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的春天，是伴随着寒风冷雨的。虽说是春，但却无一丝春的气息。气温刚刚回升，马上从新疆蒙古方向冲撞来一股寒流，扫荡清了温暖。人们蜷在屋中，烧着热烘烘的火炉，感叹着春天到底何时到来。

　　三月慢慢的，在人们的期盼中，悄悄地流逝了，迎来四月。而四月的春天，却是伴着狂风沙尘的。狂风怒吼着，乱卷着沙尘，铺天盖地而来，昏天暗地，摧残着万物，也摧残着人们的心。

　　早上的风算是小的了，却也有五级。小武和王慧敏骑得累了，纷纷跳下车子，步行向前慢慢走着。王慧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小武赶忙安慰说：“别哭了，对着风哭，脸该伤了。”

　　“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王慧敏还带着哭腔。

　　“可你只是这么的哭，也不说为什么，我怎么帮你啊！”小武很是着急。

　　王慧敏摇摇头，依旧不肯说。她哭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但却压低了头，不肯抬起来。二人走了一会，又都跳上车子，逆风向前，缓缓的骑着。

　　小武的眼睛一时也没有离开过王慧敏，心里猜想着她可能受到的委屈。可他哪里会猜到？二人就这样，静静的走着，只有风在怒吼着，控诉着人世间的种种罪恶。

　　“你们小两口，这是怎么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二人俱是一惊，小武急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长了一张方形盒子脸的学生在后面赶来。小武暗自苦笑了一下，很无奈的摇摇头。

　　他赶了上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二人，哈哈地笑了说：“呦！哭了！哈哈！”

　　王慧敏听他笑的恶心，只想大骂他一顿。小武眼见势头不好，直向她挤眉弄眼。王慧敏瞥了一眼小武，努力把火气压下去。

　　“呦！眉来眼去在那干啥呢？”

　　这就有找死的嫌疑了。王慧敏不顾小武的暗示，大骂了一句：“变态！”

　　“盒子”狠狠地骂道：“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

　　王慧敏听了，怒火中生，抬起一脚揣在“盒子”的车子上。“盒子”冷不防，车子顺势歪了过去。他好容易扶住了车子，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大声说：“既然做的出，就别怕别人说！”说过头也不回，远远地走了。

　　王慧敏一口闷气闷在胸口，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小武看他走远，赶紧看觑她。只见她眉头紧锁，面目难堪，自己的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很不好受。

　　王慧敏忽然大叫了一声，车把子一歪，摔倒在路边。小武忙丢了车子，跑去看视她。只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紧扣咬住嘴唇，牙缝间渗着殷红的血，已经昏厥过去。小武慌了手脚，全然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把她扶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大声叫着：“王慧敏！王慧敏！你怎么了？快醒醒！王慧敏！”

　　2

　　方形盒子面容的模样有些搞笑，脸四四方方的，有棱有角的。有人调侃他说：“长了一个盒子脸！”他听了，真就气愤难当，也不管是玩笑不是，当机就会抓住那人的缺陷处，狠狠地奚落他一阵。他就是这样，闲暇无事时，更是研究别人的缺陷，然后当成笑话大肆的传说。但却不容许别人说他的一点点瑕疵。就算你只是很友好的开个小玩笑，那你也要小心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遗臭万年，绝对死后也会有许多人对你掩住口鼻的——这都是拜他而赐啊。经过他的不懈努力，许多人的最隐秘的缺点也公布于世，常常闹得别人死也不会安生。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些爱极端的人。

　　所以他表现得很混蛋，但他却不会是个小混混，因为他不游手好闲，以学习为己任。他很爱学习，但上天好像很爱和他开玩笑，每次考试成绩都一小般，说不上坏，但绝对说不上好！他就记住了“第一就是一切”这个观点，奋力向前，却总是收获平平！小学还可应付着争第一，但第一后便飘飘然了，不思进取了，以为第一以后就是自己家的了，却忘记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这句话，终于回到了起点。没办法，继续！就这样，越学越退步，终成现在这个样子。可见老天还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他开始思考为什么，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恨比他学习好的人，好像比他学的好的人都犯了死罪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很极端，并且很爱走上极端的人。

　　他瞧不起小武，一直都瞧不起，使得两人也没啥大交情。

　　两人刚认识时，是在小学六年级，小武刚刚转到他们班，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时两人坐在邻桌，而他却不屑与小武说话，干脆就不理不睬了。小武知他不理自己，也不去碰这颗钉子，自讨没趣。

　　一天突然考试，大家为此措手不及，班主任却悠然自在。在发考卷时，他大声宣布：“本次考试，关系到一场竞赛，只有全班前三名可以参加！”

　　所有人都哗然，埋头苦答，都显得那么认真。

　　考试过了，真个有人欢喜有人忧，许多原来自认为成绩不错的，偏偏惨不忍睹。最后的成绩出来时，却是李云第一，朱聪第二，小武第三，而作为班主任得意门生的周书剑，只是第四。小武一举成名时，也为自己赢得了一次历练的机会。

　　但班主任不干了。外校转来的六个人中，就有一半去参加竞赛了，而自己的一班人，连个出头的都没有，怎么说的过去？不可以，不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左思右想，终是找到了小武。

　　他依靠在摩托上，显得极其自然。面上也带了一分笑容，一改往日的威容，极其平易近人。他细细的打量了小武，大加赞赏地说：“不错么！刚开始时我就见你是一可造之材，果然如此！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啊！”

　　面对老师的赞赏和鼓励，小武的心里跟喝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他很痛快的答言说：“恩！我会更加努力的！

　　但老师话锋一转，很严肃地说道：“你以为你竞赛会考多少分？会很多么？”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一句？这不仅是吃惊，更好似被压迫着，急切又挣脱不出。

　　“你以前全乡排过前十么？”他并不想轻易的放过小武。

　　在小武看来，这是一种威逼，使他喘不过气来。还未曾答言，班主任接着说道：“你之前在全乡的成绩排在二十几。”小武抬眼望了望他，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根本不去理会，又说：“要知道，这次竞赛，不但有全乡的精英，而且还是全县的精英啊！”小武清楚的觉出，他的话中隐藏着一种嘲讽，和鄙视。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答言，只得说：“我会更加努力的！”

　　班主任的躯体在摩托上蠕动了一下，显得更加舒适，更加的漫不经心，说：“你看周书剑这个人怎么样？”

　　周书剑平时高傲，看不起自己，小武自然清楚。但毕竟和他没有过多的交往，确实难以回答。

　　“他这个人，”老师又开始了谈论，“可以说他傲，也可以说他极端，但他确有真才实学。”

　　小武感觉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使他快要窒息了。

　　“没事时多了解他一些，你会发现他的优点的。实际上，他并不是表面的那样。”老师停了一下，继续说：“这次考试，只是作为一种参考，我还要考察你们一段时间，努力啊！”

　　对于这次的谈话，小武清楚地意识到了参加竞赛的困难，但这次竞赛是那么的吸引人，我一定要参加！然而两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准备随时冲过来，把他紧握在手中的财富一掠而空。他把拳头握的死死的，好像正在抓着一样。忽然一惊——觉察出一双眼睛就在盯着他——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猛的回过头去，却是王慧敏。

　　此时的他们都有意的躲着对方，故留言还未四散传播开来，都生活的比较幸福。此时的小武看见她，心里流动着一阵阵的暖流——每次自己心情不畅快时她都会及时的出现。

　　“脸色很不好，怎么了？”她颇为关心的问。

　　小武叹了口气，讲起了老师的谈话。

　　她明白，老师是丢尽了面子。之所以要和小武说那么多，就是想找到一个台阶，顺理成章的把小武换成他的得意弟子。她看小武憔悴的样子，心中不忍，安慰他说：“老师这么说，是要给你一种压力，让你更有动力，才能为这次竞赛做最好的准备！”

　　“可我分明觉察出他有换人的意图啊！”

　　“你想多了，他只是在激发你的斗志！”她很肯定地说。

　　小武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

　　他们只自顾自的交谈，完全忽视了身后的一对仇恨的眼睛。“好啊！一时没注意到你们，就凑合到一起了！”

　　流言也就此兴起！

　　当周书剑听闻此事时，发现自己的机会到了，便大肆宣扬，完全做到了妇孺皆知。而此时的小武却措手不及，疲于应对。

　　周书剑眉飞色舞的把这事将给老师听，老师皱紧眉，开始厌恶小武，但这还不是换人的理由。周书剑明白老师的心意，静下心来，寻找小武的缺点。

　　老师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理由而已，但要换也要让他心服口服。

　　一天老师突然检查作业，小武拿出作业本时，却忽然发现作业本的异样，他的心里一惊，赶忙翻开，却是空白一片。小武傻傻的跌坐在板凳上，心跳个不停。周书剑走过来，笑眯眯的问：“交作业了，你的作业本呢？”

　　他抬头看着周书剑，他的奸笑是那么让人憎恶！冷笑着说：“我的作业本在哪里，你该比我还清楚吧！”

　　周书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愤怒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怒视着对方。明明知道作业的失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苦无证据，就像墨水事件中他没有能够证明自己的证据一样！他好久才叹出一口气说：“好吧，我认了！”把作业本翻开，丢在桌子上，离开了座位。

　　他默默地迈着步子，脑海中却依然在与空空的作业本对视着……

　　上课时，他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别为今天的意外过于伤怀。对自己笑一笑，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害人之心可以没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就当是一个教训吧！

　　——默默支持者

　　他望着这熟悉的笔迹，吸嗅着熟悉的清香，心里流动着感动。对于这一切，所能做的，就是对着天空笑一笑，自己释怀……

　　最后的竞赛名单下来了——李云，朱聪，周书剑。

　　小武永远记住了周书剑那时的那副嘴脸。

　　3

　　肖建彻底郁闷了。他一直都不敢相信，平时郁郁寡言，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小武，真的会和王慧敏相拥在一起！若不是亲眼相见，自己简直不敢相信。王慧敏啊王慧敏，你就不能矜持点啊！

　　他瞥了一眼小武，见他坐在那，若无其事，恨得牙根直痒。他离开自己的座位，晃晃悠悠的奔着小武去了。

　　小武抬起头，只觉得漆黑一片。小武对这个肖建没什么好感，但对于他所遭遇的，还是深表同情。“有什么事？”小武有些懒散的问着。

　　肖建真想抽他一耳光，但这事万一传到王慧敏的耳朵里，就不太好了。他忍了又忍，终于拿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你今天对王慧敏做了什么？”

　　小武又想起了那件事。王慧敏摔在油柏路上，昏厥过去。他扔下车子，把她扶起，靠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声声唤着。恰巧韩梦过来，也扔下车子帮忙。小武用力掐着人中，韩梦则在她的胸前平抚。两人舞弄了好些时辰，终于把她弄醒。

　　他怎么会知道今早的事？他过来问又有什么目的？看着肖建嬉皮笑脸的样子，小武有些反胃。稍稍镇定了一下，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肖建大叫了一声，知道自己行为过激，马上调整一下，仍旧嬉皮笑脸地说：“你今早抱着她，我可是全看见了！”他还是加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

　　看见就看见，又有什么事？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哎？他抱着谁了？不会是……”胡奇在一旁抢过话头来，还有意地说了半句话，用手指着周武强，有恍然大悟地说道：“啊~明白了，是她啊!小武行啊！”

　　肖建只觉得气直往上撞，两手紧紧握住拳头，真想一拳头打在小武脸上。

　　胡奇还在一旁追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全看见了么？”

　　肖建恨恨地说：“你问他吧！让他自己交待！”

　　小武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站起来走开了。

　　孔斌一直在一旁，此时见小武出去，也紧随跟了出来。他把手搭在小武的肩上，轻声说：“你不用太计较他们。他们爱说啥让他们自己说去！不用理就对了。”

　　小武站在那，有些苦笑着说：“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样受气？”

　　“难过时，想想我，还有王慧敏在支持着你，化悲愤为力量，就能战胜一切！”

　　小武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感觉确实好了一些。

　　“明天就考月考了，加油！”

　　4

　　肖建进得考场来，一眼就看到了王慧敏.他注意到她后面的座位是空的，心中一阵暗喜。他走过去，有意在她身边停留一下，稍稍迟疑一会，还是伸出手，在她的肩轻点了一下，然后才坐到座位上去。

　　王慧敏回头看了看他，暗自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这个肖建就闹得自己心神不安，这次他坐在自己的身后，心中不免一阵反感。

　　肖建放好了准考证等考试用具，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便拍了拍王慧敏。王慧敏转过身来，心不在焉的问：“有事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了，你平时骑车子要多长时间到学校？”他没话找话说。

　　“20分钟吧！”

　　“啊？你家离学校这么远！”肖建故作惊讶地说。“你天天这么骑来骑去的不累么？”

　　“没感觉啊！”

　　“你还不如住宿了。”

　　王慧敏心中一动，脸上却无动于衷地说：“那多没意思！”

　　那你跟小武一起走就有意思？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过了好长时间，也没说出话来。

　　“没什么事了？”

　　肖建下意识的摇摇头。王慧敏赶忙转回身。肖建心中一阵懊悔。

　　监考老师来了，考试开始了，所有人都认真的答题，唯有肖建，看着试卷发呆。我该和她说些什么？我该怎么说她才能明白我的心意？我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啊！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桌子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抬起头，看见监考老师，赶忙低下头来看卷上的试题。

　　“好好答题啊!这样愣着怎么能行？”

　　肖建连连点头。可是他哪有心情看卷上的东西？好容易熬过了这一科，等到了交卷的铃声，王慧敏却又协同孔新出去了。他也走出教室，信步走着，来到了小卖铺前。他摸摸兜，确实羞涩。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卖店的老板是一个体型微胖，长相憨厚，面带笑容的45左右的老师，姓董，所以学生们都叫他董老师。前些年他还带班教课，这些年就一直在卖铺中卖货。他对人和蔼，常对一些困难的学生资以帮助。虽然都是一些食品上的帮助，却也让学生们对他感激在心。

　　肖建走了进去，幸好没有人。他也拿出一副笑模样说：“没人啊！”

　　“不是都在考试么。”董老师依旧笑容满面。

　　肖建看着各种食品说：“董老师，我要请客，但钱带的不够，你看……能不能先记账？”

　　“嗯。先记着，不着急，要吃什么随便拿。”

　　肖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老师就是豪爽。”

　　他拎着一堆食品回到考场，王慧敏早在座位上了。他把食品放在桌子上，招呼王慧敏说：“我买了些吃的，过来拿。”王慧敏回头看看说：“我不要。”她不是那种见啥要啥的人，何况是他的。

　　肖建以为她在故意矜持，便拿出两根火腿来说：“火腿肠，可是很好吃的。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个肯定合你胃口！”

　　“没胃口！”王慧敏轻描淡写地说。

　　“来一根！”他不由分说的把肠放在她桌子上，然后又拿出盒装的牛奶说：“牛奶，营养价值高，并且还是你们女生喜欢的酸奶！”肖建说着，也放在她的桌子上。

　　王慧敏真的好烦。面对着桌子上一堆吃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望了望孔新，真的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孔新人很机灵，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着王慧敏桌上的东西，高兴地说：“哇！好多啊！我正好早上没有吃饭，谢了！”不由分说，拿起来就吃。肖建根本来不及阻止。心里暗暗咒骂着：“关你什么事！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看我饶不饶你！”

　　5

　　考试结束了，许多人都在翘首以盼。毕竟辛辛苦苦一个月了，总要看看自己的收获了。

　　肖建则不然。他在考试时，根本没有专心答题，只想着王慧敏。但王慧敏似乎根本不领情，又加上一个800瓦的电灯泡，弄得自己心烦意乱。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能有机会了。索性趴在桌子上，懒得再动了。管他成绩几是几！

　　成绩一科科的出来了，所有人都在研究着试卷。所谓的研究，就是看一眼自己的分数，然后查看一遍扣分的题，不住地说：“怎么会这样啊！”“老师怎么可以这么狠！就这一点点错误，就扣了这些分！”等等。

　　周武强看过卷子，更是如此。他的成绩很低，低的难以想象了。数学没过百，英语停留在五十。小武看着试卷，真有一种“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意境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这样一来，自己的排名会在多少？他不敢想象！他还存在一丝侥幸：我考的不好，不一定都考的好。这次也一定没有问题！

　　但是现实告诉他：这是痴人说梦！他所排列的名次：41！

　　41！41！为什么？他忽然想起王慧敏的成绩，赶忙寻找。一个晴天霹雳在他的头顶炸开了：第15名！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不是真的，这是幻象！这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再真实不过了。他的神志有些模糊了，眼前有无数星星在飞，耳边有无数的蜜蜂在叫！

　　晚风很轻，已经没有了白天时的狂暴，吹在脸上，不知道是冷还是疼！一路上，王慧敏问了他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走着，好像已经失去了一切意识的躯体，完全没有感觉。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家门口。小武站下车子，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该怎样面对那个对自己满怀期望的父亲。

　　他终于伸出手去开门，可伸出去的手，又停留在了空中，落不下去。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他不禁又问。他努力的调整着自己，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到往常。他终于进了家门，一步步地向屋中捱去。进了屋中，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果敢而又脾气暴躁的父亲。

　　周父脾气暴躁，但从来也舍不得打小武一下。他盛怒时，踢门摔盆子，巴掌却不向儿子身上落下一个。儿子是自己的，身上流的，是自己的血。站在地上的是两个人，却有无数的经脉连着。打在儿子身上，痛的只会是自己的心。自小武出生以来，只有暧昧时掐过的几下脸蛋，也都是轻而又轻，生怕伤了损了。

　　小武上了学，周父就是他的保护伞。哪个欺负了小武，哪个就见识了周父。他追到人家家里，吵了几句“会不会管孩子”的话，便欣赏起父亲打儿子的好戏。

　　父亲的脾气，儿子了如指掌。不打，但还可以骂，可以摔盆子。

　　“成绩出来了？”周父满怀期望的问。

　　他的三魂七魄，好像已经离开了躯体，龟缩到了暗处，只剩下一具无知的躯体，点了一下头。

　　“考了多少？”周父急切的追问着。

　　“41！”小武嗫嗫地说，声音低的连自己也听不清了。

　　“多少？”周父的眉头锁了一半.

　　“41!”

　　周父受了一记重击，摊在地上。

　　小武吓得目瞪口呆，想要上前扶持，两腿却似钉在那里一样，动不得。

　　周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周父拉起。周父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气问：“王慧敏考了多少？”

　　“第……第……15名……”小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个完蛋的东西……”周父破口大骂起来，手边抡起鸡毛掸子，摔在了地上。屋子在周父骂声中，也摇晃起来。他骂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停口的意思。周母实在瞧不下去了，又料定劝阻不住，边把小武推出去说：“别想那么多了，一次两次考的不顶什么，快过去学习！”

　　小武钻进旁边的屋中，伏在桌子上，欲哭无泪。正屋中父亲跳的“砰砰”响，还在一遍遍的骂着，却骂不出新意来，只是干干的气。小武抬起头，透过窗，看着天上挂着的清清的月，惨笑地说：“你多好啊！逍遥自在，逍遥自在啊！”

　　小武静静的看着，月光在轻轻地流着。天公好似并不打算作美，硬生地拉扯过一片浓云，慢慢地遮上月亮，慢慢地，把它全部遮住。

　　小武看着月被慢慢遮住，心中惨淡，不禁落下泪来，喃喃地重复着：“你也不陪我！你也不陪我！为什么！”

　　周母进屋来，轻坐在小武身边——正屋的雷霆消了，只留下一片可怕的寂静。周母轻轻地把手放在小武的背脊上，轻声说：“没事了！就一次考试，不顶什么！别上火，咱们下次再来。”

　　小武还在哭，肩在一下一下的颤着。周母轻拍了两下说：“别哭了，静一会，咱就睡觉去，哦！”

　　小武又哭了一会，坐直身子，擦擦泪，望着那被云遮挡住的月。月已经透不出丝毫的光，完全被黑云囚禁起来。四周静了下来，时间也僵在那里。钟上的秒针久久才迟疑地抖了一下身子，最后干脆停下来，不肯再动了。

　　“走，过去睡觉！”周母把小武拉了过来。

　　周父已经躺下了，小武也躺了下去。周父翻了一下身，小武清晰的听到了一丝叹息。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了起来，却没有吹开云，月依旧被囚禁着。

　　小武好似躺在原野中，被冷风呼呼地吹着，却又不知风在何方。

　　他想站起来，却动不得。他一时性起，偏要挣扎起来，但身体像被大地紧紧抓住一样，无论如何挣扎，只是空费力气。他略略休息了一下，又还作更大的力量，却忽然有只强大而有力量的大手，压在他的身上。小武几近绝望，大声哭喊，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忽然间风雨大作，但又不见雨滴下落。那只手颤抖着，揉搓着小武，雨声也更加大了起来。小武闭上了眼，半晌才重新睁开，发觉四周漆黑一片，不见了平原。细细地听，原来的雨声化作“呜呜”声，就在耳边，还伴随着气息。猛然发觉，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竟然哭了！周父在儿子考试失意的夜，“呜呜”的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小武鼻子一酸，也不禁抽搭两声。

　　周父缩回手去，忍住哭声，极平静地说：“快睡吧！天快亮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小武没出声，但眼泪却似决堤的水，“哗哗”的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