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闻很努力地把自己往老气里打扮，但是，藏不住她的本来青涩。她的头发是高高挽起的，在后脑勺那边形成一个发髻，但是，仔细看，你会发现，她是比较随意的，发髻是松的，不加修鉓的。她的下颚靠近颀脖常常泛出一片淡淡的红晕，星星点点，白里透红，这种点状的淡红，妹妹的脸上有，竟然，姚雯的脸上也有。这是一种处子的红云。

　　她的瞳孔是透明的，周围是天兰色，像是天幕正在拉开，这种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眼神，不管怎样装老成、老练，都是全无混浊、委琐、惊恐、疲惫、不知所措的，是很单纯的一往无前的眼神。

　　这会儿，她正坐在徐祥的对面，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她的两条腿紧紧地夹着，胸稍稍有点儿含，双臂和咖啡的样子是也夹着的，紧紧贴着自己的胸的两侧。

　　凭着直觉，徐祥觉得姚闻是真诚的，她这个时候回来，是没有恶意，相反是有善意的。

　　“徐祥，我是相信你，才回来找你合作的！“她故作老成地说道：”你不会背叛宁月姐，我也不会，我希望能在宁月姐不在的时候，帮上你的忙，守住这个摊子，所以我才回来，至于这段时间，我去了哪里，对你重要吗？你找过我吗？”她放下咖啡杯，两只眼睛盯着她，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两只小兽。

　　是啊，徐祥，你找过姚闻吗？你没有找过，你甚至怀疑，姚闻是通敌投敌去了！他低下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跟前的单人沙发边，坐下，想着王宁月，要是王宁月在，她会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

　　他看着姚闻，有些不能自己。王宁月失踪，姚闻能回来，本身就说明了她的忠心。可是，现在，他们的实力有限，他边想边说，“姚闻，你回来，我很高兴，我们一起把公司支撑起来，我相信，王总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你说的，参加国债期货炒作的事儿，我们没有经验，而且，我们的资金，被王启章抽走了大部分，剩余的现在都在巨灵股份里！卖这些股票，是很难的，即使是卖掉，没有王宁月王总在，我们也无法和王启章抗衡，他也许此刻正在筹划怎么吞了我们的钱呢！”

　　他还是觉得姚闻太嫩，尽管她言之凿凿，但是，万一她也是被人欺骗的呢！

　　姚闻也不着急，而是淡淡地说：“这个事儿，我是很有把握的，因为，操盘这个的，是我关系很亲密的人，他是绝对不会防着我和欺骗我的！一路做多国债期货，一定能赚到，而且是以小博大！”

　　投资圈里，情感两个字可是不敢随便说的，他想起王启章买通郭红军、江振林，郭红军、江振林出卖自己的事儿，尽管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国家干部，他不便去核实，但是，这让他真正领略了投资圈的真风水，关键时刻，“人”是绝无义气可言的，投资圈里的人都是“经济动物”，不是“情感动物”，“投资圈里，谈情感，何其难啊！姚闻，你也认识郭红军、江振林，你也跟我一起和他们聊过，但是，你知道吗？他们一夜之间，全部被王启章收买！”

　　姚闻低头想了想，看上去是在下决心，然后她抬起头，“徐祥，老实告诉你吧，这个人是我爸！你相信父女情吗？”

　　他看到姚闻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烁，像是一层水雾，又像是冬天屋檐上的冰棱在融化，就要有水滴出眼眶了。

　　“国债和股票不一样，股票从长远看，只要资金量雄厚，单纯做多，是可以的，但是，国债，单纯做多，超过了其内含价值，那是不行的，除非国家突然出政策，修改国债贴息率！”他说。

　　“2.5%的保证金，两块五可以交易100元的国债，杠杆是40倍，这么大的杠杆，正好是我们翻身的大机会，国债利率是定死的，但是，贴息率却是活的，权利都在国务院手里，我父亲，就是赌国务院会让步给多头，今年以来的通货膨胀率，提高保值补贴率的可能性非常大，只要跟着中央的资金走，就一定能赢！”

　　中国国债期货市场开放是1992年12月28日，上海证券交易所首次设计并试行推出了12个品种的期货合约。但是，国债期货交易开始的初期，交易非常清淡，直到1993年7月10日，情况发生了变化，这一天，国务院颁布了《关于调整国库券发行条件的公告》，在通货膨胀居高不下的背景下，国务院决定参照中央银行公布的保值贴补率给予国债品种的保值补贴，这样，国债收益率开始出现不确定性，有了一定的投机价值！

　　徐祥低头想了，“327国债的兑付办法是9.5%票面利率加保值贴息，不算保值贴息，内含价值是128.5，现在的市场价是147.5，我感觉，它已经远远地脱离了内在价值，应该是做空才对，高额贴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1993年7月1日，人民币三年期储蓄存款利率12.24%，跟国债票面利率相差3%左右，这两年的通胀率，也就是这个数，再怎么贴息，也不会高过这个点数，按照我的估计，327兑现的时候，应该在132到138元之间，现在这个价位倒是有8、9个点的做空空间，而不是做多空间！”

　　姚闻感觉到了徐祥的疑问和犹豫，她反问道：“可是，如果做空那么好赚，为什么空方没有大肆进攻呢？”

　　徐祥点点头，他喝了一口咖啡，缓缓地道：“现在，就是投机了。327国债，由于保值贴息的不确定性，决定了该产品在期货市场上有一定的投机价值！”

　　姚闻道，“不是投机价值，而是确定性的赚钱机会，你知道吗？多方是谁？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隶属于财政部，我们有理由认为，它的动作代表了财政部的意向，或者反过来，财政部不可能让它亏钱。“

　　徐祥抬头看着窗外，远处一群鸽子起起落落。

　　姚闻站起来，走到他身后，轻声说：“信我，赌一把，我们说不定能救出王姐！不信，我们就此别过，相忘于江湖，再去见面之日！”

　　徐祥一惊，怎么姚闻说出这般话来？这应该是个男儿才能说出的话，应该是他说的话，可是，现在是出在一个女孩的嘴里。分明，眼前的局势，就是如此， 不赌，公司和人，都会一拍两散，赌还有一线机会，让王启章让步，把钱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