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

　　第一章 草色青青

　　（1）

　　我从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时，县教育局领导来到学校招聘，承诺我毕业后可到县高级中学教书。但是我毕业以后，领回来的介绍信上却写着“松峰初级中学” 。当时领导双手一摊，笑吟吟地说：“老师，请你多多理解啦，现在的情况起了变化嘛！”

　　听说松峰初级中学离县城有60多公里，位于本县的一个边陲小镇里，学校建在小镇郊区的一个红泥山坡上。每逢下大雨，雨水冲涮着山坡上的红泥，顺着斜坡夹着枯枝败叶，与红泥水混合在一起泻入学校的操场，校园一片狼籍。学校只有一幢三层高的教学大楼，一个不大的食堂，一幢教师宿舍楼和一排单身教师平房宿舍。听到熟人这么说，我的心里凉了一截。不过，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我还是前往松峰初级中学报到，先安置下来再说。

　　大学毕业以后，“密友”薇薇打过几次电话向我诉说，说现在找一份公办老师的工作也不容易啦，接着便有几天与她失去了电话联系。没想到前往学校报到的当天，竟然碰到了她，这给我的惊喜真是大啊！原来，薇薇也应聘到了这里教书。她的到来，使孤寂的我有了陪伴，精神上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薇薇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的母亲是供销社职工，父亲因病离她而去。薇薇的家安置在城里，她自小在城里长大。读大学时，我与她同乡同系同班。那时，我常常等候在女生宿舍楼门前，等着薇薇从宿舍里出来，和她一起肩并肩走着，一起走到教室去上课；放学后，我等着她，和她一起肩并肩走着到食堂去领饭吃。饭后手牵着手一起在校园的绿荫下散步，走累了，就坐在校园的露天长椅上坐下，谈谈文学，谈理想，或者谈谈社会。真没想到，她竟然为我而来，真是喜出望外啊！

　　松峰初中掌管学校全面工作的领导是个女校长，她安排我任初二138班的语文课兼班主任工作。开会时，我听到坐在会议室前排的同事们私下议论：“初二138班是后进班，校长一年之内换了该班的三任语文老师，但学习纪律仍不见有好转，校长决定再换一个人手。现在来了一位男高材生，校长就让那个年轻人担任138班的教学管理工作。”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腋下夹着语文教本，踏过高高的石阶，来到138班教室。

　　“起—立，老—师—好”！一个扎长发的女学生发出口令。

　　“老—师—好”！学生们向我参差不齐地问好。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老师，本学期教你们语文。”

　　语文课才上了一半，一个叫杨莉莉的女生就睡着了，她稚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红，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睡眼，披肩黑发散在后背脊，几绺青丝垂落在脸上，她睡得很香，似乎是昨晚一夜没睡，当下要马上补回来。我喊醒杨莉莉，她张开了睡恹恹的双眼。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我问她。

　　杨莉莉吱吱唔唔，脸上显出惶恐的样子。

　　“别在课堂上睡觉，否则，老师讲过的内容你就不懂了！”我劝说着她。

　　杨莉莉听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第三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磅沱大雨，雨点噼噼叭叭密密麻麻地向我洒来，洒在坚硬的操场上，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我撑着雨伞，趟过球场上的积水，踏过高高的石阶，来到教室。

　　“同学们，今天让我们一起学习当代作家赵丽宏的名篇 《周庄水韵》。”我首先播放课文的录音，然后指挥他们整齐朗读课文第四自然段： “……在阳光下，积雪正在融化，到处可以听见滴水和流水的声音，小街的屋檐下在滴水，石拱桥的栏杆和桥洞在淌水，小河的石河沿上，往下流淌的雪水仿佛正从石缝中渗出。细细谛听，水声重重叠叠，如诉如泣……”

　　刚读完课文，一个穿着半旧球衣的男生大声说：“老师，我家房屋的漏水声也如课文中的那样，水声重重叠叠，如诉如泣！”话音刚落，学生们“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无奈地笑了笑，立即注视着那个说话的男生。他消瘦的脸庞，黑黑的头发，一双单眼皮下是一对有神的小眼睛，鼻子微翘，两片薄唇。我看了看座位表，他的名字叫王垒。

　　这时候，教室里响起了吵吵闹闹的讲话声，同桌之间闲话不断，两组相邻的左顾右盼，前排和后排的交头接耳……教室里顿时像是炸开了锅。看到了这一幕，我十分心痛。我曾在大学读书时，憧憬着毕业以后，做一个受人尊敬、受人爱戴的好老师，没想到第一次上课，看到的确实是同事们所说的那样。

　　“还是王垒同学观察得细致，连家里房屋的漏水声都观察体会到了，放学后老师到他家里去看一看，看看是不是王垒同学说的那样。”我严肃而又淡定地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教室里的笑声嘎然而止，我继续着课文讲解。

　　放学后，我回到宿舍，感到头晕眼花，饭也不想吃了。薇薇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别说了，都快被学生气饱了，看来晚饭可要省下来了。”我气恼地躺在床上，不想到学校食堂领饭吃了。

　　“看得开一点吧，后进班就是这样的了，那有一下子就能管理好的？”薇薇安慰着我。

　　薇薇身高一米六五，五官端庄，身材苗条，皮肤白晰，她读大学时是学校文学社的副社长，真是品学兼优，才貌双全。校长安排她教131班的语文课，那是一个召集年级优秀学生组成的一个班，目的是为了提高学生考上重点高中的机率。校长在老师会议上说过，131班是我们学校手握的一张王牌，有薇薇这样功底深的老师任教，学校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