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和丽贝卡。”我立刻想起来了。我到这里的时候,查理和比利常常把我们丢在一起,好让我们在他们钓鱼的时候忙个不停。我们都太害羞了,所以没能更进一步成为朋友。当然,当我十一岁的时候,我终于把我的怒火发作了出来,终结了钓鱼之旅。
“她们在这儿吗?”我审视着海边的那群女孩,想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把她们认出来。
“不,”雅克布摇着头说道。“蕾切尔拿到了一份奖学金,到华盛顿州念书去了。瑞贝卡和一个萨摩亚冲浪运动员结了婚——她现在住在夏威夷。”
“结婚,哇哦。”我大吃一惊。这对双胞胎只比我大一年多一点而已啊。
“那么,你觉得那辆卡车怎么样?”他问道。
“我很喜欢,它跑得好极了。”
“是的,但真的太慢了。”他大笑起来。“查理把它买下来的时候我简直如释重负,当我们家拥有这样一辆出色的好车时,我爸是不会让我再装配一辆车的。”
“它没那么慢。”我抗议道。
“你试过开到时速六十英里以上吗?”
“没有。”我承认。
“很好,千万别这样做。”他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
我不禁向他露齿一笑。“在事故里它表现得相当好。”我为自己的卡车辩护道。
“我认为就算是一辆坦_克也摧毁不了这个老怪物。”他又一次大笑起来,赞同道。
“那么,你会组装车子?”我对此印象深刻,于是问道。
“那得是我有空的时候,而且只是局部装配。你不会碰巧知道我能上哪儿弄一个1986年产的大众兔子的制动缸吧?”他打趣地补充道。他有着亲切沙哑的声线。
“抱歉,”我大笑起来。“我最近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过我会替你留意的。”就好像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样。他实在是个容易攀谈的人。
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看着我的眼神,显然是我正在学会辨别的那种。我不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一点的人。
“你认识贝拉,雅克布?”劳伦从篝火那边发问道,我想她说话的腔调可以称得上是粗野无礼了。
“可以这么说,从我出生时起,我们就相识了。”他大笑着说,又一次冲着我微笑。
“真棒。”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觉得这很棒的样子,她暗淡无光的死鱼眼眯缝起来。
“贝拉,”她一边唤着我的名字,一边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看。“我刚才还在和泰勒说着,今天卡伦家没有一个人来实在是太糟了。没有人想要邀请他们吗?”她关切的表情看上去很假。
“你是指卡莱尔.卡伦医生一家吗?”我还没来得及对劳伦的挑衅进行反击,那个高大的年长的男孩忽然开口问道。他真的更接近于一个成年男子而不是男孩,他的声音非常地低沉。
“是的,你认识他们?”她带着几份优越感问道,半路转过头去看着他。
“卡伦家的人不会来这里的。”他的语气里带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意味,毫不理睬她的问题。
泰勒试图夺回她的注意,他问了劳伦对他手上的一张CD的意见。她被分了神,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注视着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孩,对他所说的话震惊不已。但他已经移开了视线,凝视着我们身后的黑暗的森林。他说卡伦家的人不会来这里,但他的语气暗示了更多的信息——他们不被认可,他们是被禁止的存在。他的态度给我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印象,我试着不去注意这一点,但没有成功。
雅克布打断了我的沉思。“那么,福克斯已经让你发狂了吗?”
“哦,我得说这是一种保守的描述。”我做了个鬼脸。他心领神会地咧嘴一笑。
我依然反复思索着那个针对卡伦一家的简短评论,然后灵光一闪。这实在是个愚蠢的计划,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我衷心希望年轻的雅克布对应付女孩子还没有太多的经验,这样他就不会看穿我显然是出于同情的,另有企图的调情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沙滩上走走吗?”我问道,试图模仿爱德华做过的那样,从眼睫毛下往上看。我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和爱德华所做的相同的效果,但雅克布已经足够心甘情愿地跳起来了。
当我们一路向北,穿过多孔的礁石向浮木海堤走去的时候,云层最终铺满了天空,让海水变得黑暗起来,气温也下降了。我把手深深地揣进我夹克衫的口袋里。
“那么,你,满十六了吗?”我问道,学着我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女孩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
“我刚满十五岁。”他承认道,显然对我的奉承很是满意。
“真的?”我脸上堆满了虚伪的惊讶。“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更大些。”
“就我的年纪而言,我的个子比较高。”他解释道。
“你常去福克斯吗?”我狡猾地问道,就好像我在期盼着一个肯定的回答一样。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白痴一样。我很害怕他最终会嫌恶我,指责我的虚情假意。但他还是很高兴。
“不太常去。”他皱着眉承认道。“但等我把我的车弄好以后,我就能想去就去了——等我拿到驾照以后。”他稍微修正了一下。
“刚刚和劳伦说话的那个男孩是谁?他似乎老了些,不像是跟我们一起玩的年纪。”我刻意地把自己归类为年轻人,试图更明白地表示出我更喜欢雅克布。
“那是山姆——他十九岁了。”他告诉我。
“为什么他要那样说医生一家呢?”我一脸天真地问。
“卡伦一家?哦,他们不被允许来保留区。”他看向别处,望着远处的詹姆士岛。但他已经证实了我所认为的自己从山姆的语气里听出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呢?”
他回过头看着我,咬住了唇。“噢,我不应该说这些的。”
“哦,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我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诱人些,但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
但他向我微笑着,显然已经上钩了。然后他挑起一侧眉头,声音变得比之前更为沙哑了。
“你喜欢听惊悚故事吗?”他用一种不祥的语气问道。
“我太喜欢了。”我热切地说着,竭力用眼神鼓励着他。
雅克布溜达着向旁边的一根浮木走去。这根浮木的根须张牙舞爪地伸展着,像是一只巨大的苍白的蜘蛛的无数只细腿。他轻巧地跳到其中一根扭曲的树根上坐下来,我坐在他的下方,坐到了树干上。他俯视着岩礁,一抹笑意在他宽厚的唇边上徘徊着。我看得出他正在努力组织语言。我专注地让自己的眼睛流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
“你听说过我们的古老故事吗?我是指,关于我们的来源——奎鲁特族?”他开始了。
“没有。”我承认道。
“嗯,这里面有很多传说,其中有些的内容可以追溯到大洪水时期——按照推测,古代的奎鲁特族人把他们的独木舟绑在了山上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像诺亚方舟一样幸存了下来。”他微笑着,向我表明了他并不太相信这些历史。“另一个传说则声称我们是狼的后裔——现在这些狼依然是我们的兄弟。捕杀狼是违背部落法律的行为。”
“然后是关于冷族的故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冷族?”我问道,不再掩饰自己的阴谋了。
“是的。关于冷族的故事和狼的传说一样古老,有些则更近些。根据传说的内容,我的曾祖父曾经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他和他们订下了条约,让他们远离我们的土地。”他转了转眼睛。
“你的曾祖父?”我鼓励着他说下去。
“他是部落的长老,和我爸爸一样。你知道,冷族和狼是天生的死敌——嗯,好吧,不是普通的狼,而是那些可以化成人形的狼,比方说我们的祖先。你可以称他们为狼人。”
“狼人会有敌人吗?”
“只有一个。”
我诚恳地看着他,希望能掩饰住自己不安,让他理解为钦佩。
“所以,你看,”雅克布继续说道。“冷族向来是我们的敌人。但在我曾祖父的时候,我们的领地里来了一群不太一样的冷族。他们不像别的冷族一样狩猎——他们也不会威胁到我们的部族。所以我的曾祖父和他们签下了休战协定。只要他们保证离我们的领土远远的,我们就不拆穿他们苍白的真面目。”他向我眨着眼睛。
“如果他们并不危险,那为什么……?”我试图理解他的话,但努力不让他发现我在认真地思考着他的幽灵故事。
“人类和冷族靠得太近总是有风险的,即使他们像这个小团体一样已经文明开化了。你永远不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忍耐不住饥饿。”他故意让自己的口吻里带上了浓浓的恐吓的味道。
“你说的‘文明开化’是什么意思?”
“他们声称他们不会狩猎人类。以此类推,他们大概能在某种程度上用捕食动物来替代。”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些:“那这跟卡伦一家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很像你的曾祖父所遇到的那群冷族吗?”
“不是的。”他故意顿了顿。“他们是同一群人。”
他一定认为,我脸上恐惧的表情纯粹是被他的故事吓出来的。他开心地笑了,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他们的人数增加了,又增加了一个新来的女性和一个新来的男性,但剩下的还是原来那帮人。在我曾祖父的时代,他们就已经听说过那个领导者,卡莱尔。他来过这里,然后在你们的人到达以前就走了。”他抗拒地一笑。
“他们究竟是什么?”我最终问道。“冷族到底是什么?”
他阴郁地笑了。
“饮血者。”他用冷漠的语气答道。“你们的人称他们为吸血鬼。”
在他回答以后,我看向起伏不定的海面,不敢肯定我的表情是否已经泄露了一切。
“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兴高采烈地大笑着。
“你是个很棒的说故事的人。”我称赞他,依然盯着阵阵浪涛。
“不过,确实是相当疯狂的内容,不是吗?难怪我爸不让我们跟任何人说这些。”
我依然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只好不去看他。“别担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我想,我刚刚违背了条约。”他大笑起来。
“我会把它带进坟墓的。”我保证道,然后哆嗦起来。
“不过,说真的,什么都别跟查理说。当他听说我们中的一些人自从卡伦医生开始在医院里工作以后就再也没去过医院的时候,他对我爸大发雷霆。”
“我不会说的,当然不会。”
“那么,你会觉得我们是一群迷信的土著还是别的什么吗?”他开玩笑地问道,却有些许担心的意味。我始终没把视线从海上移开。
我回过头,尽可能正常地冲他一笑。
“不会。但我觉得你很擅长说惊悚故事。我还在起鸡皮疙瘩,看见了吗?”我抬起我的胳膊。
“好极了。”他笑了起来。
然后,海滩上的碎石发出的喀拉喀拉声提醒我们有人来了。我们同时猛地回过头去,看见迈克和杰西卡在十五码外的地方,向我们走来。
“原来你在这里,贝拉。”迈克如释重负地喊道,把手举过头顶用力地挥舞着。
“那是你的男朋友吗?”雅克布留意到了迈克的语气带着嫉妒的味道,于是问道。我很惊讶,原来这是那么的明显。
“不是,显然不是。”我耳语道。我对雅克布充满了感激之情,想要让他尽可能更高兴些。我转过脸去不再看迈克,向他眨了眨眼睛。他笑了,我笨拙的调情让他很是高兴。
“那等我拿到驾照以后……”他开口说道。
“你一定要来福克斯看我。我们得找时间聚一下。”当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内疚,知道自己纯粹是在利用他。但我真的很喜爱雅克布,他是那种很容易和我成为朋友的人。
现在迈克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了,把杰西卡落在了几步之外。我能看出他的眼睛正在估量着雅克布,看上去对他明摆着的年幼感到很满意。
“你上哪儿去了?”他问道,尽管答案就摆在他面前。
“雅克布刚刚和我讲了几个当地的故事,”我主动说道。“相当地有趣。”
我温和地向雅克布笑了笑,他冲我眨了眨眼睛。
“嗯,”迈克顿了顿,在看到我们的友谊之后,他重新评估了情况。“我们正在收拾东西——看上去快要下雨了。”
我们都抬起头,看着阴森森的天际。看起来确实是要下雨的样子。
“好吧。”我跳下来。“我来了。”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雅克布说道,我敢说他是在小小地奚落了一下迈克。
“我确实很开心。下次查理来看比利的时候,我也会过来的。”我保证道。
他咧开大嘴,开心地笑了。“那一定很棒。”
“还有,谢谢。”我真挚地补充道。
当我们踩着碎石向停车场走去的时候,我拉上了兜帽。几滴雨水开始落下来,打在石块上,染出了一个个小黑点。我们走到巨无霸那里的时候,别的人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上车了。我宣称自己已经坐过副驾驶座了,这次便爬进后座,跟安吉拉和泰勒坐在一块儿。安吉拉只是盯着窗外,看着越下越大的暴雨。劳伦从中座扭过头来,占据着泰勒的注意力。所以我可以单纯地把头靠在座位上,闭上双眼,努力不再去想任何东西。
第七章 梦魇
我告诉查理我有很多作业要做,什么也不想吃。电视上正在直播一场让他情绪激昂的篮球赛——尽管理所当然地,我根本不知道精彩在那里。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或是语气有什么不对劲。
一进房间,我就把门锁上了。我在书桌里一阵乱翻,直到找到我的旧耳机为止。我把它们塞进了我的小随身听的插孔里,然后选了一张圣诞节时菲尔送给我的CD。这是他最喜欢的乐队之一,但就我的品味而言,他们歌里的低吼和尖叫用得有点太多了。我啪地一下把它放进随身听,然后躺倒在床上。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把声音调大到让我的耳朵刺痛为止。我闭上眼睛,但还是觉得太亮了,于是我又加了一个枕头,压在脸上。
我专心致志地听着歌,试图听懂那些歌词,弄懂那些复杂的鼓点和节拍。当我听着这张CD听第三遍的时候,至少,我已经知道合唱部分的所有歌词了。我惊奇地发现,当我忽略那些嘈杂的噪音时,我真的喜欢上这支乐队了。我得再次感谢菲尔。
这很有效。毁灭性的节拍让我没办法思考——这正是我要这样练习的所有意图。我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张CD,直到我能唱出里面所有的歌,直到,最后,我终于沉沉睡去。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我的意识里的某些部分告诉我自己正在做梦。我认出了这座森林里的绿光。我能听到,在附近的某个地方,海浪正在撞击着岩礁。我知道,如果我能找到海,我就能看见太阳。我试图循声找去,但这时候,雅克布.布莱克出现了。他拽着我的手,拖着我向森林里最幽暗的地方走去。
“雅克布?怎么了?”我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拉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制止我的反抗。我不想走进黑暗中。
“跑,贝拉,你得跑!”他恐惧地低声说道。
“这边,贝拉!”我认出了迈克的声音,那是从树林里黑暗的中心传来的。但我看不见他。
“为什么?”我问道,依然反抗着雅克布的紧握,渴望着去寻找太阳。
但雅克布放开了我的手,大叫着,忽然倒在了森林中灰扑扑的地面上。他躺在地上,抽搐着,我惊恐地看着他。
“雅克布!”我尖叫起来。但他不见了。在他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红棕色的狼,眼睛是黑色的。那只狼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冲着海岸的方向。他背上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低低的嚎叫声从他露出的尖牙间传出来。
“贝拉,跑!”迈克又一次在我身后大声喊着。但我没有跑。我看见一道光从海滩那边向着我过来了。
然后,爱德华从树林中走出来。他的肌肤微微发着光,他的双眸漆黑而危险。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我到他那里去。狼在我的脚边咆哮着。
我向着爱德华的方向,向前迈了一步。于是他微笑起来,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
“相信我。”他愉快地低声说道。
我又踏了一步。
那匹狼让自己横亘在了我和吸血鬼之间的空地上,尖牙瞄准了他的颈动脉。
“不!”我尖叫着,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我的忽然移动让耳机把随身听扯下了桌子,咔哒一声落到了地板上。
灯还开着,我和衣坐在床上,连鞋都没脱。我迷惑地张望着,看见了梳妆台上的时钟。现在是早上五点半。
我呻吟着,倒回床上,翻个身变成趴着的姿势,把靴子给踢掉了。但是,我太难受了,连睡觉的边缘都够不着(根本睡不着)。我又翻过身来,拉开牛仔裤的拉连,平躺着很不雅观地把裤子脱掉。我能感觉到我的发辫在脑袋后面拱成了一个很不舒服的小包。我转过头,把橡胶圈扯下来,用手指很快地梳了几下头发。我把枕头拉回来,压到我的眼睛上。
当然,一切都毫无作用。我的潜意识把我拼命想要忘掉的画面发掘出来。现在,我不得不面对它们了。
我坐起来,头晕目眩了一会儿,血液才开始向下涌动。重要的事先做,我自忖着,很高兴能把这件事尽可能地往后推。我抓起了我的洗漱包。
但是,沐浴并没有像我所希望的那样耗时间。尽管花了不少时间吹干头发,我还是很快把在浴室里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我裹上一块浴巾,走回我的房间。我说不准查理是还在睡呢,还是已经出去了。我走到窗前看出去,发现巡逻车已经开走了。又开始钓鱼了。
我慢慢地穿上自己最舒适的汗衫,把床铺好——我很少这样做的。我再也不能把这事往后推了。我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我的旧电脑。
我讨厌在这里上网。我的调制解调器相当过时了,我的免费上网服务完全在标准之下。光是拨号就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等待的时候,我决定先去给自己弄一碗麦片粥。
我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吃完以后,我把碗和勺子洗好,擦干,然后放回去。上楼时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走路。我先走向我的随身听,把它从地上捡起来,精确地放到桌子正中央。我把耳机拔下来,放回抽屉里。然后我把原来那张CD公放,把声音调低到刚刚好能成为背景音乐的那个点上。
我又叹了口气,这才转向我的电脑。自然,屏幕上全是弹窗广告。我坐到我那张硬邦邦的扶手椅上,开始把所有的小窗口关掉。最后,我打开了我最喜欢的搜索引擎。我又关掉了另外几个弹窗广告,然后键入了一个词。
吸血鬼。
当然,这花了简直让人气愤的相当长的时间。当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有很多内容需要进行筛选——那些内容从电影电视节目到角色扮演游戏,黑市金属,以及哥特妆伴游。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可信的网址——吸血鬼A-Z。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它打开页面,飞快地关闭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每个广告。最后,整个屏幕都清空了——简洁的白色背景和黑色标题,看上去很有学术氛围。主页上的两段引述首先映入了我的眼帘。
“自始至终,那个属于幽灵与恶魔的浩瀚的黑暗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可怕,根本没有那么令人畏惧和憎恶,只是经过了太多充满恐惧的幻想的修饰。正如吸血鬼,他既不属于幽灵,也不属于恶魔,但还是带着几份着黑暗的本质,兼有着那两者的神秘与恐怖的特质。——蒙塔古.萨默斯”(《吸血鬼传奇》的作者,公认的吸血鬼研究专家)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份屡经证实的报告,那一定是关于吸血鬼的。没有任何东西能被遗漏掉:官方报道,知情者的口供,外科医生的证明,牧师的证词,法官的证言。所有司法上的证据都完备了。但是,即使知道这一切,有人会相信吸血鬼的存在吗?——卢梭”
余下部分是一张依字母表排列的清单,囊括了全世界所有关于吸血鬼的各种各样的传说。我首先点开了“丹拿”,这是一种菲律宾的吸血鬼,很多年以前是负责在岛上种植芋头的。这个传说里讲到,丹拿为人类工作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这样的合作关系却破裂了。一个女人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而一个丹拿为她吮吸伤口,因为觉得滋味太好了,最后它把她体内所有的血都喝干了。
我仔细地阅读这些描述,寻找任何听着觉得熟悉的内容,把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部分丢到一边。似乎大多数的吸血鬼传说都围绕着漂亮女人和小孩子展开,前者通常是恶魔,后者通常是受害者。它们似乎都是被捏造出来用来解释年幼的孩子居高不下的夭折率,或是给男人一个放纵的借口。许多故事包括了无形体的灵魂以及对不合乎礼法的葬礼的警告。没有多少听起来像是我看过的电影的内容,只有一小部分,像是希伯来的艾斯提瑞和波兰的乌皮尔,是一心吸血的吸血鬼。
(引用一下接力的注释:艾斯提瑞(Estrie),貌似吸血鬼的恶灵,喜欢小孩儿。乌皮尔(Upier),舌头上有尖刺,外形恐怖,嗜血如狂。就算正在熟睡,闻到血的味道也会立即从坟墓中跳出来。)
只有三个条目真正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罗马尼亚的维拉可拉斯,一个强大的不死生物,通常以俊美的、肌肤苍白的人类形态出现;斯洛伐克的耐拉斯,一种极其强壮,速度奇快的生物,午夜之后它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屠杀掉整个村子的人;还有一个,斯特岗尼亚,有益的吸血鬼,关于最后这个吸血鬼的描述只有一个简短的句子。
斯特岗尼亚,有益的吸血鬼:一种意大利吸血鬼,据说是美德的保护者,是所有邪恶吸血鬼最致命的敌人。
这个短短的传说实在是一种宽慰,在上百条传说之中,这是仅有的宣称存在着有好的吸血鬼的一条。
但是,总的说来,这里没有太多内容和雅克布的故事或者我的观察结果有关。我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列了一份小小的列表,用来跟每条传说逐一对比。速度,强壮,美丽,苍白的肌肤,会变色的眼睛,还有雅克布的标准:饮血者,狼人的天敌,冰冷的肌肤,以及永恒的生命。没有多少传说能符合至少一个的因素。
还有另一个问题。我记得在我看过的寥寥无几的恐怖电影里提到过,再加上我今天所看的内容——吸血鬼不能在白天出没,阳光会把他们烧成灰烬的。白天他们都睡在棺材里面,只在夜里出来活动。
一气之下,我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脑的电源,不想再干等着按部就班地关闭电脑。在怒火之外,我更感到了压倒性的窘迫。这一切都太愚蠢了。我居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搜索着吸血鬼。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决定把大部分的指责归咎于福克斯镇的门槛——还有整个湿漉漉的奥林匹克半岛。
我迫切地想要离开这所房子,但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都得开上三天的车才能到。无论如何,我还是穿上靴子,漫无目的地走下楼。我甚至没有看看天气,就直接套上了我的雨衣,重重地踏着步子走出门外。
天阴沉沉的,但没在下雨。我不去理会自己的卡车,徒步向东面走去,斜穿过查理的院子走向我此前从未涉足过的森林。没花多长时间我就走进了丛林深处,走到无论是从房子里还是从马路上都已经看不到的地方。唯一的声音是来自我脚下的湿土的吱嘎声,还有突如其来的松鸦的叫声。
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穿过密林延伸到这里,否则我不会冒着让自己迷路的风险走到这里来。我的方向感向来让人绝望:要是周遭有助于认路的信息再少一点,我就必定要迷路了。这条小径蜿蜒着伸向密林里更深处,就我所知,总体上是一路向东延伸。它曲折着绕过一棵棵西德加云杉和铁杉,一棵棵紫杉和枫木。我只是隐约知道自己周围的树的名字,而我知道的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查理。更早些的时候,他曾在巡逻车里为我指出窗外这些树的名字。这里有许多我不认识的树,还有有一些树我没法确认,因为它们都覆盖在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藤蔓植物下。
我的怒气推着我往前走,于是我一直沿着小路走去。直到愤怒开始褪去,我才放慢了脚步。点点水滴从我头顶上的天穹潺潺而下,但我不能肯定是开始下雨了,还是纯粹是昨天雨后留在我头上高处的树叶丛中的积水,正在慢慢地滴落下来,完成它们归于尘土的旅程。一棵新倒伏下来的大树——我认为它很新是因为它还没有完全被苔藓覆盖住——斜倚在她的姐妹们的树干上,形成了一个掩蔽的小长椅,离小径只有安全的几英尺高。我踩过一片蕨类植物,小心地坐下来,确保我的夹克隔在了那个潮湿的座椅和相应的衣服之间。然后,我把戴着兜帽的头靠在那棵活着的树上。
我来错地方了,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但我还能去哪里呢?这个森林如此苍翠,太像昨晚的梦境了,我没法让自己的心绪保持宁静。既然这里已经不会再有我沉闷的脚步声了,这片沉寂就更加显得讽刺。鸟儿也安静下来了。滴水逐渐变得频繁起来,所以森林上空一定在下雨。那片蕨类植物高得比我还高,因为我是坐着的,所以我知道即使有人从三英尺外的小径上经过,也不会看见我的。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个最重要的,我必须解决的问题上,但我实在很不情愿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