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一

　　月光下，双影拉得细长。

　　“你喜欢我？”

　　“当然。”

　　“陪我走一段？”

　　“噢，抱歉，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当然。”

　　“那陪我走一段？”

　　“噢，抱歉，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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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的影厅里，光影交织。她坐在中排，瞳内泛动屏光。他坐在后排，眼里充斥她影。

　　剧终，散场。

　　她离开，他也离开。她直走，他也直走。她拐弯，他也拐弯。

　　突然，暗处闪出一个黑影，夺走了她的皮包。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追了上了去，跟着黑影跑进了巷子。

　　片刻，他拿着皮包踉踉跄跄走出了巷子。

　　“小姐，您的皮包。”

　　“你没事吧？”

　　“没事。”

　　“你看你手臂都擦伤了，还说没事，走起路来还一拐一拐的。”

　　“小伤而已，不必在意。对了，你赶快看一下包里，有没有少了什么？”

　　“托您的福，东西都在。”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别说了，前面有家药房，我扶你过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好的，非常感谢。”

　　于是，她搀着他右手，一颠一颠，缓缓前行。走到暗影处，他的脚绊倒了她。

　　“抱歉，真的很抱歉！”他连忙扶起她。

　　“没关系。”她笑了笑。

　　这时，路边荡过一个人影向他招呼：“嘿，伙计，这么晚还没下班吗？”

　　“快了。”他回应道。

　　“祝你好运。再见。”

　　“再见。”

　　“你的同事？”她问。

　　“也许吧。”他耸了耸肩，“你可能不了解，现在做我们这行很不景气。高风险，多障碍，收入又很不稳定，而且总是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现在很多老行尊都已经转行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转行呢？”

　　“也许吧。”他眼眶有些湿润，“至今为止，我已经服务了519位顾客，业绩还算可以。兴许哪天有顾客投诉了，我也就该转行了”

　　“哎呀，眼睛进沙子了。”他揉了揉眼睛。

　　“可是，只要一天仍在这个行业逗留，我就要遵守这个行业的职业道德。”他眼眶又有些湿润，“我要对我的顾客忠诚，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骚扰我的客人。对于每一次服务，我都要亲力亲为，竭尽所能，让顾客感受到我的敬业精神。”

　　“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迷人呢。”她痴痴地看着他说。

　　“哎呀，眼睛又进沙子了。”他又揉了揉眼睛，眼角泛着光点。

　　“好了，到了。”

　　他们走进了药房。

　　“小姐，您……”柜台的一位中年妇女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嘘——”她在唇边竖起食指，“这位先生刚才为了帮我而受了不小的伤，请您借些药品和绷带，让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中年妇女干脆地回应道。

　　她纤细的手拿着棉签，蘸上药水，在他的伤口上轻柔地涂抹。柔和的灯光下，一卷飘逸的长发乌黑靓丽，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飞散出发香的水雾，沁人心脾。

　　“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嗯……嗯……是有些热。”他转过脸去。

　　“你害羞吗？”她看着他愈加发红的脸，笑了笑，“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好的，非常感谢。”他清了清嗓子，“只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住哪里？请务必让我送你回去。”

　　“我住在香榭丽舍大道333号。”她说，“你愿意陪我走一段？”

　　“当然。荣幸之至。”

　　中年妇女站在药房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二

　　“香榭丽舍大道333号？那一带不是贵族之家吗？”

　　“当然。我在那儿当女仆。”

　　“女仆吗？”他笑了笑。

　　“怎么？瞧不起女仆吗？”

　　“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容不止。

　　“或许你会觉得更好笑，我的梦想是当个舞蹈家。”

　　“噢，是吗？那很好。”他笑得更加灿烂了，“可以来一段吗？”

　　“当然。”她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脱下鞋，赤了脚。

　　路灯下，双眼轻轻，缓缓，闭上。呼吸柔如流水。霍地，双臂举起，交错，手腕柔转，渐缓，静止——脚尖前挪，腾起——影子飘凌——街旁梧桐振颤——落地——身姿收拢，伸展，轻摇轻摆——飞跃，伸手向他——两手相连——回旋，裙摆飘飘，泼散灯光——后倾——坠入臂弯——街灯映照双影。

　　眼睛睁开，空中，叶儿随风飘。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眼睛……该死的……眼睛又进沙子了。”他揉了揉眼睛，“你跳得真好，真的，真好。”

　　“谢谢。你也是个不错的舞伴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好的。”

　　他们又上路了。

　　三

　　“梦想吗？那确实是个好东西呢。”

　　“你的梦呢？”

　　“我的梦？嗯……好像有过。我想过当个钢琴师什么的。”他娴熟地舞动着手指，“可是，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生活……嗯……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懂吧。”

　　“钢琴师吗？那很好呀。”

　　“也许吧。”他双眼失焦。

　　“你在想什么？”

　　“啊……啊……没什么。”

　　前方一束强光朝他们射来。

　　“小姐，是你呀。”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拿着手电筒朝他们走来。

　　“警察先生，辛苦了。”她回应道。

　　“辛……辛苦了。”他跟着说道。

　　“先生，你好面善呀。”警察注视着他，皱起了眉头。

　　“也许吧，很多人都这么说。”他尴尬地笑了。

　　“警察先生，他是我男朋友。”她说。

　　“是吗？”警察笑道，“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呢。”

　　“警察先生，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祝你好运，再见。”她笑着挽起他的手。

　　警察先生看着他俩同行的背影，疑惑了一会儿，便走开了。

　　“这还真是有趣呢。”他笑了。

　　“也许吧。”她也笑了。

　　“噢，我到了。”

　　“你不从正门进去吗？”

　　“或许侧门更适合女仆。”

　　“噢，好吧，再见，我可爱的小女仆。”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她便走到宅子的正门。

　　正门两侧排着两列整齐的女仆，向她鞠躬。

　　她回到房间，把皮包往床上一丢，钱包抖了出来。

　　她拿起钱包，发现钞票已经没了，不过，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感谢您，我的第520位顾客。”

　　她看着纸条，捂着嘴，痴痴地笑了。

　　夜空下，他走着，解开了绷带。他发现，绷带上好像写了什么。他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他走到远处一棵大树的巨影下，几名男子正在说笑。

　　“嘿，伙计，下班了吗？”一名男子向他招呼。

　　“今晚白雪公主走出了城堡。”他拨开打火机。

　　“你在说什么？”

　　“可惜，”他嘴里的香烟和手中的钞票燃起火苗，“可惜，我被投诉了。”

　　黑暗中，他的身影被焰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