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说出了心中真正想说的话之后,舞永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对男性的紧张感虽然还是无法去除,但心中的畏惧已经比刚开始和缓多了。即使电车挤满了人,舞永还是告诉自已要克服心理障碍,迫强自己坐上电车。
这天,舞永再次前往摄影棚,拍摄上次未完成的档案照片。
直树在工作和打球方面也都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脸上也有了笑容。
两个人约好了在下一次休假时去迪士尼乐园。
这天,他们打算就像普通的情侣一般,好好地玩一天。但是,当舞永一坐上直树的小货车时,一种厌恶感突然袭上心头。而当直树关上车门,准备发动车子时,舞永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出事那天的情境。狭窄的车内,紧闭的空间……她拼命想挣脱暴徒的掌握……嘴被紧紧地捣住……脸被殴打……头不停地被压撞在车座上的痛楚……
“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去见米老鼠了!太好了,路上人好象不多哩!”
毫不知情的直树轻快地说着。但是,舞永却神经紧绷,心脏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似地,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直冒冷汗。
“停车!”
舞永终于忍不住地发出了哀嚎。
直树慌张地紧急剎车,而舞永几乎是连跑带滚地冲下了车子。
舞永抚着胸口蹲在路旁。直树追在她身后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背,却又急忙把手缩了回来。他想起前次无意中碰到舞永时,她所发出的尖叫声。
“对不起,我有点晕车。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舞永这样说道,但她的身体却微微地颤抖着。直树没法子,只好静静地站在舞永身后,任凭车子一辆一辆地从旁呼啸而过。
两个人就这样在路边待了一阵子,舞永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开车去迪士尼乐园了;直树这样想着,就陪着舞永到附近公园休息。
那是街上的一个小公园。老年人在凉椅上坐着聊天。喷水池旁则有几对母子用面包屑喂着鸽子,一副悠然自得的光景。
两个人坐在凉椅上看着眼前的喷水池。直树劓意地和舞永保持了一些距离,舞永也眼神茫然地看着四溅的水花。
“对不起,害你去不成迪士尼乐园!”
“不要紧!我也很喜欢这样坐着发呆。对了,工作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并不是进了制作公司,就马上会有差事可做的。从现在开始,不论是任何节目,只要有试镜的机会,我都得去参加。可能今天担任这个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小姐,明天又得到另一个公司做体育播报员呢!”
“真是辛苦!”
话题突然中断,直树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他的手差一点碰到了舞永的肩膀,放是他警觉地缩回了手,舞永也注意到了。
“碧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浮云,现在的东京正是盛夏时节,今天看来也会是炎热的一天。”
舞永抬起头,仿佛在唱歌似地这么念道,然后望着直树轻轻地笑着。
“经纪人告诉我,平常看到的任何事物都可以拿来当播报的练习,常常这样做,一定会有进步的!”
直树露出了一个深表同感的表情,舞永又接着念道:
“一群白鸽聚集在喷水池旁荫凉之处。拿起面包碎屑喂鸽子的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撑着洋伞的老夫妇在一旁微笑地望着他们。许许多多的人,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快乐地度过夏天。或许有些平淡无奇,但这里的碓充满了幸福、安详、和生活的喜悦……。以上是山下舞永在都市的一角所做的报导。”
舞永的表情宁静,还带点小小的满足之感。平静的喜悦霎时充盈在直树心中。舞永正一点一点地在恢复。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舞永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直树心中这样想着。
直树的心中充满着幸福之感。几天之后,在吾郎的率领下,直树参加了棒球比赛,他在球赛中大放异采。
但是,来替大家加油的茉莉和吾郎却很为直树担心。
“他和舞永能不能顺利地交往下去啊?”
“我觉得有点难。我问过院里的医生,他说被强暴过的女孩,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和男朋友分手的。站在女孩子的立场,愈是爱着对方,就会愈觉得自己是个污秽。人,心理上会非常痛苦。特别是像她那种贞操观念特别强的女孩子更会这么想。到最后,男方也会受不了的。因为,这种女孩一定不愿再让男人碰她的!”
“可是,如果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的话……”
“这和对象没有关系,只要是男人,都不能靠近她。我想,这种感觉,男人是无法了解的吧!”
“是远样的吗?……”吾郎凝视着在球场上挥汗如雨、表情愉快的直树,独自想着。
直树的幸福之感一直持续到回家之后。
阿健正煮着拉面准备当午餐,智香也察觉出哥哥今天的心情和往常不太一样。
“老哥!你今天看起来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那当然啰!交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智香之前也多少有一点这样的预感,阿健的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好奇的她马上如连珠炮般地问道.“什么样的女孩?你喜欢她哪一点?”直树懒得一一回答,智香见哥哥没搭腔,又再进一步逼问道:
“你们到几垒了?你应该吻过她吧?”
“别说这种下流的话!”
“有什么下流的?接吻很下流吗?”
“如果有空在这里说这些,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自己未来的工作吧!我和信用金库的经理打招呼了,他说你随时都可以去面试。”
“不要!我最讨厌那种工作!我不是说过了嘛?你不必担心我的工作!”
“好!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整天就只会嘴上说说而已,什么都没做!”
向来对智香百依百顺的阿健在一旁插嘴道:“说得太过火了吧!”智香则嘟着一张嘴走上了二楼。原本愉快的三人午餐又泡汤了。
智香似乎对事事都抱若不满。心中有许多梦想,但在找工作时却只能屈服于灰色的现实底下。念短大时班上的同学多是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各方面都觉得略逊别人一筹的智香始终无法和她们打成一片。对智香来说,最比不上这些同学的,就是没有温暖的家庭。母亲离家出走,父亲过世,和哥哥两人守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店,智香对别人同情的眼神感到厌恶。
好强的智香不甘心自己事事都比不过别人,却也知道不能对哥哥过分要求。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和哥哥的相处就一直都不太融洽。因此,从少女时代一宣觉得欠缺许多东西的智香,开始用一些名牌衣物来填补这份失落感。在哥哥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智香已负债累累了!
舞永和藤原经纪人一起前往电视台接受气象播报员的试镜。对方希望应试者在播报之前,能用自己的话做一小段开场白,于是舞永回忆起之前在公园中和直树说的那些话。
“各位观众好!炎热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在这时候,建议各位可以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让自己慢慢沉浸在仲夏的空气和景致之中,您也会渐渐感觉到暑气一消而散。别再厌恶夏天,和夏天做个好朋友吧!”
舞永做了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播报各地的天气。
舞永大致还算顺畅地结束了试镜。走出了摄影棚,她问藤原自己今天的表现如何,藤原说道:“虽然表情还略带僵硬,不过表现得不错!”
“太好了。不晓得有没有可能被录取……”
“还早呢!做这行,经验的累积比学习更重要。一两次没被录取也别介意。你刚才做的开场白的确很不错,是不是之前曾确实地练习过?像这种日常生活的细节其实是很重要的喔!今后也要以这种态度好好加油!”
开场白受到赞美,舞永的心中感到雀跃万分。
舞永看来似乎已完全恢复正常,但是,茉莉的上司筒井医生却没有那么乐观。茉莉告诉他,舞永曾为了付清医疗费而来到了医院前面,但却表示不愿再接受任何诊疗之后,筒井医生如此说道:
“这是当然的了!因为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已有病。她现在只是在逃避任何会让她回想起那段痛苦经历的事物。比方说,她再也不愿经过意外发生的那个地点,也不愿看到我们的脸。但是,事件后的精神复健是很重要的。你能不能说服她回来医院接受治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如果你觉得太难的话,由我出面也可以。”
“不,就交给我吧!”
从一开始就负责照顾舞永的茉莉,觉到自己有这份责任。她心中也以为,由自己来说服舞永是最适当的。
此时的直树和舞永,每逢假日就会一起出游。
两个人乍看之下,就像在原宿或涩谷随处可见的年轻情侣。但普通的情侣总是亲匿地牵着手、搂着肩,而直树却不能对舞永道么做。直树心中多么渴望能握握舞永柔软的手、轻抚她美丽的秀发、搂着她纤细的腰。对于心仪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欲望。眼前的舞永,外表有一种健康、清新的气质,还带点性感的魅力。但是,她的内心,却无法接受任何异性的碰触。直树压抑着心中的欲望,满足于这种平淡,且带点距离的交往方式。
这一天,直树邀舞永去烤肉。实际上,这是茉莉提出的点子,借口说是吾郎喜欢户外活动,让四人能顺利出游。
舞永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但一听说茉莉也会同行时,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她和直树之间早就不需要隐瞒那件意外,实在没有理由要再避开茉莉了。逃避是不好的!舞永俏悄地在心中激励自己,最后终于决定参加这次的聚会。
茉莉想借着这次出游的机会,为舞永将来的治疗开一扇窗。现在的舞永,最需要的是恢复对男人的信赖、消除心中的恐惧。若是心中的伤痕、不远不能复原的话,或许舞永一辈子都无法对男女关系抱持健康的态度,如果到这种地步,那她未免太不幸了。
到了烤肉的当天。
三个人将小货车停在车站前,等着舞永的到来。吾郎全副武装,打扮得像个登山专家似地。茉莉却忍不住讥笑他道:“又不是要爬阿尔卑斯山!”直树则再三叮咛吾郎和舞永交谈时该注意的细节。
“第一,不准说下流的话或是黄色笑话。”
“什么?!你愈是叫我别谈,我就愈容易说溜嘴!”
不过,茉莉倒是主张一切保持自然,刻意去避讳什么反而容易出问题。
此时,舞永也到了,四个人就准备出发。路上,直树不时从后视镜偷瞄舞永,担心她是否会在途中又喊着要下车,不过,车子一路上开得很顺畅,两个女孩子也聊得很起劲。
“我最后一次到郊外烤肉是在小学的时候。上国中时,我几乎都没去学校。”
“茉莉小姐,难道你以前是不艮少女?”
“不好意思!被你说中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直树见状后不禁在心中嘀咕着自已是白担心一场了!因为在出发之前,直树一直害怕舞永面对知道一切的茉莉,会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到达目的地之后,四个人在溪畔下了车。
山毕笔直的枝线给人一种壮观的感觉。从山顶向下而流的清澈溪水经过了岩石处激起了阵阵的水花。虫呜鸟叫,四周充满了清新的气息。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想让自己融入这大自然之中。
溪水中的岩石有些滑,吾郎自然而然地拉着茉莉的手一起走。直树也想扶舞永一把,舞永却说:“不要紧!”而摇摇晃晃地自己一个人涉溪。
大伙找到了最佳地点之后,女孩子们就开始准备烤肉的材料。砧板上的菜刀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刺眼的光芒,舞永看见这个光景,眼睛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茉莉敏锐地察觉到,体贴地向舞永说道:“我来弄!”但舞永婉拒了茉莉的好意,拿起了菜刀切马铃薯。茉莉也就若无其事地和她聊了起来。
“看到你这么有精神,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这都是托你们的福。上次去试镜的时候,表现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经纪人也说,照这种情况下去的话,不久之后我应该就会有工作了。我现在已经渐渐对自己有信心了,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这样就太好了!加油!”
茉莉鼓励着舞永,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而在离她们稍远之处,吾郎正一边准备生火一边向直树发表自己的感想。
“我一直担心她会摆出一张阴郁的脸,但是现在看起来,她好象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嘛。真是白担心一场!”
火烧旺之后,大伙儿陆续把肉和蔬菜排上烤肉架烤熟。
清新的空气,再加上鲜美的肉汁滴在碳火上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四个人早已饥肠辘辘了!直树和吾郎像在比赛似地,狼吞虎咽地抢着食物。
“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既固执又倔强,打球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管被对方击出多少安打,他也绝对不会自己说要换人。每次都自作主张,就像那次,他打了一个三垒安打,结果无视于教练的阻止,硬要跑回本垒!”
“结果呢?”
“当然被封杀出局啰!当时建我也吓了一跳,气他胡搞一通,不听指示。结果,你们猜他事后跟我说什么吗?”
“我跟大家道歉了啊!”直树自己说道,但是两个女孩还是转头想听吾郎怎么说。
“这家伙原来是和当时的女朋友约好了,一定要打个全垒打给她看,所以才会那样做的!真是服了他!我们那队也因为他而输了那场比赛!”
“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练习赛嘛!”
“对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身上好象还带着一个护身符。是当时那个女朋友送你的吧?”
舞永听了马上从口袋中拿出那个咸蛋超人钥匙圈问道:“难道是这个吗?”
“没错,就是这个!啊!好象又说了不该的话!”
吾郎有些尴尬自己说错话,但直树却矢口否认。
“才不是呢!这个是我妹妹给我的!真的!”
“说的也是,你老爹过世之前,你和智香感情原本很好的。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有你老妈也……”
舞永插嘴道:“他母亲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什么?你妈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家的事没什么好提的!”直树略带慌张地敷衍了过去。
吃完饭后,四个人开始玩起羽毛球来了。
吾郎和舞永先坐在一旁看着直树和茉莉对打。舞永问起了直树母亲的事,吾郎回答道:
“那小子的老爹会那么早过世,全是因为他老妈的原因。他老爹过世之前两年左右,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从此就变了样。直树的老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就开始酗酒,结果,在直树念高三,刚好是夏季选拔之前就……”
“所以,他才继承了那间店啊……!”
“是啊!其实,不知道是故意要做给他老妈看,还是因为太恨她了,否则,一个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孩子,是不会自己说出要继承那家店的话的。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跟你说他老妈已经死了……”
轮到吾郎和舞永对打了,坐下来休息的茉莉对直树说道: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说服舞永回医院复诊。”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她看起来很好啊!”
“这种说法或许有点老套,不过,我想告欣你,她心中的伤还没痊愈呢!就像白天的月亮一样!”
“白天的月亮?”
“嗯!大概没有人会意识到白天也有月亮的存在吧!其实,我们虽然看不到,但它实际上还是存在的。”
“你是把月亮比做精神创伤?”
新的不安涌上直树的心头,他凝视着挥拍打球的舞永。舞永虽然一副专心打球的样子,其实眼睛不时偷困着在一旁坐着的直树和茉莉,在心中揣测着两个人的谈话内容。
一天的活动就在平和、快乐的气氛下结束了。
在夕阳的余晖中,四个人踏上了归途。
“哇!今天玩得真开心,下次四个人再一起出来玩!”
“当然好啰!偶尔到户外来活动活动筋骨还真不赖呢!”
吾郎一不小心又说溜了嘴,舞永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偶尔?他们不是说你向来喜欢户外活动的吗?”直树和茉莉不禁瞪着吾郎。
但舞永的脸色马上又变得开朗起来。
“我懂了!你是为了要替我打气才特地来的吧!谢谢你的好意!”
吾郎尴尬地说了声“哪里!”心中却有些怀疑远是舞永的真心话吗?同时,其他三个人也都满腹心事。
终于,车子开到了舞永的住处前面,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和直树一起下车后,舞永开朗地向吾郎和茉莉道谢,然后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去。
但是,当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时,舞永的表情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冷了下来。“很累吗?”直树关心地问道,但换来的却是舞永的叹息声。
“今天的郊游是谁提出的?”
她的语调之中已没有之前的那种开朗了。舞永之前的表现完全是拼了命装出来的。
“我也不想骗你!这是大家为了让你松一口气,舒解压力而想出来的……”
“真的只有这样吗?那你今天和茉莉小姐在谈些什么?她一定在跟你提我的事吧?”
直树想起茉莉曾托他劝舞永回医院接受检查的事情,但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能向舞永说出这件事。
“她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她只是说看到你一切正常,她也松了一口气而已。”
“你说谎!”
“你每次都误会我,以为我心裹在打什么主意、在向你刺探什么……你这样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是因为你对我太小心翼翼了!你在我面前总是刻意装得非常开朗,对我非常体贴。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负担!”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跟那个老师说我的事呢?你告诉了他,没错吧!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的话,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事呢?这种事愈少人知道愈好的啊!”
这件事,直树的确对舞永感到有些内疚。但是,当时舞永断然地拒绝了他,他心想两个人注定要分手了,才会把它当做过去的事说了出来。而且,当时的他心情很乱,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老师常常都会听我倾吐心中的烦恼。”
“我是你心中的烦恼吗?”
“我并没有这样说!”直树放大了声量。
“你别叫得那么大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玩得好好的吗?”
为什么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呢?之前那个爽朗的舞永到哪里去了?舞永一语不发地走进了公寓,留下错愕不已的直树。
此时,吾郎也送茉莉到她的住处之前。
“你在发什么呆啊!她比想象中的正常多了。照这种情形看下去,他们应该可以好好交往下去。说不定,两个人还会结婚呢!直树那家伙,这次好象是玩真的!从以前到现在,他也经历过不少事……”
“你真是个好人,那么关心富坚!”
吾郎一高兴,想进茉莉的屋里坐坐,却被她直截了当地拒绝。
“你想我会让一个害太太自杀的人进我屋里吗?我问你,如果我喜欢上你的话,你会怎么办?”
“我当然会很高兴的啊!”
“你会跟我结婚吗?”
“别说这种事嘛,茉莉小姐!”
“这么说来,你交女朋友只不过是想玩玩而已,我说的没错吧?”
被茉莉着着实实地问倒,吾郎只好苦笑着说:“精神科的护土还真厉害啊!”
“对不起啦,这是职业病!”
“今天,我只好乖乖回家了!”
“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再告诉我有关你太太的事?”
茉莉的话让吾郎的兴致全消,他说了声拜拜,就驾着小货车离去了。
翌日,茉莉把直树叫到医院里,向他询问有关说服舞永来医院复诊的事。但是,一看到直树的表情,茉莉就猜到答案了。
“她还是不愿意来?”
“我会想办法的!就算她不来医院,我也会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的,不会有问题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告诉你,这可不是用这种罗曼蒂克的想法就能解决的问题啊!你实在太天真了!”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吧!你们根本不像一对正常的情侣!”
“没这回事!我们可是很正常地在交往的!”
“但是,你不是连碰都不敢碰她吗?”
“在别人面前才会这样!”
“那,你告诉我,你握过她的手吗?抱过她吗?吻过她吗?和她发生过关系吗?老实说,医院方面也很伤脑筋的啊!”
她知道我们的情形……。茉莉用仿佛是精神科医生的口吻逼问直树,直树不禁怒从中来。
“这事跟你无关,请你不要再干涉我们的事,好吗?”
他冷硬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就走。心中的怒气,仿佛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似地。
除了因为被茉莉踩到痛处而发怒之外,直树心中也深为自己无法和现在的舞永再拉近一点距离而苦恼。多想抱她,想紧紧地拥抱她,但是,直树却不能这么做。总是强忍着心中欲望的自己,是多么地可悲啊!
直树快速地穿过医院的长廊,突然,眼前出现了由子的身影。
由子刚到药局领了药,却很巧地看见直树迎面而来。
直树并不想和母亲说话,但由子却把他拦了下来。
“我们谈谈好吗?智香最近有点怪怪的。”
听到是有关智香的事,直树不得不带着一张不愉快的脸,跟着母亲走到医院中庭,在凉椅上坐了下来。
“我觉得,她好象有什么烦恼似地。我想,应该跟钱有关吧!如果不是踢鬲利贵之类的事情有瓜葛的话倒还好……你可要多注意她一点喔!”
由子那憔悴的脸庞上浮现了担心的表情,但直树却毫不领情。
“现在才装出一副母亲的样子,是吗?不必你担心,我们自己也能过得好好的!”
“只是因为之前智香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所以我才提醒你的……。她问我当年离家的时候,心情是怎么样的?是否并不是因为喜欢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因为讨厌这个家而想快点逃出去?我在想,她之所以会问这些问题,是不是因为她的心里也这么想?你就算不原谅我,但也要跟那孩子谈一谈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难道你现在是想赎罪吗?别想得太美了!你到现在才后悔,对我们来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知道你非常恨我。十二年前我要踏出家们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像利剑似地插在我背上,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但是,我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我对我的这一生所做的决定,没有任何后悔!”
由子直直地望着儿子的脸。
“别说大话!你根本只有想到自已而已!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如果你再来找我们,我不会饶过你的!”
“你这语气简直像流氓!”
“我不屑于你这种人生的态度!到死都不屑!”
“知道了。我不会再来找你们了!太可笑了,竟然要我向你们低头!”
两个人互相向对方丢下狠话之后,由子转身离去。直树用锐利的眼神望着由子渐去渐远的背影,发现那背影已不似以往那般地精神奕奕了。呆立不动的直树顿时被涌上的悲哀所淹没。
翌日,直树也如同往常一般地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昨天由子说的话还盘桓在直树脑里。他对昨天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些许懊悔。不过,直树在心底又觉得自己有权那样指责她。那时,他不知有多少回看到擦着鲜红指甲油的母亲偷偷地和那个男人通电话。他对每次都得在背后窥视母亲的偷情,感到厌恶万分。接下来,他又夜夜看着母亲吵着要和父亲分手。他记得母亲曾哭着求父亲起码让她带智香走,但最后,母亲终究拋下一切而离开了!
正当直树一边怔怔地想着这些往事,一边整荡着衣服的时候,智香回来了。智香只轻率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冲向二楼。直树跟着妹妹上了二楼,却发现智香一副马上又要出门的样子,正匆忙地换衣服。
“干嘛!人家在换衣服,快出去!”
直树发现智香的衣服都是一些昂贵的名牌服饰。
“喂!这个多少钱买的?我在开洗衣店,对衣服的价钱多少也有点概念。这些根本不是你的零用钱买得起的!”
“我有打工。”
“打什么工?”
“我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就对了!”
直树打开智香的衣橱,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华丽的衣服。香奈儿、范伦铁诺……全是些名牌的衣物。
“这些不可能是你打工就买得起的吧!你难道是用偷来的?”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你说,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智香一时怒火上升,她打开抽屉,扔出几张纸。“这是什么?”直树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学生贷款申请书,直树一时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在想什么?随便想都知道,这些钱不是简简单单还得清的啊!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不要一句话都不说!”
但是,智香用一种直树从未见过的反抗表情瞪着他。
“你是从什么开始变成老爹了?哥哥!”
“你说什么?”
智香有些歇斯底里地将吊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到榻榻米上。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一看到我就唠叨个不停,简直就跟老爹一样。要不要我告诉你,你平常都跟我说些什么话?早点回来、工作找得怎么样?不要和奇怪的男人交往!就只有这三句而已!我已经听腻了!下次你用录音带录起来好了!”
直树勃然大怒,打了智香一巴掌。
“世界上有像我们这种兄妹吗?”
智香抚着脸颊,一边哭一边冲下楼梯。
直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散落在榻榻米上的衣服,他没想到智香会变成这个样子。过了一阵子,直树稍微平静之后走下楼梯,但心情还是很糟。于是,直树情不禁地拿起电话筒。
此时,舞永正好刚洗过澡坐在梳妆台之前。裹在大浴巾下的肩膀上留着清清楚楚的刀痕。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舞永一时之间吓了一跳。
并不是被人偷窥或是曾有人打骚扰电话来,只是,从那件意外之后,即使是平凡无奇的电话铃声也会给她带来些许的恐惧感。她有些不安地拿起话筒,原来是直树打来的,但声音有消沈。
“怎么了?好象没什么精神?”
“只不过有点累罢了!大概是中暑吧!”
直树原本想把母亲和智香的事告诉舞永,结果还是打消念头。因为这毕竟不是很愉快的话题。
“上次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是我自已不好!”
“我答应你,以后不再特意地对你过分体贴,让你不自在。”
“我也不再随便胡思乱想了!”
前嫌尽释,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变得有精神!”
“如果喜欢听我的声音,随时都欢迎来电!”
舞永带着爽朗语气说道。
“讲电话时,两个人好象都变得比较坦白呢!不过,能见面当然更好!我好想见你。”
直树诚恳地说道。紧握着话筒的舞永也有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在球场上投着球的直树,突然发现从远处慢慢走过来的人是舞永时,觉得很惊喜。
吾郎顺着直树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舞永。“好好地投一球啊!直树!”吾郎替直树打气。直树全神贯注,奋力投出一球。好球!打者挥棒落空。吾郎高兴地大叫:“太帅了!“直树也和舞永交换了胜利的手势。
这局结束之后,直树来到了舞永身旁。
“怎么了?”
“我来这里会给你添麻烦吗?”
直树说道:“怎么会呢?”脸上掩不住喜悦的笑容。此时,阿健过来叫道:“老板,轮到你打击了!”舞永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笑着对直树说:
“喂!能不能打一个全垒打给我看?”
“好啊!一切包在我身上!”
对方球队的队员们一直对直树喝倒采,由于他们言词略带粗俗,站在打击位置上的直树不时担心地望着舞永。但是,舞永却带着一张开朗的脸,开始了棒球赛的转播。
“好了,现在是两人出局的满垒情况。轮到打击的是富坚选手,他有机会击出关键性的一球。垒上的选手能够跑回本垒吗?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投手投出了第一球!”
直树奋力一击!舞永继续着她的转播。
“打击出去!球朝五外野方向飞去,球非常的远,是否会成为全垒打呢?”
大家的视线都随着球而移动……。但是,很可惜,这是一支界外球。
“太可惜了,球稍微出了一点界。不过,实在是打得非常远。投手大概也吓出一身冷汗了吧!”
看来这个播报员似乎是站在打击者这边的。
“好了,投手又投出了第二球!”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似地,球呼啸地打中了直树。他头上的球帽掉落在地上,直树跟着地翻了个筋斗后,就倒地不起了。
救护车将直树送到医院里。
还好,经过紧急包扎处理之后,直树并无大碍,就先出院回家了。
吾郎和舞永、阿健都很担心地望着额头上敷着冰毛巾,身上盖着薄毯,躺在榻榻米上休息的直树。
“你还好吧?如果会痛的话,就要再去医院一下!”
“不要紧的……”
舞永担心地望着直树。过了不久,吾郎把直树交给舞永照料,就拉着阿健离开了。他打算让直树和舞永两人单独相处一下。
舞永盯着直树,一边倒了一杯冰凉的麦茶。
“对不起……我没有射出全垒打!”
“你别这样说……”
“我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出差错!每次都这样!真是气人!”
就在这时候,舞永轻轻地握住了直树的手。由于太意外了,直树一时之间只是傻优地看着舞永。等他回神后,直树也紧紧地反握住舞永的手。舞永并没把手抽走。直树在手上加了一点力道,一把把舞永拉了过来。
直树把舞永压在榻榻米上,将唇慢慢地盖在舞永的唇上。舞永没有抗拒……云时之间,直树的内心充满了感动,胸口觉得一阵热。
直树紧紧抱住了舞永,他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舞永按捺着心中的恐惧。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个拥抱和那个恶梦不同,这是很美妙的事。但是,恐怖和不安终究还是压倒了她,舞永使劲吃奶的力气将直树推开。
“为什么……连我也不行吗?我也和其它男人一样吗?”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爬起身来的舞永飞也似地冲了出去,留下怅然若失的直树。
第五章
翌日,直树到书店买了一本‘精神创伤’。
这本书是在和舞永刚认识时,从茉莉那里听来的。但是,后来知道了舞永的事之后,直树才真正了解到“心中的伤痕”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治愈的。
直树趁着工作的空档,开始认真地看这本书。
“trauma”在医学上是指外伤,而在心理学上是指在心理上会留下的永久伤害的强烈打击,也就是指“精神上的伤”。书中举了几个代表性的例子,如曾在战场或战俘收容所遭到迫害,或曾有被抢劫或强暴经验的人,都会留下这种“精神创伤”。书上大剌剌地写着的“强奸”两个字,给直树一种怵目惊心的感觉。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被一种超越限度的巨大恐惧所压迫时,心理上也被意志无法克服的“看不见的伤”所撕裂。这个给果会造成经常性的恶梦、幻觉、不安、易忽、有罪恶感、忧郁、失眠、绝望、错乱、有无力感等不同的症状。
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纳粹集中营中待过的人,或是曾参加越战者,以及阪神大地震或东京地铁沙林事件的受害者,他们心中一辈子都留下痛苦的伤痕,无法抹去。较轻微的人或许只在某些时候发作,而症状严重者甚至会有轻生的念头。
直树看到一半的时候,茉莉拿了一件不小心被指甲油沾到的衣服来到店里。
“听说你们的风评很好,所以拿来让你们处理……”茉莉一面说道,一面看着直树手上的书。
“怎么了?你为什么在看这本书?”
“之前听你说过这本书,所以买来看看打发时间……”
“你和舞永相处得还好吧?吻了她吗?还是更进一步了?”
茉莉又长驱直入地逼问着。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别再管我们的事,好吗?”
直树不耐地应了她一句。茉莉一瞬间静了下来,但接着又如同连珠炮般地说道:
“我也不想管这些事。只是,她有感染性病或爱滋病的可能。而且,如果怀孕了怎么办?求求你,带她来医院一次吧,她心中的伤并不像这些衣服的污垢那么容易洗得干净的啊!”
茉莉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直树终于了解整个情况了。舞永在住院时不顾一切地跑了出来,使得原本应接受的治疗就这样中断了!
这天夜里,吾郎来到了店里。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还是别跟她交往比较好。一定会有很多问题发生的!”
“你是说如果自己喜欢的女孩出了问题,就要马上把她甩了,是吗?如果真的如此绝情,那表示原本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的吧!”
“当你听到舞永有可能怀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小孩时,你有什么感想?你知道她有可能得到性病的时候,难道不会对她的身体怀有厌恶感吗?”
“我不会……”
“骗人!男人一旦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不论自己怎么压抑,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忍不住去责怪对方的!”
“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这家伙真的是太罗曼蒂克了!唉!或许这可说是你的优点吧!”
吾郎叹息地说道。这时,阿健正好送货回来了。由于智香这几天都住在外面,因此阿健显得没什么精神。那天,智香被哥哥打了一巴掌、离家出走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今天,阿健忍不住向直树抱怨道.“老板,有时也要听听智香的心声嘛!”就径自下班回家了。
吾郎望着阿建的背影说道:“那家伙很喜欢你老妹呢!”一副看透小男孩心思的表情。直树笑了笑,心中即着实担心妹妹。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一个人在夜晚的街道上四处蹓鞑呢……?另外,茉莉所说的话,也在他脑海中盘旋。
脑子里一团乱的直树拿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后,就倒在榻榻米上发呆。
此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直树接起电话,原来是舞永打来的。
“喂,你在睡觉啊!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不会……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上次真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一点也不介意。是我自已不好,说好了不碰你,却又……”
“对不起……”
“别提那件事了……。明天能不能见个面?”
舞永答应了,直树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光是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舞永是喜欢自己的。有这句话就够了!直树顿时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翌日,直树和舞永来到一家漂亮的咖啡厅享用午餐。
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等着短袖短裙,露出了光滑的臂膀和小腿,精神抖擞地走着,仿佛在歌颂着美好的夏日时光。只有舞永,依然是一身长袖长裙的打扮。直树虽然很开朗地和舞永闲聊,但心中还在想着昨天茉莉所说的话。用完餐后,两人谈了一会儿,直树下了决心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昨天,阪口小姐来我家,她要我劝你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为什么?”
舞永马上摆出一张不悦的脸。
“她说,你还有很多项检查没做。”
“为什么她硬要把我当成病人看待呢?你告诉她,求她别再管我的事,好吗?难不成,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才找我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想见你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
“因为我担心你啊……”
“我不是告诉你别担心了吗—我已经不是病人了啊!”
“既然这样,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
“你想说什么?”
“如果没事的话,去做个检查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不清不楚的,心里反而更烦闷呀……”
舞永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吧!你不是要我去医院吗?”
直树陪着舞永到了医院的精神科,舞永向茉莉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检查,茉莉略为惊讶地说道:“谢谢你的合作……”于是就陪着舞永进诊察室,直树则一个人坐在长廊的椅子上等着。
首先是抽血,然后再进诊察室。掩不住心中紧张的舞永,看到筒井医生和蔼的眼神,稍微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
“真是对不起,突然偷偷跑掉!”
“都过去了,不用介意。”
筒井医生告诉舞永,这天的检察并不会有什么令人担心的结果出来,请她先放心。然后就开始问一些简单的事,像是肩膀的炀还会不会痛、生理期正常吗、有没有食欲、或是晚上关灯的话睡得着吗、之类的问题。不论是哪个问题,舞永都给了很好的答案。但是,舞永有时略带困惑的表情却逃不过医生的眼睛。医生的脸上相对地也有着若隐若现的怀疑表情。
“对了,听说你在当电视台的播报员,是吗?什么时候会上电视?”
“我还不是电视台的播报员。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要经过很多次的试镜,通过了以后才算是正式播报员。不过我的经纪人说!我或许在不久之后就有工作的机会了。”
“那真是太好了!等你上电视的时候,要先跟我们通知一声喔!我们一定会看的。对了,是不是趁现在先请你签名比较好?”
“别开玩笑了!”
“我是不是太赶时发了?”
筒井医生笑着说道,在一旁的茉莉也应声道。
“没错!”
大家开着玩笑,舞永的脸上也恢复了笑容。但是,当医生问她“和父母连络了吗?”的时候,舞永的脸又开始僵硬了起来。
“你还没告诉他们吗?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对了,今天陪你一起来的是男朋友吗?”
“……嗯,我们才刚认识不久。”
“两个人还没有发生关系吧?”
“嗯……”
“你喜欢他吗?”
被医生这样单刀直入地问,舞永有些尴尬,她看了看站在后面的茉莉,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是茉莉一脸职业性的表情站着不动,舞永略为犹豫后只好回答道:
“是的!”
医生又再问道.“今后打算一直和他交往下去吗?……”舞永也回答道:
“是!”
这时,在长廊下等待的直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想找个地方抽烟。
突然之间,他听到有位护士喊道:“富坚太太!”直树循声望去,没想到却看到由子的身影。由子的脸色憔悴,进入了诊察室。那上面的牌子写着‘妇产科’三个字。
由子是哪里有病?上次也是在医院的药局前看到她……留下满腹疑问之后,直树回到精神科的长廊下。这时,舞永刚好从诊察室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比想象中的开朗。两个人和茉莉道别后离开了医院。
直树向舞永问到诊察的内容,舞永只告诉了他大概的情况。
“精神科真的只问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吗?”
“你怀疑我说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搞不清楚精神科都在做些什么事而已!”
“难不成你以为他们会对我电击吗?”
“怎么会呃……医生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时再去找他。”
直树又再确认了一次。“只有说这些吗?”舞永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根本就没有病嘛!难道……你觉得医生一定得检查出我有什么病才算数?”
“我没这么说啊!”
两个人之间突然像是筑起了一道墙似地。他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靠近当时出事的地点了。舞永特意绕了远路避开那个地方。那曾是她和直树、绊造相遇的地方,但现在对她来说,却成了被暴徒硬拉上车的恐怖地点。默默跟在一旁的直树低语道:“今天又绕远路了!”听到这话的舞永霎时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得很沉重。
而舞永也没跟直树约下次见面的时间。
“我最近要参加很多试镜,还要上一些训练课程,可能会有点忙。有空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虽然这些都是实话,但是不能否认的,舞永的心情也多少受到看诊的影响而变得不太愉快。听出了舞永语气中的不悦,直树脸上浮现了孤寂的表情,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这天晚上,吾郎和茉莉一起去卡拉OK唱歌。两个人的话题始终围着舞永打转。
“舞永一切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如果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好了!”
“你是说她在说谎?”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问她一些问题,然后把得到的情报先收集起来。不过,就算觉得她现在是在说话,也要装成相信她的样子。等她回去之后,再从各种角度来分析她的话……这就是精神科该做的事。这些话你千万别告诉富坚喔!”
“我知道!”
“现在的富坚,内心一定很痛苦吧!和她在一起,富坚处处都得小心翼翼地,光要说服她到医院就一定费了不少的精力。他全心全意地想为她做些什么、或是弄清楚她心裹在想什么……他这么拼命,但是对方却不愿说出心里的话,也不愿敞开心胸接纳他,你想,他心中是不是会很痛苦?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充满了焦虑与孤独!”
在回家的途中,两个人也谈起了智香的事。
“直树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智香的父亲,动不动就训她!”
“那家伙表达关切的方法,实在太严厉了……他实在不擅表达哩!”
茉莉以一种仿佛很了解直树的语气说道。吾郎不禁把以前一直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茉莉,你是不是喜欢上直树了?你好象很关心他的事嘛!”
“别开玩笑了!我只不过觉得,富坚到现在好象还不了解,和舞永交往的这条路会有多艰辛罢了!”
“为什么我这么说,你的反应就这么激烈?”
“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已经有心上人的人交往了!”
“你这么说,是表示你有这种经验啰?”
“我和男人交往一向都没什么好结果!”
“和我交往看看,运气说不定会变好喔!”
“跟你交往更糟糕!”
车子不知不觉地开到了一家宾馆前面。吾郎偷瞄了一下茉莉,然后就突然装成一副喝多了酒,头晕脑胀,马上就想进宾馆休息的德性。
“你是不是每次都用这招啊?想进去就大大方方地说啊!”
于是吾郎乖乖地承认:“我想进去。”茉莉也回了一句:“我不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这一带到处都是闪着霓虹灯光的宾馆,五颜六色的看板上都写着醒目的大字:‘欢迎入内休息’。
当吾郎和茉莉离开此处不久之后,有一男一女经过这里。
“只要你乖乖地照我的话做,我一定会付钱的!”
“喂!你别弄错了!我只说跟你约会而已啊!”
这个穿着华丽的女孩子正是智香。
急着筹钱还高利贷的智香加入了先前去看的那家‘约会俱乐部’。前几次都在拿到对方的钱之后就溜之大吉,但今晚这个男人却没这么好打发,他硬要拉智香去宾馆。
男人强拉着智香说道:“先进去再说!”但智香却死命地抵抗。男人生气地骂道:“没那么简单就让你走!”硬抓着她不放。
“你放手啊!救命啊!”
智香放声大叫,于是男人更加用力地想拉她进宾馆。这时,一个人影站在男人面前。
“别做这种丢脸的事吧!你没看见人家很讨厌你吗?”
“你是谁啊?”
“我是她母亲!”
“你少在这里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她妈呢?”
“我正好就在这附近工作。如果有兴趣的话,下次可以来我们店里坐坐,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真有趣!你想杀我是吗?不好意思,我可是完全不怕死喔!你想杀我就快点下手吧!下手啊!”
由子一步也不退让。她那映着霓虹灯的双眼,带着些许阴森的鬼气。那男人感到有些害怕,丢下了一句“你们母女都是一个德性!”,拔腿就跑。
由子把智香带回自己的店里。
智香把自己和直树发生争执的事告诉了由子。由子马上拿起电话拨给直树。
“听说你和智香吵架了。智香说今天晚上先在我这里住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但是直树在电话的那头生气地说道: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叫智香过来听!”
这个时候,智香拿起了听筒对直树说道:
“我要住在这里!我最讨厌你了!”
智香“砰!”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掉,留下直树一个人愕然地握着听筒。
第二天,直树送完货之后绕道到吾郎家。
“最近,我常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地,没有一个人了解我的付出。”
“没这回事!至少,茉莉就非常了解你心中的痛苦。她对你这种类型的男孩子好象很难招架喔!”
“别乱说!”
“人一遇到瓶颈的时候,就会希望赶快找出解决之道。但是,如果愈急,有时会愈糟的,直树!”
吾郎这样劝直树。
另一方面,舞永在工作上有了很好的进展。
和舞永同一个制作公司的某位播报员,因身体状况不佳而休息,她的工作就暂由舞永顶替了下来。虽然只是地方性电视台的电视购物节目,但对舞永来说却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这天,舞永跟着藤原经纪人来到了一个小摄影棚进行拍摄的工作。
这个摄影棚有数字工作人员,而在摄影机前铺着一床棉被。舞永让化妆师为她化好上电视所需的妆,就等着睡衣躺进棉被里。当导演喊“开始!”的时候,舞永蓦地从床上坐起,笑容可掬地说道:
“哇!好舒服喔,昨晚又睡了一个好觉,真是神清气爽,这全都是因为有了这个‘健康枕’的缘故。这么好的东西两个一组只要特价一万元,请大家踊跃购买!”
这是个很普通的宣传广告,但舞永却显得很兴奋。
拍摄工作顺利完成,舞永精神奕奕地收工回家。
舞永一到了车站,就发现直树的车停在路边。虽然他一副在路边点货的样子,但一看就知道是在等舞永。
舞永上了直树的车,心情有些沉重。
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但是一和直树在一起,好象又会勾起她对那件意外的记忆。直树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之后去过医院了吗?还是得去看看检查的结果吧!”
“我虽然没去,不过打电话问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车子开着开着,就快到“那个地方”了。如果是自己走,就可以绕路避开那里……舞永僵硬地把眼睛闭上,心中祷告着快点通过那个地方。马上就要到那里了,直树略为犹豫了一下之后,在到达时踩了剎车停下来。舞永张开了眼睛,那个令她恐惧的地方竟然就出现在眼前。
“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停车?!”
直树想在此处把自己心中所想的话告诉舞永。别再逃避了!勇敢地面对一切向前走吧!我们一起来面对现实吧!所以,更应该再去医院做确实的检查……。直树在心中这样吶喊着,但是,舞永水的反应却比预期中的激烈。
“我想早一天忘记那件事……你为什么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呢?你为什么就是要让我想起那件事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着全身颤抖大叫的舞永,直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踩下油门让车子疾驶而去。那个也曾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在身后渐去渐远。
到了公立运动场,舞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看也不看直树一眼。
“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想让你痛苦。我只是想了解你所有的感受!”
“我没有要你这样做。你根本不可能了解我心里的感受!”
“你才是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
“反正,你一直在举棋不定,觉得自己很倒霉,很想放弃这段感情,对吧?提醒你一件事,我都是为了去见你,才会发生那个意外的!”
直树顿时哑然无语。对这件事,他的心里一直感到很内疚。但是,直树却又口是心非地反驳舞永。
“你的意思是,这全是我的错?!我只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啊!”
“我已经不需要别人的担心了!老是让人家担心,我的心理负担反而更重,这是很痛苦的。正常的情侣不会像你我这样吧?你为什么不能了解我这种心情呢!”
舞永怒吼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这一夜,直树无法成眠。
他待在家里,喝得醉醺醺地。即使如此,也无法减轻心中的苦恼。
而舞永也一样辗转难眠。她抱着从摄影棚拿回来的健康枕,到天亮都未曾阖眼。
另一方面,在由子的寝室里,智香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甜。刚打烊、收拾好的由子带着一张疲倦的脸走进房里,望着熟睡中的女儿,她的心中百味杂陈。
而在医院里上完大夜班的茉莉则在一大早接到直树的电话之后,顾不得满脸的倦容,就匆匆赶到公立运动场。
直树嘴上虽说是要把清洗过的衣服还给茉莉,但茉莉知道这绝对只是个籍口罢了。果然,直树马上就问道“上次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吗?她跟我说一切都没问题,这是真的吗?”
茉莉沉默了一回儿才回答。
“嗯,院方有义务保守病患的秘密,不能随便说出去的!”
“这样啊……说的也是……”
“既然她说没问题,那你就相信她吧!”
“我也很想道么做。但是,她愈强调没问题,我愈担心她有什么事隐瞒着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茉莉不禁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沮丧地垂下了头的直树。然而,她却故意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用严厉的话气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会想办法保护她的吗?可是,你现在这副举棋不定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遇到这点事就感到挫折的话,你干脆早点和她分手,去找一个活泼时髦的小姐交往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在说泄气话、打击自己罢了!哼,与其在这里听你吐苦水,我还不如回家睡大觉算了!”
茉莉丢下这些话之后就转身离去了。这些话之中也有部分是茉莉真正的心声。因为来见直树之前,茉莉特意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此刻的茉莉,心中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茉莉的话如当头棒喝,敲醒了直树。
自己深爱的舞永既然说一切没事,那就相信她吧!自己到底还在怀疑什么呢?这样一想,直树顿时觉得心情轻松许多。
但是,当直树拨电话给舞永时,不禁脸色大变。他连忙又重拨了好几次。因为电话的那头传来的竟是机械式冰冷的声音:“这个电话现在没人使用,请查明后再拨……”怎么会这样?直树走出了家门,来到舞永的住处想一探究竟。
按了几声门铃都没人出来……。于是直树轻轻地转了一下门把,没想到门竟然没上锁。直树一看,不禁愕然地呆立在那里。屋子里空荡荡地,连一张纸也没有。
直树冲下楼梯,焦急地约问管理员,才知道舞永在前晚突然把屋里所有东西都打包好,然后就搬走了。
这些日子以来,舞永已占据了直树心中所有的空间。但是现在仔细一想,直树才发现自己和舞永认识还不算久,所以对舞永的老家或是上班地点根本一无所知。他试着打电话给几家制作公司,但却没有人说认识舞永;向茉莉打听,也如他所预料的,并没有任何舞永的消息。
其实,直树打的电话中有一通正是舞永的经纪人藤原小姐接的。
但在一旁的舞永却要经纪人告诉直树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挂断电话后的藤原对舞永再三叮咛道:“你要我这样做,就表示打算跟这个男的分手,是吧?从今以后也别再和任何男人纠缠不清了,知道吗?”
“知道了。对不起!”舞永如此回答,表情却十分沉重。直树那张真诚、关怀的脸庞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但是,为了让自己重生,她只有离开所有知道那件意外的人。这虽然是舞永不告而别的理由,但是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也无法不苛责自己辜负了直树一片真心……
第六章
“理由很简单嘛!就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你了呀!她一定是想跟你保持距离吧!或许,你可以藉这个机会把她给忘了,反而这样对你比较好。忘了她吧,直树。”
吾郎说得轻松,但对直树来说,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直树按捺着心中的焦虑,不停地工作。看到这种情况的阿健,有些犹豫该不该提智香的事,因为他实在很担心她。
“还没找到智香小姐吗?”
“我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朋友家吗?你不去接她回来吗?”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智香小姐只不过是嘴巴硬罢了。这样吧,我去接她回来好了!这样她应该比较拉得下睑回来吧!就这么决定,好吗?”
阿健用认真的口吻说道。但是,焦虑不堪的直树却脱口吼道:“别管我们的事!”看着阿健一脸无辜的模样,直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了。
一直待在店里,心情也好不起来,于是直树便开了小货车外出送货。途中经过和舞永相遇的地方,直树又想起了那件意外,也想起了舞永曾对他说过的话。
(我想忘记那件事!为什么你不能了解我的感受?!)
舞永之所以不告而别,原因是在于自己吧……。对舞永来说,自己的存在或许勾起了她不愿想起的过去吧!直树怔怔地想着,冷不防从头顶上传来一声:
“喂!王八蛋!”
抬头一看,原来是茉莉站在公寓的屋顶上大叫。
“你又在发泄压力了,是吗?”直树向上喊道。
“喂!我现在要去医院,可不可以送我一程?”茉莉大声地问道,直树点了点头,不久之后茉莉就下楼坐车。
“上次真是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别和舞永来往的!”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被甩了!”
茉莉望着直树黯淡的表情,复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把话题转到自已和直树身上。
“刚才,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你记不记得,那次你还以为我要自壳呢?其实,当你爬上楼来劝我别自杀的时候,我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不可思议的感觉?”
“嗯!觉得自己好象茱丽亚罗勃兹。在‘麻雀变凤凰’里,李察吉尔最后不是来到茉丽亚罗勃兹的住处吗?就是那个场景。你的车子就像李察吉尔开的那辆白色的轿车。那好比就是骑着白马的王子……”
不知不觉说了一大串之后,茉莉突然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道:“啊!我在胡扯什么?!”霎时之间,她整个脸都红了。
“我没看过那部电影。”
“还好你没看过!”
茉莉在无意识之中泄露了自己对直树的好感。但是,现在的直树根本无暇顾及,脑中全是舞永的影子。
车子终于到了医院门前,茉莉下了车说道:
“谢谢你了。我想,舞永一定很快就会跟你连络的,你别担心了。舞永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要相信她。”
“是吗?谢谢你。好好认真工作喔!”
直树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笑容。茉莉目送直树的车离去,心中有些怅然。
“什么茉莉亚罗勃兹嘛!真是傻瓜……”
不小心说出了暗藏在心中的感情,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察觉。茉莉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悲了。
此时,有一个病患和茉莉擦身而过。这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妇人正是由子。
她刚从妇产科的诊察室出来,手上拿着医生交给她的手术同意书。
“富坚太太,这一阵子不正常的出血和分泌物很多吗?”
“嗯!”
“你还是早一点动手术比较好。如果移转到骨盆的话,情况就不乐观了!”
“还是得把子宫拿掉,是吗?”
“很遗憾,子宫癌的话,只能这么做了!”
“嗯,都到这把年纪了,子宫拿掉也无所谓!”
“你已经告诉家人了吗?”
“……我没有什么家人。我只是一个孤独无依的老太婆!”
由子爽朗地这么嘲弄自己,一时之间医生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天晚上,由子突然早早就把店门关了。
当智香还在跟客人对唱卡拉OK的时候,由子突然就把电源关掉。
这一阵子,智香留在店里帮忙。客人们都称赞智香活泼可爱,智香也觉得自己很适合做这一行,所以经常跟客人打成一片。
由于歌没唱完就被切掉,客人们都觉得很纳闷。由子大声地说道:“今天就做到这里了。大家请回吧,我不收钱!”她把所有的客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就关上了店门,不由分说地拉着楞在一旁的智香,上了一辆出租车。“出去逛逛吧!”由子对女儿这样说着。
智香原本以为母亲只不过是想兜兜风罢了,但是当由子对出租车司机说出‘富坚洗衣店’的住址时,智香马上就生气地说道。
“喂!我可不回去!我才不想再看到哥哥的脸。为什么要叫我回去?难道你已经不想让我待在这里了吗?”
但是,由子只是一语不发地望着前方。
不久,车子就到了目的地,由子拉着智香走进店里。从屋里走出来的直树,看见母亲和妹妹之后,表情僵硬地站着不动。
“智香说她想回来!”
“我才没说呢!”智香急急地否认。
“她只是嘴硬,其实已经在反省自己了!”
“为什么我要反省自己?我想到妈的店里工作,因为我发现做这行远满有趣的。而且这么一来,我就不必再去找工作了,你也不必担心我没工作了!”
“你说什么?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随你便!你要去哪里都无谓!不过,你就别想再回来了!”
智香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才不想回来呢!”
“你们都住嘴!智香,我光把话说在前头。我之所以来找你们,并不是因为想跟你们一起生活。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脸罢了。你住在我那里,我还嫌麻烦呢!我喜欢一个人逍遥自在地过活!直树,我想你也从没把我当母亲看吧?”对由子这种冷淡的詻气,直树粗鲁地应了一声:“没错!”
“所以,智香就是在这世上你唯一的亲人了!你难道忍心把世上唯一的亲人赶出去吗?”
哥哥的冷淡是预料中的,但是母亲竟然也嫌弃自己,自尊心受损的智香已无处可去了!她愤怒地冲上了二楼,留下冷眼相望的母亲和哥哥。由子如释重负,对直树说了句:“不打扰了!”就转身走出店门。
“对了!智香借的钱我会帮她还!”由子临走前补了一句。“等一下!”直树喊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上次,我在医院看到你。你应该不是去探病的吧?”
“到了这把年纪,身体总会有一些毛病的。大概是更年期到了吧!难道,你是在为我担心?”
直树愕然地说道:“才不是呢……”由子也丢了一句:“我想也不可能的!”就径自离开了。两人虽是母子,看起来却形同陌路。但是,望若由子离去的直树突然发现,母亲的背影已和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十五年前,提着大皮箱离家的母亲那白晳的手上涂着鲜红的措甲油,就好比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而今天的母亲,却像凋谢了的花,无力地垂落着。
不告而别的舞永,工作开始上了轨道。
在这间有线电视台的会议室里,大家正在讨论下一次拍摄的准备工作。
“上次拍得很不错。这女孩给人一种很有朝气、对前途充满希望的感觉。”
实际上的舞永并非如此,但导演郎煞有其事地称赞她。“我是这么觉得啦!不过每个人各有不同的想法。不管怎样,那天可要好好加油喔!”
导演不经意地想拍拍舞永的肩膀,舞永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
“怎么样?方便的话,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舞永有些惊惶地想掩饰心中的不安,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对不起,今天晚上不太方便……”。导演听了也只好笑着说:“那就下次啰!”但舞永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舞永离开了电视台,一个人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舞永踏进了一家店。那是她和直树一起来过的庭园式餐厅。店里有一群坐着聊天的女孩,也有好几对情侣,四处不时传来年轻的笑声,大家似乎都聊得很开心。
这些人都在谈日常生活的琐事吧!发生过什么,看到了什么等等。但是,舞永却没有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这些人可知道,可以找到人这样天南地北地随便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舞永里着眼前的冰咖啡,一个人怔怔地想着。手中握着的咸蛋超人钥匙圈,是直树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舞永现在非去一个地方不可。她很担心一件事──她的月经一直没来。
离开了餐厅的舞永,走进一家药房买了验孕剂。
这天晚上,在‘富坚洗衣店’里,直树、智香和阿健三个人正在吃晚餐。
乍看之下是一幅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但直树却直直地盯着电视上的棒球转播,看也不看智香一眼。只有阿健一个人吃得很起劲。
“哇!真好吃。吃饭就是大伙儿一起吃才好。在家里一个人吃着便利商店买来的冷便当真是太可怜了!”
“如果这样的话,每天你都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好了。反正和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一起吃饭的话,饭也会变得难吃的!”
直树若有所指地说道,智香也不甘示弱地转头对阿健说:
“喂!阿健,下次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东西吧!或者……我去你家帮你做饭?嗯,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说要去男人家里!”
“奇怪了,我只不过是做饭给他吃而已。阿健,你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吗?”
“怎么会呢?我才没这么想!”
原本想找话题带动气氛,没想到差一点又变成两人吵嘴的材料,阿健有些不知所措。
心情一直不佳的直树,这天晚上却意外地接到一通电话。
对方一开始一直没出声。最后终于小小地出了声音……原来是舞永。
“喂,我是山下……”
“……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呢?”
“你在生气?”
“我当然生气了!”
“对不起。嗯?绊造还好吗?你呢?”
“大家都很好。你现在在哪里?”
“……现在不想告诉你。”
“这是什么意思?那你为什么又要打电话给我?”
“就像咸蛋超人一样啊!咸蛋超人每次只能在地球上待三分钟。我也一样,只要听你的声音三分钟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你想挂电话也没关系的。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想离开任何一个会让我想起那件事的地方……远离那个出事的地点、远离医院……。”
“也远离我,是吗?”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回想起那件事。一想到你也知道那件事,我就不由自主地心虚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悲惨。”
“你不必这么想的……”
“我也知道,但是却做不到。从那件事之后,我的月经一直都没来……”
舞永突然说出这句话,直树也变得沉默不语。
“我咬紧了牙,跑去药房买验孕剂……”
“结果呢?”
“我心裹在想,如果怀孕的话,我就不再打电话给你了,一辈子再也不见你了……”
舞永哽咽地说着。虽然每天都精神奕奕地去工作,其实心里却时时都在忧心月经为什么还不来。如果自己的肚子里有了那个暴徒的孩子的话,尽管心理上抗拒,但身体却不得不接受,这将是多么恐怖的事啊!还好检验出来的给果,拯救了担心得几乎要崩溃的舞永。月经迟来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遭遇巨大变动的影响吧!
在测试结果出来之前,舞永给自己下了一个赌。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她就打电话给直树,只要三分钟就好。因为,舞永是如此渴望再听到那既熟悉、又温暖的声音。
“见个面吧!可以见个面了吧!”
直树用强硬的语气说道。他紧握着听筒,告诉自己,不能再让舞永从自己身边逃走了。
“可是,一见面又往往会为芝麻小事而吵架……”
“不会的!如果我一惹你生气,你可以马上就走啊!求求你!”但是,舞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三分钟好象已经到了。替我跟绊造问候一下。”
“喂!等一下,你别挂断!起码告诉我电话号码啊!”
“我会再打给你的。对不起。”
舞永“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留下直树怅然地握着话筒。
第二天,在补习班里,吾郎对着一群小朋友谈论着和考试无关的星座话题。这的碓像是吾郎的作风。与其让小朋友待在补习班里读死书,吾郎更希望能教他们如何快乐地习得知识。
“白鸟座中的天蝎座、琴座的、星、惊座的牵牛星都是银河中的大星座。这三个连在一起叫做夏之大三角。?星就是织女,牵牛星就是牛郎。他们两个虽然相爱,但一年之中只能见一次面。”
小朋友们却嚷嚷道:“这都是编出来的!”“只不过是刚好在七夕那天碰在一起而已!”一点都不给老师面子。
“你们就不能罗曼蒂克一点吗?你们都没有喜欢的人或是正在交往的人吗?”
而学生们却反问道:“老师呢?”吾郎笑着回答道:“当然有了,而且今天还要去约会呢!我女朋友可是个身材很棒的性感姐姐喔!”
吾郎原本已经和茉莉约了一起吃饭。但是茉莉临时打电话来说,医院有事走不开,约会只好取消。其实茉莉是因为接到了直树的电话,才取消了和吾郎的约。
“喂!我是富坚。等你下班后,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喔!你要约我出来,是吗?”
“……她打电话给我了!”
又是为了舞永的事,茉莉觉得有些扫兴。不过,她也很想知道舞永的下落,于是就舍弃了吾郎而选择和直树见面。
这天晚上,茉莉来到事先约好的居酒屋。茉莉狼吞虎咽地吃着串烧和一些小菜,但直树却什么也没吃,只是不停地喝着酒。
“对了,你可别告诉吾郎,我们今天晚上见过面喔!”
“我已经告诉他了,反正我们问心无愧啊!”
茉莉“唉!”的一声,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对茉莉来说,和直树见面多少有些特别的感觉,所以她才会对吾郎撒话。但是,对直树来说,和茉莉见面只不过是为了谈舞永的事罢了,他并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所以,当吾郎被茉莉拒绝后,打电话想找直树出去喝一杯时,直树才会很直接地告诉他:“今晚和茉莉有约,不能跟你出去!”直树完全没有注意这件事的因果,竟自开始谈起舞永的事。
“她打算到底怎么样?我实在不了解!”
“的碓,在遇到那样的不幸之后,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生活,心情上会比较轻松。”
“那,她为什么又要打电话给我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她喜欢你啰!”
直树用锐利的眼神看着茉莉。这是因为茉莉说的这句话拨动了他的心。但是,茉莉却因为这个眼神而感到脸红心跳。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呢?”
“这在精神医学上叫做‘双面价值的感情’。也就是说,她虽然很想见你,却又做不到。”
“她说,只要一见到我就会想起那件事,会觉得自己很悲惨。”
“她对自己的这种心理也感到很困惑吧!”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呢?我已经答应过她,除非她答应,否则我不会碰她一根汗毛的!”
“你这样答应她?!”
“为了能让她重新站起来,我觉得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跟我见面呢?真希望她也能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看着将酒一饮而尽的直树,茉莉说道:
“你这么做却得不到‘相对付出’。你的心里一定在想:‘我为了你这么地努力,但你却完全不了解我’,对吧!”
茉莉又说了一个专业用语,直树有些不耐地说道:“别说这些没人听得懂的专业术语!”
“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出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茉莉觉得,自己才更希望他能了解自己的心情呢!她也知道直树找她出来全是为了舞永,但也打起精神地以专业知识来为他做分析,没想到直树却……。不过,不知是否已喝醉了,很意外地,直树竟然这样说道:
“对不起……或许我只是想在你面前使使性子而已……”
茉莉回答道:“算了!”脸又躁热了起来。
最后,直树喝得酩酊大醉,茉莉不得已,只好跟跟飕路地把他扶回家里。
到了直树住处,茉莉好不容易才把直树扶上了榻榻米,直树“砰”的一声就倒在榻榻米上,连扶着他的茉莉也跟着倒了下去。茉莉整个脸几乎贴在直树胸前,顿时之间她只觉心跳不已。
就在此时,智香也闻声下楼查看。
“啊!你好。你哥哥好象喝太多了,大概是有很多心事吧……”
此时,直树突然喃喃地说起了梦话:“舞永……”
“啊!他叫的不是我。我叫阪口茉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那么,你哥哥就交给你了!”
茉莉向智香大致说明完毕之后,就走出了店门。直树已经完全睡着了,整个人在杨榻米上摆成一个大字。直树给智香的印象是经常骂人,整天只知道工作。而像今天这样喝得烂醉如泥的哥哥,智香还是第一次看到。茉莉小姐说:“……直树有很多心事!”原来哥哥也有他自己的烦恼,智香第一次这么感觉到,拿了一件薄毛毯轻轻地帮直树盖上。
直树和智香都不知道,走出了‘富坚洗衣店’的茉莉,还一直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和直树的身体如此靠近时的那种难为情的感觉……。“远样不行!”茉莉低声地告欣自己。然后又爬到屋顶对着夜空大喊:“王八蛋!”由于自己很难切断对直树的感情,茉莉的心中隐隐作痛。
醉得不省人事的直树一觉睡到了天亮。张开眼,直树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薄毛毯,而智香则趴在桌上睡着了。
电视还开着没关,直树伸手想关掉它,却在一半停住了,因为从电视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家早!今天早上由我山下舞永从东京中央批发市场为各位做实况报导。”
没错,那是舞永!直树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舞永开始在市场上访问着行人。直树记下了舞永身后商店的名字,然后就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直树一路上猛踩油门,直冲批发市场。到了目的地,他停好车,在广大的市场里找到了那家商店。
此时电视的拍摄工作已结束,舞永正要和工作人员上小巴士。直树大喊了一声:“舞永!”舞永大吃一惊地转头看着他。
直树朝着车子跑了过来,而舞永则缩在巴士的位子上不敢朝外看。导演看到这一切,向舞永问道:“是你的朋友吗?”舞永答道:“别管他,把车开走吧!”于是巴士缓缓地驶出。“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躲我?”车后传来直树的叫喊声。舞永咬着牙不去听直树的声音,也不朝直树的方向望去。
车速渐渐加快,不久之后就把直树远远地拋在后头。直树拼命地追赶了一阵,最后还是力不从心,一个人独自被丢在广大市场的一角。
直树满腔的悲伤不知往何处发泄,不得已只好回到店里开始工作。昨夜的宿醉,再加上今天早上的事情,直树感到身心俱疲。
到了傍晚,直树的心情还是一样糟。不小心被熨斗烫到的直树,一时怒气上冲,把屋里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烂。
正当直树正歇斯底里地发泄怒气时,店门突然开了。直树回头一望,竟然看到舞永站在那里。
由于太意外了,直树惊讶地愣住了。智香也在屋里,直树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让该舞永进来。最后,直树走出了店门,舞永也跟在一旁。两个人默默不语地走到桥上,怔怔地望着桥下的河水。
“上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就像过去那样,问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好事?要不要出来见面?我好希望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交往下去,然后有一天,我会觉得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到时我们就会成为一对正常的情侣了。我真的好希望能这样……”
舞永仿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似地,语气有些踌躇。
“可是……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这回事!”
直树急急地否认,语气略带气愤。舞永把脸转向直树,直视着他。“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觉得我是一个污秽的女人吗?”
“我不觉得!”
直树清楚地回答着,但心中却有些许的动摇。他想起当茉莉告诉自己舞永有可能得到爱滋病或是怀孕时,心中涌起的那份震惊。
“你难道没偷偷地想过,当时我应该可以抵抗的?如果我抵抗,就不会被强暴了?”
“你别自己下定论,觉得男人都会这么想。别把我和其它的男人混为一谈,好吗?你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在你答应之前,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汗毛的。”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答应的话,你要怎么办呢?即使如此,你还是会继续喜欢我吗?”
“为什么你总要往坏的方面想呢?为什么你不能更乐观一些,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呢?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逃避嘛!”
直树把心中的想法清楚地说了出来。一瞬间,舞永也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答应让你碰我。你可以让我恢复正常的,没错吧!”
没想到舞永会这么说。她那闪着光芒的双眸,仿佛在向直树挑战似地盯着他。直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地和她对望。
同一个夜晚,茉莉和吾郎一起坐在公园里,望着夏夜的星空。为了弥补昨天茉莉的爽的,两个人约出来吃了晚饭,然后又到酒馆小酌了一番。
两个人带着微醺的醉意,享受着园中喷泉所带来的沁凉,气氛显得有些罗曼蒂克。
“这个是牛郎,那个是织女。”
吾郎开始解说着他最拿手的星座。而茉莉也仿佛像个孩子般地抬起头。
“他们前几天才刚见过面,下次见面要在一年之后了……”
吾郎“嗯!”地应了一声,但是却没什么劲。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落寞的样子。”
“嗯!我想起了现在在静冈的女儿。友子现在是不是也在看星星呢?”
说着说着,吾郎突然大声地对天空喊着。
“友子,要好好保重喔!爸爸最爱你了!”
吾郎借着些微酒意突然发泄自已的感情,但是马上又回过神来,有些腼腆地对茉莉说了声:“对不起!”茉莉的脸上浮起了很感兴趣的表情。
“吾郎,你真是太帅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好体贴!明明知道我跟你撒谎去见富坚,却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我了解你的心情。”
吾郎看得出茉莉对直树抱有好感。听到吾郎这么说,茉莉的心中漾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感受。无论自己怎么对待直树,他的心永远都在舞永身上,丝毫不为所动。每次约自己见面,十句话中有九句全是在谈舞永的事。对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可以商量事情的好朋友罢了……。忘了直树吧!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心里经过这番转折,茉莉突然笑着对吾郎说道:
“喂!今天可不可以去你那里?”
吾郎“咦?”地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茉莉的脸。他很难揣测茉莉心里真正在想什么,不过,从她眼中微妙的表情看来,这的确是成熟男女间的一种挑逗。
两个人并肩朝吾郎的住处走去。
“真的可以吗?”吾郎小心翼翼地问道。
“吾郎,没想到你还远么清纯!”
茉莉一点也不退缩,反倒是一向爱乱开玩笑的吾郎沉默不语,但是,就在快到吾郎住处时,他仿佛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一把搂住了茉莉打算进屋里。
就在此时,吾郎吃惊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在公寓楼梯间的暗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那是和吾郎分隔两地的友子。
“友子……”
吾郎呆呆地站着,茉莉也在身后停了下来。
此时,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一对男女相约共枕。
舞永第一次和直树一起进了房间。
舞永咬紧了牙,脱下了长袖上衣。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衬衣的舞永在直树面前是如此地楚楚动人。但是,在她的肩膀上却还留着清晰可见的刀疤。
“怎么了?快点啊!”
对着只是凝视着自己、动也不动的直树,舞永仿佛像是挑战似地这样说道。脱下外衣的舞永仿佛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一步一步地逼进直树。虽然,直树不知多少次想拥抱这个美丽的躯体,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却涌上了一丝悲哀的感觉。
“算了!我并不是一定得这么做……”
但是,舞永的双眸,仿佛像是注入了什么力量做地盯着直树。
“你想逃?你不是说可以治好我的吗?那就快点啊!”
舞永动也不动地等着直树。直树终于轻轻地把手伸向了舞永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