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晏楚楚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命运轨迹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是发生在回国后上课的第一天。

　　

　　“起床了，公主！起床了，公主！”闹钟响起时，晏楚楚正做着美梦。

　　梦里，晏楚楚身着华丽的吊带裙，优雅地坐在一间装修得相当高级的西餐厅里，对面坐着一个男子，面容看不清，但是却能感觉到那种俊秀、英气。男子看不清，自然也记不清，但是盘子里的烤牛排却是那么清晰，表面焦黄焦黄的。

　　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摁掉了闹钟，晏楚楚嘟哝了一句“还我的牛排”，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隔壁是第九中学，高音喇叭里《运动员进行曲》不停地轰炸着她的耳膜。可是她还是坚持着继续寻找牛排。一会，高音喇叭又换成了《国歌》。这个学校是走读的，一般早上七点钟升旗。自己还能睡个懒觉，可怜那些娃，一大早就得赶到学校。晏楚楚迷迷糊糊地。

　　国歌唱到一半时，晏楚楚突然跳起来。“完了，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第一天，第一节有课，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晏楚楚努力地捋清思路。

　　晏楚楚赶紧冲进浴室，却在卫生间门口滑了一跤。晏楚楚痛得眼前一黑，以为自己散架了。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双手撑着地板，爬起来，扶着门框挪进浴室。

　　镜子里的脸有些浮肿，昨晚熬夜的效果还真是明显。黄脸婆？不要！不能在开学的第一天就给学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晏楚楚仔细而娴熟地化着妆，只一会儿，镜子里的人立刻生动起来。

　　化淡妆上课，这是晏楚楚的原则，但是不能素颜。人总要有点原则的。

　　衣服是昨晚睡觉前挑好的。一身蓝底白色波点的及膝连身裙，一字领，白色的细腰带，修长的脖子，一头短发，有点奥黛丽赫本的味道。

　　出门前，晏楚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7：30。刚才扭到了脚，虽然不至于第一天就请假，但是高跟鞋是不能穿的了。

　　还好，晏楚楚只是扭到了左脚，不影响开车。

　　上班的早高峰，车有点堵。幸运的是，往新校区方向的车并不算多，晏楚楚的车技还算可以，车速也没慢下来。

　　大学扩招后，老校区显得狭小了，政府帮征了块地，建了个新校区。新校区在郊外，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了。平时，新旧校区之间有校车往来，方便两个校区的教学，大多数老师会选择校车。

　　离新校区还有一公里处有个红绿灯，晏楚楚在等待时，拔了个电话。

　　“丫头，起床了吗？”晏楚楚眼看着前方，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她把遮阳板放下来。

　　“娘娘吉祥！恭候娘娘！唉！我一个小奴婢能不早起吗？我在校车上了，快到停车场了。”电话里传来李心怡调皮而清爽的声音。

　　“丫头，少贫了！”晏楚楚嗔怪一声。只要李心怡叫着娘娘，她就会回应她丫头。

　　“一大早的就不吉祥了。我的脚扭伤了。”晏楚楚平静地说着。

　　“哦！严重吗？要不要请假？我帮你请！”那边传来了关切的声音。

　　“骄气！”晏楚楚有点不屑一顾。

　　“那你真的能出门吗？能上课吗？”

　　“当然。”

　　“可不要勉强啊！”李心怡还是不放心。

　　“我快到学校了。停车场离教室太远。等会你到文科楼103教室找我拿车钥匙，帮我把车开到停车场。”晏楚楚一边开车一边吩咐。

　　“好的。收到。”回答简短而清脆。

　　这个李心怡还真是块当秘书的料，训练有素。她俩大学里同班同宿舍，现在又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部门工作，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份。

　　晏楚楚驾着白色的雪佛兰轿车拐进校园。门口上几个黑色繁体行楷大字“郁凌师范大学”在阳光下端庄、大气。

　　开学第一天，三个保安站成一排，向进出的行人与汽车行注目礼，威武，精神。

　　可能是快要上课的原因，校道上几乎没有学生了。晏楚楚的车子七拐八拐，右转向灯一亮就方向一拐，马上就在文科楼前停下了。

　　谁知后面立刻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晏楚楚不用回头也知道那车里的人有多愤怒。一定是后面的车根本就没有想到车子会急停，更想不到车子停在“消防通道”外加有禁停标志的牌子下。

　　后面的车子固执地忤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晏楚楚缩在车里，不敢露脸，可是要赶时间，无奈，只得下车。

　　晏楚楚挎着大包，不敢正面往前走，故意夸张地瘸着腿，侧着身子一拐一拐地往教学大楼里走去。

　　晏楚楚猜得丝毫不差，此时后面那辆香槟色的凯迪拉克越野车里，一张英俊的脸上气得都快燃起火来，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稍带愠色。

　　难道不知道消防通道不能随便停车吗？在校园里还差点发生追尾，不是阴沟里翻船吗？倒是要看看这何方神圣竟然大清早的却让人快要疯掉。

　　那个帅气的男人正想发火时，看到晏楚楚的背影，一拐一拐地走进去，刚才急刹车的紧张感慢慢消失。女司机！残疾人！算了，不跟她计较。“切！女人！”一声不以为然从他的牙缝里蹦出。

　　凯迪拉克拐进了停车场。锁上车，走向教室。

　　“牟老师！有课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高大的背影稍略站定了，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礼貌性地朝那个女人点点头，打着招呼：“陈老师，早！”

　　陈老师就是校办的陈嘉讯，两人同年进这所大学，一起办手续时认识的。

　　陈嘉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牟老师，听说你的摄影技术不错，你什么时候有空，想向你请教请教。这个周末怎样？听说郊外很多花都开了。”

　　“陈老师，我们随时都欢迎。有事就到办公室来吧，我们教研室有几个教摄影的教师。”那个高大的背影走得更快了。

　　“可是，我每次打电话你都说没空。”陈嘉讯抱怨着。

　　“对不起，我快要迟到了。”那个酷酷的背影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记住！这个周末我找你！”陈嘉讯朝着那个背影嚷了一句。

　　陈嘉讯气得粉脸有些变形。

　　“牟荣川！我一定要融化掉你那张冰块脸！”陈嘉讯有些愤愤然。

　　牟荣川，两年前从云南的一所大学调到这里，据说是吕光辉副校长的得意门生，三十不到已经晋级副教授，在广告行业颇有影响。他曾经创作的一个关于普洱茶的广告在全国获得了大奖，这个广告在央视播出两年之久。学校引进牟荣川就是想狠抓广告专业这块牌子，挤身全国高校的知名广告专业。去年的东盟博览会就有他的出色表现，不知什么原因他还差一点成为了东盟形象大使呢。

　　“东盟形象大使，你一定是属于我的。”陈嘉讯信心十足，尖头的高跟鞋击打泥地板，灰尘散心，余音仍在。

　　二

　　牟荣川大踏步走向教室，却发现一大群学生站在教室外。

　　“牟老师，我们的教室有人占了。”有一个男学生跑上前汇报。

　　“怎么回事？”牟荣川并没有停下脚步。

　　“可能是教室重复安排了。”男学生回答道。

　　“怎么可能？”牟荣川置疑的不是这种低级错误。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教务处偶尔也会出错的。他置疑的是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且是开学的第一天。

　　“我们班和其他班的同学对过课表了，确实重复安排了。他们已经在里面准备上课了。”男学生继续汇报。

　　“他们哪个院的？”牟荣川问道。

　　“说泰语的，可能是国交院的。”男学生跟在后面。

　　牟荣川走到教室门外，看到学生已经坐好，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女老师，这位女老师正双手合十，跟学生说着话，不知说些什么。

　　他仔细看了一眼。正是刚才害得他差点追尾的女老师！

　　教室外沸沸扬扬，学生们还在讨论着该怎么办。

　　晏楚楚看到站到教室门口的男老师，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头微微一低，嘴里说什么。

　　是泰语吗？难怪听不懂。牟荣川猜测道。

　　国际友人？也许吧。

　　牟荣川一字一句地说：“这位老师，我们的教室搞错了，这是我的教室。你看，这门口的课表上写着的。这是教务处的安排。”

　　晏楚楚还是双手合十，头微微低着，嘴里念念有词。

　　牟荣川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不会说泰语的。他试图用英语又解释了一次。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这时，有个胖子学生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课表，用很不流利的汉语跟他说话，“老师，我们也是这个教室。”胖子指给他看，上面赫然写着这个时间这个教室是属于他们的。

　　看来一定是教务处安排错了。

　　怎么办呢？学生们都在外面等着呢！看在她是国际友人，又是残废人的份上，不跟她计较了，另想办法吧。

　　“班长，学习委员，你们俩分头去找一找这幢楼有没有空教室。”牟荣川吩咐道。两个男生分别向两个方向去找教室了。

　　一会儿，教室外安静下来了，也许学生找到教室了吧。

　　教室里，晏楚楚一副战胜的模样。

　　“要找也是你们去找。我的脚可不会让我去找的。”晏楚楚为自己的小胜利有点得意。

　　正在这个时候，李心怡闪到了教室门口，晏楚楚马上拿着车钥匙过去，“第一天穿这么漂亮，想干嘛？晏（艳）——老师？”李心怡打趣。

　　“丫头，又贫嘴！”晏楚楚用眼神反抗，“今早上四节呢！下课后你到刚才停车的地方接我。”

　　两人挤眉弄眼，一副地下党接头的样子。李心怡拿了钥匙离开了教室。

　　终于熬到下课了。右脚一直金鸡独立，左脚虚点，晏楚楚的脚都快麻了，

　　学生们早已冲向食堂，一下子就空荡荡了。

　　晏楚楚坐下来，揉揉小腿，让双脚稍稍休息一下，就收拾好东西，一步一步地走出教学楼。上课前象打冲锋，下课后就象负伤的战士，多少都少了点精神。

　　晏楚楚看到自己的车子停在楼前，知道李心怡已经在等候她了。果然，她一出现，李心怡就打开车门，跑过来扶着她，还把包抢过去背在身上。

　　“疼不疼？要不要紧？”李心怡很是担心。

　　“还好啦！就是站久了有点麻。”晏楚楚咬了咬牙，吸了口气。

　　“你看你，还说不要紧？逞强！不能上课可以请假的，第一天也可以请假的。”

　　李心怡这才知道有点严重，真想不出她还怎么出门，还怎么开车来的。

　　“小心！”李心怡打开车门，扶晏楚楚慢慢跨进车里，等她坐好就回到驾驶室，点火，调转车头。

　　牟荣川此时正好走到楼下，看到了这一幕，嘴角一撇，脸带不屑：

　　还真是国际友人，这么骄气何必还要来中国受苦？还动用秘书来侍候！

　　李心怡慢慢地开着车，两人咸一句淡一句地聊天。

　　“第一天上课，感觉怎样？”李心怡问。

　　“采访啊？”晏楚楚故意不回答。

　　“请问晏作家，今天第一天上课感觉如何啊？”李心怡故意清了清嗓子，学着记者的腔调。

　　“对不起，今天不是我第一天上课。”晏楚楚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还真是嘴严啊，竟然问不出你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

　　“今晚我们几个聚餐吧，庆祝开学第一天，当然，主要是为你接风洗尘。”在这个城市里，有三个在教育线的老同学，每个学期开学前都要聚餐，今年特意等到晏楚楚才进行。

　　“不好意思，今晚我没有空，有个饭局。”晏楚楚有点抱歉。

　　“晏老师，您很忙哦！”李心怡打趣她。

　　“我还真的很忙。”晏楚楚也学着李心怡的口吻。“不过，你们先过去吧，晚点我再过去。”晏楚楚总是公私两不误。

　　“好吧，那今晚我们先过去，你争取早点过来。”李心怡自然清楚晏楚楚的做事方式。

　　把车开到公寓里的停车场，李心怡说道：“还是到我家吃饭吧，我家现成的。”

　　“算了吧，大家中午都要休息。不用担心我，我会给自己做点拿手的。”

　　李心怡把钥匙递过来。

　　“要不，车子还是你用吧。没车你多不方便啊。”

　　“唉哟，你就干脆点吧，都不象你啦。你的脚伤了，打车也不方便，你放心用吧。”

　　晏楚楚只得接过钥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必须的！哦，还有，这次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找个人结婚，你总是一个人，我看着不落忍。”

　　“别婆婆妈妈的，我知道了，我会的。从明天开始我就用我狗一般的嗅觉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好不好？”晏楚楚面对面好友的关心，总是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可别忽悠！明天我就安排，我手上早就掌握着核心名单了。”李心怡慢慢合拢五指，仿佛真的有什么机密掌控在手，还一脸的坏笑。

　　自从晏楚楚签约到这里后，就不断地有人来向秘书打听八卦，李心怡还真的照单全收，对男方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记录，不下十个了吧，真有点预约的意味。

　　晏楚楚真是没法子，父母都没有逼婚，这个闺密倒是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晏楚楚笑着和闺密道别后转身走向电梯，刚才一张堆满灿烂笑容的俏脸，转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晏楚楚知道，自己在人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就满脸笑容，在人后却吝啬地给自己任何的笑意。快乐总是短暂，快乐总是别人的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晏楚楚发现独处的自己总是无法开心起来，心情平静得象一面镜子。

　　进门换了衣服，晏楚楚往锅里加水放到电磁炉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鸡蛋，一个番茄。水还没开，她就摆弄桌子上的鸡蛋、番茄。

　　番茄、鸡蛋，真可以算得上最佳搭档，最佳伴侣，少了谁都少了些味道，可能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这辈子她可能尝到的只有鸡蛋番茄的味道，却没有幸福的味道吧。

　　吃了多年的番茄鸡蛋面，今天第一次觉得味同嚼蜡。晏楚楚勉强填饱肚子。

　　三

　　下午五点半，晏楚楚开完会，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门里应了一声“进来”，晏楚楚就一拐一拐地走进去了。“校长好！”晏楚楚冲正低头写东西的男人问声好，就一拐一拐地走进来。

　　“楚楚来了！欢迎欢迎啊！快请进！”校长很高兴，满脸笑容，站起身，和晏楚楚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没有外人时，你还是叫我李叔叔吧。”李校长说。

　　“怎么了，你的腿？伤到了？”校长走过来一手搂着楚楚的肩头，一手拉着楚楚的右手，搀着她往沙发走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早上不小心在卫生间门口滑倒了。”楚楚边走边说。

　　“没大碍就好。一个人要万事要小心，要注意身体。”校长关切地叮咛。

　　校长的一只手还在和晏楚楚握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上。

　　这一幕被经过的牟荣川从门缝看得一清二楚。

　　牟荣川看在眼里，一脸的鄙夷地走远了。

　　校长名叫李名扬，跟楚楚的爸爸是大学同学。楚楚的爸爸是北方人，而李叔叔是南方人，爸爸喜欢南方，特别是冬天，只要一放假，全家人就到南方过年，暑假的时候，李叔叔全家有时也会全家到楚楚家度假。两家人来往很亲密。高二那年，李叔叔一家因为独生子李响高考，就没有到她家去度假。

　　楚楚决定一个人到李叔叔家度假，说是想叔叔一家了。

　　晏楚楚一到，一大堆火焰般的荔枝早已摆在桌子上等着她了。

　　“楚楚，我家的荔枝想你了。”阿姨故意逗她。

　　楚楚估计自己的脸比荔枝还要红，烫得很呢！这么大个姑娘被别人发现嘴馋总不是件好事。

　　其实阿姨只是说对了一半，晏楚楚的到来，确实另有目的。她的心里有个小秘密，这个小秘密就是对面的这个男孩子，李响的同班同学，易未央，那个考上清华大学的男孩子，那个当年的全省的理科状元。楚楚到来前他已经在李家呆着了，楚楚知道那是他特意在等他的，这个秘密只有李响知道。

　　现在，只要一看到李叔叔一家，总是会想起这个他们认识的男孩子。心思一开小差，楚楚的脸就没有了笑意，一脸的凝重。

　　楚楚喝着茶，等李校长忙完最后一点事情就一同去他家了。

　　晚上九点半，晏楚楚告别校长一家，就去赴约了。

　　晏楚楚本来打算打的去的，可是李响执意要送她。

　　李响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家乡这座城市，一来这里有个合适的工作，二来是可以陪伴父母，他有个理念，就是能够一直陪伴父母，当然前提是有合适的工作，如今已经是水利局的局长了。

　　李响也算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了，听李叔叔一家的意思，应该是还没有成家，不知当年的那个姐姐如何了。刚刚回国，又刚刚见面，晏楚楚不好意思问这些八卦的问题。

　　李响下了车，陪晏楚楚走到门口。二人没有什么话，但是，最终还是李响先开了口：

　　“易未央知道你来了吗？”

　　虽然在晏楚楚的心里这个名字一直都很清晰，但是此时李响说出来了，还是觉得，有些心痛，有些陌生。

　　“不知道。”晏楚楚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但是又觉得不是事实，“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二人走了几步，晏楚楚又补充道：

　　“应该不知道。”他是不会关心我的任何消息的，当然也不会关心我的到来。

　　想到这里，晏楚楚有些失落。

　　“好啦，你进去吧！我回去了。”李响觉得晏楚楚的情绪不对头，马上岔开了话题。

　　“你真的不进去吗？”晏楚楚觉得李响特意送她来，非常感激。

　　“不了，你们玩你们的。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等你的工作上正轨以后。还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李响还是很善解人意的，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她有几个死党，她的时间应该先留给她的死党。

　　其实，这也是晏楚楚决定来这里的一个原因。

　　酒吧里的人很多，很热闹。李心怡、苏菲、许安然，早已在等她了。久别重逢，好友相见，几张脸在一起，也听不太清楚聊什么。晏楚楚嗓子有点累，就不再跟着她疯喊，只是不停看着她们笑。好友以为是晏楚楚开心过头只懂傻笑了，也没再多问。好在这帮女人也是要脸的，不愿意熬夜，一到十二点钟就散了，各回各家。

　　第二天没有课，晏楚楚睡了个懒觉。李心怡的电话进来了。

　　“娘娘，该起床了。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正准备起呢。”晏楚楚才不管时间呢。

　　“一个小时后你到我办公室楼下，中午我们一起吃午饭。”话筒里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李心怡一定是边打字边打电话。

　　“好的。”知道她忙，晏楚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晏楚楚进了卫生间，舒舒服服地冲了澡，换上一身麻料的衣服，下面是宽松的灰色裙裤，上身是本白色针织套头衫，清爽，简洁。

　　不用上班，连淡妆也免了。晏楚楚喜欢生活简单些，她宁可把时间花在懒觉，或者看书看电影节上，也不想把时间大把大把地花在化妆、逛街、泡夜店里。如果这么做，她就会有一种犯罪感，很是不安。

　　但是，偶尔也会跟闺密做做这些事，纯粹是为了贴近生活，就地取材。

　　李心怡很准时，一到约定的时间便会出现。这点晏楚楚很是欣赏。

　　可能是忙了一个早上，太累了，李心怡坐在副驾驶座没有说话。问清饭店的路线后晏楚楚就出发了。

　　一到目的地，李心怡马上有了精神，象打了鸡血。这点让晏楚楚很佩服，不管多累，李心怡都会忙里偷闲地眯一会，睡不着也没关系，她就会精神焕发，充满活力。

　　这是一家典型的南方饭店的装修风格，秀气又悠闲，“荔园居”这个名字让人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地方的佳果，荔枝。荔枝，易未央也喜欢荔枝，一年里吃不到家乡的荔枝就会浑身不自在。有一次在Q上，他聊过这样的话。所以，他回到家乡工作，也是在预料之中。

　　这几天这个人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地闯进她的脑子里来。

　　还在澳大利亚时，当她成功地签约到这所大学时，她竟然有点迫不及待地要收拾行李。可是，当她从大洋洲空降到这片土地时，她的心竟然有种跳出来的感觉，虽然这里的一切很熟悉了，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一种新鲜感，可能是他也同在这个城市里，同时呼吸着这个城市的空气的原因吧。

　　可是，她始终不敢点开那个头像，虽然那个头像一直清晰地亮着。

　　又开小差了。李心怡扯了扯她的衣服她才回过神来。

　　晏楚楚喜欢开小差，开着车也能开小差，占着左转向道的第一个车位，转向灯变绿了也岿然不动，直到后面的喇叭一齐响起来才开动。这种事情发生不止一次。

　　怎么走进这家饭店的，她有点迷糊了。

　　对面这个男人跟他打呼她也没有看到。

　　“张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心怡略表歉意。

　　李心怡再次扯了扯她，晏楚楚这才注意到前面的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精瘦，黑色碳素眼镜，方领灰格子T恤衫。李心怡有公务活动吗？怪自己没有问清楚。晏楚楚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请坐吧，李小姐，两位请坐吧。”张总手一抬，颇有领导风范。

　　“张总，这位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晏楚楚，网络美女作家。”李心怡向张总介绍道。

　　“幸会幸会。”张总忙向晏楚楚自我介绍。

　　张总说完便给晏楚楚和李心怡递了张名片：张伟仁，岭南动力集团海外市场部经理。

　　看罢这张名片，晏楚楚还是有点被雷到了，伟仁？伟人？张伟仁？装伟人？晏楚楚被自己的小发现搞得有点想喷笑，但是极力地忍着，有礼貌地放进了包包里。

　　三人落座后，菜很快就上齐了。张总早已点好菜。

　　这时，张经理的电话响起，他道声抱歉就接了电话。

　　晏楚楚凑近李心怡的耳边，尽量嘴巴不动，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了几个字：“同学，相亲吗？”

　　“您懂的。”李心怡也还以相同的模样。

　　“您工作效率也太高吧！”

　　“谢谢领导夸奖！”

　　“你心里在数钱了吧？”

　　“我不卖你！”李心怡皮笑肉不笑地说。

　　两人正在咬耳朵，眼睛一直观察在张总，只听到张总最后说一句“两点钟到‘荔园居’接我”便挂了电话，两人就此打住。

　　此时，服务员引领着两位客人进来，在晏楚楚背后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麻烦点菜了”一个声音传来，李心怡侧目，正好这两个男人也看过来。李心怡向他们招招手，算是打招呼。

　　“教广告的牟荣川，还有团委书记关旭”李心怡向晏楚楚小声提示，晏楚楚初来乍到，并不认识这两人，便没有回头打招呼。张总谈兴正浓，晏楚楚也不好东张西望。

　　这边，关旭面向张总坐着，偷偷打量几眼后，便压低声音对牟荣川说：

　　“相亲。绝对是相亲。是外面那个，我们院新来的。”

　　牟荣川知道关旭又在耍他的小聪明了，又在晒他的“阅人无数”了，谁不知道秘书李心怡有主了，当然不会是她相亲。

　　牟荣川嘴角一扬，不置可否。

　　关旭继续卖弄。

　　“此男一脸精明能干、踌躇满志的样子，一定经常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类人在女孩子面前肯定是先来这三部曲。”关旭一边观察一边说。

　　“第一部，肯定是从眼前的食物开始，介绍各地的美食。”牟荣川没有把关旭的话当真。

　　可是，才过一分钟，那边传来了这样的话：

　　“晏小姐，来，尝尝烤鸡。这个烤鸡叫荔枝木烤鸡，是用店家秘制酱料腌制之后，再用荔枝木碳烤，这个皮呢，焦黄酥脆，里面的肉，鲜嫩多汁，还带着淡淡的荔枝木的香味，醮上这个调料，就是这道菜的最高境界了。”张总殷勤地用公筷夹了一块鸡腿肉给晏楚楚。

　　楚楚忙伸出碗来接着，道了声谢，把鸡块放近鼻子前假装闻香。

　　虽然不习惯别人夹菜，晏楚楚还是表示出热情来。

　　见晏楚楚愉快地接受了，张总又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到楚楚的碗里，嘴里又滔滔不绝起来：

　　“听说晏小姐是北方人，到了我们南方，可要多尝尝我们这的美食啊。这个空心菜，又叫蕹菜，是栽种在水田里的，鲜绿脆嫩，中国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先生博白籍的，生前曾对博白蕹菜作过考证。中央召开‘九大’及‘十大’时，博白蕹菜曾空运北京，当作美味佳肴登上了大雅之堂。还有人发现这种蕹菜曾经在美国的旧金山唐人街菜场上出售过，蕹菜虽然经过冰冻，茎叶有点儿干皱，但每斤售价仍高达一美元，比鸡肉价仅差两毛钱，可见这种蕹菜身价不凡啊。曾经有一位诗人，在品尝这道雍菜后，留下这样的诗句：‘席间一试青龙味，半夜醒来嘴犹香’。”

　　李心怡和晏楚楚暗地里使了个眼色，那神情分明写着一个酸字。

　　“张总，真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啊！”李心怡夸张地赞道。

　　“哪里哪里，在两位老师的面前我这是班门弄斧啊。”谦虚完后就把手机的百度页面切换了。李心怡经常监考，此时看张总的动作未免联想到了作弊的学生。

　　关旭得意地向牟荣川努努嘴巴，牟荣川嘴巴一抿，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关旭又压着声音目光盯着张总继续道：

　　“这第二部曲嘛，肯定是旅游。”

　　牟荣川抱双手于胸前，静观其变。脸上还是那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张总用纸巾轻轻地抹了抹嘴，问晏楚楚：

　　“晏小姐喜欢旅游吗？”

　　“还可以。”

　　“晏小姐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旅游呢？”

　　“我去得少些，以前读书没有时间，现在工作了又没有时间。以前一般都是跟团去的，没有什么印象。”晏楚楚只想三言两语结束掉这个话题。

　　“跟团旅游，那是最没有意思的旅游，总是被导游催着走，该花时间的地方不给时间，不该花时间的地方又浪费你的时间。”

　　“说得很对”晏楚楚有点象做错事的学生，虚心接受批评。

　　“晏小姐，等放假了，想去哪里玩，跟我说一声，我们公司在全国都设有办事处，到时，我会安排好一切的。甚至是国外，国外也有不少的办事处。”张总一脸的热情，难掩满腔的自信。

　　“好啊好啊，到时可就麻烦张总了。”怕晏楚楚不懂事会一口拒绝，李心怡抢先接受了。

　　晏楚楚“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张总听到这声“哦”更是兴奋。

　　这边，关旭示意牟荣川不要说话，听到的果然不出所料。牟荣川指着关旭，连连摇头，那意思分明却是，关旭，有两下子！

　　“这第三部曲就是：monney。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金钱关。”关旭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卖弄他的神算更加淋漓一些。

　　那边。张总又关心地问道：

　　“晏小姐，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

　　“哦，如果晏小姐想在这个城市买房子，可以跟我说一声，我认识的朋友有几个是做房地产的，可以以最优惠的价格买到最好的房子。前几年他们卖给我的几套房子现在都翻番了，买房子我还是有一些经验的。”张总不动声色地推荐，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楚她刚到这个城市，还没有考虑买房子。以后真的有需要的话，张总可要说话算数的。”李心怡知道楚楚不想探讨这个话题，赶紧替她回答了。晏楚楚的脸上尽量挤出耐心来。

　　这边。菜就上来了，可是关旭挡着牟荣川的筷子不让，牟荣川只好把筷子放下来。只好配合他晒这点小聪明。

　　那边话音刚落，关旭就屈起右手，嘴里挤出：“耶！全中！”

　　牟荣川只好拱手做了个“佩服佩服”的动作。而关旭抱拳还了个“过奖过奖”的动作。

　　“这顿你请。”关旭觉得还不过瘾。

　　“凭什么？”牟荣川故意大声叫屈。问完后，又点了点头，“好，我请。请问，可以开吃了吗？”牟荣川不想再关心这个无聊的话题，只好认输了。

　　“话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牟荣川可不想吃得这么不明不白。

　　“现在的相亲节目多了去，那些女嘉宾聊来聊去，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这三样。”关旭不由得卖弄起小聪明来。

　　“敢情你是常看相亲节目，还是上过相亲节目啊”牟荣川也忍不住揶揄他。

　　晏楚楚没有吃什么，就停下筷子了。李心怡便积极地和张总聊着天，不过，两人聊的内容多是冲着晏楚楚的。快两点钟时，张总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他就起身了。

　　“对不起，两位小姐，我现在要赶机场了。下次出差回来再请你们吃饭。不好意思，提前告退了。”张总边说边向晏楚楚伸出手来，晏楚楚只好将手伸出去，手指未屈，却被一只有力的手重重地一握，晏楚楚感觉到了明显的力度，不觉迅速将手抽出来。

　　李心怡也站起来，两人目送张总走出去。司机早已结账，张总径直朝大门口走去，门外那辆黑色的奥迪A6便向机场方向开去。

　　晏楚楚和李心怡都觉得有点累了，两人拿了包包就出去了。

　　经过关旭的桌子时，李心怡说道：

　　“两位大帅哥，你们慢慢用餐，我们先走了。”

　　晏楚楚并不认识这两位，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便随着李心怡走出饭店。

　　牟荣川这才看清晏楚楚，才发现这个就是害他差点追尾，还跟他抢教室的女人。看着远去的晏楚楚，一脸的惊愕。

　　“国际友人？”

　　“什么国际友人？”关旭听不明白牟荣川在说什么。

　　“旁边那个不是外教吗？”

　　“什么外教？她是外国留学回来的教师没错，但不是外教。晏楚楚，网络作家，你不认识她？”关旭才发现这个又高又帅的牟荣川竟然不知道晏楚楚。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她？哪个学院的？”牟荣川平时不关心网络小说，也不关心哪个作家。

　　“当然是我们文学院的”关旭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

　　“那天开学大会上，你没来开会，难怪你不认识她。听说国庆节前她的第一本实体书在我们学校首发，这两天可能院长要找你谈发布会的广告部署呢。”

　　“哦！”牟荣川若有所思地嚼着食物，没有接着聊这个话题。

　　晏楚楚把李心怡送回到办公室楼下，李心怡赶紧下车，她怕晏楚楚不放过她。

　　看到李心怡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晏楚楚也下了车，冲着头也不回的李心怡喊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核心名单吗？这就是你的重量级人物吗？”

　　“你觉得还不够吗？那今晚就来点更重口味的。”李心怡也笑着喊道。

　　“小时候，老师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说，做一个伟人；做不成伟人，就做伟人的妻子；做不成伟人的妻子就做伟人的老师。现在我已经做了伟人的老师了。”晏楚楚象演讲似的背着。

　　“你还可以做伟人的妻子！”李心怡不理会她，只顾着往楼里走。

　　“我已经做了伟人的老师了！我实现了伟大的跨越了。丫头，你这样做真的好吗？”晏楚楚大声地回应着。

　　李心怡一直笑着，不理会，只是扬起手来向后招一招，并没有回头。

　　两人就这样大声喊叫着，玩着大学时的小把戏。幸亏是中午，教学楼里并没有人，静悄悄的。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校园里又开始了一天的沸腾。晏楚楚一早又有课，当她把车开到停车场停好后，又快到上课时间了。每次上课前要保证提前十分钟到教室，这是她一向的习惯。今天路上特别堵，原因是有一段修路。

　　晏楚楚高跟鞋咚咚地敲着水泥地板，脚已经完全正确康复了，用鞋子也能敲出好听的声音，晏楚楚的心情大好，自我陶醉了。

　　前面有一群女学生，边急走边叽叽喳喳地聊着。

　　“听说我们学校新来的作家老师是位大美女，叫晏楚楚。我想选楚楚老师的课，可惜没选上。”一个学生遗憾地说。

　　“下次选课你再下手快点吧。那可是我们学校新女神的课呢！”另一个善意提醒。

　　“你可以去旁听的。”有人出主意。

　　“旁听？听说她的课都是满座的，都是旁听的占了座，选课的有时都没位置。”有人表示这条路行不通。

　　晏楚楚听了这些话，多少都有点飘飘然。做老师的有学生愿意听课，有学生赞赏，便是最大的满足。

　　“我们学校女神的课难选上，男神的课也难选。你们知道吗？体育学院有个男神老师，每节课都得换场地。刚开始时在那一片小树荫底下上课，等一下节课又发现地方不够，等移到榕树旁边后，又发现地儿不够大了，现在只好到四百米跑道上去上，一点树荫也没有了，可是还是每节课都有新面孔。”一个学生说得越来越大声，象说故事。

　　“听说文传学院也有男神，第一男神是教广告的牟荣教授，又高又帅，比都教授还要帅。”一个女学生花痴般的声音从人群里清晰地传出来。

　　晏楚楚知道她说的牟荣老师就是有着一面之缘的牟荣川，但是不知为何学生们故意说成慕容，听起来象复姓。

　　晏楚楚也知道她们说的都教授，就是热播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里的主人公。都教授的形象深入女性观众的心，能用都教授来形容的，当然算男神。只是晏楚楚没有看仔细这个牟教授，到底能不能算得上。

　　女生们的步伐很快，语速也很快，还夹杂着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们后面的晏楚楚。晏楚楚假装没有听到，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些话同时也飘进后面跟着牟荣川的耳朵里，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的晏楚楚的倩影，男神教授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他早已习以为常，他的耳朵大概能听出茧子里，从人们惊叹的眼神里，他很清楚爹妈给他的这副容貌到底有多惊艳。对于这些没有新鲜感的赞叹，没有新鲜感的惊艳目光，他已经麻木了。

　　身后的那一群女生里发出的那一声声“好高啊”“好帅啊”，足以让他听得清清楚楚的“窃窃私语”，他都充耳不闻。

　　晏楚楚走进教室时，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从门口飘过。晏楚楚迟疑一下，并没有回头去看。

　　牟荣川紧随其后，走进了隔壁的教室。

　　学生心目中的男神与女神教授，便在一墙之隔的两间教室里上课。

　　课间，晏楚楚去洗手间洗手，发现隔壁教室里竟然是牟荣川在上课，只一瞥便看到了大屏幕上的摄影照片，一幅很美的自然风光照片，想多看一眼，又觉得不好意思。

　　晏楚楚喜欢游山玩水，也喜欢这些自然风景照片，只是自己的摄影水平很一般，平时也只是拍一些简单的纪念照，记录到此一游而已。

　　晏楚楚有意学习摄影，记得大学时加入了摄影协会，也交了学费，可是会长上课时那一口带着浓郁方言的普通话，晏楚楚听不明白，再加上大热天的一帮人挤在暗房里，空气污浊，难以忍受，就只好放弃了。

　　如今，见到精通摄影的人，晏楚楚的心就不由得心生佩服，心生亲切感。

　　晏楚楚从洗手间返回时，牟荣川正好走出教室门口，看到晏楚楚走过来，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想等晏楚楚先走过。晏楚楚看到同事，习惯性地露出笑脸，点点头，问声“你好！”

　　牟荣川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跟他打招呼，他盯着她的脸，笑得这么灿烂，这么阳光，只一秒，他又想到之前的“过节”，脸上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然地点点头。

　　晏楚楚想着刚才的摄影问题，心里想着正好可以利用下课时间探讨探讨，没成想受到了冷落，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好收回笑容，讪讪地走到自己的教室门口，倚在走廊的栏杆，看着外面的风景。

　　旁边这个冷峻的、高大的侧影，一直在她的眼睛余光的范围内，只要转一下眼珠子，便能感觉到。

　　晏楚楚不由得侧过脸，偷偷地打量着。发现他并没有看她，便大胆地仔细地打量起来。

　　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笔挺的浅灰色西裤，浅蓝的短袖衬衫。

　　晏楚楚再把目光移到他的脸部。

　　鼻子很高很挺，是东方人少有的；眉毛很浓很黑，嘴唇紧抿，眼望着远方出神，若有所思的神情更让他多了几分沉稳、冷漠。

　　晏楚楚缓缓地收回目光，也望向前方。

　　那里是学校里最大的湖，叫相思湖，湖周围种满了柳树，远远地间种着三角梅，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绿色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即使在炎热的天气中也透出凉意。

　　上课的铃声响起了，十分钟的时间便在这极目远眺中溜走。

　　晏楚楚是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的。

　　晏楚楚的身后，一双眼睛跟随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晏楚楚刚才的“偷窥”，其实牟荣川都看在眼里。假装没看见，他不想与这个新来的女老师有过多的交谈。君子之交淡如水，同事之交比水淡，况且还是女同事。

　　周日晚上，李心怡打来电话，说是牟荣川要带学生去云南采风，要找老师顶他一周的课，查了课表，只有晏楚楚的时间是最合适的。也就是说，这一周牟荣川的上课时间由晏楚楚上，下周等他回来，他又用晏楚楚的时间去上。这就意味着这一周要多上八节课，晏楚楚算了一下，自己本来十二课，再加八节，太多了点，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老师之间调课也是常有的事，因为学生的课表不统一，过后很难再给学生补课，能调课是最好的。能帮忙的要尽量帮忙，难免以后有麻烦别人的时候。

　　晏楚楚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可是，凑巧的是，那天家里的空调太冷了，睡着了又没盖被子，感冒了，喉咙有点发炎，加上课太多，一直连续用嗓子，勉强撑到上完课，病情更加严重了。

　　整个双休日，晏楚楚都是卧床不起。李心怡买了药来，让她吃了，又给她熬了粥，晏楚楚吃了一小碗，感觉到身体好了很多。

　　李心怡有点难过，早知就不安排调课了，以后再安排补课。

　　晏楚楚倒是没觉得什么。休息两天之后，到了周日的半夜，晏楚楚觉得身子轻松了很多，第二天一早，正常去上课了。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晏楚楚与牟荣川又在相邻的两间教室里上课，晏楚楚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去洗手间洗去手上的粉笔灰。晏楚楚经过牟荣川的教室时，看见他被一群女学生围着他问这问那，牟荣川并没有看见她。

　　晏楚楚不知为什么莫名地失落起来。

　　课间操时，晏楚楚到了李心怡的办公室。李心怡拿出了一份礼物，神秘地说：“晏老师，这是有人给你的礼物。”

　　“礼物？给我的？是谁？”晏楚楚一脸茫然。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李心怡坏坏地笑着。

　　“到底是谁送的？”晏楚楚故意停下来。

　　“你打开了我就告诉你。”李心怡坚持着。

　　“好吧，拆就拆。”晏楚楚实在想不出是谁，但是不想再耗时间，只好妥协。

　　礼物是用一个牛皮纸袋装着的，里面还有一个方纸盒，应该是原来的包装，整个礼物没有精心的包装，看似随意。

　　晏楚楚小心地打开纸盒子，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刺绣的孔雀，大红色的底色，完全开了屏，一圈一圈，五颜六色，鲜艳夺目。晏楚楚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可爱的孔雀。能够选中这个让她喜欢的礼物的人，到底是谁呢？

　　“猜一猜？”李心怡故意卖关子。

　　“猜不到。”晏楚楚的注意力还在孔雀上面。

　　“有人听说你代课生病了，特意带了这个礼物让我转交给你。很感动吧？”

　　李心怡故意不说出名字。

　　晏楚楚心里有点喜欢，可是还是故意露出失望的神情。

　　“礼物很好吧？关键是人也很好！”李心怡说。

　　“你是说牟荣川？”

　　“是滴！”

　　“真的很好吗？那，要不要收了他？”晏楚楚干脆也顺着李心怡开起了玩笑。

　　“要得。”李心怡最喜欢用桂林腔说这句话了。

　　二人笑得花枝乱颤，偌大个办公室里竟然只有她们二人，开起玩笑来真是尽兴。

　　“唉，这玩笑有点过了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晏楚楚觉得是时候收场了。

　　“那是因为漫山遍野还有草。”李心怡答完，二人又是一阵狂笑。

　　就在二人心情地开玩笑时，牟荣川刚好走到门口，听到晏楚楚提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她说“收了他”，便听不下去了，“轻浮！肤浅！”给出这样的结论，便不想踏进办公室里，拎着公文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