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领导安排我在公司加班,去整理二十名新进职工的个人资料,并逐个通知他们明天八点准时来公司报道。等通知完最后一名已经是晚上九点,收拾好办公桌,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出公司大门后雨丽打来电话,说要约我见面谈谈。电话里雨丽的声音含混,想说却又踟蹰着说不明白,像是遇到了难事。我担心是和至礼之间出了问题。

  雨丽约我去的地方是咖啡屋,我们坐到了最里面的双人沙发。刚好挨着窗户,可以瞧见外面的车水马龙。这里是五楼,关上窗丝毫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当然外面也听不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即使再大声。咖啡屋的环境不错,装潢也十分别致,灰色条形纹路的沙发,黑白相间的地板,面前是长方形纯色的木质方桌。天花板上是光线昏黄的欧式吊灯。所有事物都配合的天衣无缝,营造出的优雅氛围使人安逸。确实是聊天商榷隐秘事情的好地方。

  雨丽还是以前的打扮,不过这次换了件暗黄色卫衣,卫衣上面绣着黑色的卡通图案。刚坐下了服务生就跟来问我们喝什么咖啡。雨丽直言是第一次来咖啡屋,以前也没喝过几次。为免尴尬,她让我去选。而她不知我也很少来这种地方,并且正儿八经喝咖啡次都数得过来。我扫了眼单子,故做样子的随意点了两杯。

  等咖啡的这段时间,雨丽端坐着转头面向窗外,模样有些拘谨。我想等该她先开口,可是她却迟迟不说。局面一顿陷入窘境。

  “今天的天气不错。”我先打破这难堪,

  “是啊,确实不错。”雨丽附和道,视线却仍投于窗外,

  “你说有事找我,说吧。”我将手臂放于桌沿,手指无聊的击打桌面,

  “要不,”雨丽终于转过头说,但她不敢与我正视,语气中还带着犹豫,“要不等咖啡来了吧,边喝咖啡边聊。”

  约莫两分钟,服务生将两杯咖啡送到我们面前。

  “您的两杯焦糖玛奇朵。”他说,

  我点头示意,他恭敬的退一步后转身走了。

  浓郁的咖啡冒着热气,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喝杯热咖啡也刚刚好。雨丽用勺子在杯子里轻轻搅拌,然后端起来抿了一口。

  “好苦。”

  “下面是甜的。”

  雨丽捂着嘴放下了杯子,然后用汤匙将咖啡由底儿往上搅了搅。而我把视线环绕于整个咖啡屋,假装欣赏面前别致的装潢,实则是为眼前尴尬的局面寻找突破。我意识到雨丽心中的难事可能非同小可,若是平常如拌嘴这样的琐事,她大可以直言,也完全不必来这种地方。但我不打算去追问,觉得还是她自己开口比较好。

  “我要和至礼分手。”雨丽终于开口。

  雨丽的口吻毋庸置疑,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过才下的决定。我觉得她从未犯过因为激动而口无遮拦的错误,说话做事方面向来是前后思量过的。

  不过今天这几个字倒是让我猝不及防,送达嘴唇的杯子也赶忙放下。我欲抬头去看她,而两人的视线恰好撞到了一起,不过谁也没去躲避,俨然两把相对射出去的箭在空中遭遇。

  “你们不是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分手?”我问,

  “就是因为刚刚开始才要分,这样的对彼此的伤害也会少许多。”雨丽比我镇定,泰然自若的像是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

  “至礼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雨丽继续说,“和他谈感情,好像喝饮料似的,味道不错,但是没有营养。”

  和最初雨丽给我的印象不同,此时的她无论举止还是言谈都显得老练起来,更远胜于混迹社会数年之久的我。我不禁瞿然。不过她的比喻看似别致,但我以为不妥。男女之间的恋爱就算是喝饮料,也不能说它没有营养,饮料中的营养成分也是很多。除非是你喝够了,喜欢上了别的口味。

  “刚开始不都是如此,营养要等时间长了才能发觉。”

  “话是没错,但也并非全是如此,有些感情从接触的刹那就可以断定,日后不会有什么营养品出现。”雨丽说,“我和至礼的即是如此。”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或者至礼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至礼对我很好,体贴入微,有时间就到店里帮忙。”

  “既然如此为何要分手,还这么突然?”

  “不是突然提出,我是在和至礼接触后才发觉我俩不合适的。”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雨丽的话让我沉默了良久,一是找不到措辞继续劝说,二是思忖着要不要继续劝说。任何方面她都是无可辩驳的姿态,恐怕多说亦是无益。哪里都不合适,这句话怕是很多提出分手人的最绝佳的理由。

  “你若是决定了,那直接跟至礼说好了,为何来找我?”

  “因为我怀孕了,这点,我不知道该如何向至礼交代。”

  “怀孕了?”我颇感惊讶的说,“你和至礼的?”

  雨丽点点头,端起面前的咖啡去喝了一口,此时的她已不在意咖啡的味道,自然而无虑的神情使人难以琢磨。对她而言,怀孕这种事仿佛与喝咖啡无异,可以喝,也可以不喝,一切都无关紧要。

  “都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分手?”我质问道,

  “怀孕和分手有什么关系,怀孕了难道不能分手?结婚了难道就不不能离婚?”

  “难道你不为孩子考虑吗?”

  “我就是为孩子考虑才提出分手的。”

  “怀孕多长时间了?”

  “半个月,昨天我去医院检查时才发现的。”

  “你打算怎么办?把孩子打掉?”

  “不,我想要这个孩子。”

  “决定要孩子的话,为何还要与孩子的父亲分手?”

  “只有分手。我说了至礼太单纯,根本不知道怎么生活,也不知生活的难处。”

  “但是你们终归有了孩子。”

  “孩子的事,我自己可以承担……”

  “至礼知道后会怎么样,你这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我再无心思去碰面前的焦糖玛奇朵,杯子在桌上安静的俨然活体雕塑,严肃而端正的审视着我和雨丽。阳光照射的厉害,我于是起身将窗帘拉上。房间瞬时暗下许多,更适合了当下的情景。

  “我没有欺骗,我喜欢他。”雨丽最后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办,考虑要不要直接告诉至礼。至礼的性格我知道,我怕他想的太多。 ”

  “这种事最好讲清楚,欺骗绝不是办法。”

  直到两人从咖啡屋出来,雨丽到底没说分手的具体理由,是因为至礼出轨,还是她自己移情别恋,或者别的什么。“哪里都不合适”太过于冠冕堂皇,雨丽肯定是有不愿交代的理由。

  我有意再劝导几句,可其坚定不移眼神俨然再听不进任何话语。我脑袋里也是言缺词穷,很难找到好的说辞。我提出送她回面包店,也赶好顺路,她却执意要坐出租车。我目视她弯腰进到车里的,心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偏离了世事轨道的火车不行?

  雨丽请求我去跟至礼解释,无论什么方式,无论说些什么,只要能让至礼接受她分手的提议即可。对于她怀孕的事,也随便我,说也可以,不说亦是无妨。她还准备消失一段时间,不去和至礼见面,也麻烦我劝至礼别去找她,什么时候至礼放宽心了她才会回来。

  雨丽走后我突然想起至礼说过的一句话,玩弄感情这套我来不了。感情,我向来是至死不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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