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果然是一直没有出去,除了八号那天以外。
但他还记得,唯一一次与外婆的交谈,还是父亲将自己送回来的那天。
他上班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姑姑让他帮忙打扫外婆的房间。他走进这个房间时,外婆在那里跪坐着,面朝空荡的一堵墙。
“外婆。”他对着背影打了招呼。
外婆在一瞬颤抖,转过了头。
“李方……”松弛而下垂的脸颊,皱着的眼角与额头,还有一双眼,异常地突起,配上那半合的嘴,仿佛呼吸的金鱼。他朝着这个样子的外婆笑着,却在疑惑,似乎几天前刚到这里所见到的外婆,并不是这个样。
“外婆,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去医院看看吧。”
房间却在几秒钟沉默。
“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了。”外婆笑着,牵起脸上的皱纹。
李方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因为他本来就不善于与长辈对话。像姑姑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交谈起来不用去考虑太多,但听说老人总是敏感的,若他无法像父亲那样拿捏的好语言技巧,或许还是少说一点比较好。
李方将濡湿的抹布,贴在桌上,从那沉重红木之上抚过。淡淡的水痕,残留在桌沿。他拿起那古老的钟,抹布走过之后,又重新放上,还有那陶土的茶杯,里面有些未有喝完的隔夜茶,他将茶水倒掉,擦过的杯子也重新放回桌上。不算高的床,还有床头的小柜,都是沉重而结实的木头,有些已经斑驳了漆,却斑驳的很有气息。
桌上,柜上的东西,拾起又放下。他几乎将房间走遍,一切都一尘不染。
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向依旧跪坐着的外婆示意,整理了半开的窗,抖开了半闭的帘,合上了房间的门。
他将抹布在水喉下清洗,汗珠从头上渗出。似乎,从那房间走出,他才感受到应有的温度。
洗好的抹布。将水槽的塞抽出。旋转的水涡,扭曲了映照的脸,
想起来了,没有镜子。
外婆的房间,一切都精致整齐的排列,却没有一个镜子,在桌子,在床头,在柜子,没有一面镜子,照着房间的一面,映出房间的另一面。她看不见自己的脸。
他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合上,就像触碰易碎的花蕊一样。他走过院子,走到门前。
“这是李方吧,今天在家啊!”经过门前的邻居家的老人,顶着压低了沿的草帽,拄着半截短短的手杖,从门前经过,看不清脸,听声音似乎是带着笑颜,被身后的阳光搀扶。
“你好,爷爷。”如果他记的没错,这个老人曾经来过他的家里,在他跟着父亲重新回到这里的那天。好像那时他没有带着帽子,那时的太阳也像今天一样毒辣。
不知为何的异样,涌进他的心里,就像眼川边的姑娘,医院里恐惧的护士长。似乎有什么被他错过,不只是他来的这一周,还是来之前的什么时候,或者是他记忆还模糊的什么时光,再或许,早在父辈母辈直到祖辈,都还没有成长在这土地上的时候。
眼川的故事那样凄美。
那天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身上还残留着她的余味,无法被洗漱抹去,无论是其中的笑与皱眉,都让人无意识的久久回味。
他想再见她一面,即使不能压在她的身上,或许再抱紧她也好,让她融进自己的怀里,就像用手指透过奶油,按到面包。
他从眼川回来,发现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滚进的一颗石头。没有比这更圆的,不再会有其他地方会有这样黑点的浓厚,仿佛人的瞳孔。他拉开房间的窗,将这石子朝着一片黑暗的夜丢去。看不见石子飞去的方向,看不见石子落下的地方。但他的心沉在了身体,仿佛被揪起后松手的平静。他躺回床上。
第二天,听说隔壁的老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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