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随着郭子强的出走，审计组加强了对9030项目的审查力度，从西安又抽调了几个得力干将，专门针对郭子强所经手的项目。第一遍清查，发现重大项目基本上都是郭子强的签字。再逐个细查，工程里面有不少假合同、未执行合同、重复计费及废旧设备材料积压问题，涉案金额几个亿。审计组建议立案。

　　以市纪委、检察院为主的专案组早已对郭子强的电话、住宅进行了布控，音讯全无。对其家庭进行了两次搜查，除了总计200万元的存折和现金、一些高档烟酒、几幅字画，也没有什么线索，倒是发现了一些寄往贵州、甘肃等贫苦山区小学的汇款单。银行也调不出关于郭子强的存款信息。郭子强成了一个谜，这让专案组有点棘手，左右为难。市委王书记指示：内紧外松，等待审计结果，等待线索。

　　线索还真是等到了。有人举报恒发房产公司总经理吴福康与郭子强关系密切，在9030项目赚了一大笔，举报信没有具体内容，专案组认为这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价值，便暂时搁置。但专案组里的小胡不这样看，他来自市检察院反贪局。他认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事情必有前因后果，必有目的。吴福康在商言商，郭子强又大权在握，根据他几年的反贪工作经验，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经济瓜葛。便悄悄向反贪局长进行了汇报。反贪局长第二天回话，不要多事，一切听专案组的。后来陆续收到一些举报信，有的没有一点价值，有的向市委汇报后，也没有明确指示。专案组只有等待审计组的下一步结果。

　　正当专案组一筹莫展、举步维艰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一天刚上班，纪委季书记的电话响了，门卫告知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要见他，声称有重要事项汇报。季书记让他稍等，说正在开会。然后给信访室的人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看看，接待一下。

　　他认为，现在的群众上访意识强，屁大个事儿都要上访。上个月的纪委书记接待日，一个乡下老农上访,说村长贪污受贿，欺男霸女，搞得像旧社会一样。问他具体情况，老汉只是让纪委去村里查，说，不是群众路线吗？你们到群众中走一走。他想，现在正在进行群众路线教育，这事传出去于单位不利，便安排信访室、廉政教育室、案件检查室去看看，以“下基层征求群众意见”之名进行暗访。调查的结果是：所谓贪污受贿，就是老汉想继续承包合同到期的鱼塘，村长说要全村公开招标，他怀疑村长拿了另外几个竞争者的好处；所谓欺男霸女，就是村长的儿子与他儿子同时看上了一个姑娘，最后那个姑娘成了村长的儿媳妇。前几天，一个退休老干部上访，让他查一查组织部的腐败问题，问他敢不敢？他拍着胸脯说，我怕过谁？最后，老干部拿出一沓子材料，说，我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为什么不能享受离休待遇？这都是组织部那个干部科长搞的名堂，他对我有成见。季书记一听，就知道不实，但他还是接过了材料，翻看了一下，全是他自己的陈述，没有当地组织或当事人的证明，有一个小刊物倒是写了几句话，说，欢迎离休老干部回乡省亲。他问，这个刊物是哪里办的，老汉回答，是当地小学。他笑了笑：这个小学的刊物不能作为证据，我们还是要看档案。这一条不成立，你告干部科长的条件当然也不能成立，是不是呀老同志？最后，老干部以头晕为由离开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信访室来电话汇报：此人指名要见纪委季书记，其他人一概不见，看样子不像是随便上访的群众。

　　来人清瘦，脸颊像用刮刀修过一般，不大的脸上挂满了胡须，好像一个星期没有刮过，眼睛布满血丝，眼袋青晕，像两条蚕虫倒挂在下面，穿着邋遢，裤子上全是皱纹，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是郭子强的大哥郭子刚。

　　他问，你是纪委季书记？是专案组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卡，几十张存折，又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沓子现金。他说，这些卡和存折是1000万，现金是10万，家里还有两个房产证。这些卡和存折都是他弟弟郭子强以他的名义存的，这10万块是弟弟前一段时间给他的，现在全交了，能救他不？

　　季书记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倒了一杯开水稳住他，立即叫隔壁的办公室主任过来清点。

　　纪委正在清点核算之时，有人打来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告知：反贪局一直在对吴福康进行跟踪，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察，终于拿到了的行贿证据，还有一个行贿记录，检察院要行动了！

　　他这个专案组长坐不住了，立即报告王书记。王书记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审计组走了，没有打招呼。赵市长和政府的张秘书长刚被上级叫去谈话了，不知是省里的还是国家审计署的。

　　“我的天呐！”他一巴掌拍向脑门，头一低，撑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