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草甸,向山顶和两侧无止尽地弥散开去,已经开始枯萎了。在这里,我们遭遇了来毕业旅行的一群大学生,约莫有三十个。他们正在草甸前合影。

  我请他们帮我们也拍了一张。我站在三个女孩儿的前面,曲蹲着腿,面带微笑。叫做南南的女孩儿站在正中,也就是我的身后,灿烂地微笑着,像个公主。另外两个女孩儿,分列两侧,手拉着手。

  “咔嚓”一声,快门闪过,我们像油墨一样永久地印在了胶卷上。如果没有这张底卷,也许今天我就不会如此伤心。因为忽然间懂得真正的美好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这个道理,比遗忘更令人伤心。

  夕阳映照在满山的白茅草上,给白茅草铺上了一层金黄色。山风轻轻地吹拂过来,野草摇曳着。据说,这漫山的草甸是靠人为播撒的种子。的确一棵树也看不到。

  我们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吃了点面包。这时,我才知道她们都是从长沙来的学生,在学校住一个宿舍,平日里关系好的不得了,所以即使出来玩,也要一起。她们先是去了南昌,早上才从那边赶过来。恰好在面馆里,偶然遇见了我,又一起租车。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她们好像学的是英语专业。今年才刚上的大学,军训时留下的痕迹尚未完全消退。不过却恰到好处。叫做南南的女孩儿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才刚满十八,比我小四岁,完全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另外两个女孩儿,就像大姐姐一样。听说戴着太阳镜的那个,已经有了男朋友。其余两个自然还是单身。

  “你是经常出去玩吗?”其中一个女孩儿说。没戴太阳镜的那个。

  “嗯,只要有时间,如果钱也允许的话,就出去。”

  “下次如果来长沙的话,就去找我们玩。”她盛情地邀请说。

  虽然我暂时还没有去长沙的打算,但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

  约莫下午六点,我们终于抵达金顶,站在了海拔两千米的高峰上。四周皆是新搭建起来的帐篷。风呼呼的刮的乱响。

  我们租下两顶帐篷,把包放在了里面。我负责去打水,她们三个则去寻找有什么吃的。离帐篷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土庙,里面有一处水池,水很干净。我用备好的塑料瓶,装了满满的两瓶。回来时,她们已经买好了饭。炒米饭和粉各两份。她们让我先选。

  我选了炒米饭。另外一份被戴太阳镜的女生枪了过去。后来,我和叫做南南的那个女孩儿换了一下。我不想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她的全名。她们也是一样,不知道我的名字。

  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帐篷,开始无所事事起来。这时,我才感受到旅途的孤独。它既不由谁决定,也不受地点的限制,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出现罢了。

  这当儿,忽然有人在帐篷外敲门。我打开拉链,是叫做南南的那个女孩儿。她微微笑了一下,脱掉鞋,像只波斯猫一样钻进了帐篷。

  “她们叫我来看一下你。”她盘腿在一边坐了下来。

  “看我?”我吃惊地反问道。

  “其实也不是。我们有人把脚扭了,我是想来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在背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扭伤的药。感冒药,止血药倒是一大堆。

  “你把白天摘的那朵花,碾碎了敷了试一下。还是我去吧。”我担心她会放在嘴里,那花有毒。

  听她们说,人是在去上厕所时,不小心在路上踩空了,才把脚给扭伤的。并不是很严重。

  一夜的寒风,吹得帐篷哗哗的响。我几度从黑暗中惊醒过来,感觉全身冷冰冰的。

  直到凌晨三点,外面开始有了声音。随后,好像一颗火星掉在了火药桶里,一下都躁动了起来。我打开帐篷的门链,漫天的繁星正闪闪地发着光,时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一划而过。

  女孩儿忽地跑过来,钻进我的帐篷,一股寒气猛地袭了进来。

  “你怎么跑过来了?”我说。

  “她们要睡觉,我想看星星。”她说。

  我立即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披在了她的肩上,担心她会冻感冒。自己裹着睡袋,痴痴地望着天空。

  又一颗流星划地一闪而过。

  “传说,集齐七颗流星就可以许一个愿望。”她喃喃地说。

  “是吗?”

  她没有说话。

  “好冷。”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把睡袋分一半给她,手自然绕过她的脖颈,搭在了她右侧的肩上。就这样,我们裹着一件睡袋,在漫天的星空下什么也不说,只望着天空。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绕了我。

  整个天空,一片浮云也没有。北极星,银河,北斗七星,射手座,都不难辨认。然而还有很多是无法叫出名来的。我侧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她仍在认真似地数着流星。

  “几颗了?”我轻声地问了一句。

  “四颗。”她说。

  如果真的集齐七颗流星,就可以许愿的话,我希望能够得到她。可是,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山的轮廓也渐渐明晰了起来。天马上就要亮了。

  女孩儿终于双手合十,完成了许愿。她微闭着双眼,嘴唇轻轻蠕动着,小巧而悬直的鼻梁,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极细致的美。

  许完愿,她恍如换了一个人,拉着我去看日出。

  我们坐在一座石庙的屋顶上,望着东方渐被染红的天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讨厌黎明。另外两个女孩儿也走了过来。她们穿着厚厚的冬装,仿佛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昨晚睡的可好?”我向她们打招呼说。

  “冷死了。”戴太阳镜的女孩儿(现在没戴)抢先抱怨说。

  另一个只是淡淡的一笑。

  “脚好些了吗?”我问她。

  “好多了。谢谢。”她说。

  云海散去之后,日初出来了。同时,也意味着我们要离开,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她们当中有人脚受伤了,不能徒步下山,所以只能选择坐缆车。我们便在庙门的石阶前分手道别了。

  我转身朝山上飞奔而去。顾不得欣赏沿途的风景,如果够快的话,也许我还能在山脚下再遇见她们。有了这个念想之后,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山下飞跑。

  终于,在山脚下的小溪旁,我追上了她们。三个女孩儿在小溪旁泡脚。我站在一块巨石上面,朝她们挥了挥手。她们对我笑了笑。

  “你走的真快啊。”

  “啊。没想到又遇见了你们。”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出纯粹是偶遇的样子。

  “我们南南有东西要给你。”戴太阳镜的女孩儿忍不住笑着说。她又将那副太阳镜戴在了额头上。

  “给我吗?”

  叫南南的那个女孩儿双手递给我一张纸条。

  “我们想要几张照片,不用所有的都给,你随便看着给几张就行,也算是有个留恋吧。这上面是我们学校的地址,到时麻烦你邮寄给我们。”

  “这样吗?我一定尽早照办。”

  “那谢谢你啦。”

  整个过程中,叫南南的女孩儿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回到武汉的第二天,下起了小雨。我拿着照相机去找在照相馆的一个朋友。

  “都洗出来吗?”朋友看了我一眼,有些吃惊,但仍不忘揶揄地说,“看来你这次旅行不错嘛。”

  “嗯。”我却根本没心情理会他。

  “怎么了?搞得像失恋了一样。”

  “简直比失恋还痛苦。”

  朋友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我坐在照相馆里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细细的雨。人们撑着雨伞,匆匆打街前走过,身后落下了片片枯叶。

  

评论
  • 迁客骚人,笔尖泼墨,必成大作,文笔很好,挺你,希望你走的更远,已为你点赞,期待更新,会一直关注,也希望你能回访《抽象战争》


  • 写得真好,有空回访好评《写给时间的有效信》。


  • 非常喜欢你的文字,桃锦携大学生青春小说《南征》来访,望回访好评~


    香菜君 作者

    回复 @桃锦: 谢谢,已回


  • 无枝已经阅读并点赞,欢迎回访支持我的话剧《这是散步的年代》……


    香菜君 作者

    回复 @李良鹃: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