊喊的口号,哪能真正平等啊!”

  “那您真不打算让孩子读书了?”

  “您也知道我们家这条件,勉强过日子罢了,哪还有钱给巧阳念书啊,孩子她爸还整天盼着我给他再生一个娃,留着钱……”

  灵清反感地皱了皱眉,徐巧阳的父母旧观念太严重了,认为女孩就不该读书,反正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现在在巧阳身上的投资都是没有回报的无底洞。

  如果这样的话,一旦小学拆除,巧阳便是真正辍学了。

  “大姐姐……”徐巧阳扯了扯灵清的警服衣角,小声地说道,“我好想读书!飞虎哥他们也一样,我们都想走出去,不想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看着难过的徐巧阳,灵清忽然之间明白了顾小彤的情绪了,她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徐巧阳的脑袋,把手里的糖果塞到她手里,而后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安排你去念书的,费用不用担心。”

  “真的吗?”

  徐巧阳的妈妈惊喜地喊道。

  灵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阵狗吠声,那声音有些无力痛苦,灵清不由得顺着声音看去,一只黄色的土狗有气无力地朝她走来,没到几步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而死。

  这只狗……是中毒了?灵清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警察——”

  这声音是张寡妇发出的,她就跟在那头狗身后,她看到那只突然猝死的狗后,有些惊讶,但随即掩饰住了表情,因为她见到了灵清。

  张寡妇手里提着一只刚宰的鸡,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刀具和碗,她和徐巧阳妇女打了个招呼,又急匆匆地要离开,灵清看着张寡妇的背影,敏锐的她已经抓到了不对的地方。

  “我会向市里提交文件的。”灵清说完,也不等徐巧阳母女道谢,就离开了。

  徐巧阳看着灵清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村子……越来越诡异了。”

  灵清离开了徐巧阳家后,便一路尾随着张寡妇,张寡妇在转过几个街角后,就把篮子里的碗给扔进了垃圾堆,还特意给摔碎了,碎片撒在路上,张寡妇居然小心翼翼地将碎片踢了回去。

  以灵清对张寡妇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如此讲究的人。

  在昨晚分析会上,迟慕容就对张寡妇下了定义:一个言语粗俗不让理的人,不可能在生活上过多讲究。迟慕容作为精神科医生、心理学专家,在人性分析上有非常深的造诣,这一点灵清深信不疑。

  如果说张寡妇的行为有问题,倒不如说,这碗有问题。

  由于天气炎热,村里的小道上并没有村民在闲逛,因此灵清的跟踪才没有被人注意到,她在转角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张寡妇已经离开了,这才走上去,皱着眉头从垃圾堆里捡起一块碎片,放进了证物袋中,她知道这碗一定隐藏着什么重要信息,要是让顾小彤分析一番,没准能查出什么线索。

  接下来,她要去关弘盛家,见见那个戴着眼镜唯唯诺诺的小男孩。

  ……

  ……

  “小彤!诶!小彤!你别跑那么快嘛!”

  迟慕容好不容易才抓到顾小彤的肩膀,硬是把她扯住了:“别生气,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俩合伙欺负我一个小女生!”顾小彤委屈地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绝对没有做错。”迟慕容认真地说道。

  “调查几个孩子算是什么事,你难不成真相信他们会杀人?”顾小彤喊道。

  迟慕容担心顾小彤的话会被旁人听到,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好了,这些事我们回去再说。”

  “你松开!”顾小彤拍开了迟慕容的手,“我宁愿相信是鬼做的!”

  迟慕容沉默了一下:“你加入特案组,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只有证据和真相。”

  “可是、可是……”顾小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尸体身上有小孩的手印,这个线索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吗?”迟慕容声音缓和下来,“真相是怎么样,那是已经发生的事,而且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要做的是挖掘出真相,还死者还有死者家属一个公道。”

  顾小彤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屈服,点头说道:“好吧。”

  “你确定你没事了?”迟慕容问道。

  “嗯。”

  “那我去敏飞虎家看看,你如果觉得累了,就回阎永元家呆着,有什么事我们再通知你。”

  “好吧。”

  “对了,灵清刚才……托我向你道歉来着。”

  提到灵清,顾小彤依然还是那般不屑:“我觉得她很多余,查案这事有迟大哥就足够了。”

  “话不能这么说,灵清的查案能力不弱于我,好几次都是她点出了案件的重点。”迟慕容叹了口气。

  “反正我不服她。”顾小彤说完,转身离开了。

  迟慕容无奈,却也知道顾小彤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这才转身去向敏飞虎家。

  敏飞虎的家中没人,或许是上山砍柴了,迟慕容在他家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并没有等到人,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合老师,请你等等。”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是官,阎狗也是官,你们都是一类人!”

  “你错了,官是官,警察是警察,”迟慕容最终还是拦下了合诗文,“你就不觉得你的丈夫死有蹊跷?”

  “不觉得,”合诗文冷漠地停下身子,声音泛着寒意,“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自杀的。”

  “你知道?”迟慕容愣住了。

  经过顾小彤的解剖,迟慕容得知仰逸明身上有多处殴打痕迹,但最终致死的却是毒药,外传仰逸明是上吊而死,迟慕容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的丈夫,是被阎狗他们打死的!”合诗文怒道。

  迟慕容这才明白过来,合诗文连仰逸明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迟慕容严肃地问道,“我答应你,一定会还你丈夫一个公道。”

  合诗文盯着迟慕容看了好久,迟慕容丝毫不退缩,同样看着合诗文,他从这位乡村教师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城市里见不到的感情,许久,合诗文才说道:“村里的小学即将拆除,飞虎那几位可怜的孩子也即将无书可读,他们要把小学拆了建旅游场所,校长余嘉盛居然也丝毫不反对,我与我的丈夫为了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坚决不让他们拆除小学,就在几天前的夜里,阎狗带着陆狗冲进我们家,先是塞了三万块钱想了事,可我们不肯收,阎永元就把我丈夫打了一顿,还放言说如果我们再和他们作对,他们就把我们夫妻俩赶出村子!我丈夫被他们打得身受重伤,当天晚上便吐血身亡!”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你不说出来?”迟慕容震惊道。

  “我说?我跟谁说去?这个村子里当官的,谁不是阎永元的狗?他们只是对外说我丈夫因为别的原因自杀了,我还没来得及与丈夫道别,丈夫的尸体就被他们拉到祠堂去了!”

  合诗文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惹得周围的村民都过来围观,迟慕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张寡妇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迟慕容一巴掌:“你做什么?!”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