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是吉米，他穿了一件睡衣站在门口：

　　“对不起，打搅你了。明天你有三个选择：一、跟我去参加高尔夫球友的聚会；二、跟我太太去参加华人福利会生日派对；三、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你选几？”

　　他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吉米笑了笑，摇摇头，走了。

　　可能受吉米邀请参加聚会的影响，晚上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当年的聚会现场：

　　先是大学同学的聚会。个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有的在炫耀自己的事业，有的在回味当年的大学生活，而他在谈未来的理想：做一名工程院士。

　　然后是与单位同事的聚餐。大家都围着他，给他频频举杯，都是一句话：领导您随意，我干了。

　　还有与老领导一起吃饭。他毕恭毕敬，走到老领导座位旁：感谢老领导的知遇之恩。老领导则对其他人介绍：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最后是与家人吃团圆饭。大哥大嫂、岳父母都对他赞誉有加，侄儿侄媳妇对他百依百顺、频频点头，一个劲说好。

　　他好开心，好有成就感。从梦里都笑醒了，涎水流了一片。

　　梦境里也有不开心的聚会，那是来检查工作的上级部门，是有一定背景的公司老总，还有那些心怀各种目的大小老板，和他们在一起简直是智慧与胆识的较量，是斗智斗勇。他在疲惫不堪中醒来，想想真是累。

　　由于前一天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上午都在昏睡，直到吉米进大门，他才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来。吉米好像有点疲乏，他太太苏珊很兴奋。她说，今天是她朋友的生日，一个华人，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日，而是一群人的生日，所以去的人很多。她说有一个寿星的孙女从中国来，她跳了一个叫《小苹果》的舞蹈，问郭子强会不会，能不能教教她。

　　郭子强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舞，他以前只知道一些由经典歌曲改编的广场舞，还有什么僵尸舞，表演性质的舞就是很火的韩国江南Style。他摇摇头说，不会。为了避免尴尬，他接着问，这样的集体生日每年几次？苏珊回答，一个季度一次。他问，您带什么礼物祝寿？苏珊摇摇头：就是寿星和寿星的朋友大家凑在一起吃饭，每个人交一份钱。不过寿星交15，我们交20。“哦，原来是自助性质的。”他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在想，同样是聚会，你看人家多快乐，多简单。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梦境里的那一次又一次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聚会。

　　“唉！聚会，那就是关系会，就是表演。聚会的重点不在吃什么、玩什么，重点在谁参加，谁请客，谁是主宾。”他在心里说。吃饭就算了，唱歌跳舞也就算了，只要不涉黄就行了，他最恨的是那个打麻将。

　　打麻将，他原本就不会，硬是让那些机关的同僚们和那几个大老板教会了。具体点说，是在输给机关的同僚们和赢那些老板的过程中学会的。先是秘书长领着几个副秘书长玩，偶尔领导也来玩几把，每次算账都是他付出最多。这是小玩，一把5块10块，一个晚上最多几百块。后来和几个老板玩，那是大玩，一把就几百块，基本上都是他赢，一个晚上至少两三千，最多时一万多。他知道有人给他喂子，给他点炮。

　　后来，他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游戏。

　　需要与上级沟通、需要领导支持了，就主动约领导喝喝茶，打几圈，大家你好我好，嘻嘻哈哈。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牌面以外的事儿，在领导赢得高兴的时候，适时点几句，开几句玩笑，在玩笑之间就把话递过去了，事情就成了一半。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那要看眼色，听语气，不能随心所欲，傻里傻气。

　　需要资金周转了，就应约参加老板们的小型聚会，这样的聚会天天都有，他要根据需要选择。好像很风光，实则很无奈，他需要资金去应酬、斡旋。

　　需要办事了，就得找关系人联络感情。一些不好办的事儿，大领导就一句话，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怎么办？台面上不好说，牌桌上好说，尤其是在酒足饭饱又赢钱的时候。

　　他有时觉得自己很无耻，很龌龊。但是仔细想想，那些同僚们哪个不是这样？哪个没有同感？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但是，贪恋美色该是自己跳进去的吧？”他在心里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