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昼
李昼为许州吏,庄在扶沟。永泰二年春,因清明归,欲至伯梁河。先是路傍
有冢,去路约二十步,其上无草,牧童所戏。其夜,李昼忽见冢上有穴,大如盘,
兼有火光。昼异之,下马跻冢焉,见五女子衣华服,依五方,坐而纫针,俱低头
就烛,不歇。昼叱之一声,五烛皆灭,五女亦失所在。昼恐,上马而走,未
上大路,五炬火从冢出,逐昼。昼走不能脱,以鞭挥拂,为火所。近行十里,
方达伯梁河,有犬至。方灭。明日,看马尾被烧尽,及股胫亦烧损。自后遂目此
为五女冢,今存焉。(《太平广记》卷三三七)
○阎敬立
兴元元年,朱Г乱长安,有阎敬立为段秀实告密使,潜途出凤翔山,夜欲抵
太平馆。其馆移十里,旧馆无人已久,敬立误入之,但讶莱芜鲠涩,即有二皂衫
人迎门而拜。控辔至厅,即问此馆何以寂寞如是。卓衫人对曰:“亦可住。”既
坐,亦如当馆驿之礼。须臾,皂衫人通曰:“知馆官前凤州河池县尉刘ㄈ。”敬
立见之,问曰:“此馆甚荒芜,何也?”对曰:“今天下榛莽,非独此馆,宫阙
尚生荆棘矣。”敬立奇其言,语论皆出人右,ㄈ乃云:“此馆所由并散逃。”因
指二皂衫人曰:“此皆某家昆仑奴,一名道奴,一名知远,权且应奉尔。”敬立
因于烛下细目其奴。皂衫下皆衣紫白衣,面皆昆仑,兼以白字印面分明,信是ㄈ
家人也,令觇厨中,有三数婢供馔具甚忙,信是无所由。良久,盘筵至,食精。
敬立与ㄈ同餐,甚饱。畜仆等皆如法,乃寝。敬立问ㄈ曰:“缘倍程行,马瘦甚,
可别假一马耶?”答曰:“小事耳。”至四更,敬立命驾欲发,ㄈ又具馔,亦如
法。ㄈ处分知远:“取西槽马,送大使至前馆。”兼令道奴:“被东槽马,我饯
送大使至上路。”须臾马至,敬立乃乘西槽马而行,ㄈ亦行。可二里,ㄈ即却回
执别,异于常馆官。别后数里,敬立觉所借马,有人粪之秽,俄而渐盛,乃换己
马被驮而行四五里,东方似明,前馆方有吏迎拜。敬立惊曰:“吾才发馆耳。”
曰:“前馆无人,大使何以宿?”大讶,及问所送仆马,俱已不见。其所驮辎重,
已却回百余步置路侧。至前馆,馆吏曰:“昔有前官凤州河池县尉刘少府殡宫,
在彼馆后园,久已颓毁。敬立却回验之,废馆更无物,唯墙后有古殡宫,东厂前
有搭鞍木马,西侧中有高脚木马,门前废堠子二,殡宫前有冥器数人。渐觉喉中
有生食气,须臾,吐昨夜所食,皆作朽烂气,如黄衣曲尘之色,斯乃榇中送亡人
之食也。童仆皆大吐,三日方复旧。(《太平广记》卷三三九)
○李全质
陇西李全质,少在沂州。尝一日欲大蹴鞠,昧爽之交,假寐于沂州城横门东
庭前。忽有一衣紫衣、首戴圆笠直造其前曰:“奉追。”全质曰:“何人相追?”
紫衣人曰:“非某之追,别有人来奉追也。”须臾,一绿衣人来,曰:“奉追。”
其言忽遽,势不可遏。全质曰:“公莫有所须否?”绿衣人曰:“奉命令追,敢
言其所须!”紫衣人谓绿衣人曰:“不用追。”以手麾出横门。紫衣人承间谓全
质曰:“适蒙问所须,岂不能终诺乎?”全质曰:“所须何物?”答曰:“犀佩
带一条耳。”全质曰:“唯。”言毕失所在,主者报蹴鞠,遂令画犀带。日晚,
具酒脯,并纸钱佩带,于横门外焚之。是夜,全质才寐,即见戴圆笠紫衣人来拜
谢曰:“蒙赐佩带,惭愧之至,无以奉答,然公平生水厄,但危困处,某则必至
焉。”洎太和岁初大水,全质已为天平军裨将兼监察,有切务,自中都抵梁郡城。
西走百歇桥二十里,水深而冰薄,素不谙委。程命峻速,片时不可驻,行从等面
如死灰,信辔委命而行。才三数十步,有一人后来,大呼之曰:“勿过彼而来此,
吾知其径,安而且捷。”全质荷之,反辔而从焉。才不三里,止泥泞,而曾无寸
尺之阻。得达本土,以财物酬其人,人固让不取。固与之,答曰:“若仗我而来,
则或不让。今因我而行,亦何所苦。”终不肯受。全质意其鲜焉,乃益之。须臾
复来,已失所在。却思其人,衣紫衣,戴圆笠,岂非横门之人欤?开成初,衔命
入关,回宿寿安县。夜未央而情迫,时复昏晦,不得已而出逆旅,三数里而大雨,
回亦不可。须臾,马旁见一人,全质诘之:“谁欤?”对曰:“邮牒者。”更于
马前行,寸步不可睹。其人每以其前路物导之,或曰树,或曰椿,或曰险,或曰
培娄,或曰穷,全质皆得免咎。久而至三泉驿,憩焉。才下马,访邮牒者欲酬
之,已不见矣。问从者,形状衣服,固紫衣而首戴笠,复非横门之人欤?会昌壬
戌岁,济阴大水,谷神子与全质同舟,讶全质何惧水之甚,询其由,全质乃语此。
又云:“本性无惧水,紫衣屡有应,故兢栗之转切也。”(《太平广记》卷三四
八)
○沈恭礼
阌乡县主簿沈恭礼,太和中摄湖城尉。离阌乡日,小疾,暮至湖城,堂前卧。
忽有人绕床数匝,意谓从行厅吏雷忠顺。恭礼问之,对曰:“非雷忠顺,李忠义
也。”问曰:“何得来此?”对曰:“某本江淮人,因饥寒佣于人,前月至此县,
卒于逆旅。然饥寒甚,今投君,祈一食,兼丐一小帽,可乎?”恭礼许之,曰:
“遣我何处送与汝?”对曰:“来暮,遣驿中厅子张朝来取。”语毕,立于堂之
西楹,恭礼起坐。忠义进曰:“君初止此,更有事,辄敢裨补。”恭礼曰:“可。”
遂言:“此厅人居多不安,少间,有一女子,年可十七八,强来参谒,名曰蜜陀
僧,君慎不可与之言。或托是县尹家人,或假四邻为附,辄不可交言,言则中此
物矣。”忠义语毕,却立西楹未定。堂东果有一女子,峨鬟垂鬓,肌肤悦泽,微
笑转盼,谓恭礼曰:“秋室寂寥,蛩啼夜月,更深风动,梧叶堕阶,如何罪责羁
囚如此耶?”恭礼不动。又曰:“珍簟床空,明月满室,不饮美酒,虚称少年。”
恭礼又不顾。又吟曰:“黄帝上天时,鼎湖元在兹。七十二玉女,化作黄金芝。
“恭礼又不顾。逡巡而去。忠义又进曰:“此物已去,少间,东廊下有敬寡妇、
王家阿嫂,虽不敢同蜜陀僧,然亦不得与语。”少顷,果有一女郎,自东庑下,
衣白衣,簪白簪,手整披袍,回命曰:“王家阿嫂,何不出来?”俄然有曳红裙,
紫袖银帔而来,步庭月数匝,却立于东庑下。忠义又进曰:“此两物已去,可高
枕矣。少间纵有他媚来,亦不足畏也。”忠义辞去,恭礼止之:“为我更驻,候
怪物尽即去。”忠义应唯。而四更已,有一物,长二丈余,手持三数髑髅,若跃
丸者,渐近厅檐。忠义谓恭礼曰:“可以枕击之。”应声而击,Ξ然而中手,堕
下髑髅,俯身掇之,忠义跳下,以棒乱殴,出门而去。恭礼连呼忠义,不复见,
而东方已明。与从者具语之,遂令具食及市帽子,召厅子张朝诘之,曰:“某本
巫人也,近者假食为厅吏,具知有新客死客鬼李忠义。”恭礼便付帽子及盘餐等
去。其夜,梦李忠义辞谢曰:“蜜陀僧大须防备,犹二三年奉扰耳。”言毕而去。
恭礼两月在湖城,夜夜蜜陀僧来,终不敢对。后即归阌乡,即隔夜而至,然终亦
不能为患。半年后,或三夜五夜一来。一年余,方渐稀。有僧令断肉及荤辛,此
后更不复来矣。(《太平广记》卷三四八)
○薛淙
前进士薛淙,元和中游河北卫州界村中古精舍,日暮欲宿,与数人同访主人
僧。主人僧会不在,唯闻库西黑室中呻吟声。迫而视,见一老僧病,须发不剪,
如雪,状貌可恐。淙乃呼其侣曰:“异哉病僧?”僧怒曰:“何异耶?少年子要
闻异乎?病僧略为言之。”淙等曰:“唯,唯。”乃曰:“病僧年二十时,好游
绝国。服药休粮,北至居延,去海三五十里。是日平明,病僧已行十数里,日欲
出,忽见一枯立木,长三百余丈,数十围,而其中空心。僧因根下窥之,直上,
其明通天,可容人。病僧又北行数里,遥见一女人,衣绯裙,跣足袒膊,被发而
走,其疾如风。渐近,女人谓僧曰:‘救命,可乎?’对曰:‘何也?’云:
‘后有人觅,但言不见,恩至极矣。’须臾,遂入枯木中。僧更行三五里,忽见
一人,乘甲马,衣黄金衣,备弓剑之器,奔跳如电,每步可三十余丈,或在空,
或在地,步骤如一。至僧前曰:‘见某色人否?’僧曰:‘不见。’又曰:‘勿
藏。此非人,乃飞天夜叉也。其党数千,相继诸天伤人,已八十万矣。今已并擒
戮,唯此乃尤者也,未获。昨夜三奉天帝命,自沙吒天逐来,至此已八万四千里
矣。如某之使八千人散捉,此乃获罪于天,师无庇之尔。’僧乃具言。须臾,便
至枯木所。僧返步以观之,天使下马,入木窥之,却上马,腾空绕木而上。人马
可半木已来,见木上一绯点走出,人马逐之,去七八丈许,渐入霄汉,没于空碧
中。久之,雨三数十点血,意已为中矢矣。此可以为异。少年以病僧为异,无乃
陋乎!”(《太平广记》卷三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