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短促沉闷的声音响彻整个法庭。四下鸦雀无声，只有紧促的呼吸不绝于耳的响起。好似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莱利先生，你还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阶梯前，那引人夺目的深棕色桌子两边，坐着同是身穿黑色西装，露出洁白的翻领，衣装整齐，发型无杂，面容俊俏的两位审判员。他们余光互相对视，转瞬间如无事一般，看向了两旁的人。依旧是一副端庄的深情。

　　嘁……可恶……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被告方身后的莱利身上，只见那人七尺男儿身，只是略瘦一些，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一尘不染的埃及棉白衬衫和深红色领带让他看上去更加干练。那不自觉攥紧的拳头已经微微泛红，紧咬的下唇也已经发紫。

　　他的身边，坐着衣衫褴褛，灰白的头发却被打理的格外整齐的中年男子。那已经破旧的吊带衫，和自己的女儿则是亲子装。

　　“莱利先生……”

　　男子将无助的目光投向莱利。莱利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那一系列小动作在不经意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似想到了什么一样，狡黠的嘴角勾起的笑意转瞬即逝。

　　“无驳。”

　　紧紧二字，却让众人鸦雀无声。原本台下的听众脸上露出狡黠和坚定的笑容，却被这大跌眼镜的回答泼了一盆冷水。

　　顿时，整个法庭一片寂静，只有坐中的书记员唰唰唰的写字声。

　　“咚——”

　　轻快短促的声音再次回荡开，那僵持已久的气氛才得以舒缓。

　　“被告方，里奥，有期徒刑一年。”

　　此时，原告方的脸上露出了开朗的，拉着他们身旁站着的高大挺拔的律师的手满是称谢。

　　台下的众人离开时，无意间的小声议论传入莱利的耳中:“瞧啊，那身经百战的莱利先生竟然落败了。”

　　“开什么玩笑，竟然输给了富贵人家？”

　　“看来莱利先生的一世英名要在这中断了啊”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连这都辩驳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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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下等人。

　　莱利依旧不动声色，那透过镜片的冰冷深蓝双眸显得格外无神，甚至包含了对底下窃窃私语的人的憎恶。

　　“抱歉啊，里奥先生，是我太无能了。”

　　莱利阴沉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即安慰着身边有些失望的里奥。

　　“莱利先生，真的很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的住处，妻子和儿女，在好几年前就惨遭迫害了。”里奥先生的脸上扬着笑容，他紧紧握住莱利的双手，那温暖的体温传入莱利冰凉的手心。

　　“请您不要自责了，因为您已经尽力了。”

　　莱利在这张笑容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背后的失落，无奈和悲凄。

　　“这件事，我会帮你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莱利笑了笑，双手握住里奥宽大的手掌。

　　法律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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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真是难缠。”

　　摆脱了里奥的莱利在事先约定的地方找到了原告方的律师。

　　“莱利先生，您的名声已经如雷贯耳，在下恭候您多时了。”

　　对方优雅的摘下礼帽，行了个礼。

　　“你不过是个贵族家里的管家，怎么会替他们当律师？”

　　二人见面后，莱利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瞒您说，”面前的人从耳朵里摘下微型收音器，“正如您所见，一切全靠它的指挥。”

　　“呵，真当我好骗么，管家先生？”律师扶了扶眼镜，那一闪而过的白光是莱利看穿一切的象征。

　　“你们家老爷和小姐待你不菲吧？给了你掌管权，极度的信任，和你想要的一切，就是为了时机成熟好托你办事。就是前几天吧？你和审判者的背后非法勾当以为我没看见吗？在申诉前，三番五次的找他，强迫他，威胁他，直到拿出一笔巨款，让他心甘情愿帮你办事。”莱利目露凶光的杀气油然而生，那高速运转的大脑配合能言善辩的口舌正咄咄逼人。

　　“说来也不怪，如果是个清正廉洁的审判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助你的，只可惜，那是个昏庸无能的人。”

　　“那么莱利先生，”管家轻挑着眉毛，假意的笑了笑，“您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吗？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希望您不要过问这件事。这样，我给您十万，您适可而止可好？”

　　听到这在普通人眼中是个天文数字的巨款时，莱利面带笑意，推了推眼镜:“呵，管家先生，你不觉得用这个数字让人封口，太看扁别人了吧？”

　　“看来我们的律师先生不满意这个数字啊，那么，三十万，可好？”

　　终于等到这句话开口，莱利的心便有所动摇。

　　“没问题，先生，不过我想，兰伊迪·萨尔，这不是你的真名，对吧？”

　　莱利的目光如刀尖一般锃亮，说谎的人一眼就能被他识破，那深邃的黯蓝双眸仿佛无底的黑洞般让人捉摸不透，又贪婪的对一切事物的渴望和吞噬。那得意的心情不溢于言表，微微勾起一定弧度的嘴角和善意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

　　“或许呢，“但见兰伊迪面带微笑，摊了摊手，如面具般生硬，毫无感情的笑脸，却让人百看不厌，”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随机，兰伊迪走到角落，拿出一个银色箱子，来到莱利的面前，轻声道:“您要的三十万里面可能还多出了二十万。”

　　只见他带着笑意打开箱子，那整齐的钞票映入莱利眼帘。

　　“呵，管家先生，你一定事先知道我会抬价的吧？”

　　莱利的双手微微颤抖着，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正闪着贪婪对光。

　　“说不定呢。”

　　二人笑意相对，莱利满意的验证了一番，随后拎着箱子离去。目送着他的背影的兰伊迪笑着将手放在胸前，依旧是一副绅士的抚胸礼，却不料莱利侧过身，冰冷如刀尖般锃亮的目光刺向兰伊迪，“喂，小子，告诉你一声，身为一个从未百败北的律师，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件事传遍四面八方，”莱利微微侧着头，那瞪大的眼正紧盯着管家，好像要把他吞下一般。

　　“别让我再遇见你。”

　　丢下这番话，莱利隐身于黑暗之中。

　　“当然”希瓦利伊行着的抚胸礼对手才肯放下，“下次再见，可不只是败北这么简单了”

　　“艾米丽小姐，”当晚，莱利接通了电话，“你现在来一趟里奥工厂的后门那片树林里。衣服不要太显眼。”

　　“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亲切又无奈的声音。艾米丽挂断电话，向窗外那朦胧的夜色深沉的叹了口气。

　　“让您久等了吧，莱利先生。”

　　乍一看莱利的面前根本没人，当艾米丽走到他跟前时，莱利才足以看清她的样子:一袭黑衣融与夜色，简便的装束却令人百看不厌，黑帽下蓬松的栗色短发没有丝毫凌乱；乌黑修长的睫毛修衬着明亮的褐色双眸，那扑朔迷离的双眼不知正看向何处；放在胸前紧张搓起的手也带着黑色的手套，黑色的长筒丝袜和高跟鞋搭配的格外性感。

　　“不，不行，我不允许！莱利先生，不管这次您怎样说，我都不会协助您！”

　　艾米丽坚定的眼神让莱利更加确信，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插手。

　　艾米丽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莱利叫住了她:“想清楚了，小姐。您可要为你的言行复负责啊。若您拒绝了我，”莱利就此顿了顿，见艾米丽停下了脚步，便继续说下去:“我就会把您在升职为医生前和成为医生时所做的一切丑事都公布于世，您看……嗯？”

　　黑夜中只有时隐时现的月光照亮二人，浓云还没退去，莱利无法看见艾米丽颤抖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手。

　　“您意下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只见艾米丽额头上已经浸出了豆大的汗珠，“我……我答应你……”片刻，艾米丽转过身，“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光保密这些事，同时不准伤害伍兹。”

　　艾米丽的声音再无颤抖，当月光撒向大地，他们才互相对视。莱利对艾米丽异常的坚定的目光和肯定的话语略微惊奇，“没问题，我说到做到。但是小姐，如果您把这件事告诉了里奥或者其他人，后果您明白的。”

　　莱利用戏谑的口吻，夹杂着嘲讽，当他离开时，艾米丽才得以流下那深藏已久的泪水。

　　那月色的夜晚，不寐的少女正揣怀心事，眼泪滚滚而下，像泄了水的闸，不断打湿她的日记。那最后一行写到:艾米丽，死于历元纪六月三十日。

　　翌日正午，莱利政正有词的邀请里奥会到他的工厂，做最后相识的告别。

　　“里奥先生，我知道我无法帮你挽回，但我现在以朋友的身份向您告别。”

　　莱利将里奥领进他破旧不堪的工厂。进门的一瞬，里奥顿时睁大双眼:所有的一切，都焕然一新！机器运行到位，角落毫无灰尘，连破损的墙壁都被修补的毫无痕迹。

　　“莱利先生，真的感谢您，我的妻子和女儿，就拜托您了！”

　　莱利欣慰一笑，豁然的与里奥握手告别。

　　呵，真是愚昧啊，就这样轻易相信认识不到两年的陌生人。

　　“里奥先生，明日你将离去，今晚我想邀请您和您的妻子在这座工厂里做最后的告别，因为在这之后，我也将漂泊四海。”

　　“没问题，不用喊上我女儿吗？”

　　“让她早点休息吧。”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莱利先生”里奥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徘徊在眼眶的泪水迟迟不肯流下。他无法看清，莱利背后真正的用意。

　　相约的时间如期而至，里奥和他的妻子在门口迎接莱利。

　　“欢迎光临，莱利先生。”

　　仿佛如第一次见面，那熟悉的人和情景，一幕幕重演。

　　“里奥·贝克先生，玛莎·贝克小姐，感谢你们这些年来的帮助和照顾。”

　　莱利很礼貌的行了个礼，玛莎正注视着面前依旧活跃的身影，“我们也很感谢您，弗雷迪·莱利先生。”

　　玛莎早已湿润的眼眶在一旁不断用手抹去滚落的泪水。

　　“叮铃铃——叮铃铃——”

　　霎时间，一通电话响起。“抱歉，我去接个电话”莱利笑带着歉意，那里临走时的余光与玛莎相互对视。玛莎面带笑意，里面带着不忠和自责。当莱利走出厂门，往前走了不到十米，工厂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那炽热的温度烧灼着一切，爆炸声不绝于耳，从里面不断传出的惨叫声又格外刺耳，只有那一句话，莱利还记忆犹新:“大门就在前面，快出去，亲爱的玛莎！”

　　不料，在大火燃烧中，玛莎已经站在了大门外。

　　“嘁，罪有应得！”

　　莱利憎恶的盯着燃烧了将近半小时的工厂，直至大火熄灭，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莱利先生……”

　　“我亲爱的玛莎，您不必跟这种人一起生活，不是吗？您还有我，不必为此自责，对吗？”

　　玛莎将头埋在莱利的胸前，那温柔抚摸着她头发的手纤细修长。带着特殊的余香，令玛莎将心中的恐惧顿时间抛之脑后。

　　“好了，玛莎，明天就跟我结为夫妻吧，我会对你一生负责的。”

　　玛莎点点头，那打湿莱利衬西装的泪水他本人却毫无察觉。深邃的双眸不知正看向何处，带着几分异样的目光，随即将玛莎更加亲切的拥入怀中。

　　你早就该消失了啊，里奥·贝克先生，不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非要跟我去争呢？反到头来，也只是您一个人吃亏罢了。

　　数日之后，几次被人雇佣的莱利充当的律师，也接连几次没有好转，依旧是一副落魄而归的模样。似行尸走肉，他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失望。玛莎见莱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替他憔悴的身体担忧起来。

　　难道……还是他在背后做鬼吗？亦或是我，已经失去了身为律师的本事呢？

　　莱利不敢跟玛莎说起那天败北的真相，只是忍气吞声，继续从事着这行的事业，不过，前来找他相助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不再有人来寒舍前过问。一切都是那么虚假，却又如此真实。或许，真的是自己无能为力，从而丧失了身为律师的职责吧。

　　穷困潦倒的莱利已经没有了任何收入，仅有那五十万，还当做保底藏入自己的家中。他背着玛莎，四下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谋生如此简单，那么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不顾事业，一切从简，去做自己想做的，哪怕……扰乱了世间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