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我的主人，德.莱斯男爵大人！请您稍等，让您的仆人我---贞德为您探探路！"年轻的骑士驱马赶上前，向黑骑士弯腰施礼。

　　那个名为德.莱斯男爵的骑士不置可否，只是放缓了马缰。黑马也渐渐松弛了脚步，骑士环顾左右，之前仿佛近在眼前的古堡，此刻却再次隐没于浓雾之中。难道正如传言，这是魔鬼盘踞的森林吗？若非自己走投无路，恐怕不会轻易涉足于此吧！

　　白马骑士则没想那么多，他轻快地驾着马穿行在树林里，转了好大一圈，也没发现城堡的影子，觉得有些奇怪，回到他的主人身边，"我的主人，这城堡真是古怪，你要寻找，它却好像存心躲着我们。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贵族血统，所以它不给我进啊？"语气里透着天真。

　　"别犯傻，如果是这样，恐怕你连这片森林也进不来！"男爵的声音浑厚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

　　少年骑士摸摸后脑勺，呵呵笑了起来，"也是啊！不过幸亏进来了，躲掉了那些刺客。啊，我的主人，如果传说是真的，那您就会娶城堡里美丽的公主，成为这片神秘森林的国王啦！"

　　"真是异想天开！乡巴佬的传言怎能当真！必须保持警惕！那些国王的追兵象蛆虫一样盯着我们不放。虽然浓雾暂时庇护了我们，但太阳一出来，雾就会散开，他们随时可能出现。不过长途奔波之后，马也累了，先找个隐蔽之处，喂喂马，我们也要休息一下。"

　　“是，我的主人！”贞德调转马头，跟随男爵，两人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边停下，跳下马，贞德先拴好马，麻利地解开马背上的包袱，抖出一张羊皮垫子铺在细碎的树枝覆盖的地上，请男爵坐下歇息，自己则到附近拾取些干草，喂起马来。

　　男爵脱去头盔，露出一头乱蓬蓬的黑发，他的五官深刻硬朗，好像希腊神话中的宙斯，眼神坚毅。他一膝半跪，一膝半蹲，警惕地打量四周，确定无异样后，才打开随身的小背囊，取出银制酒壶，拔了塞子，一仰脖子，咕嘟嘟猛灌几口，一缕暗红的葡萄酒汁顺着嘴角淌下来，沾湿了他浓密的络腮胡子。又从囊中掏出几根肉干，大嚼起来。

　　贞德喂了马，小心地将它们拴在离他们最近的大树旁，轮流抚摸着马头，和它们说说话，表扬它们的忠诚和勇敢，安抚它们的惊慌和精疲力竭，这是他的习惯。然后才随便在一边铺了些干草，就地坐下，取出随身的羊皮囊子，就着清水啃着干酪、面包。

　　寂静笼罩着森林，只有这主仆二人和两匹马的喘息声。但昏暗的深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隐藏，窥伺着。天光昏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两人都非常困乏，但也不敢完全放松，只能轮流打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传出了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两个骑士同时惊起，默默对视了一下，均手按剑柄，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抽出刀剑。

　　幽暗中走出一个幽灵似的人，颤颤巍巍踱到亮光下，不禁趔趄，举手挡住刺入眼睛的光明。这才显露他真实的面目，干瘦的身躯包裹于皱巴巴、脏得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破皮袄中，一头乱糟糟枯草似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上，高耸着兀鹫般的鼻子，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向他们投来犀利的光，咄咄逼人。

　　"陌生人，你们怎会来此?"见到两个骑士，他似乎并不十分吃惊，在原地立定，发问，声音却非常柔和，拖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朗诵一般。

　　贞德正要上前，被男爵挥手拦下。德.莱斯男爵按下已出鞘的剑，迈开大步面对来者，离他两个马身处立定，一手抱于胸前，微微欠身施礼，"那么您就是此处的主人了！我是德.莱斯男爵，他是我的仆人兼实习骑士贞德。打搅了，尽管非常抱歉，可是我们主仆两人此前着急赶路，不料竟然迷路，误入您的领地。请问，能否指引一条出路？"

　　来人见他如此谦卑，也略微放松戒备，稍点头算是回礼，"您错了，我并非这玫瑰之堡的主人，而是守门人。我名为奥菲欧，已在此等待很久了。"

　　"您在等谁？"一旁的贞德瞥见了奥菲欧眼里的狡黠，忍不住出声。

　　"当然是等待有缘之人了!"他呵呵轻笑，"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魔法森林里的玫瑰之堡，只有有缘之人才能进入。一旦进来，可就出不去了！"说话间，他象蛇一般溜开，一点也不似刚才的老迈，剩下目瞪口呆的主仆。

　　"不过，只要你们设法进入城堡内部，蓝血贵族就可以娶里面的公主，成为整个森林王国的主人，开启通往自由境界的通道。"

　　"不会这么简单吧！"贞德仍然一副戒备的神色。

　　"当然不是！你们若要进去，就要越过荆棘之门。白天，围绕在整个城堡围墙和门上的荆棘会盛开火红的玫瑰，但却是剧毒藏身，若不小心触碰，片刻就死于非命；只有公主的血才能解救。夜幕降临，它们才会收起毒刺。"

　　"那么，我们可以夜晚进去？不对！一定有什么潜伏在黑暗之中等着我们吧！"

　　"这个小子倒有意思！"奥菲欧哈哈大笑起来，贞德这才注意到他的那双眼睛竟然是清澈的祖母绿色，莫名地摄人心魄。

　　"白天的守门人是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找不到城堡的入口，那些迷雾就是我施的法。我的眼睛在夜晚如同干枯的油灯，看不见任何东西。代替我的是一头火龙，彻夜守在荆棘门前，谁若靠近，必糟烈火焚身。就如白天城墙上的玫瑰引诱你们触碰毒刺，夜晚就算绕过了火龙，那些沉睡的玫瑰也会被陌生的气息惊醒，化身为可怕的红衣武士，与你们厮杀！"

　　贞德睁大双眼，"所有的玫瑰都会变成武士？"

　　"对，所有的！"他迅速扫视两人，观察他们的反应,贞德茫然地挠着头，不知所措。

　　"那么，您打算怎样帮助我们，以什么为代价？"一会儿，男爵发问，敏锐地注视着奥菲欧。

　　"您果然是个贵族！"他眯起眼睛，笃定地背着手，"很简单，我想离开这里回到故乡。但是我自己无法走进城堡。只有城堡中心的自由之道才能还我原身，回归故里。这就是我要求的代价。"

　　"为何您无法进入？"贞德好奇地追问。

　　"啊！问得好！"他神秘地将左手食指竖于唇上，"因为我和你一样，并非蓝血。"

　　"连您都无法离开！白日与夜晚一样凶险！大人，难道我们永远都要被困在这里？"贞德转头望向男爵，沮丧地跺跺脚。

　　男爵却神情笃定，沉声道:“沉住气，我的孩子。任何事物都有弱点。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出它们！”说话间，他快如闪电地腾挪出手，剑已出鞘，剑尖直指奥菲欧的咽喉。

　　奥菲欧吃了一惊，他一时疏忽就在瞬间受制于人。但惊慌的神色也不过一闪而过，他立刻镇定了下来。"男爵，偷袭似乎有违您尊贵的身份吧！在我的国度，英雄们的争斗从来都是面对面光明正大的。"

　　"是吗？"男爵微微一笑，眼神锐利，"可是据我所知，特洛伊的木马好像并不光明正大啊！"

　　"您果然不是一般人。好吧！看来我只能帮你们了。火龙喜欢闪亮的东西，不是一般的物件，必须要能表明您贵族的身份。它得到后会暂时离开。你们趁此时来到荆棘之门，找到与众不同的那朵最美丽的玫瑰并摘下。与此同时，你们可能还要同其他玫瑰化身的红衣骑士交战。那朵独特的玫瑰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公主，”奥菲欧从破皮袄里掏出一个小琉璃瓶子，贞德立即上前夺下。“小伙子，你急什么！这瓶子里装的是清晨的甘露，公主喝下它，才能真正脱胎换骨成为人。这时，你的主人就能与她结婚，变为城堡和森林的王者，城堡中心的通道就会打开，我也能回去了。怎么样？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划算？”他眯起祖母绿色的眼睛，狡黠地笑。

　　男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剑。“虽然我对您的话半信半疑，可眼下似乎除了姑且相信，也别无他法。记住您说过的话，否则”他唰地挥剑砍向身边的一棵柏树，树干应声倒下，砸在相反他们的地面，溅起好一阵子烟尘。

　　奥菲欧缩了缩脖子，夸张地抖动肩膀，对着贞德喊道：“噢，看来你有个难伺候的主子！”刹那间，不知哪来了一团迷雾将他们严严实实地笼罩，“送你们一件御火的火狐皮斗篷，能不能过关就看你们的智慧和运气啦！”奥菲欧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等到雾气渐渐散开，奥菲欧已不见踪影，地上留下一件火红的皮毛斗篷，贞德拾起来，拎在手里，觉得非常轻盈，底部边缘唰地垂下一根毛绒绒的尾巴。男爵示意他收好，两人准备起身。

　　题头图片:玫瑰圣经 画家:Pierre Joseph Redo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