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何潜入我的梦境？

　　我是未竟的你，

　　是你的镜像，是你的渴望。

　　你说你是我，那你为何着黑袍？

　　那是纯粹的午夜之子的丧服。

　　是的，你说的没错，

　　我只是你的影子，

　　你可曾听说有白色的影子吗？

　　别废话了，你意欲何为？

　　我是影子，只有过去，

　　不揭示未来，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不过所谓的预言者都是傻子。

　　我很清楚我的过往，

　　它们虽然象沙子渐渐沉入水底，

　　但每当夜深人静，

　　或累得走神时，

　　总会沉渣泛起，

　　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

　　趁机搅和……难道是你？！

　　你很敏锐，对

　　什么叫如影随形？

　　我们是很忙的，

　　忙着连接过去与现在，

　　忙着穿梭梦乡与现实，

　　忙着跨越此岸与彼岸。

　　你竟忙着做些徒劳之事！

　　谁愿意打捞痛苦的碎片？

　　谁不愿意铭记快乐的遗迹？

　　那么你更想沉浸于悲苦亦或欢欣？

　　如果它们彼此紧密相连！

　　这是个问题……

　　难道我这么倒霉，

　　竟让我要火中取栗，水里捞月？

　　品尝着蜜的甜，

　　之后却被迫咽下黄莲的苦？

　　我对此没有发言权，

　　我只是影子，影子只忠实记录

　　不扭曲，不夸张

　　影子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

　　既不觉得甜，也不觉得苦

　　那你就老实地待着罢！

　　何苦一遍遍亮出时光的利刃，

　　折磨我！

　　哦，那是因为无聊，恶作剧

　　或者嫉妒，忿忿不平而已。

　　什么？如此荒唐的理由！

　　是显而易见的理由！

　　因为我只能放映过去的影像，

　　而你，却真正占有目前，

　　总在创建将来！

　　原来如此啊！你这可怜之人，

　　不，可怜的影子！

　　可你知道吗？

　　这是一根连绵不绝的线，

　　虽然离开始的线头愈来愈远了，

　　但我依然感觉得到它的牵引，

　　有时候，它甚至还试图拉回当下的我

　　你不能了解这种痛，

　　犹如钝刀割肉，滴水穿石，铁杵磨针

　　过去时时影响着未来！

　　幸福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海市蜃楼

　　我真愿意跟你交换，

　　做毫无知觉的影子。

　　你开玩笑吧！

　　难道你竟想龟缩于梦里？

　　不，你错了！我要的是无知无觉，

　　而非回到从前！

　　做一个影子，旁观自己的生活，

　　冷静得象复活节岛的石像。

　　哦，那道也不难，

　　只要你死了！

　　愚蠢的人，等到你哀叹再也没有未来时，

　　你不要乞求有人会来撕裂你的伤口，

　　因为不止疼痛，

　　你连愈合后的舒畅也感觉不到了！

　　天呐！难道我不是在梦里？

　　为什么这景象，这声音如此鲜明？

　　什么时候，我身上的白袍，

　　竟然变黑了？！

　　题头水墨：无题 画家：高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