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心,”当我挣扎的时候,他警告我。“我觉得你的头碰得很厉害。”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左耳一阵抽痛。

  “哦。”我惊讶地说。

  “这正是我所想到的。”奇怪,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用力忍住笑声。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弱下来,努力整理思路,控制自己的举动。“你怎么能那么快就冲到这边呢?”

  “我就站在你旁边,贝拉。”他说,语气再度严肃起来。

  我挣扎着坐起来,这次他不再阻止我,而是松开了紧紧箍住我腰部的双臂,迅速又安静地退开,退到这个狭小空间所能允许的离我最远的地方。我看着他既担忧又无辜的神情,又一次迷失在他黑金色的双眸中。我想问他什么来着?

  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们。一群泪流满面的人,彼此呼喊着,呼唤着我们的名字。

  “别乱动!”有人下令。

  “把泰勒从货车里弄出来!”另一个人喊道。

  我们周围一片忙乱。我想要起来,但爱德华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现在待在这儿别动。”

  “但这儿太冷了。”我抱怨着。让我惊讶的是,他悄声地笑了起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刚才你在那里。”我忽然记起来了。他的轻笑声戛然而止。“你站在你的车旁边。”

  他脸色一沉。“不,我没在那里。”

  “我看见你了。”我们周围一片混乱,我可以听到到达现场的大人们粗暴的声音。但我固执地继续我们的争论:我是对的,他应该承认这一点。

  “贝拉,我就站在你旁边,是我把你拉开的。”他不再掩饰,用直勾勾的、毁灭性的眼神瞪着我,像是要让我明白某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不是的。”我咬紧牙关。

  他眼中的金色在燃烧。“求你了,贝拉。”

  “为什么?”我诘问。

  “相信我。”他恳求着。他柔和的声音征服了我。

  我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你能保证过后向我解释一切吗?”

  “很好。”他咆哮着,勃然大怒。

  “很好。”我气愤地重复着。

  六个紧急医疗救护人员和两个教师——瓦尔纳老师和克拉普教练——合力把那辆货车退开,好让担架进来。爱德华坚决拒绝上担架,我正要开口,那个叛徒却告诉他们我撞到了头,很可能有脑震荡。当他们给我戴上护颈支架的时候,我羞愧得想要一死了之。看上去整个学校都到场了,庄严肃穆地目送我被抬进急救车后部。而爱德华居然可以坐在救护车前排。这简直让人抓狂。

  更糟糕的是,查理.史温在他们把我安全地弄走以前赶到了。

  “贝拉!”当他看到我躺在担架上时惊恐地大喊。

  “我一切安好,查——爸爸。”我叹息道。“我没事。”

  他转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紧急医疗救护人员询问补充性意见。我索性不管他,开始思考在我脑海中乱转的一些令人费解的画面。当他们把我从那辆客货两用车旁抬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车的保险杠上一道深深的凹痕——一道显然和爱德华双肩的轮廓相吻合的凹痕……就像是他曾经撑在这辆车上,生生把这个金属框架给压变形了一样。

  那时候,他的家人远远地看着,神情各异,从不赞成到愤怒,但唯独丝毫不见对他们兄弟安危的关切。

  我试图想出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来解释我看到的一切——一个能否定我精神不正常的假设的答案。

  自然,救护车一路由警车护送,到达了县医院。让我觉得荒谬的是,他们根本不让我下来,一路抬着我走。更糟的是,爱德华依靠自身的能力轻轻松松地溜出了医院大门。我直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们把我推进急救室,这是一个长长的房间,呈一字型排开的各张床之间只用塑料帘隔开。一个护士在我手臂上缠了一个血压计,在我舌头上放了一支温度计。既然没人费事把塑料帘拉起来给我留点隐私,我也没有义务再戴着那个看起来傻不拉几的护颈支架了。一等护士走开,我立刻解开了维可牢扣,把它扔到床上。

  又一群医院职员匆匆忙忙地冲进来,又一副担架被抬到了我的邻床上。我认出那是和我一起上gover-nment课的泰勒.克劳利,他头上包扎着血迹斑斑的绷带。泰勒看上去比我糟一百倍。但他不安地盯着我。

  “贝拉,真对不起。”

  “我没事,泰勒——你看着挺吓人的,你没事吧?”我们说话的时候,护士开始解下他弄脏的绷带,露出他前额和左脸颊上的无数浅浅的伤痕。

  他无视我的话。“我还以为我会把你撞死!我开得太快了,又错误地撞到了冰上……”当一个护士开始给他脸上抹药的时候他畏缩了一下。

  “别担心,你没撞上我。”

  “你怎么能那么快躲开呢?你本来在那里,然后就不见了……”

  “嗯……爱德华把我拉开了。”

  他看上去很困惑。“谁?”

  “爱德华.卡伦——他就站在我旁边。”我实在是个蹩脚的说谎者,我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能让人信服。

  “卡伦?我没注意到他……噢,我猜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没事吧?”

  “我想是的。他在这里的某处,但他们没用担架固定他。”

  我就知道我没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没办法解释我所看到的一切。

  他们把我放到轮椅上,推着我去做头部X光检查。我告诉他们我没事,一切都很好,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撞击。我询问我能否离开,但护士告知我必须先跟医生商量。于是,我被困在急诊室里,等待着,同时被泰勒滔滔不绝的道歉骚扰着:他保证他会补充我的。我无数次试图说服他,让他明白我没事,但他还是不停地责怪自己。最后,我闭上眼晴,无视他的存在。他继续懊恼地说个不停。

  “她睡着了吗?”一个天籁般的声音问道。我飞快地睁开了眼睛。

  爱德华站在我的床尾,坏笑着。我瞪着他。这不太容易——也许抛个媚眼会更自然些。

  “嗨,爱德华,我很抱歉——”泰勒又开始了。

  爱德华竖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不流血,就不算犯规。”他说着,露出整齐的皓齿。他走过去坐到泰勒的床边,脸向着我。然后,又一次撇嘴坏笑。

  “那么,他们对你的判决是?”他问我。

  “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但他们就是不让我走,”我抱怨着。“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没像我们俩那样被捆在轮床上?”

  “这都是你所知道的那人的功劳。”他回答道。“但别担心,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随后,一个医生从拐角处走过来。我张大了嘴巴。他很年轻,金发碧眼,肤色白皙……还有,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电影明星都要英俊。但是,他的肤色太苍白了。他看上去很疲倦,眼睛下还有黑圈。根据查理的描述,这位应该就是爱德华的父亲。

  “那么,史温小姐,”卡伦医生用极富魅力的声音说道,“你感觉如何?”

  “我很好。”我答道,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这句话。

  他走过来,把我头上的壁灯打开。

  “你的X光照片看着没什么大碍,”他说。“你觉得头疼吗?爱德华说你的头碰得很厉害。”

  “我的头没问题。”我重复着,叹了口气,小小怒视了一下爱德华。

  医生冰冷的手指轻柔地察看着我的头。我畏缩了一下,他注意到了。

  “疼吗?”他问道。

  “不疼,真的。”我有过更惨痛的体验。

  我听见一声嗤笑,便看看四周,只见爱德华一脸俨然以恩人自居的笑意。我眯缝起眼睛。

  “好啦,你父亲在等候室——你现在可以跟他回去了。但是,如果你感到晕眩,或者有任何视力问题,请务必回来复查。”

  “我不能回学校吗?”我问道,想象着查理努力表示关心的样子。

  “恐怕你今天得悠着点了。”

  我瞪着爱德华。“那他可以回学校咯?”

  “总得有人回去把我们幸免于难的好消息传播出去吧。”爱德华沾沾自喜地说。

  “事实上,”卡伦医生更正道。“大半个学校好像都在等候室里了。”

  “哦不!”我呻吟着,用手捂住脸。

  卡伦医生扬起眉头:“你想待在这里吗?”

  “不,绝不!”我坚持着,把腿甩下床,飞快地跳下地。快过头了——我摇晃起来,卡伦医生抓住了我。他看上去有点担心。

  “我没事。”我再次向他保证。没有必要告诉他我的平衡问题跟碰到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拿点泰诺止痛吧。”他一边稳住我,一边建议道。

  “没痛到那个地步。”我坚持着。

  “听起来你相当地幸运。”卡伦医生说道,微笑着用优雅的手势在我的表格上签字。

  “幸运鬼爱德华碰巧站在了我旁边。”我更正道,用力瞪着我的病历的标题。

  “哦,嗯,是的。”卡伦医生同意道,忽然对他面前的那张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他看向别处,看着泰勒,去下一张床。我灵光一闪:这医生熟悉内情。

  “恐怕你得在这儿多待一阵子了。”他对泰勒说,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医生刚转过身去,我立刻挪到爱德华身旁。

  “我能和你谈谈吗?”我小声说道。他退了一步,下巴骤然一紧。

  

  “你父亲在等着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瞥了一眼卡伦医生和泰勒。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我强调。

  他怒视着我,然后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过这个长长的房间。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我们转过拐角,刚走到一个短短的走廊里,他转过来面向我。

  “你想干嘛?”他问道,听起来气坏了。他的眼神冰冷。

  他的不友好让我感到了威胁。我说出的话远远没有达到我所想要的充满火药味的效果。“你欠我一个解释。”我提醒他。

  “我救了你的命——我不欠你任何东西。”

  他声音里的忿恨让我退缩了。“你保证过的。”

  “贝拉,你撞到了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被激怒了。我大胆地瞪视着他。“我的脑子没有任何问题。”

  他瞪回来。“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贝拉?”

  “我要知道真相。”我说。“我要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在替你圆谎”

  “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他嚷道。

  我再也收不住话头,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

  “我所知道的就是你根本不在我旁边——泰勒也没看见你,所以别告诉我我的头碰得太厉害。那辆货车本来要撞上我们的——可它没有,你的手在它身上留下了凹痕——你在另一辆车上也弄了一道凹痕,可你却一点都没受伤——那辆货车本来会碾碎我的双腿的,但你把它举起来了……”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多疯狂,但我就是停不住。我太生气了,我能感觉到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我咬着牙,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他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但他的脸绷紧着,防备着。

  “你认为我把一辆货车从你身上举起来?”他的语气是在质疑我的神智是否正常,但这让我更起了疑心。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娴熟的演员所说的完美的台词。

  我只是点了点头,下巴一紧。

  “你知道,没人会相信这些话的。”他的声音现在几近于嘲讽。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竭力控制着怒火。

  惊讶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那么,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这对我很重要。”我坚持着。“我不喜欢撒谎——所以最好能有一个让我这样干的理由。”

  “你就不能说声谢谢,让这事过去吗?”

  “谢谢。”我等着,怒气冲冲地期待着。

  “你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对吧?”

  “是的。”

  “既然这样……我希望你享受失望的滋味。”

  我们沉默着,怒视着对方。我第一个开了口,试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我面临着被他铁青着的,绝美的面孔分神的危险。就像是在盯着一个毁灭天使看,试图看得他垂下眼睛去一样。

  “你何必这样自找麻烦?”我冷淡地问。

  他顿了顿,有一瞬间他足以让人迷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脆弱的神情。

  “我不知道。”他耳语道。

  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走开了 .

  我简直气疯了,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离开。一直等到我能走路的时候,我才慢慢地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我一直忧心忡忡着,但等候室里的情形比我想象中的更不愉快。看样子我在福克斯认识的人全到齐了,都在盯着我看。查理向我冲过来,我只得举手投降。

  “我没事。”我阴沉着脸,向他保证。我依然怒气冲冲,丝毫没有闲聊的兴致。

  “医生怎么说?”

  “卡伦医生给我看过了,他说我一切都好,可以回家了。”我叹息道。迈克,杰西卡还有埃里克都在,开始向我们靠拢过来。“我们走吧。”我催促着。

  查理伸出一只手放到我的背后,但没有碰到我,带着我向出口的玻璃门走去。我笨拙地向我的朋友们挥手告别,希望能传达出让他们不必担心的意思。能坐进警车里实在是件让人感到莫大的宽慰的事,我头一次这样觉得。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我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只能勉强注意到查理还在那里。我敢肯定,爱德华在走廊里的那些自我保护的举动只能证明我看到的那些异乎寻常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尽管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它们的真实性。

  当我们到家的时候,查理终于开口了。

  “嗯……你得给蕾妮打个电话。”他垂下头,心虚地说。

  我吓坏了。“你告诉她了!”

  “对不起。”

  我走下车,“砰”的一声关上巡逻车的门,力道大得有些不必要。

  当然,我妈竭斯底里大发作。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感觉很好,说了至少三十次,她才冷静下来。她求我回家——完全忘记这会儿家里根本没人的事实——但她的恳求比我想到的还要容易回绝。我对爱德华神神秘秘的举动简直着了魔。而且,我也迷上了爱德华本人,不止是一点点。愚蠢,愚蠢,太愚蠢了。我应该,像任何一个正常的,头脑清楚的人会做的那样,渴望着逃离福克斯。但我却没有。

  这天晚上,我决定早早上床睡觉,和平时一样。查理始终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这让我更加烦躁。半路上,我停下来,到浴室里拿了三片泰诺。这些药片真的很有帮助,当疼痛不再那么厉害时,我沉沉地睡去。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梦见了爱德华.卡伦。

  第四章 邀约

  在我的梦境里,四下里很暗,仅有的微弱的光芒似乎是从爱德华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正在离我而去,把我留在黑暗中。不管我跑得多快,我都追不上他。不管我喊得多响,他都没有回头。我心绪不宁地在半夜醒来,直到过了很久才能再次睡着。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出现在我梦里,但总是离我远远地,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场事故之后的一个月,充满了紧张和不安,而最初那几天,还让人发窘。

  那一周余下的几天里,我沮丧地发现,自己成为了众人注意的焦点。泰勒.克劳利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无论我上哪里去他都跟着我,喋喋不休地说着要设法补偿我。我试图让他明白,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让他把这一切忘掉——尤其在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前提下——但他仍然固执己见。每节课下课后他都跟在我后面,午餐时还坐到了我们现在极其拥挤的桌子旁。迈克和埃里克对他很不友好,甚至超过了对彼此的敌意。这让我很是苦恼:我又多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仰慕者。

  似乎没人想去关心一下爱德华,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解释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怎样把我拉到一旁,差点也被撞上了。我努力想要说服大家。但杰西卡,迈克,埃里克,和别人一样,都说在货车被拉开以前根本没有看到爱德华在那里。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根本没人注意到,在他突然地、几乎不可能地把我救下来以前,他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我懊恼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没有人像我那样,总在注意着爱德华。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那样地注视着他。多么可悲的发现。

  爱德华从不曾被一群好奇的旁观者围着,渴望着听他描述他的第一手消息。人们像往常一样躲着他。卡伦兄妹和黑尔双胞胎总是坐在同一张桌子旁,什么也不吃,只跟自己人说话。他们,尤其是爱德华,再也不曾看我一眼。

  课堂上,当他坐在我旁边时,总是坐到桌子所能容许的离我最远的地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只有在他的拳头时不时地收紧——绷紧的肌肤几乎要比骨头还白——的时候,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健忘。

  他正巴不得当初没有把我从泰勒的车轮下拉开——我不作他想。

  我很想跟他说话,而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尝试过了。上一次我在急诊室外见到他的时候,我们的反应都太激烈了。我还是很生气,因为他始终不肯信任我,不肯把真相告诉我,尽管我无可挑剔地单方面遵守了协议。但他确实救了我的命,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经过一夜之后,我的满腔怒火终于消失殆尽,化为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当我走进生物教室时,他已经坐到了座位上,直直地看着前方。我坐下来,希望他转向我。但他没有流露出半点意识到我在场的迹象。

  “你好,爱德华。”我和颜悦色地说道,向他表明我正在自我检讨。

  他略微侧过脸来,看也不看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别处。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他接触的全部内容。虽然,每一天,他都在那里,离我只有一英尺的距离。有时侯我会看着他,完全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在自助餐厅里,或是在停车场上。我看着他,发觉他金色的双眸明显变黑了,每一天都在变得更黑。但在课堂上,我对他的注意,不会比他对我表现出来的更多。我陷入了极其悲惨的境地。而那个梦仍在继续。

  虽然我一直在说谎,但我的电子邮件的内容还是让蕾妮察觉到了我的消沉。她时不时给我打电话,担心着我。我试图让她相信我的情绪低落完全是由天气造成的。

  至少,迈克对我和我的实验小组搭档之间的冷战感到很高兴。我看得出,他本来还在担心爱德华英雄救美的举动会让我对他产生好感,现在他很宽慰地看到这件事似乎适得其反。他变得更有信心了,总是坐在我的桌旁和我聊天直到生物课开始为止,完全无视爱德华的存在,就像他无视我们一样。

  在那个危险的冰雪天之后,积雪被雨水永远地冲走了。迈克很失望,他还没来得及开展他的雪球大战呢。但海滩之旅很快就要到了,这一点让他略感安慰。尽管,一周周过去了,大雨仍在继续。

  杰西卡让我了解到了另一件日益逼近的大事。三月里的第一个周二,她打电话给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许可,去邀请迈克和她一起参加两周后的春季女生择伴舞会。

  

  “你真的不介意?……你不打算邀请他吗?”当我告诉她我一点都不介意时,她固执地追问。

  “不,杰西,我不会去的。”我向她保证。跳舞显然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舞会是很有意思的。”她半心半意地试图说服我。我有时觉得,杰西卡跟我做朋友更多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超高人气,而不是真的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祝你跟迈克过得愉快。”我鼓励她。

  第二天的三角函数课和西班牙语课上,我惊讶地发现杰西卡不像往常一样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了。课间我们一起走的时候,她一直沉默着。我实在不敢问她为什么。如果迈克拒绝了她的邀约,我一定是她最不想告诉的人。

  午餐的时候,我更加担心起来,因为杰西卡坐得离迈克远远的,和埃里克聊得很起劲。迈克显得异常地安静。

  迈克陪我向教室走去,一路上继续沉默着,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是个坏兆头。但他始终没有提出这个话题,直到我坐到座位上,他靠在我桌子上为止。和往常一样,我像被电了一下,意识到爱德华虽然坐得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如此遥远,仿佛他只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梦。

  “那个,”迈克看着地板,说道。“杰西卡邀请我和她一起参加春季舞会。”

  “好极了。”我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明朗又热情。“你跟杰西卡一起会过得很愉快的。”

  “嗯……”他审视着我的微笑,挣扎着,显然对我的反应很不高兴。“我告诉她我要想一下。”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让自己的语气带上一点失望的色彩,虽然我感到很宽慰,幸亏他没有一口回绝她。

  他又一次低下头,一脸的坦然。内疚让我的决心有点动摇了。

  “我还以为也许……嗯,也许你会邀请我的。”

  我停顿了片刻,厌恶着在心底翻滚着的内疚之情。但从眼角的余光,我看到了,爱德华好像条件反射一样,向我这边侧过头来。

  “迈克,我想你应该接受她的邀约。”我说。

  “你已经邀请别人了吗?”爱德华有没有注意到,迈克的眼睛飞快地掠过他的方向呢?

  “没有。”我向他保证。“我根本没打算去舞会。”

  “为什么不去?”迈克诘问道。

  我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到舞会上去,试探我的运气。于是,我迅速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那个周六我要去西雅图。”我解释道。反正我需要去镇外透透气——那个周六忽然成为了出发的最佳时刻。

  “你不能找别的周末去吗?”

  “抱歉,不能。”我说。“所以,你也别让杰西再等了——这太没礼貌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他喃喃地说着,沮丧地转过身,回到他的座位上去。我闭上眼睛,用手指按住太阳穴,试图把内疚和同情逼出我的脑海。班纳老师开始讲课了。我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爱德华正好奇地盯着我,他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和上次一样的,熟悉的挫败感,这种感觉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明显。

  我很惊讶,但还是盯回去,希望他能快点移开视线。但他却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睛,眼神直接而深邃。毫无疑问,只能是我移开目光了。我的手开始颤抖。

  “卡伦先生?”老师点了他的名字,要他回答某个我根本没听到的问题。

  “三羧酸循环。”爱德华回过头去看着班纳老师,很不耐烦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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