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是日值班。中午办公室内，安欣喝了口水、放置好靠枕正打算趴在桌上小憩。刘娜走进来，突然把一本病历夹重重地砸到办公桌上，“NND，什么人！我看不是她的孩子有病，是她有病。这个社会有病！”

　　“是被皇太后训斥了吧？”安欣走过来，声音婉约。

　　“皇太后”这个名词是科室里的人为一个患儿妈妈暗地里起的外号，因为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康希。

　　医学伦理课、医学临床路上，尊重患者、保护患者隐私是每个医生应尽的义务和道德要求。但对于个别人物，大家仍是忍不住背地里给他们取上像样的“雅号”。这则故事的缘由和主线是这一家子自从来到医院，先是和门诊的医生过不去，说是医生态度差；接着又在重症观察室输注抗生素的过程中发生了药物过敏反应－－起了全身皮疹，因而和医生护士争吵起来；最终，领导们出面把他安排在了呼吸科住院。可是他们一进呼吸科，便是对所有医疗操作进行否定，只允许主任查房，所有检查必须得到他们首肯才可做。不料，今早又和主任吵了起来，主任认为孩子的病情已好转，可以回家。但是家长却是认为孩子仍有咳嗽，而且曾经有过哮喘发作病史，再则抗生素使用中有过敏风险；如此“言辞恳切、意味深长”地例举出以上内容，最后，提出要求，等到孩子皮疹彻底消退、完全不咳嗽的时候才出院。主任反复对她讲诉，孩子的病原菌已基本上消除，但是后期的恢复需要时间，呼吸道粘膜已受伤，要等待完全修复，咳嗽可能会断断续续地持续一段时间，甚至长则1-3个月。这话一出，家长更是恼了，这么长时间的咳嗽，也叫康复，可以出院！随后她便告到院长那里，要求主任道歉。主任也是傲气、牛脾气的人，自然不干，之后，就被领导阶层一顿批评。剩下的，便是要求主任请全市会诊，“准确”地为孩子诊治。

　　这一天当中已经有上海抗生素研究所的所长、儿童医院呼吸科的主任过来查看过患儿。

　　“安欣，对不起，吵到你休息了。”

　　“娜娜，皇太后欺负你了吗？”

　　“在皇太后眼里，我们这些小医生都是渣滓，她哪里有闲空理会我。只是告诉我，自从她孩子有了病，她不知看了多少医科书，这方面的知识比我强！”

　　“比你都强，该给她发一个博士后头衔。”

　　“谁说不是呢。”

　　“为这句话，你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吧。”

　　“当然不是。主任多次给她讲解呼吸道疾病感染控制，呼吸道仍需要继续修复，修复时间长则可达数周，甚至数月之久，偶尔一两声咳嗽不打紧。但是！这位‘伟大’的母亲一直认为医院对他们不够重视，没有端正的态度给她的孩子治病。一再要求继续留院治疗也就罢了，可她总是在孩子面前强调孩子有病，没有好。再好的孩子，在如此反复强化性的语言暗示下，没有病，也会感到不舒服。现在让他们签字，主任告诫她如果孩子继续住院，可能会因为院内收治感染较重的肺炎患儿而导致院内交叉感染的危险，需要她签字表明了解这类情况，愿意承担此风险，方可继续住院。她盯着同意书看了几遍，一次次地提问，说是我们医生这样写就是为了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结果那十二岁的孩子也拿起同意书一字一字地读！你瞧瞧，她的模范作用都把孩子教坏了！”刘娜话锋又是一转，“看看现在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们，天天躲在母亲的怀里、背后！我是感慨这个社会！如何让下一代超越我们！谁来爱我们的国家!未来谁来撑起!这个世界还要不要进步！”

　　Kimi这个时候送病历夹进来，“大姐，你的思路也太开阔了！”

　　“Kimi！”

　　“我还有工作，你也不要再伤感。仅把这些当成为生计挣钱的工作，会好受些。”

　　“也对。”

　　安欣走过来继续安慰，“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用。你接着休息会儿。我不吵你了。”

　　“不睡了，先写完这个病程录，听说待会门诊会收一个新病号上来，又要忙一阵子。”

　　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上班对于刘娜其实是件开心充实的事情，但是如果一天中发生一两次与患者家属不愉快的“争辩”，自然会使一天的好心情跌入冰谷。

　　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回宿舍，幸好四个多月前，医院终于腾出地方，给几个没有申请到宿舍的医生安排了房间，不然她依旧要一鼓作气地回到学校宿舍。学校清净安稳，还有便利的图书馆，自然是好，缺点却是离医院太远。

　　回到医院宿舍，打开电脑，莫名地竟然手一抖又点开了QQ，有留言！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快要停止了跳动，是他的留言。祝福她生日快乐，没想到他还能够记起自己的生日。但是刘娜也清楚，他是位绅士，没有能够成为男女朋友，依然可以做好友，甚至偶尔想起——会对你嘘寒问暖。刘娜淡淡地一笑，那笑容今日却可以用“惨淡”两字形容。

　　“笑什么呢？”正巧此刻艳艳走进来。这是她现在的室友，两人最谈得来。艳艳也是个不容易的娃，一路勤工俭学地完成了本科学习，接着任劳任怨地读完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因为男友在上海找到工作，她便放弃了深圳优越的工作条件来到上海参加临床医师的规范化培训，这样也便成就了她的姻缘，最后和男友走入结婚殿堂。如今已是规范化培训的最后三个月，却在不久前丈夫被诊断为强直性脊柱炎，虽然生活变得艰辛，可是幸好能得上天眷顾，现在艳艳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没什么。你才刚下班？”

　　“是，快到点下班的时候又来了新病号，刚忙完，这不又多上了一个小时的班。”

　　“别累着，想吃啥，我出去帮你买。”

　　“谢谢。”

　　“客气啥，孩子出生了，可别忘记告诉他，娜娜阿姨多么疼他。”

　　“这是自然。你帮我买点小杨生煎回来吧。”

　　“没问题。商场那边的小杨生煎确实好吃。我今个儿也想吃呢。”

　　用过晚餐，刘娜再次看了一眼QQ上的留言，顺手回了句，“谢谢。”

　　“刘娜，又出去上自习。”

　　“习惯教室的环境了，在寝室学不下去。”

　　“我也只在家里安静状态下学习，精力才能集中，但是没办法，明天门诊早班，起得早，从家里赶到医院一个半小时，累啊。不想折腾了，明天回家再看书。今晚在寝室上网看电视剧。”

　　“又看于正的片子。”

　　“没有，你不是说他抄袭嘛！这种小偷，坚决抵制，再说，他的片子确实是没营养没内涵，看着也无聊，我改看美剧了。”

　　“你好好休息，我上自习去了。”

　　“好的。考试的时候，我还是回寝室，咱们一早打的过去。”

　　“如此甚好，还可以省出时间多看会书，临考前抱佛脚尤其管用。”

　　本章注解：

　　强直性脊柱炎——该病病因尚不明确，是以脊柱为主要病变部位的慢性病，累及骶髂关节，引起脊柱强直和纤维化，造成不同程度眼、肺、肌肉、骨骼病变，属自身免疫性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