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认定她是那种女人,完全是凭直觉。
上个星期三又或是星期四的晚上,我独自坐在一家酒吧前,喝着啤酒。时间大概是凌晨的十二点,算不得很晚,但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
唯有一个女人,穿着显露,怔怔地站在路口。我盯着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除了衣着有些显露之外,严格来说她还算得上是个美丽的女子。大约三十出头,身材不错,脸蛋儿也好。从玻璃门朝外望去,正好能看见她。但不知怎么,她忽地一抬头发现了我,而我也因躲闪不及正望着她。就这样,我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我猜她是那种女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四周环顾了一眼,街上空荡荡的。要非得说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躺在路边的长椅上,头枕着报纸,似乎是睡着了。我将瓶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一点酒一饮而尽,付过钱,朝对面的马路走了过去。
女人默默地跟在身后,朝我追了过来。她轻快而响亮的脚步声,穿过长长的街道,恍如是从黑暗中剥离出来,又像是睡在空寥寥的巷子旁,忽然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扰得心神动荡。
直到今天,我已经失眠一个多月了。单纯的失眠。既不是因为烦躁焦虑,也不是因为想哪个女人,只是睡不着,不论是睁开眼或者闭着眼睛,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一片。到了凌晨的四五点,好不容易刚从失眠的禁锢中解脱,又被上班的闹钟所吵醒。
但不管我怎么失眠,第二天看起来都像是精神饱满,一点儿犯困的迹象也没有,甚至连呵欠也不会打一个。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而我却可以利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做任何想做的事。在街上毫无目的的闲逛,泡酒吧,舞厅里和不伦不类的女人混在一起,躺在床上看通宵的书,这些我都干过。
不过,像今天这样,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跟踪,还是头一次。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我故意放慢脚步,把她引到了公园的水池旁。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风景也还不错。我擦了擦台壁上的灰,在那里坐了下来。
她气喘吁吁的走过来,站在了我的面前。但我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来的,想以此来博取我的怜悯和好感,并且我坚信自己根本不会上当。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简直让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她伸手递过来一个钱包,上面明显有一处被烟烫毁的痕迹。
“那个钱包是你的。”琴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
“嗯。”我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你还把别人当成是那种女人。要是换成我,才不会给你呢。”她嘟囔了一下小嘴,愤愤不平地说。
我笑了笑,呡了一口咖啡。一对情侣推门而入,被服务生引到了对面的桌子上。男的拉开椅子,让女人先坐下,自己绕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俨然一派绅士的风度。
“然后呢?”她接着问。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呢?肯定还有。”
“被你打断了,所以就没有了嘛。”我怂怂肩说。
女人在把钱包交还给我之后,我请她去吃过一次火锅。不过那是两天后的事了。刚好公司新接的一段工程要挪换位置,放了几天的假。
我原本想好好睡上一觉,把这些时间欠下的睡眠都补回来。但是,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论怎么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一片。根本没有了睡觉的意识。而且也根本不会感觉到累。
我在酒吧里只等了两个晚上,便又遇见了她。
我们一起喝了很多酒,火锅很辣,她满脸红晕,做了一个动作,然后告诉我她已经失眠十多天了。单纯的失眠。可是第二天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异样,情况几乎和我差不多。
“不要跟别人说哦,”她随后嘱咐我说,“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那是。”我肯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被人如此信任。
“不过,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在街上总归是不太安全,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坏人?我是说,比如被人跟踪什么的。”我后悔不迭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看了我一眼,略显得有些醉态,红扑扑的脸蛋,连着脖颈也被染的绯红。反倒像是中了一氧化碳的毒。我们都是中了失眠的毒的人。
“有过一次,不过我装疯把他们吓跑了。”她捂着胸口说,“嗳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这样也行?”
“他们太胆小了嘛,还是几个孩子。”
琴和当时的我一样,差点儿将口里的咖啡都喷洒了出来。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和琴坐在现在的这家咖啡馆里,给她讲起这个故事。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大理石内在的一样光滑而明亮。
看到她笑的那么开心,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几乎每隔一个星期,我们就会在这里见一次面。有时是我打电话约她,有时她是打电话约我,不过那样的机会不多。
大学毕业后,我和她留在了同一座城市。她几乎每隔几个星期,就得跑一次业务。全国各地的城市她都去遍了,所有的火车票加在一起,可以贴满半个房间的墙壁,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而我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每日起早贪黑,只有周末才会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我们在咖啡馆里一坐便是好几个小时。除了讲故事,当然还会聊一些其他的,比如工作,男女之间的那些隐晦的事,反正什么都聊,不愁没有话题。
上个月,她去了一趟北京,在那里呆了十天。回来时,我跟我说在那边找了一个男朋友。我信了。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失眠。但是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每隔一周就会在这家咖啡馆见一次面,依然聊的很起劲。
我却从没有见过她的男友。只在手机上看过两人的照片。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脸贴的很近,显得很亲密。如果仅从照片上去看,男人长的高高大大,似乎还要比她小几岁,但那没有关系。
据她说,两人是在酒吧里遇见的。那天,她办完业务,觉得时间还早,就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感觉到异乡所带给她的旅愁,痴痴地望着窗外的细雨。男人那天恰好也在酒吧,并端着一杯伏特加朝她走了过来。
说起来,男人和她是同乡,两人自然很快就熟腻起来,聊了很多。之后,他请过她看过几场电影,并带着她去了一些名胜景点。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他们去公园里坐摩天轮时,她因为天气太热而流鼻血,是男人帮她清洗干净,并送她回的宾馆。而她还在呵呵笑着,完全没当一回事。
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漾着幸福的神色。我是从内心替她感到高兴。
不过总的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丝毫的影响。有时,她甚至还会向我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比如有一次,她这样问:
“男人第一次,是不是都很快就结束了?”
我感到一阵愕然。
“嗯。应该是吧。”我胡乱地说。毕竟我还没有将哪一个女孩子骗到自己的床上过。
稍后,我们从咖啡馆里出来,毫无目的在街上信步。时间应该还早,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互不相识地擦家而过。我和琴并肩走在一起,好像忽然之间没了什么话说,感觉有些怪怪的。
“你男朋友不来看你吗?”我找话地说。
“他很忙,没有时间吧。”琴淡淡的满不在意地说。
“他是干什么的?”
“贸易。其实,我也太了解。”
“那很有钱的吧?”
“嗯。”
随之一阵沉默。
我们走到公交站前,加入了等候最后一班末班车的队伍。她站在候车亭下,茫然似的望着川流不息汽车。我从候车亭里的玻璃,望着她美丽的身影。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正视她那无与伦比的美吧。
琴从不要我送她回去。每次都只是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她便一个人蹬上那空荡荡的车厢,在车窗旁坐下来,朝我挥了挥手。直到下次见面之前,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我转身朝租住的公寓走去,从这里到我目前租住的地方,也就两站的路程。我已经习惯于步行回家。而且,我还有一件事。
我按了门铃之后,等了一会儿。一位妇人打着哈欠,满脸不乐意地从门缝中朝外瞥了一眼。
她瘦小的个儿,披着一件白衬衫,脸上的肉堆挤在一起,仿佛几十年的营养都集中在了这两快肉堆上。
“你找谁?”她探着圆圆的脑袋问道。
“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她在吗?”
“搬走了。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搬走了。”
我表示歉意,准备往回走时,她或许是觉得我还算懂礼貌,忽然叫住了我。尽管我打搅了她的美梦。
“你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有。”我说。
“或许,我知道她在哪儿。”
“谢谢。”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颞区,说了句:“她这里有些问题。”
我转身朝楼下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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