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剧本全文

  人物:

  老东家 男 范姓地主

  地主婆 女 老东家妻子

  少东家 男 老东家儿子

  儿媳妇 女 少东家妻子

  栓 柱 男 范家长工,喜欢星星

  星 星 女 老东家女儿

  瞎 鹿 男 范家长工,花枝丈夫

  花 枝 女 瞎鹿妻子

  瞎鹿娘 女 瞎鹿的母亲

  铃 铛 女 瞎鹿的女儿

  留 保 男 瞎鹿儿子

  刺 猬 男 抢粮头目

  安西满 男 天主教传教士

  梅 甘 男 神父

  老 马 男 伙夫,第一战区第九巡回法庭庭长

  李培基 男 中华民国河南省政府主席

  蒋介石 男 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

  宋美龄 女 蒋介石夫人

  白修德 男 美国《时代周刊》驻重庆记者

  陈布雷 男 中华民国委员长侍从室第二处主任

  董家耀 男 第一战区上校军需官

  张厉生 男 中华民国行政院秘书长

  宋子文 男 中华民国外交部部长

  岳县长 男 延津县县长

  蒋鼎文 男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

  张 钫 男 中华民国军事参议院副议长,实业家

  张钫母 女 张钫的母亲

  高 斯 男 国外大使

  宋庆龄 女 孙中山夫人

  方厅长 男 中华民国河南省政府民政厅长

  罗 武 男 商人

  小 韩 男 书记官

  高 桥 男 日军官

  留 成 男 老东家孙子

  罔村宁次 男 日军第六方面军司令

  片头

  (画外音)

  广播员:全国的公民同胞及海外的侨胞,今天,是我们中华民国三十一年的元旦,我们在抗战中过新年,今天已是第五个年度了。自从去年十二月九日,我们对抗日正式宣战,并对德意两国同时宣战以后,我们的抗战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中日战争,已转变为世界的战争了。此后,我们中国的使命更见重大,我们全体军民的任务,亦更见艰巨了,我们应该有新的认识和新的努力,当此新年第一天,我要对我们全体同胞说明我们抗战过去与现在,以及将来的结果。过去半年来,尤其是这一个月以来,抗战形势和从前是完全不同的,过去我们是单独奋斗,在国境以内抵抗日寇。现在我们已经和英美苏联,与其它各友邦安危一致、并肩作战,来彻底地消灭人类的公敌,我们已经担起了我们中华民国对世界文明、人道正义所应负荷的重任。日寇和它全体轴心国家一天不消灭,人类文明安全和世界正义和平一天没有得到保障,我们这一副重担就一天不得放下。我们这一战的成败,不仅关系我们国家民族的存亡,更是关系全世界人民的祸福。我们这一战胜利了,便立定了百世不拔的基础;如果失败了,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各位同胞们……

  1、日 老荘村

  村内,土地干涸、人迹罕至,一派萧条景象。

  (字 幕)河南省 延津县王楼乡西老荘村

  (画外音)一九四二年冬至一九四四年春,因为一场旱灾,我的故乡河南发生了吃的问题。与此同时,世界上还发生着这样一些事——斯大林格勒战役、甘地绝食、宋美龄访美和丘吉尔感冒。

  2、夜 范家

  深夜,院内昏暗,老东家一个人打着灯笼穿行在庭院里。远处升起了一团火,有烟向上升腾,老东家慢慢走近。

  老东家:栓柱,栓柱!

  栓柱从火堆前起身。

  栓 柱:怎么了,东家?

  老东家:牲口喂了没有?

  栓 柱:刚想喂。

  栓柱边说边拿起粮草开始处理。

  老东家:除了喂牲口,要留心仓房,村里就剩下那点粮食了。

  栓柱停下手上的动作,神色复杂。老东家转身欲走。

  栓 柱:东家,仓房有人。

  老东家回过身,神色疑惑。

  老东家:谁呀?

  老东家走向仓房。

  3、夜 范家仓房

  少东家:花枝……

  少东家提着灯笼一步步逼近花枝,花枝一步步后退。

  花 枝:少东家……少东家……

  少东家:花枝……

  花 枝:我是来借粮食的……

  花枝步步后退,退至粮食垛。

  少东家:我借你粮食,你把你借我弄一下呗。

  少东家说着扑向花枝,花枝反抗、逃开。

  花 枝:少东家……

  少东家:花枝,花枝,媳妇怀了崽子,几个月没见荤腥了……

  花枝继续逃。

  花 枝:少东家!现在村里人都快饿死了,就你能干这事!

  少东家:这有什么,要是不闹灾,你还不来呢!弄一回,两升小米,我不亏心!

  少东家继续追逐花枝,老东家在门外听着,一脸凝重。

  老东家:牲口!

  老东家转身离开。屋内,少东家和花枝在争执中打翻了粮食。

  花 枝:我喊啦!

  少东家:别喊别喊!花枝,再给你两核桃,你看你那头发黄的……

  少东家借递核桃的工夫再次扑向花枝,花枝仍是反抗,两人相持不下时,门外响起敲锣声。

  家 丁:贼人来了!都到寨墙防贼!

  花枝和少东家停下动作。

  4、夜 寨墙

  黑夜中,许多人举着火把。

  家 丁:贼人来了!都到寨墙防贼!贼人来了!都到寨墙防贼!

  伴随着敲锣声,举着火把的人群向寨墙移动。老东家的人马登上城墙,两边的人马打了个照面。

  老东家:咦,那不是刺猬吗?你小的时候,跟着你娘到咱家来捶布,你犯了羊羔疯,是我赶着马车带你去瞧病的,你忘了?

  刺 猬:大爷,没有别的意思,饿呀,给口饭吃吧。

  两边相持不下,少东家转身悄悄指挥瞎鹿。

  少东家:瞎鹿,一人两升小米,带着大伙跟他们干!

  瞎 鹿:少东家,干是想干,就是见天挨饿,身上没有劲。

  少东家:孬种!

  刺猬仍在等待答复。

  老东家:栓柱!

  老东家拉栓柱到一边。

  栓 柱:干什么?

  老东家:赶快骑马到县里,去报官。

  栓 柱:这事太大,换个人吧。

  老东家:三块大洋,大家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你身上,快去!

  栓 柱:那……好吧!

  栓柱跑着去了县城,老东家转而安抚刺猬。

  老东家:刺猬啊,给大爷个面子吧,给你一担小米,爷们儿也带着他们到别处去寻寻!

  刺 猬:大爷,既然来了,就什么也别说了,今天,都在你家吃了,不管吃多少,那灾后再还你不就行了吗!

  5、夜 范家

  范家的人热火朝天地准备晚饭,刺猬带领着众人争先恐后地吃着,老东家在一旁心疼地看着。

  刺 猬:来来来来,快来快来,等半天了都……

  瞎鹿提着灯笼走着,身后少东家叫住了他。

  少东家:瞎鹿。

  瞎 鹿:少东家?

  瞎鹿放下了灯笼,少东家递给他一个馒头,瞎鹿接过。

  少东家:拿着,把咱村里的乡亲们也叫来,一块吃,不能全便宜这帮龟孙。吃完了不走,咱就跟他们干!

  瞎 鹿:行行!

  瞎鹿带着村民们抱着食物出来。

  瞎 鹿:快点!乡亲们,乡亲们,少东家说了,大伙儿一块吃,吃完了,龟孙不走,咱就跟他们干!

  村 民:中!

  瞎 鹿:吃!

  瞎鹿和村民们狼吞虎咽,与此同时,刺猬带来的人也在继续吃着,老东家默默看着,地主婆走近。

  地主婆:家小、细软,还有帐,都挪到村西老葛家了。

  老东家:不行,明儿给我送到城里头去。

  地主婆点头,欲转身离去。地主婆刚转身,老东家就听到了栓柱的喊声。

  栓 柱:大爷!兵!

  栓柱急匆匆地跑回来,村民们听见声音纷纷看向栓柱方向。

  栓 柱:大爷!兵!

  老东家:县里的兵来了?

  栓 柱:不是,是日本兵!

  老东家:什么?日本人来了?

  地主婆:别慌别慌,慢慢说。

  老东家:说呀你!

  栓 柱:不是!日本人正在山后过兵,奔濮阳去了,我,我,我过不去!

  栓柱话音刚落,刺猬将刀一把拍在桌子上,老东家吓得一激灵,两边顿时剑拔弩张,少东家将枪上膛。见此情景,老东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东家:栓柱,你,你把大爷害苦了呀你!

  地主婆也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栓柱的头,栓柱仍是很疑惑。

  栓 柱:怎么了?

  未等其他人说话,刺猬首先怒了。

  刺 猬:爷!乡亲们在你这儿吃点饭,你就去搬兵?

  老东家:刺猬……

  刺 猬:爷,你怎么这么毒啊?

  老东家:爷一时糊涂,给你赔不是了,乡亲们吃吧!吃饱喝好!

  刺猬喝下碗里的水,用碗打向老东家的头。

  刺 猬:我让你吃好!我让你!

  栓柱见状,急忙从后面抱住刺猬。

  栓 柱:东家!

  老东家被刺猬打倒在墙边。

  地主婆:天爷呀!

  场面愈发混乱,刺猬的人渐渐围近,少东家拿着枪准备战斗,栓柱和刺猬打做一团,地主婆奔向被打晕的老东家。

  地主婆:我的天爷呀!

  少东家趁乱开枪,打倒了刺猬。

  少东家:一人三升小米,跟龟孙干了!

  村民们:干!

  场面顿时更为混乱,栓柱在其中显得十分茫然,少东家开始用枪攻击。刺猬带来的村民们打开了范家的粮仓,试图将粮食悉数搬走,少东家带着村民以攻击的方式阻止着。混乱中,少东家被利器穿心。两方为了争抢粮食死伤惨重,然而栓柱仍是执着于将驴保住,为此挨了不少拳头和棍棒。

  栓 柱:我的驴!

  混乱中,栓柱拾起了一根棍子,死命挥舞着。

  栓 柱:来啊!来啊!

  一人将栓柱脸上划出一道伤口,栓柱惨叫不已。另一面,少东家仍在苦苦挣扎爬行,奔向一旁躲着的瞎鹿。

  少东家:瞎鹿!瞎鹿!救我!

  瞎鹿爬过去。

  瞎 鹿:少东家?

  少东家:瞎鹿!

  少东家苦苦挣扎,伸手去抓瞎鹿,瞎鹿躲开。

  少东家:扎着心了……

  瞎鹿四下看看,俯下身去。

  瞎 鹿:以为我不知道,想着霸我女人!

  瞎鹿踢了少东家一脚,背起一袋粮食欲走,突然听到了老东家的喊声。

  老东家:瞎鹿?

  瞎鹿惊慌地停住,回过头,看到被打得满头是血,用布捂住头的老东家。

  老东家:你跑什么呢?

  瞎 鹿:东家,全乱了,少东家死了!

  老东家看向瞎鹿所指的方向,瞎鹿趁机溜走。院内依然一片混乱,烈火熊熊燃烧,众人趁乱搬着粮食。老东家看着这一切,神色中透着心痛,地主婆抱着少东家的尸体哀嚎。

  地主婆:我的儿啊!我的儿!

  老东家起身,踉跄地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身后,范家大院已燃烧殆尽。

  6、日 老荘村

  清晨,村里仍飘着昨夜的余烟。山路上,安西满在骑行赶路。

  7、日 范家废墟

  废墟上,活着的村民搬运着死者的残骸,安西满拿着已被烧焦的木棒做出了一个十字架。

  8、日 村中空地

  村民坐了一地,大包小裹,神色麻木。安西满手持十字架立在村民的正前方,他的身旁坐着瞎鹿,拿着弦子。

  安西满:东家老范,一辈子不信主,叫他信,他不信,失去了主的庇佑,就落了个如此下场。你看,你有万贯家产有什么用,儿被杀了,家被烧了,他都躲到县城里哭去了。这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知道为什么逃荒吗?就因为你们是异教徒,出门逃荒,两眼一抹黑,那路上靠什么?靠什么?那只能靠主!

  9、日 县衙

  老马将做好的鱼浇上汁,盖上面,端进会客厅,摆在桌子上。会客厅里,李培基、岳县长、李培基秘书和书记官小韩四人围坐在桌边。

  老 马:鲤鱼焙面,延津做法。

  岳县长手掌虚引,示意李培基享用,李培基摇了摇头。

  李培基:岳县长,大灾之年,过分了。

  岳县长:李主席,全县七十二大户,悉数被抢。财主抢完了,不该抢县衙了。

  李培基:兄弟刚刚到任,没想到一场旱灾,给河南拉下这么大饥荒啊!全省受灾国库亏空,培基一到河南,也跳进了水火。

  岳县长:全省受灾,主席你也都看到了,但是灾情最严重的是我们延津。望主席在拨救济粮的时候明镜高悬。

  岳县长边说边要给李培基添茶,却被李培基挡住。

  李培基:岳县长,我来,不是发救济粮。

  岳县长放下茶杯。

  岳县长:那主席您来是?

  李培基:马上要打仗了,我来筹措军粮。

  10、日 瞎鹿家

  院子里,瞎鹿将核桃用烧热的铁打穿,给自己的女儿制作玩具。

  铃 铛:爹,什么叫逃荒呀?

  瞎 鹿:没有吃的了,你愿意饿死啊?

  铃 铛:不愿意饿死。

  瞎鹿拨了一下做好的玩具。

  瞎 鹿:不愿意饿死,出门寻吃的,就叫逃荒。

  瞎鹿做好了玩具,递给女儿,女儿接过玩具,笑了一下。

  花枝走进瞎鹿娘的房间,爬上床整理东西。同时,瞎鹿娘也在整理东西。

  瞎鹿娘:怎么穿上出嫁的衣裳了?那还像个逃荒的样儿吗?

  花 枝:出门见喜,图个吉利。

  瞎鹿走进房间。

  瞎 鹿:浪!逃荒还吉利,赶紧换去!

  花枝拿着东西走出房间,在门外将东西装车。瞎鹿和瞎鹿娘继续整理。

  瞎鹿娘: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埋不到咱祖坟上了。

  瞎 鹿:祖坟上埋的也都是穷人。

  瞎鹿走出房间。

  瞎鹿娘:你个龟孙。

  院子里,瞎鹿、花枝和留保在装车。

  瞎 鹿:留保,把祖宗牌位拿上。

  留 保:好。

  留保跑去,将祖宗牌位拿走。

  11、日 老荘村口

  浩浩荡荡的逃荒者走出村口,老东家和家人也在逃荒的队伍里。

  老东家:咱是去逃荒,也不是去看戏,你带个猫干什么?

  星 星:爹,我不想逃荒了。

  老东家:你说什么?

  星 星:我要回去,找我同学。

  老东家:你的同学都在哪儿?

  星 星:有好几个,去了抗日前线。

  老东家:去前线是要打仗的,祖宗,打仗就要杀人,你一个妮儿,你杀得了人呐?

  星 星:那我回学校,跟同学护校。

  星星说完就下了车,老东家连忙招呼栓柱停车。

  老东家:栓柱,停车停车!

  老东家也下了车去追星星。

  老东家:你回来!回来!

  别人依然在行进着,范家车上,儿媳妇一脸疲惫地坐着,地主婆回头张望着,警卫示意栓柱将范家车辆靠边。

  警 卫:靠边!靠边!

  老东家在墙角抓到了星星。

  老东家:你个妮怎么不听话了,回来!上回由着你哥的性子,他的命就没有了!

  范家马车前,警卫在张望。

  地主婆:别老想了!

  儿媳妇:我娘家的陪嫁,我的体己都在那首饰匣子里边,怎么说没就没了?

  老东家仍在墙边劝说星星。

  老东家:咱跟这些人不一样,咱不是去逃荒,咱是去躲灾,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咱就回来了。

  范家马车上,儿媳妇在询问栓柱。

  儿媳妇:栓柱,你到底看见没有?

  栓 柱:你都问了几遍了?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贼了?你搜!你搜!

  地主婆:栓柱,你多想了,她不是那意思……

  地主婆话未说完,栓柱就跑去找老东家了。

  栓 柱:东家!东家!东家!

  地主婆看了栓柱一眼,转头去劝儿媳妇了。

  地主婆:东西事小,别动了胎气。

  儿媳妇依旧面露悲伤,另一面,栓柱找到老东家,将枪塞在老东家的手中,然后在墙角蹲下。

  栓 柱:这荒,我不逃了!你还是找别人赶车吧!

  老东家:怎么了?

  栓 柱:民国二十年,我爹我娘就是因为去逃荒,才饿死在路上,逃荒也是死!

  老东家凑近栓柱。

  老东家:你这孩儿,车上拉着这么多粮食,到哪儿都饿不着你,快去!

  栓柱仍无动于衷,转了个方向,背对着老东家。老东家瞄了星星一眼,再度进行劝说。

  老东家:兵荒马乱的,你妹这么年轻,有你在,大爷就放心了。

  老东家将枪塞到栓柱手中,栓柱动容,接过枪。老东家看了栓柱一眼,又看了星星一眼,星星向马车走去。范家马车前,栓柱将星星抱上马车。

  栓 柱:有我在,到哪儿都没有人敢欺负你。

  老东家看着,神色复杂。马车向前行进,老东家急忙追上马车。

  12、日 逃荒路上

  逃荒队伍负重前行,人人灰头土脸、面色凝重。队伍中有很多小孩子,有的孩子被放在篮子里面挑着。瞎鹿一家也在其中,瞎鹿娘和铃铛坐在车上,花枝和瞎鹿在下面拉车,留保在车旁扶着行李。逃荒队伍浩浩荡荡,看不到边际。

  13、夜 重庆美国大使馆

  宴会正在进行着,白修德拿了一杯酒,穿越人群,走向正在与他人聊天的行政院秘书长张厉生。

  白修德:打扰一下,(转向张厉生)秘书长先生,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美国《时代周刊》的白修德。

  张厉生:白修德先生。

  白修德:是的

  张厉生和白修德握手。

  张厉生:你在重庆现在是名人了。

  白修德:是这样么?

  张厉生:是的,你对长沙会战和中缅公路的报道我都看到了。

  白修德:抱歉,打扰了,但是下个月我就要回美国了,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

  张厉生:没问题。

  张厉生示意身边的人离开,身边的人点头离去。

  白修德:谢谢。

  张厉生和白修德走到一边聊天。

  白修德:现在重庆都在传,河南发生了特大旱灾,每天都有人饿死,许多灾民开始往陕西逃荒。

  张厉生:是真的,但是,饿死人的事,主要发生在沦陷区,除了天灾,主要是人祸了。大战一触即发,如果有百姓向西迁徙,也是为了躲避战争。从民族的角度,只有彻底打败日本人,百姓才能丰衣足食,你说呢?

  张厉生将酒杯倾向白修德,白修德无奈地冷笑一声。

  14、日 逃荒路上

  (字幕)逃荒第九天,离家一百一十里。

  逃荒队伍仍在前行,范家也在其中。老东家看到瞎鹿一家,示意栓柱停车。

  老东家:栓柱!

  车停下了。

  瞎 鹿:东家。

  老东家:瞎鹿。

  瞎 鹿:你也跟我们逃荒?

  老东家:村里人都出来了?

  瞎 鹿:全出来了。

  老东家:一块走吧,路上有个照应。

  瞎 鹿:走,有个照应。

  老东家:走走走。

  范家马车和瞎鹿家马车一前一后行驶。

  瞎鹿娘:我说有灾好,叫他家也变成了穷人。

  花 枝:再穷,也比咱家强!

  15、日 官道

  士兵们在官道行进,李培基和蒋鼎文等人在指挥台上,李培基等人端着碗敬蒋鼎文。

  李培基:蒋司令率威武之师奔赴前线,河南三千万民众箪食壶浆,祝司令长官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蒋鼎文微笑,端起碗。

  蒋鼎文:请!

  众人端起杯喝下,蒋鼎文喝完将杯子递给随从。

  蒋鼎文:这套虚礼就免了吧,咱开门见山,找我什么事?

  李培基:今年河南大旱,又起蚂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那三千万担军粮,本政府实难凑齐,请司令长官给予减免。

  蒋鼎文:民众处于水火,主席说得有理,我同意。

  李培基方如获大赦,欣喜不已。

  李培基:感谢司令长官体恤民情,河南的子子孙孙会永远记住蒋司令。

  蒋鼎文抬手阻住了李培基的礼数。

  蒋鼎文:但你得替我做两件事。

  李培基:别说两件,二十件我也做。

  蒋鼎文:一,你去说服日本人,叫他们不要进攻河南;二,你去说服委员长,把我的军队撤到潼关以西,我一兵一卒再不吃河南一粒粮食。

  蒋鼎文握住李培基的手,李培基不动声色地拨开。

  李培基:蒋司令,这个话不能这么说,灾年不比往年,几百万的老百姓正在饿死。

  蒋鼎文:李主席,万千的弟兄正在奔赴前线,谁知道一个月以后,我能带回来几个人?如果两个人要同时饿死的话,饿死一个灾民,地方还是中国的;如果当兵的都饿死了,我们就会亡国。

  蒋鼎文敬了一个军礼。

  蒋鼎文:告辞。

  蒋鼎文转身离开。

  李培基:蒋司令,这一码不对一码!

  16、日 逃荒路上

  瞎鹿一家搭起了帐篷,铃铛坐在帐篷前玩瞎鹿做给她的玩具,瞎鹿和留保在砍柴生火,花枝在一旁将袋子里仅剩的小米倒在碗里,随后拿着空袋子走向瞎鹿。

  花 枝:没有了,再走就喝西北风了。

  花枝转身离开。另一边,星星在拿吃的喂她的猫,儿媳妇大着肚子躺在范家的帐篷里,地主婆在一旁擦拭餐具。

  儿媳妇:这人都吃不饱,还喂猫。

  星 星:算它吃我那碗,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不吃,行了吧?

  儿媳妇面露不悦,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地主婆拍了星星一下。

  地主婆:你是俩人,等会儿多吃点。

  儿媳妇躺着,抚摸肚子,没有说话。栓柱牵着驴回来,走向正在爬台阶的老东家。

  栓 柱:东家,牲口老拉稀,要不喂点料吧?

  老东家:如果过了一个月,能把这灾躲过去,那就该喂它料。要是过了一个月,怕是连它都要吃了。

  老东家爬至高处,看着熙熙攘攘的逃荒人群,默默抽烟。

  (字幕)逃荒第三十一天,离家二百二十里。

  17、夜 逃荒路上

  傍晚,安西满推着车子奔向瞎鹿家的帐篷。

  安西满:瞎鹿!瞎鹿!

  瞎鹿倚着木桩,裹着毯子睡着,听见喊声醒了过来,安西满将车子停在一旁。

  瞎 鹿:谁呀?

  安西满:别睡,别睡。

  瞎 鹿:小安子,你怎么也跟我们逃荒了?

  安西满:主让摩西带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现在主也让我带你们逃出河南。

  栓 柱:老家要打仗了,你怕被炸死吧?

  安西满回头看了一眼,并未理会。

  安西满:有一事儿,长垣的东家老梁也出来逃荒,得伤寒刚刚断气,可断了气也不闭眼,为什么不闭眼?

  栓柱凑了过来。

  栓 柱:为啥?

  安西满回头。

  安西满:就是过去不信主,(转回瞎鹿)现在等主呢,我想给他做个弥撒,让你拉阵弦子。

  瞎 鹿:一天吃了一顿饭,饿得前心贴后背,没有劲。

  安西满起身。

  栓 柱:怎么了,小安,趁着逃荒,你还想大干一场?

  安西满拿出一个饼。

  安西满:一场灾过去,你就知道主的伟大了。

  安西满将饼递给瞎鹿。

  安西满:弦子一拉,动静就大了,也让大伙知道一下轻重。

  瞎鹿将饼撕下一块吃着,并向花枝讨要弦子。

  瞎 鹿:弦子弦子。

  老东家在帐篷里抽着烟,看着这一切。瞎鹿接过弦子,并把剩下的饼递给花枝,花枝想撕下一块来吃,被瞎鹿娘阻止。

  瞎鹿娘:饿死鬼托生的,有半夜吃饭的吗?睡觉!

  瞎鹿娘将饼抢来收起,瞎鹿跟着安西满离开。

  18、夜 法事现场

  瞎鹿拿弦子奏响了哀乐,安西满和众人拿着火把,安西满开始做弥撒。

  安西满:(唱)离家已有一月整,挨冻受恶加上生病,梁东家本是富贵人,没想到死在路途中。

  梁东家死不瞑目,瞎鹿认真奏着哀乐。

  安西满:(唱)死得屈来死得冤,都怪你心中无信念,该放下时就放下,上帝就在你面前。

  安西满边唱边将手覆在梁东家眼上,试图将他的眼睛闭上,可是并没有成功,众人看向梁东家,安西满进行第二次尝试。

  安西满:(唱)该放下时就放下,上帝就在你面前。

  梁东家的眼还是没有闭上,安西满做了祈祷的动作,随后吩咐旁边的人。

  安西满:埋了吧。

  19、日 山路上

  老马叼着烟斗,带着两个兵,驾着一辆马车,上面插着第九巡回法庭的旗子,志得意满地行在路上。

  20、日 逃荒路上

  老马的队伍走在逃荒的队伍中间。

  士兵甲:老马,这多亏有灾,有了灾民,公家才成立了巡回法庭,要不然,你一个县衙的伙夫,怎么会轮到你当庭长?

  两个士兵发笑。

  老 马:人手紧,主要是人手紧,加上这操蛋赚吆喝的活儿,跟灾民打交道,有什么油水,也没人干。

  士兵乙:叔,有一事儿我弄不明白,你看,咱既然是跟灾民打交道,那咱就应该叫灾民巡回法庭,怎么现在又叫个战区巡回法庭?

  没等老马说话,士兵甲抢先说话。

  士兵甲:你这不是傻吗,叫战区法庭,显得咱法庭大,叫灾民巡回法庭,你不嫌晦气,知道不知道?

  老 马:这就对了,好好跟你们老马叔干,一场灾下来,咱们就都是官了。

  士兵甲:好好好,我听你的。

  灾民的队伍绵延不绝。

  21、日 第九巡回法庭

  老马拿个石头做惊堂木,在桌上拍了一下,士兵甲侍立在旁,第九巡回法庭的旗子插在身后。

  老 马:第一战区,第九巡回法庭,现在开庭。

  士兵乙抓着被五花大绑的栓柱跪在下方,身后许多灾民在围观。

  士兵乙:跪下!

  士兵甲将枪呈给老马。

  士兵甲:这家伙,私藏枪支,违反战时管理条例。

  栓 柱:这枪不是我的,三年前,是东家买的。

  栓柱看向老东家,老东家对老马点头。

  老 马:这是战时,你懂不懂?

  老东家出列,走到栓柱身边。

  老东家:老马,老马,说别的都行,枪不能收。这逃荒的路上,没有个防身的可不成。

  老 马:你防谁?

  老东家:我……

  老 马:防谁?防中国人呐?有种端着它打日本!爱背枪?好,拴到马车上,发到抗日前线!

  老马拍了下惊堂木,栓柱跪着挪向老东家。

  栓 柱:东家,东家,东家救我!

  老东家:老马!老总,老总!

  老东家跑向老马,凑到他眼前。

  老东家:老马,我出三升白面,枪人都放了吧。

  老马看向士兵甲。

  老 马:熟人。

  老东家也看向士兵甲。

  老东家:熟人。

  三人互看了一眼。

  士兵甲: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也怪符合抗日方针。

  老东家:谢老总了。

  老东家伸手拿枪,却被士兵甲阻住动作,士兵甲转向老马。

  士兵甲:三升白面,留枪不留人。

  老 马:好。人放了,枪留下。

  老马举起“惊堂木”,对士兵甲吩咐。

  老 马:三升白面,中午法庭烙饼。

  惊堂木拍下。

  老 马:结案!

  老马离去。

  22、日 蒋介石办公室

  餐桌前,蒋介石剥了一个鸡蛋,递给李培基。

  蒋介石:培基。

  李培基恭敬地接过鸡蛋。

  李培基:委员长,培基……

  李培基还未开口,秘书走了进来。

  秘 书:委员长。

  秘书走到蒋介石旁边,抬眼看到李培基。

  秘 书:李主席。

  李培基示意秘书先说。

  秘 书:缅甸方面,罗卓英来电,昨日我军在曼德勒以西损失惨重,日军用了瓦斯,我军死伤八百多人。另外已告罗,委员长今天抵达。昨天夜里日军突袭了仁安羌,英军一个师加一战车营七千多人被困,凌晨蒙哥马利元帅打来电报,请求我军从曼德勒分兵支援仁安羌。罗斯福总统的私人秘书居里已到重庆,请求委员长接见,已告诉他委员长要去曼德勒。南京方面,周佛海派来密使,有意脱离汪逆,在其寓所建立秘密电台,昨日戴笠局长已与密使见面,请求如何处置。印度方面,甘地昨天绝食成功,印度教派和伊斯兰教派的领导人都发表声明,答应停止流血冲突而握手言和。

  蒋介石:他饿了几天了?

  秘 书:七天。

  蒋介石和李培基都没有说话,秘书继续播报。

  秘 书:希特勒昨天会见了墨索里尼,说再有三天,德国军队将攻占斯大林格勒,但据我驻俄使馆报告,斯大林格勒战事的态势并不明朗。

  蒋介石:通知英国大使,在我访问印度时,希望见到甘地。

  秘书认真地做着记录,又翻过一页继续播报。

  秘 书:豫北会战,蒋鼎文将军昨天打来电报,我军大部已渡过黄河抵达指定位置,但迟迟不见日军行动。

  蒋介石:通知蒋鼎文,看准时机,也可先发制人。

  李培基沉默地点头,蒋介石的侍从从门口进来。

  侍 从:委员长,去曼德勒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蒋介石点头,起身,在侍从的服侍下披上大衣,李培基也跟着起身。蒋介石抬眼,看到李培基。

  蒋介石:培基,没有吃好吧?

  李培基:吃好了,吃好了。

  蒋介石:这次到重庆有事吗?

  李培基:没事,没事。

  蒋介石:听说河南遭了旱灾,严重吗?

  李培基:本省……能够克服,能够克服。

  蒋介石握住了李培基的手。

  蒋介石:培基,河南的担子很重,所以当初我派你去,(转向秘书)告诉陈主任,培基很累,代我好好照顾他。

  秘书点头,蒋介石等人转身离开。蒋介石离开后,李培基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凝重起来。

  23、日 中华民国政府

  李培基和陈布雷一前一后走出大楼。

  陈布雷:河南的情况都向委员长汇报了吗?

  李培基:他们向委员长报告的每一件事,都比我说的要大,一下子把我给吓住了,重庆等于白来了。

  陈布雷:李主席,该说的时候你错过了,这事就被动了。

  李培基:陈主任,河南的情况全在这里了,请你看在三千万受灾的河南人份上,再给通融通融,请求政府紧急救灾。

  李培基从包里掏出一摞材料,交到陈布雷手上。

  陈布雷:等委员长从缅甸回来,我再找机会呈上去。

  李培基欣喜地点头,与陈布雷握手。

  李培基:谢谢。

  24、日 教堂外

  教堂外,白修德拿着信,背着行李,灰头土脸地跟在挑担者的身后,不远处有钟声响起。白修德来到教堂门口,敲响了门。

  白修德:有人么?

  修士把门打开。

  白修德:我找神父梅甘。

  白修德递上信,修士看了看。

  25、日 教堂内

  梅甘看着白修德带来的信,白修德狼狈地吃着东西。

  梅 甘:上次我在重庆时,库蒂耶神父给我看你发表在《时代周刊》的文章,感谢你讲述中国人的故事。

  白修德:库蒂耶神父帮了我很多忙,他为人很好,他说你是河南通。

  梅 甘:其实,我来中国三十年了。前十年,我想我是了解这个地方的,后来就越来越不明白了。

  白修德:我离开重庆的时候,只知道这里发生了灾荒,但是我,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

  梅 甘:每天都有人被饿死。

  白修德:有人死去我可以接受,但让我难过的是,我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灾民颠沛流离,我却看不到政府的援助。

  梅 甘:我跟你一样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政府官员都说,战时无法救灾,但是仗又打得一塌糊涂。

  修士端上红薯,请白修德享用。

  白修德:谢谢。

  梅甘指向碗里的食物。

  梅 甘:这个,在饥荒前,农民拿它喂猪,祝你好胃口。

  两人笑。

  白修德:我其实很喜欢吃红薯。

  梅 甘:太好了。

  白修德拿起红薯,吃了起来。

  26、日 教堂外

  白修德和梅甘走出教堂。

  梅 甘:我尽全力给你找了一头驴,但我还是劝你回重庆。

  白修德:河南我是来对了,这背后一定另有原因,我想了解真相。

  两人走到驴旁。

  梅 甘:日本人正在占领河南,你继续往灾区走,会有两种结果。一,你得了普利策奖;二,你成了日本人的俘虏,我会为你的普利策奖祈祷。

  白修德:上帝会听到您刚刚所说的。

  白修德拿起相机,为梅甘拍了一张照片。

  白修德:我会记住您的,神父。

  27、日 逃荒路上

  瞎鹿和花枝在将木头切块、研磨,留保在煮木头汤。瞎鹿走到帐子前,瞎鹿娘正在呻吟。

  瞎 鹿:娘?怎么样了?

  瞎鹿摸摸瞎鹿娘的头,将布条覆在她的额头上。

  瞎 鹿:越来越烧了,像炭火。

  瞎鹿娘:烧了好,烧了暖和。

  28、夜 逃荒路上

  (字幕)逃荒第四十三天,离家二百八十里。

  夜黑风高,瞎鹿带着两个人贩子在帐子中穿行。路上,人贩子们看到了尸体。

  人贩甲:晦气!

  人贩乙:走吧走吧。

  来到瞎鹿家的帐子前,瞎鹿将女儿抱出。

  瞎 鹿:趁着她睡着了,你们把她抱走吧。

  人贩甲:就这么大一点儿,这会有十岁?

  瞎 鹿:边上说,边上说去。

  三人走到一边。

  瞎 鹿:看着也就三四岁,全是饿的,给饿抽抽了,给口吃的就长起来了。

  人贩甲:就是把她当成童养媳买了,也得白吃几年粮食。

  瞎 鹿:逃荒一个月了,家里大人小孩,已经十来天水米没打牙了,每天都是吃柴火,我娘病了,不知还能撑几天。

  老东家在帐内翻了个身。

  人贩乙:你媳妇倒行,能卖五升小米。

  瞎 鹿:除非她卖我,我不敢卖她。

  人贩乙:你这个小男孩还凑合,能值三升小米。

  花枝被动静吵醒,爬出来向帐外看。

  瞎 鹿:还指着他传香火,两升半,抱走。

  人贩子刚接过铃铛,花枝就冲了出来。

  花 枝:瞎鹿!我日你八辈!你敢卖我的孩子?

  花枝推搡瞎鹿,又扑向人贩子,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他们的声音吵醒了范家众人。

  花 枝:给我!给我!给我!

  花枝抢回了孩子,瞎鹿又过去抢。

  瞎 鹿:给我!给我!

  花 枝:给我!

  瞎 鹿:你以为我想卖她?咱娘病成这个样子,也能给她抓个药,抱走,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瞎鹿抢走孩子,抱给人贩子,花枝从地主婆手中抢了个棍子,再度冲了上去。

  地主婆:栓柱快抱着她!

  栓柱冲上去抱花枝。

  花 枝:我就是把孩子拍死,我也不能让人领走!

  众人被声响吵醒,面露不忍。花枝依旧在抢孩子。

  花 枝:你给我!你把孩子给我!给我!

  花枝抢到了孩子。

  花 枝:睡觉!

  花枝抱回孩子,瞎鹿娘从帐子里走出来。

  瞎鹿娘:如果是因为我,我现在就上吊给你看!

  瞎 鹿:上吊?有房梁吗?

  瞎鹿娘:龟孙!

  瞎鹿慢慢蹲下,老东家掀开被子起身。

  老东家:这出苦戏,就是演给咱看的。

  老东家拿碗盛了满满一碗小米,引来了众人的惊叹。老东家见状,将冒出碗面的小米拨回袋子。

  老东家:这么多穷人,我也救不起。

  老东家端着一碗小米走向瞎鹿,地主婆将粮食袋口扎好。

  地主婆:别围着了,都睡吧。

  老东家:(对瞎鹿)别想着卖孩子了,给你娘熬碗粥喝。

  瞎鹿伸手去拿,老东家猛的缩回手。

  老东家:灾过了还我。

  老东家将碗交给瞎鹿,刚准备走,又被瞎鹿叫住。

  瞎 鹿:干脆借一斗?省得老张口。

  老东家:我也一大家子人呢,儿媳妇还扛着个肚子,路还长着呢。

  老东家转身欲回,众人听到了炮声,抬头望天,瞎鹿凑到老东家身边。

  瞎 鹿:怎么了,东家?

  老东家:怕是军队跟日本人打起来了。

  瞎 鹿:打,打他娘个球!知不知道这里正饿死人呢?

  老东家:盼着打胜仗吧,打了胜仗,咱就能回家了。

  29、日 军司令部

  士兵们在传递情报啊,军官甲破门而入。

  士 兵:接第九集团军司令部。

  军官甲走向蒋鼎文。

  军官甲:长垣封丘一线可能要丢了,许多阵地已经展开了白刃战,日军死伤八百多人,我军死伤五千多人。

  蒋鼎文:命令十五集团军,二十八集团军,最迟明天早上,对汤阴安阳一线完成合围,中午发起进攻。

  军官乙:司令长官,委员长来电。

  蒋鼎文打开来电。

  蒋鼎文:你们回避。

  士兵们撤走。

  军官甲:怎么了?

  蒋鼎文:委员长从缅甸前线来电,让我们有序地撤出河南。

  军官甲将文件打开看了看。

  军官甲:错了吧?为什么要把河南拱手让给日本人?

  军官乙:长官,河南有那么多灾民,现在部队不战而撤,不是把他们甩给日本人了?

  蒋鼎文:也许正是因为这次灾太大了,委员长才出此下策。国家贫弱,只有甩包袱,才能顾住大局。

  30、日 逃荒路上

  军队士兵与逃荒者挤在一起,向同一个方向行进。

  士 兵:快闪开!闪开!快闪开!闪开!

  范家马车夹在士兵中间。

  老东家:栓柱,怎么不往前走了呀?

  栓 柱:堵住了。

  士 兵:闪开!

  老东家转头询问身边的长官甲。

  老东家:长官,长官,咱这仗这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长官甲:当然打赢了!

  老东家:打赢了那怎么往后跑啊?

  长官甲:我们这是迂回作战!

  老东家:哦……哦……

  长官甲:赶紧闪开!

  长官甲说完对着天空开了一枪,吓得人群尖叫奔逃。在他们前方,老马苦苦哀求长官乙和长官丙。

  老 马:长官!长官!这辆马车不能征用。

  老马带着他的两个兵苦苦追着原本属于他们的马车。

  长官乙:日本的迫击炮弹嗖嗖地在头上飞,爷们的命都快没有了,你还心疼你的  马车?滚!

  长官们乘着马车飞速前进,并无停下的意思。

  老 马:这不是马车,这是国家的巡回法庭!

  长官丙: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们一走,日本人就要来了,怎么,你还给日本人断案啊?巡回法庭现在改救护车了!

  长官乙把上书“第九巡回法庭”的旗子扔在老马的脸上。

  长官乙:滚!

  老马和两个兵看着马车远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仍在前行。

  31、日 天空中

  天空中,多架轰炸机蓄势待发,空军甲向上级军官打报告。

  空军甲:人群中中国军人多一些。

  军 官:既然军人多就应该轰炸。

  空军甲:明白!

  空军甲扳动手柄,露出炮弹。

  空军甲:三、二、一,投弹!

  多架轰炸机将炮弹投下。

  32、日 逃荒路上

  炮弹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死伤无数,安西满的车也被炸翻,范家的人急忙下车。

  地主婆:下车!

  铃 铛:娘!

  老东家:下车!星星往这边跑!

  铃 铛:爹!

  花枝抱着孩子躲起来,栓柱也惊慌地奔逃。轰炸仍在继续,瞎鹿拉着车也被炸倒。老马那“第九巡回法庭”的旗子被炸得化为乌有,他自己逃过一劫。轰炸机开始低空扫射,扫射一轮后飞离。轰炸机飞离后,逃过一劫的人开始找自己的亲人,受伤者开始哀嚎。花枝看到被炸翻的祖宗牌位和尸体,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老东家则在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家人。

  老东家:人呢?星星?人呢?

  老东家环视时看见士兵推走了自己的车,急忙追了上去。

  老东家:老总!老总!我的车!

  老东家冲上去,被士兵们用枪架了回来。

  士 兵:找死啊你!

  争执中车上装银元的箱子掉了下来。

  老东家:我的银元,老总!我的银元,老总!

  士兵一拳打倒了老东家,然后捡走了地上的银元,老东家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另一个士兵就将地上的一袋粮食拿走,老东家急忙爬了起来。

  老东家:老总,粮食!救命的!

  老东家冲上去,士兵向天上打了一枪,吓住了老东家。士兵们拿枪指着老东家,将他的车连同粮食、银元都带走了。老东家踉跄后退,另一边,儿媳妇正在焦急地寻找老东家。

  儿媳妇:爹……

  儿媳妇还未看见老东家,便被士兵们抓住,按在地上。

  儿媳妇:爹!

  老东家拖着仅存的行囊,看见儿媳妇正被人欺负,地主婆跑去推开那些士兵。老东家也冲了上去,然而地主婆和老东家先后被士兵们打倒。

  老东家:老总……

  另一边,星星被一个士兵扛在身上。

  星 星:栓柱!救我!

  栓柱见状连忙冲了上去。

  星 星:放开我!

  栓柱将星星抢下来,一拳打在士兵的脸上,另一个士兵冲上来,也被栓柱打倒,栓柱扶起了星星。

  栓 柱:星星!

  两人刚刚起身,一个士兵便一枪打在栓柱的左臂上,栓柱惨叫,星星惊恐地看着,士兵正要开第二枪,二轮轰炸来了,士兵直接被炸死。大地再度哀嚎一片,老东家、地主婆和儿媳妇在一处,花枝和孩子在一处,大家纷纷蹲下躲起来。瞎鹿一边躲一边照看自己的娘。

  瞎 鹿:娘,没事吧?你别动!

  安西满被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刚刚爬起,便看到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娘!娘!娘!

  安西满刚要走过去,一枚炮弹落下,小女孩被炸死。安西满急忙跑过去,看着汩汩流血的小女孩。

  小女孩:娘!

  安西满颤抖着双手,使劲按住小女孩流血的伤口,然而血还是不断流出。安西满用自己的衣服为小女孩止血,然而小女孩还是断了气。安西满掏出《圣经》,神色麻木地覆在小女孩仍在流血的伤口上,冷眼看向天上轰炸机投下的炮弹,缓缓闭上了眼睛。此时,瞎鹿看到了等死的安西满,急忙冲上去救他。

  瞎 鹿:小安!

  瞎鹿在炮弹到来之前将安西满扑向一旁。轰炸机再次飞走了,瞎鹿娘静静地躺在地上,天空中飘着白色的纸。幸存者们起身,瞎鹿走到了瞎鹿娘的身边。

  瞎 鹿:娘!

  瞎鹿扶了下娘,发现娘不大对劲。

  瞎 鹿:娘!

  花枝、铃铛和留保也来到瞎鹿娘身边,瞎鹿娘双眼未闭。

  留 保:奶奶?奶奶?

  瞎鹿娘毫无反应。

  瞎 鹿:娘!我的娘!

  瞎鹿跪下,安西满看到了这一切。瞎鹿用手将娘的眼睛闭上,抱着娘痛哭。老东家走到瞎鹿身边。

  老东家:死了?

  瞎鹿家人没说话,安西满也走了过来,花枝也看向瞎鹿娘,瞎鹿抬眼看花枝。

  瞎 鹿:这下你称心了吧你?

  花 枝:死了好,死了不受罪,我还想被飞机炸死呢!

  瞎 鹿:你个臭娘们!我打死你!

  瞎鹿作势要打花枝,被老东家拉住。

  老东家: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

  瞎鹿神色悲痛,却还是住了手。

  老东家:什么都没有了,那小米真该借你们一斗,赶快挖个坑,把你娘埋了吧。

  老东家转身离开,瞎鹿默默点头。安西满看着悲痛的瞎鹿,神色复杂。

  瞎 鹿:娘!娘!

  人群中哀嚎遍地,有人倒在血泊中呼喊着救命。星星拿自己的围巾为栓柱包扎伤口。

  栓 柱: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星 星:没想到,你胆还挺大。

  栓 柱:惹我!

  星星将伤口包扎好。

  栓 柱:你的猫呢?

  星 星:小黑?

  星星起身寻找猫,栓柱也站起来,将自己的东西捡起来。

  星 星:小黑!小黑!小黑!

  星星寻找着小黑,在看到士兵的时候噤声躲开,终于,她听到了猫叫,将小黑抱起来安慰着。

  星 星: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地主婆、儿媳、栓柱和老东家聚到一起。栓柱走向沉默坐在一边的老东家。

  栓 柱:东家,东家?你没事吧?

  老东家:我都不是东家了,什么都没有了。

  地主婆:作孽呀!

  老东家:原来咱说出来是躲灾的,现在好了,也成了逃荒的,这下踏实了。

  33、日 逃荒路上

  老东家和家人一起,背着剩余的行李向前走着。老东家回过头,看到身后儿媳妇艰难的走着,地主婆紧张地看着她,儿媳妇站立不稳,地主婆走过去扶她。老东家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瞎鹿。

  老东家:瞎鹿,瞎鹿,你停一下。

  瞎鹿停下,回头。

  瞎 鹿:东家?

  老东家:跟你商量个事。

  瞎 鹿:什么事?

  老东家:如今你家有车,我家没有车了,儿媳妇身子笨,让她坐坐你家的车。让她坐了你家的车,你借的小米咱就不说还的事了,行不行?

  瞎鹿看向花枝,花枝解下拉车的带子。

  花 枝:乡里乡亲的,坐就坐吧。

  瞎 鹿:那就坐吧。

  老东家:行,行。

  老东家回头招呼儿媳妇、地主婆和栓柱。

  老东家:说好了,坐车。栓柱,你拉车……

  花枝招呼两个孩子下车,看向范家,面露喜色。

  花 枝:也有求着咱的时候?解气!

  逃荒的队伍继续行进。

  (字幕)逃荒第五十七天,离家三百二十九里。

  34、日 教堂外

  安西满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教堂,敲开大门。

  35、日 教堂内

  梅甘为安西满上药。

  梅 甘:小安,你做得好,跟着灾民,在逃荒路上传教,传主的福音。

  安西满:神父,我是个逃兵,我坐着溃兵的卡车逃到了这里。

  梅 甘:那就在我这儿歇息一阵,也不能为了传教,让你饿死在路上。如果你死了,就不能继续传教了。

  安西满:我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这里发生的一切,主知道吗?

  梅 甘:知道。

  安西满: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管?

  梅甘沉默,只是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安西满:世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主的旨意。

  梅 甘:这不是上帝的旨意,这是魔鬼干的。

  安西满:为什么?上帝为什么总是斗不过魔鬼?如果斗不过魔鬼,信他有什么用!

  梅甘拍着安西满的肩膀,安西满开始哭泣。

  梅 甘:小安,你累了,你不能怀疑上帝。

  安西满停止哭泣。

  安西满:神父,我也觉得魔鬼钻进了我的身体。

  教堂奏响圣歌,梅甘神父为安西满做忏悔。远看,教堂巍峨,土地贫瘠,一派苍凉景象。

  36、日 逃荒路上

  逃荒队伍前行着,白修德带着一头驴和一些行李走在灾民中,他拿着相机拍摄灾民逃荒的景象。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白修德看过去,发现两只狗正在啃食死人的尸体,他将这个画面拍摄下来。

  白修德:上帝……

  37、日 逃荒路上

  逃荒众人搭起了帐子修整,范家和瞎鹿家呆在一处,地主婆在准备“餐食”,花枝在抱着女儿如厕。

  花 枝:用劲,用劲!

  铃 铛:娘,拉不出来。

  花 枝:天天给你抠,憋死你算了。

  老东家:拉的出来才叫怪,天天吃的都是树皮,这树皮吃的我满嘴都是苦的,过去那全是饺子包子的味。

  远处,无数灾民支起了帐子,白修德在给孩子们分发食物,孩子们围着他不肯离去。

  白修德:别跟着了,我想拍张照,等一下,好了。

  星星和栓柱看着白修德和孩子们,孩子们追着白修德。

  孩子们:给我一个。

  白修德:别跟着了,别跟着了,别跟着了。

  栓 柱:东家,来了个洋人。

  范家和瞎鹿家都看向白修德,白修德被孩子们围着。

  孩子们:给我一个。

  38、日 逃荒路旁

  白修德将相机放在枕头底下,从包里掏出了一些干粮吃,又抓了一把草料喂驴。

  白修德:过来,饿吗?

  白修德靠在树上,和驴一起吃着晚餐。

  39、夜 逃荒路上

  (字幕)逃荒第六十一天,离家三百五十里。

  老东家、栓柱和瞎鹿悄悄行动,栓柱“唰”地抽出了刀。

  老东家:轻点!

  栓柱点头。栓柱、老东家和瞎鹿偷偷找到了白修德。

  老东家:瞎鹿,你去牵他的驴。

  瞎 鹿:好。

  老东家:栓柱,你看着他,别给他弄醒了。轻点。

  瞎鹿和栓柱悄悄移动,瞎鹿牵到了驴,栓柱闻到了纸上残留的干粮味。瞎鹿得手后,和老东家悄悄离开,栓柱仍在白修德处翻找干粮。

  瞎 鹿:东家,往哪牵?

  老东家:拉远点,杀了,煮了,吃了。

  栓柱拿了白修德的相机,惊醒了白修德。

  白修德:别动,别动,站住!

  白修德快跑几步,扑倒了栓柱,栓柱手中仍死死抓着相机。老东家见状,停下脚步,并指挥瞎鹿。

  老东家:你快跑!

  白修德与栓柱扭在一起,白修德将栓柱按在地上,老东家在一旁看着。

  白修德:停下!停下!饼干,驴,给你,相机,不能吃,给我。

  老东家:好,好,栓柱别打了,给他,给他。

  栓柱将相机还给白修德。

  栓 柱:给你。

  白修德拿到相机,放开栓柱起身,并向栓柱伸出手拉他起来。

  栓 柱:谢谢。

  白修德:(对老东家)朋友,(对栓柱)兄弟。

  老东家:行行行。(对栓柱)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瞎鹿,追驴去,快去!

  栓柱向瞎鹿离去的方向跑去,老东家站立不稳,白修德扶了他一把。另一边,栓柱追到了瞎鹿,但却没有驴的影子。

  栓 柱:瞎鹿!瞎鹿!

  瞎 鹿:栓柱!

  栓 柱:驴呢?

  瞎 鹿:驴跑了。

  栓柱打瞎鹿。

  栓 柱:你傻!连个驴都牵不住!

  瞎 鹿:我想让它快点跑,给了屁股一巴掌,没想到,惊了。

  栓 柱:跑哪儿去了?

  瞎 鹿:天黑,没看清。

  栓 柱:你往那边找,我往这边找,行不?

  瞎 鹿:好的。

  两人跑去不同的方向找驴。

  40、夜 野外荒地

  瞎鹿脚步踉跄地找驴,远处有人和火光。瞎鹿走至人群前,发现士兵们正在切割驴肉,他认出了驴的缰绳。

  瞎 鹿:你们怎么把我的驴宰了?

  士兵甲:滚蛋!

  士兵乙拿着驴肉,走向煮肉的锅,瞎鹿紧紧跟着。

  士兵乙:你的驴?你就是一个灾民,你要是有驴,你的眼也不会饿眍了。

  士兵乙准备将驴肉放进锅里,瞎鹿争抢驴肉。

  瞎 鹿:你们抢我的驴,也得给我一块肉吃!

  士兵乙与瞎鹿争抢驴肉,士兵一枪杆子将瞎鹿打进锅里,士兵们围上来看。

  士兵甲:你怎么把他打锅里头了你?

  瞎鹿没了生息,静静躺在开水中。

  41、日 逃荒路上

  范家、花枝和她的两个孩子在原地等待瞎鹿。

  栓 柱:(对花枝)三天了,不能再等了,耽搁路不说,再等就饿死在这儿了。

  花 枝:瞎鹿哪儿去了?

  老东家:沟上沟下都找了,不见个人影。

  花 枝:那天你们说去偷驴,驴没偷着,瞎鹿没了,你们得赔我!

  儿媳妇和地主婆抬眼看花枝,老东家无奈地转过身,栓柱接着劝说花枝。

  栓 柱:这逃荒路上,天天死人,有什么稀奇的?

  花 枝:别人死了有个尸首,瞎鹿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不能不管!

  老东家无奈回头看了一眼。

  花 枝:瞎鹿!瞎鹿!你上哪儿去了?人家欺负咱孤儿寡母!你怎么不管?你死哪儿去了?瞎鹿!

  42、日 中华民国政府

  很多小孩子穿着军服列队,奏着欢迎的鼓乐。

  宋美龄:他们都是烈士的遗孤,刚刚凑在一起,队形还没有排好。

  蒋介石、宋美龄和一众军官士兵在审阅,众人打着伞。

  蒋介石:蛮好,蛮好的。

  孩子们打着旗行进,众人露出了笑容,打头的小女孩面色严肃。小孩子们行进结束,站定。

  宋美龄:打头旗的这个女孩子,是孙放吾烈士的女儿。

  蒋介石:哦。

  蒋介石走下去,宋美龄继续为他介绍。

  宋美龄:孙将军是96师副师长,上个月刚刚在缅甸壮烈殉国。

  蒋介石走到女孩面前。

  蒋介石:你的父亲是伟大的军人。

  小女孩含泪向蒋介石敬了一个军礼,蒋介石回敬了一个军礼。蒋介石弯下腰,握住小女孩的手,为她擦去眼泪。

  蒋介石:过年的时候,到爷爷家来,爷爷给你发压岁钱,好吗?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蒋介石站直身子,环视方阵中的孩子们。

  蒋介石:你们的父亲,都是伟大的军人。

  蒋介石向孩子们敬了一个军礼。

  43、日 逃荒路上

  白修德和通讯兵们坐在木板车上,白修德用相机拍摄着灾民逃荒的景象。

  白修德:为什么他们都在往西走?

  通讯兵:其实是习惯,河南人一遇灾就往陕西逃荒,就像山东人一遇灾就往东北逃荒一样。

  白修德:这么大的灾害仅仅是干旱导致的?这有这么多的灾民。

  通讯兵:蚂蚱,关键是蚂蚱。

  白修德:怎么能是蚂蚱。

  白修德环顾四周,站起了身,准备拍摄照片,却看到了天空中掠过的轰炸机。炸弹投下,灾民纷纷奔逃,白修德开始躲避,场面一片混乱。险些被炸死的白修德站起身拍摄照片,趴在地上的通讯兵试图阻止。

  通讯兵:趴下!趴下!

  白修德并未理会,用尽全力地拍摄。轰炸过后,战机开始扫射,很多幸存者被打中,致死致残,哀嚎不已。白修德举起手枪,指向天空。

  白修德:停下!停下!

  白修德对着天空开枪。

  白修德:混蛋!混蛋!

  战机远去了。

  44、日 重庆街道

  整个街道都插上了旗子并架起了“欢迎威尔基先生”、“军事第一”、“胜利第一”的标语,市民们全部出来列在两边,且有士兵守卫。处长、地方官和几个士兵在路中央的车上行进,处长拿着扩音器发号施令。

  处 长:好,一切看我的手势!喊口号!不能提前,也不能落后!外宾车队离我们五十米再喊!听清楚没有?

  市民们:听清楚了!

  地方官举起旗子。

  地方官:大声一点,听清楚没有?

  市民们:听清楚了!

  处 长:那我们来练习一下,看看各工厂、各学校、各单位、各工商界熟练的怎么样!注意了!车队过来了!距你五十米!

  地方官:喊!

  市民们:welcome!welcome!

  处长拿着喇叭领喊。

  处 长:welcome!welcome!

  地方官:喊齐一点!大声点!

  市民们挥舞着旗子喊得热火朝天,处长一声声领喊。几声下来,处长不满。

  处 长:这不行不行!这全乱了!我说你们重庆是怎么组织的?

  地方官:处长,就不要让他们说英文了,就说欢迎欢迎吧。

  处 长:不是喊什么的问题,这是外交事故!

  45、日 大使馆

  白修德来到大使馆,见到高斯先生出来急忙迎上去。

  白修德:高斯先生,我需要和您谈谈。

  高斯行色匆匆。

  高 斯:我现在没有时间。

  白修德:非常紧急。

  高 斯:我要去机场接总统特使,

  白修德:给我五分钟时间,请给我五分钟时间,求求你。

  高斯看向身后的随从,那人点点头。

  高 斯:好吧,就五分钟。

  白修德面露痛苦。

  46、日 大使馆门口

  听完白修德叙述的高斯边走边说。

  高 斯:你说的故事,我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的。

  白修德:如果我不是遇到几个中国军队的通讯兵,现在已经饿死在中国灾民里了。

  高斯停下脚步。

  高 斯:如果你把它发在《时代周刊》上,将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白修德:我想把真相告诉中国政府,求你了。

  高 斯:这可是中国的内政。

  白修德:看在上帝的份上。

  高 斯:我无能为力。

  高斯转身离开,身后的随从拍了拍白修德的肩膀。

  随 从:多管闲事。

  白修德无奈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47、日 宋庆龄居所

  宋庆龄和白修德面对面坐着。

  白修德:没去河南之前,我见政府的官员还是容易的。不知为何,这次我从河南回来,好像我得了瘟疫似的。我见不到宋子文部长和张道藩部长,高斯大使说也没用,又通过美国使馆的谢伟思见到了四川省政府主席,主席告诉我河南不归他管,他又介绍我去见立法院的孙科院长,孙院长说只有蒋委员长说话才有用,最后找到监察院于右任院长,他说唯有见到夫人,利用您的影响,才可能见到委员长。

  宋庆龄:我明白了。他非常忙,但别担心,我会给他打电话。

  白修德:我要等多长时间?

  宋庆龄:也许五天,也许十天,也许,根本见不到。

  白修德无奈摊手。

  48、夜 逃荒路上

  (字幕)逃荒第七十三天,离家四百一十里。

  栓柱和星星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星 星:干什么?

  栓柱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有几块饼干。栓柱咬了一口,递给星星。

  栓 柱:想吃吗?

  星星不住地点头,伸手去拿,栓柱猛的收回手。

  栓 柱:亲我一口。

  星星凑过去亲了栓柱一口,将饼干拿来吃,栓柱借势将星星扑倒。

  星 星:等灾过去。

  栓 柱:等不及了我!

  星星挣扎,推开栓柱,并且给了他一巴掌,转身离开,栓柱狼狈地爬起穿裤子,花枝从一旁出来。

  花 枝:没弄成吧?我告诉你,人一喝墨水,就是条喂不熟的狗,给我饼干我跟你睡。

  花枝伸出手,栓柱连连后退。

  栓 柱:我没有饼干。

  花 枝:给我。

  栓 柱:我没有饼干!

  花 枝:给我!

  花枝和栓柱扭在一起争抢饼干。

  花 枝:你和老东家把瞎鹿害死了,你们得赔我!

  花枝夺走了饼干,栓柱没再争抢,花枝起身。

  花 枝:一条命,值两块饼干。

  花枝离开,栓柱仍躺在地上。

  49、日 逃荒路上

  帐子里,儿媳妇满头大汗地生产,花枝和地主婆在旁协助。

  地主婆:好!好!看见头了!好!

  儿媳妇脱力躺下。

  地主婆:用劲用劲!

  花 枝:用劲用劲!

  儿媳妇:我要死了,再没有劲了。

  地主婆:来来来,再使一点劲!出来了!

  地主婆和花枝将哭泣的孩子拎出。

  地主婆:剪子在这,剪子。

  地主婆为她的孙子剪了脐带,而后向老东家报信。

  地主婆:生了!是个男孩!活了!

  老东家想要进去看,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止住了步伐,在门外激动地踱步,地主婆则是将血水泼出,转身示意生火做饭的栓柱和星星。

  地主婆:快快快!

  老东家激动不已。

  老东家:祖宗保佑,祖宗积德。

  帐子内,地主婆端着盆回来,花枝在帮忙照顾孩子。

  花 枝:老东家!快给孩子起个名儿吧!有个名叫着就好活了。

  老东家:好好,想好了就叫留成吧,图个吉利。

  花枝包裹孩子,儿媳妇醒了过来。

  儿媳妇:把他掐死吧,逃荒路上,我身上一点奶都没有,养不活他。

  地主婆:可不敢瞎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掐死?

  老东家在帐外听到了里面的话。

  老东家:别掐死啊!不行我把皮袄卖了,给你熬个热汤。

  星星看着父亲,又不舍地看了看怀中的小黑。

  小黑被杀了,星星和老东家并排坐着,星星面无表情,老东家面色痛苦。

  老东家:妮,爹对不住你,这猫你带了一路了,今天给你……给你杀了。

  星 星:爹,我也要喝猫汤。

  星星起身,走向煮猫汤的锅,老东家目送着星星。星星走到锅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撕了书页做柴火煮汤。剥下的猫皮被扔在星星脚下,猫肉在她眼前下锅,星星恍若未见,自顾自撕书添柴。

  50、日 蒋介石办公室

  蒋介石坐着批文,张厉生站在他的对面,旁边还有秘书在工作。

  蒋介石:厉生,新闻的事也归你管?

  张厉生:是。

  蒋介石:这有一篇关于河南的社评,你念念。

  蒋介石拿起报纸,扔在张厉生手边,张厉生拿起,读了出来。

  张厉生:昨日本报登载一篇《豫灾实录》,想读者都已看到,谁知道那三千万同胞,大都已深陷在饥饿死亡的地狱。

  张厉生合上报纸。

  张厉生:是我监管不力,昨天才从广西回来。

  蒋介石:这个王芸生,是《大公报》的主编?

  张厉生:是。

  蒋介石:他蛊惑人心,《大公报》休刊反省。

  张厉生:只是……王芸生收到美国国务院战时情报局的邀请,过两天就要访美,这个时候……

  蒋介石打断张厉生的话。

  蒋介石:美国就不要去了!

  张厉生:外边议论更多的,是豫北会战的事,政府要放弃河南,把灾民甩给日本人,已变成公开的秘密。

  蒋介石:政府什么时候说要放弃河南?

  张厉生没说话,两人无言相对了几秒。

  蒋介石:告诉《中央日报》,写一篇社评,以正视听。

  张厉生:好,马上安排。

  张厉生拿着报纸退出办公室。

  51、日 蒋介石办公室外

  陈布雷、白修德和侍从们在办公室外。

  陈布雷:委员长要去机场送威尔基先生,你只有十五分钟,你听得懂中文吧?

  白修德脱下大衣。

  白修德:我懂我懂。

  陈布雷:那我就不用给你翻译了。

  白修德:但是我需要说英文。

  陈布雷:好的。

  陈布雷带白修德走进蒋介石办公室。

  陈布雷:委员长,白修德先生。

  蒋介石向白修德热情地伸出手。

  蒋介石:白修德先生,我听说过你。

  白修德:很高兴见到您。

  陈布雷将办公室大门关上。

  52、日 蒋介石办公室

  白修德、蒋介石和陈布雷三角状围坐。

  白修德:尊敬的委员长,我很沉痛地向您报告,河南三千万人遇到了吃的问题,逃荒的灾民正在一天天饿死。

  陈布雷:他向您汇报河南情况,说很多人饿死。

  白修德:一些官员向我解释,那里正在发生战争,但是我身临其境,日本人并没有向河南发动进攻。

  陈布雷:他说政府可能对当地的情况不了解,很多官员都说是因为战争,但是日本人在河南并没有发动战役。

  蒋介石:灾情是有的,但是没有这么严重。

  白修德摊开手。

  白修德:委员长,我不想冒犯您,但我听说灾区发生过人吃人的情况。

  陈布雷:他听说有人吃人的现象。

  蒋介石笑了几声。

  蒋介石:这在中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白修德:我看到了狗吃人,我亲眼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

  蒋介石脸上笑容凝固,白修德去拿照片。

  陈布雷:他亲眼看见。

  白修德拿出照片。

  白修德:我亲眼看到了,您看。

  蒋介石拿起照片,认真看着。

  蒋介石: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如果要知道河南灾情这么严重,我们政府不会坐视不管的!

  53、日 蒋介石办公室外

  陈布雷送走了白修德,回办公室的途中听见了摔东西的声音,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推开门。蒋介石和秘书站在屋内,面色不佳。

  陈布雷:这些美国人就爱自以为是,四处添乱。

  蒋介石转过身,拿起照片。

  蒋介石:如果这几张照片发出去,我这个委员长,就是置民众于水火而不顾的独夫民贼。

  防空警报响起,陈布雷和秘书看向窗外。

  54、日 重庆街道

  数架轰炸机掠过重庆上空开始轰炸,民众被炸得四散奔逃,欢迎条幅被炸断,车窗玻璃也不能幸免,整个重庆上空升起了滚滚浓烟。

  55、日 破败的重庆街道

  市民们位列两边,摇旗呐喊,由烈士遗孤组成的鼓乐队奏着乐开路,后面跟着送走外宾的车辆。领头的小女孩面色严肃。

  市民们:欢送,欢送!热烈欢送!欢送,欢送!热烈欢送!欢送,欢送!热烈欢送!

  街道两边,几道冲天的水柱正在紧急灭火。大路上,送外宾的车仍在行进。

  56、日 蒋介石车内

  陈布雷在车里向蒋介石汇报情况。

  陈布雷:《时代周刊》已经把白修德写河南灾区的文章登了出来,要不要把发往我国的《时代周刊》全部收缴?

  蒋介石:不,要多买《时代周刊》,让外交部把它翻译成中文,各省的省长和部长人手一份,把李培基的几次报告也附在后边。

  陈布雷露出疑惑的神情。

  蒋介石:日本人走了,我们就要救灾,不然全世界怎么看我们?不真成了腐败政府了?通知阎锡山,暂缓山西战役,把一部分军粮运往灾区。还有,告诉张厉生,号召全国募捐。有的时候,我特别怀念北伐时期,一呼百应,所向披靡,那时身上没有负担,尽可以和民众站在一起。

  57、日 逃荒路上

  冰天雪地,儿媳妇躺在帐子里一动不动,老东家请了郎中来把脉。

  老东家:怎么样?

  郎 中:流血太多又受了风寒,脉息太弱了。

  老东家:你再想想办法,你把她救好了,等咱逃荒回去,我给你十亩地。

  郎 中:老东家,这病也不难治,就是给她弄口吃的。不瞒你说,我娘、我孙子、我孙女,这两天都饿死在路上了,我走路也已经打飘了。

  郎中慢慢离开,老东家目送着他。屋内,地主婆焦急的喊声传来。

  地主婆:他爹,他爹你快来!

  老东家钻进帐子。

  老东家:怎么了?

  地主婆:断气了。

  两人沉默几秒。

  老东家:是个好儿媳妇,死在这路上,对不起人家亲家。

  留成哭了起来,地主婆扒开了儿媳妇的衣服。

  老东家:你干什么?

  地主婆:趁她身子热,叫孩子再吃口奶。

  地主婆抱着留成往儿媳妇身前送,老东家阻住了她的动作。

  老东家:天爷呀!

  地主婆:怎么了?

  老东家:她五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身子瘦得跟把柴火一样,哪儿来的奶?

  58、日 码头

  粮食陆续运往河南。

  59、日 省政府

  省政府官员聚在一起开会。

  李培基:诸位,经过省政府广泛和急切地呼吁,中央政府已开始对河南救灾。从本月起,中央政府陆续从军粮储备中抽出八千万斤粮食给我们。

  秘 书:诸位,这都是李主席念民众于水火,不怕丢官,冒死进谏换来的。

  李培基摆了摆手。

  秘 书:李主席亲赴重庆不说,还一连上了六道折子,河南人民世世代代将铭记李主席的恩情。

  众人鼓掌,李培基再次摆手。

  李培基:还是研究振粮发放的问题。

  秘 书:是。

  方厅长:开赈灾会议,粮政厅长财政厅长都不在场,不妥吧。

  秘 书:粮政厅老卢、财政厅老彭到下面视察灾情去了,救灾刻不容缓,咱就不等了。

  方厅长:弄了半天,才八千万斤呀?去年鄂西受灾,政府拨给他们二万万斤,咱河南人就这么好欺负?八千万斤够干什么?河南有三千万人,每人才得二斤半,够吃三天,三天以后怎么办?

  李培基:老方,给你八千万斤,就比要走八千万斤好吧。给过八千万,我们接着再要,八千万也能解燃眉之急,说不定就能少饿死几十万人,是吧?今天开会,主要是划一下灾区。

  方厅长:灾区还用划分?整个河南都是灾区!

  秘 书:方厅长,这不正是因为僧多粥少,咱才不能撒胡椒面,才要突出重点。

  官员甲:对,我同意突出重点,但过去一遭灾,我们就把重点放在了乡村,忽略了城市,而最后呢问题恰恰出在城市。不是城市这块归我管,我才这么说,而是上回黄河发大水,市民砸了省政府,这是有教训的。

  官员乙:突出重点,也要照顾一下行业,不是我是教育厅长我才这么说,而教育救国,一直是委员长所提倡的。我们不能只顾灾民,不考虑特殊群体。把老师和学生都饿死了,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官员丙:要说重点,我身为警察署长,一定得替十几万担惊受怕的警察说几句话,因为他们正在重点上忙活。哪里有乱子,哪里就有他们。我斗胆说句话,如果不是十几万警察忍饥挨饿地维持社会治安,河南早出了洪秀全、李自成了。

  官员们渐渐吵了起来。

  官员们:八千万斤够干什么……你们警察跟人家灾民一块……

  李培基:吵什么?吵什么?政府不救灾,你们每天长吁短叹,现在救灾了,你们倒在这里吵起来打起来。早知这样,这八千万斤我就不要了,现在打一个电报退回中央还来得及!

  众人沉默,秘书站出来打圆场。

  秘 书:诸位,各部门都在强调各自的困难,说的也都有各自的道理。至于哪些是灾民,哪些不是灾民,咱们可以再研究。省里想要强调的是,灾粮的发放,那绝不能各自为政,还是要在省政府的统一领导下进行。

  秘书说完,身边的人递给了他一张电报。

  方厅长:既然是这样,还召集我们开会干什么?你们两个私下决定不就行了?

  李培基:我说老方,你这话什么意思?搞什么名堂?

  方厅长不说话了,秘书将电报递给盛怒的李培基。

  秘 书:主席,急电。

  李培基:今天怎么回事?

  李培基接过电报。

  官员乙:主席,是不是又出什么岔子?中央收回成命了?

  李培基坐下,冷笑。

  李培基:中央倒没收回成命,蒋鼎文抄了我们的后路。我们不是欠了蒋鼎文三千万斤军粮吗?他把咱们粮政厅老卢、财政厅老彭给扣下了,叫咱们拿粮食去换人。你们都很有口才,看谁去见蒋鼎文?

  众人沉默。

  60、日 李培基办公室

  李培基神色严肃,暖着手,秘书在一旁倒水。

  李培基:大灾之年,给蒋鼎文送这么大的礼,我也同流合污了。

  秘 书:蒋鼎文他吃这一套,送三百万粮食的礼,能把人质换回来不说,说不定拿三千万斤军粮还能豁免,对河南人民也算是善莫大焉,主席。

  秘书将水杯递给李培基,李培基接过,秘书凑近了些。

  秘 书:换金条的时候,我索性多换了五十万斤。

  李培基:胡闹!怎么不跟我报告?

  秘 书:省政府开会您也看到了,您就是把粮食全部按场口发放,也没有人说你的好,反倒会惹出新的麻烦。

  李培基沉默了一阵。

  李培基:这个老方,一开会就放炮,这什么意思!

  秘 书:他民政厅长当了多年,您没来之前,行政院本来是内定的他来当这个主席,委员长后来改了主意不是。

  李培基:那我可以马上向委员长辞职,让他来当!让他去求蒋鼎文好了!

  秘书再次凑近李培基。

  秘 书:五十万斤换礼也不算多,接着再向中央要粮食,您就不到重庆去走动了?

  李培基沉默,随即摇了摇头。

  李培基:这个官场,呆不下去了。

  李培基转身,身后天下为公的字异常显眼。

  李培基:我应该解甲归田。

  秘 书:主席,如果我们要解甲归田,那说不定现在真成灾民了。

  李培基摆了摆手,秘书离开。

  61、日 洛阳城门口

  (字幕)洛阳,逃荒第九十三天,离家四百六十三里。

  熙熙攘攘的逃荒人群挤得密不透风,警卫站在城门处阻挡入城的灾民。范家、花枝和她的孩子也在其中。

  广播员:现在广播,第一战区政治部,和洛阳市政府联合公告。为了抗战大业,为了军备防务,为了严防奸细和整顿市容,非洛阳市民一律不准进城,有擅自违反者,将按国民政府战时城市管理条例第九条第三款之规定严惩不贷。

  一警卫冲天上开枪,吓退了灾民们。警卫用枪指着灾民们。

  警 卫:快退!不怕死啊你!

  老东家看到警卫官,开口询问。

  老东家:老总,公家不是已经开始救灾了吗?哪可以领到粮食?

  警卫官:政府划定的灾区是豫北和豫南,你现在到了洛阳,你就不是灾民了。

  老东家:那我怎么才能是灾民?

  警卫官:那你再走几百里,到豫北和豫南你就是灾民了。

  与此同时,星星看着车上昏迷不醒的地主婆。

  星 星:娘?娘?娘!

  老东家听到喊声,回头寻找。

  星 星:爹!

  老东家找到星星,回身往她们身边走。

  老东家:怎么了?

  星 星:看娘怎么了?

  老东家走到地主婆身边。

  星 星:娘?

  星星不住地摇晃地主婆,老东家用手探地主婆的鼻息。

  老东家:死了。

  星 星:娘!

  老东家:死了好,少受罪。

  老东家扒开地主婆死死抱着留成的手,将留成抱在自己的怀里。

  老东家:早死早托生,再托生,千万不要托生到这了。

  62、日 粮食库

  大批粮食被搬运和贮存。商人罗武在一旁等着,军需官董家耀从车上下来,两人握手,一起进入仓房。

  董家耀:我们司令长官念民众于水火,决定拨出一部分军粮,低价售给灾民,以解苍生于倒悬。我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你可要三思而行。国难当头,不准搞投机倒把。

  罗 武:请军需官放心,我罗武虽是个商人,但比堂堂的政府官员还是有良心的。(凑近董家耀,低声)我建议老兄那份,还是直接把它买成地,现在一亩地五升小米,等大灾过后你再把这些地都……

  董家耀: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看着办吧。

  罗武点头。

  63、日 逃荒路上

  灾民分列两边,罗武站在车上,车下有士兵维持秩序。

  士 兵:都别吵吵!别吵吵!都静一下!听卡车上的经理说话。

  罗 武:都听我说!我是洛阳战区被服厂的经理,今天我只挑年轻的女的,挑上了管吃管住,给你们家里五升小米,愿意去的到这边来排队。

  范家和花枝家默默看着,很多女人涌上前去排队。

  士 兵:先来后到都有份!

  罗武和老马看着这一切。

  老 马:想不到,我一战区巡回法庭的庭长,也要跟着你卖人了。

  罗 武:老马,你别这么说,我这也是响应政府的号召,给这救灾了。

  老 马:你救灾,你救灾,那就多挑几个,给她们个活命吧。

  另一边,老东家抱着留成,和星星呆在自家的帐子旁。

  星 星:爹。

  老东家:什么?

  星 星:把我卖了吧。

  老东家:说什么呢闺女?要死咱就死在一块,咱老范家从来都是买人,什么时候说过卖人!

  星星爬了起来,坐在老东家旁边,栓柱也坐了起来。

  星 星:爹,我实在受不了了,家里连柴火都没得吃了,你让我逃个活命吧。

  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星星起身,向队伍走去,花枝也准备去参加选拔,她带着铃铛,并招呼一旁的留保。

  花 枝:留保,走。

  星星和花枝都排在队伍里,栓柱来到星星身边拉她。

  栓 柱:回去,跟我回去。

  星星挣扎,不肯回去,栓柱的动作被警卫发现,警卫将栓柱向边上赶。

  警 卫:你干什么?起来!再过来我收拾你!

  栓柱回到人群中,老东家抱着留成也站了过来。遴选开始了,罗武越过星星,看到了粉袄的花枝。

  罗 武:过去吧。

  花枝准备过去,留保和女儿跟在后面。

  留 保:娘!

  罗武阻住了两个孩子。

  罗 武:这什么意思?

  花 枝:买一大的捎俩小的,大哥你划算。

  罗 武:我划算?我买的是一张嘴,又不是三张嘴,你当我是傻子了?你别给我这添乱!

  罗武将花枝推倒在地上,两个孩子急忙去扶母亲。

  留 保:娘!

  罗武准备继续向前走,星星开口叫住了他。

  星 星:我念过书。

  罗武和老马回头打量星星,星星摘下头巾。

  星 星:我识字。

  老 马:这可是财主家的闺女。

  老东家低下头,罗武摸了摸星星的辫子,老东家忍不住抬头看。

  罗 武:行,过去吧。

  星星露出喜悦的神色,老东家也笑了,星星望了老东家一眼,走了。老东家的神色渐渐转为悲伤,转身回去。

  老东家:我辱没先人……

  星星端回了五升小米。

  星 星:爹,今天是年三十。

  老东家:没想到我老范家大年三十卖闺女。

  星 星:爹,以后别想我,就当我生下来的时候,你就把我掐死了。

  星星坐车离开了,栓柱站在最前方目送着星星,星星转过头不看他们,车开走了。栓柱回头,质问老东家。

  栓 柱:你说过让她跟我。

  老东家:哪个龟孙不想让她跟你,跟了你也得饿死。

  栓 柱:我想杀人!

  花枝走到栓柱面前。

  花 枝:栓柱,我跟你,让你饿死之前有个媳妇。

  花枝抱住了栓柱,栓柱在花枝的怀里哭泣,并回抱了花枝。

  64、夜 妓院

  妓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唱小曲的声音,老鸨引罗武和董家耀进门。

  罗 武:今儿这里又来了几个新雏儿,我挑了一个最好的,孝敬军需官。

  董家耀:我还不知道?都是些灾民。大灾之年还干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罗 武:就当您可怜灾民,给她们以救济,是不是?

  老 鸨:就是,我给您挑了个学生,走吧。

  老鸨拉着董家耀进门。

  65、夜 妓院房间

  董家耀斜躺在榻上,星星端盆站在一旁。

  董家耀:身子洗了吗?

  星星点头。

  董家耀:多大了?

  星 星:十七。

  董家耀:十七,十七好。把盆放下,给我锤锤腿,

  星 星:俺爹上炕的时候都是先洗脚。

  董家耀:好好好,那你先给我洗脚。

  董家耀换了个姿势,星星弯腰又起来三次。

  董家耀:行行行,鞠三躬行了,把盆放下。

  星星保持弯腰的姿势不动,低头啜泣。董家耀坐起身,看了看星星。

  董家耀:怎么?不愿意伺候叔?

  星星急忙抬头。

  星 星:不是,爷,我愿意,是我吃的太饱,撑得蹲不下。

  董家耀沉默地看着星星,星星打了个嗝,而后对董家耀笑。

  66、夜 逃荒路上

  老东家坐着,花枝和栓柱站在一起。

  老东家:你们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们都没有了爹娘,就趁着别人过年的炮拜个天地。

  花枝拉栓柱跪下拜了天地。

  老东家:也拜拜自己吧。

  花枝和栓柱对拜。远处,礼花在夜空绽放。

  67、夜 帐子里

  花枝和栓柱躺在帐子里。

  花 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你吗?

  栓 柱:东家不是说了,相互有个照应。

  花 枝:你有了老婆,明天就可以卖老婆了。

  栓柱起身。

  栓 柱:我有了老婆才一天,我可不卖。

  花 枝:卖吧,卖了我能得几升粮食,我能活,你们也能活。

  花枝抱着栓柱。

  花 枝:带着孩子不好卖,现在让孩子有了爹,我就放心了。

  68、日 逃荒路上

  花枝拿着盆向前走,栓柱和留保坐在一旁。

  留 保:娘!娘!

  留保追上去,被栓柱拽回来。花枝走上前,老东家正在和买主讨价还价。

  老东家:三升小米?你说笑呢吧。昨天人家给五升我都没有卖。

  花枝站到老东家身边。

  买 主:她是你什么人?

  老东家:说来没脸,闺女。

  买 主:你闺女要是十六还值五升,你没看她都多大了。

  老东家:我不卖了。

  老东家转身欲走,花枝拉住他。

  花 枝:你买了我,还要把我卖哪儿了?

  买 主: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人贩子。我是卖牛的,这不是帮你们一个忙吗。是这,我真给你买回去,你要对我好,我肯定不卖你,把你当老婆用,行不行?

  花 枝:四升小米,我跟你走了。

  69、日 帐子前

  花枝进帐子取出祖宗牌位交给留保,栓柱神色木然地坐着。

  花 枝:记着,老家是延津,别哭了。

  花枝转头去看女儿。

  花 枝:铃铛,怎么玩的?

  花枝握着女儿的手,拽了一下小风车。

  花 枝:这是你爹给你留的念想,别丢了。

  铃 铛:娘,别走。

  70、日 田野里

  田野里一片枯黄的颜色,买主驾着驴车走在其中,花枝坐在车上。栓柱带着花枝的两个孩子在后面送他。

  花 枝:你停一下,我说句话。

  买主将驴车停下。

  买 主:干什么?

  花枝从车上下来。

  花 枝:栓柱,你过来。

  栓柱走到花枝面前,两个孩子在原地等着。

  花 枝:卖了我,就是饿死也别卖孩子了,行吗?

  栓柱点头。

  花 枝:我的棉裤囫囵一点,咱俩换一下吧。

  花枝和栓柱走到田地里换棉裤,买主转过身不看,两个孩子看着他们。花枝重新坐上驴车,跟随买主离开。

  71、日 西安张钫家

  大雪纷飞,蒋介石带着张厉生等一些官员来到张钫家。

  张 钫:委员长日理万机到西安视察军务,还抽时间光临寒舍,令张钫感激不尽。

  蒋介石: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伯母的。

  张 钫:请。

  72、日 张钫母屋内

  张钫母亲坐在床上,侍女端了茶上来,蒋介石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张钫的母亲,张钫站在一边。

  蒋介石:老太太,记得去年这时候来看你,你正在医眼,现在好些没有?

  张钫母:眼前还飞蛾子,能纺花,这回是这儿不行了。

  张钫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钫母:他们都懒得跟我说话。

  蒋介石起身,坐到了张钫母的床边。

  蒋介石:家母生前的时候,眼睛也不好,也是闭着眼纺花。

  张钫母点头。

  蒋介石:饭量怎么样?

  张钫母:一顿吃俩馍,三天两天死不了,且让他们盼着呢。

  蒋介石与张钫相视笑。

  张钫母:委员长啊,我老了,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蒋介石:讲。

  张钫母:我是河南人,听说河南遭了灾,死了不少人?

  蒋介石:政府正在想办法救济,一面向灾区拉粮食,一面向陕西运灾民。

  张钫母:阿弥陀佛,这下乡亲们有救了。

  蒋介石笑着点头。

  73、日 张钫家会客厅

  蒋介石、张钫和其他官员们走进会客厅。

  蒋介石:学长,这次来,我是向你借东西的。

  张 钫:不是借脑袋吧?

  众人笑,各自入座。

  张厉生:是这样,河南又要打仗了,委员长来找参议长借粮食。此次豫北会战意义不同往常,美国人、英国人、俄国人正密谋召开一次会议,意在讨论战后的世界格局。

  张 钫:我明白,关键时候,需要在国际上亮个相。

  张厉生:委员长从上个礼拜开始,每顿饭减两个菜,支持抗战大业。

  张 钫:张钫虽与委员长政见略有抵牾,但在民族危难之时,愿捐出一半家产,支援河南战役。

  张钫起身,蒋介石和官员们也起身,蒋介石与张钫握手。

  蒋介石:老学长,你给实业界和工商业带了个好头,这样厉生也能做文章了。

  张 钫:怕就怕捐出的东西,又被当地官员给贪污了。

  蒋介石:这点你放心,我已经责成监察院赴灾区调查。这次,我要关一批、杀一批。

  74、日 洛阳街道

  市民站在道路两侧围观,军车在路中央开过,戒备森严。董家耀等三个贪官被绑在车上,市民们向他们砸石头。

  广播员:董家耀,男,现年四十岁,原系第一战区军需处上校军官。在任期间,不顾抗战大业,不念政府救灾之急切,贪污成性,投机倒把,数额巨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特处以极刑,立即执行。

  75、日 行刑场

  城墙下,灾民在外面围着,官员、士兵和死刑犯在里面。地方官看了一眼时间。

  地方官:林处长,开始执行吧。

  林处长:市民已经看过了,还想让灾民看一看,这规模有点小,你们洛阳市是怎么组织的?

  地方官:灾民都去扒火车了,这人不好拢,有这些代表就行了吧。

  林处长: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政府在惩治贪腐,民众麻木不仁!

  地方官:是是是。

  林处长整了整衣服,挥了下手。

  军 官:行刑!

  士兵们架起枪,军官挥动红旗子。

  军 官:预备!放!

  士兵们开枪,三个贪官倒下,人群中一片尖叫,老东家的孙子吓得哇哇大哭,他急忙去哄孙子。

  老东家:没事。

  栓 柱:东家,毙人了,说不定真要赈灾了,陕西咱就别去了。

  老东家:他们现在做什么我也不信了,路上正在过兵,河南还要打仗。栓柱,咱现在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陕西咱还得去,走,等到了陕西,立住了脚,就好办了,走吧。

  老东家和栓柱拉上车,继续前进。

  老东家:我知道怎么从一个穷人变成财主,不出十年,你大爷我还是东家。那时候咱再回来,救星星接花枝。

  栓 柱:东家,到时候我还给你当长工。

  众多的灾民依然在路上。

  76、日 李培基办公室

  岳县长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很多药丸状的东西,分为深浅两种颜色。他拿出一颗深色的,向李培基展示。

  岳县长:这个是简易救荒丸,吃一颗一天不饿。

  岳县长又拿出了一颗浅色的。

  岳县长:这个是长效救荒丸,吃一颗七天不饿。小韩闭门研究多日,才配制出这两种救荒食品,希望政府拨款生产、大力推广,必将把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河南人一个个都救回来。

  小韩坐在岳县长旁边,跟着点头。李培基拿起一颗,放在手中端详。

  李培基:这东西是什么材料配制的?

  小 韩:祖传,是按祖传的秘方配制的。

  李培基:如果这东西是祖传,那么从秦朝开始,中国就不该饿死人。

  李培基将“救荒丸”扔回盒子中,岳县长小心地保护“救荒丸”。秘书将李培基扶起来,并帮他穿好大衣。

  李培基:战事迫在眉睫,救荒丸的事,咱们回头再说。

  李培基准备出门,岳县长喊住了他。

  岳县长:主席,主席,其实我今天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些救荒丸。军队已云集豫北,县里饿死和逃荒的人十停占了九停,实在难以为继。我想,请主席给我调到豫南一县。

  本来在收拾东西的李培基停住了手,回过头。

  李培基:老弟,大战在即,省政府也要马上转移。

  李培基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

  李培基:如果从省到县的政府都还想存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盼着战争能够打胜。

  李培基戴上帽子离开,岳县长跟了两步,被秘书阻住。

  秘 书:两位,请吧。

  77、日 火车站

  熙熙攘攘的逃荒队伍挤在火车站,警察在维持秩序。警察们将灾民的行李收缴,入站盖章,并按顺序入站。

  广播员:陇海铁路局联合公告,为了抗战大业,为了战时铁路管制,为了防嫌防特,难民必须在当地火车站经过登记,验明身份,才能免费乘坐火车。有无视本规定,擅自乘车和扒车者,将按战时治安管理条例之第五条第八款予以严惩。

  警察在门口维持秩序。一个警察拿着喇叭喊话,剩下的警察在收缴行李。

  警 察:听好了,车上地方紧张,车上地方紧张,一律不许带东西上火车,一律不许带东西上火车,什么都不要带。

  老东家和栓柱带着孩子们挤在人群中。

  老东家:咱这可是卖人换来的救命粮,怎么能给他们。

  栓 柱:那还怎么去陕西?留保抓住我。

  老东家:咱另想办法,走,往回走。

  78、夜 火车站内

  火车孤零零地呆在站里,两个警察走在站台边。

  警察甲:怎么还不发车?

  警察乙:警报还没有解除?

  两个警察听到声音,停住脚步。两个警察趴下,透过火车下的缝隙查看。远处,无数灾民正跑了过来。警察们见此情景,急忙喊人。

  警察甲:快点!快点!快来人哪!

  许多警察跑了出来。灾民们拼命爬上火车,警察召集人马准备阻止。老东家和栓柱混在大批灾民中,铃铛拍打着栓柱的肩膀。

  栓 柱:怎么了?怎么了?

  铃 铛:掉了,风车掉了!

  栓柱回头寻找风车,老东家继续往火车上跑。警察们开始阻止灾民们。老东家爬上了火车。

  老东家:栓柱!

  栓柱找到了风车,捡了起来,他听到了老东家的呼喊。警察开始鸣枪示警,老东家边爬边喊。

  老东家:栓柱!

  栓 柱:东家!

  老东家:栓柱!

  警察指挥着现场。

  警 察:发车!发车!

  火车启动,还有人在往上爬。栓柱带着孩子再度混了进去,将留保送了上去。

  栓 柱:抓住,抓紧了,把排位给我!铃铛,抓住我!

  老东家张望着。

  栓 柱:抓紧!往上走!

  栓柱带着铃铛也爬上了火车,老东家望见,停止张望,抱紧了自己的孙子。

  79、日 火车上

  轨道两旁白雪皑皑,火车向前行进着,上面坐着满满当当的灾民,他们大都睡着。栓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身边的留保和铃铛不见了,他急忙开始寻找。

  栓 柱:留保?留保?铃铛?铃铛?留保!铃铛!留保!铃铛!铃铛!留保!

  栓柱边喊边穿越重重人海,范殿元听到了栓柱的喊声,向他的方向望过去,栓柱仍在边喊边找。

  老东家:栓柱?怎么了?

  栓 柱:东家!东家!你看见留保和铃铛没?

  老东家:他们俩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吗?

  栓 柱:啊,坏了,睡着了,给挤下去了!我得去找他们!

  栓柱往回跑。

  老东家:别跳,摔着!

  老东家起身看栓柱,栓柱向火车下爬,成功跳车,老东家看到了这一幕。

  老东家:栓柱!

  栓柱起身,向反方向跑去,跑了几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追火车。

  栓 柱:小米,我的小米!

  小米静静地躺在火车上。

  栓 柱:那是我用老婆换来的小米!

  栓柱追不上火车,眼见火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体力不支,停下了脚步。

  栓 柱:火车!我日你亲娘!

  (字幕)逃荒第一百零五天,离家九百一十里。

  80、日 火车上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老东家抱着留成坐在灾民中,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老东家:陕西到了,就咱爷俩到了。

  老东家神色悲喜交加,火车驶入潼关。

  (字幕)潼关,逃荒第一百零六天,离家一千零一十二里。

  81、日 潼关

  火车行驶着,前方,轨道上堆了木头,有士兵架枪拦截,火车被逼停,灾民们纷纷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情况。列车长从车上下来,与军官交涉。

  列车长:怎么了?

  军 官:往回开。

  列车长:老总,把灾民运往陕西,那我这有令。

  列车长掏出文件递给军官,被军官一把打落。

  军 官:我这也有令!到陕西的灾民已经有几百万了,再往这运,陕西成灾区了!回去!

  列车长:不行,我要开回去非法办了我不可。

  军官向列车长脚下开了一枪,列车长发出惨叫。有些灾民听见枪声,开始向车下逃窜。军官拿枪指着列车长,列车长害怕地举起了手。

  军 官:我现在就法办了你!

  列车长惊慌后退。

  列车长:往回!往回!

  列车长逃回车上,士兵们架起了枪。

  军 官:快!开枪!往车上赶!

  灾民们意识到了情势的转变。

  灾 民:前面拦住了!快下车!跑过去!

  大批灾民下车,老东家抱着留成也混在其中。火车发动,开始后退。士兵们开枪对灾民扫射,许多灾民中枪倒地,人群中发出阵阵惨叫,老东家怀中的留成开始哭泣。有的灾民继续向前跑,也被打倒在地。灾民们开始往回跑,但新一轮扫射又开始了,老东家只得紧紧抱着留成趴在地上。枪声终于停止了,大批灾民在跳下火车,四散奔逃,只有老东家抱着留成跪坐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留成紧紧闭着眼,不哭不闹。

  老东家:留成?留成?千辛万苦到了陕西,没想到是我把你给闷死了。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了,老天爷,你是怎么了?

  老东家抱着留成绝望地哭泣。

  82、日 飞机上

  飞机在天空飞过,日军第六方面军司令罔村宁次和日军官高桥在里面商讨军事部署。

  军司令:高桥君,你目前集结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高 桥:三个师团加上五个混成旅团约六万人。

  司 令:目前集结在河南的中国军队有多少?

  高 桥:蒋鼎文有八个集团军,实有四十万。

  司 令:新的兵力我已调集给你,粮食。

  高 桥:粮食?

  司令点头。

  司 令:河南自遭受旱灾,天天死人,中国政府救灾不力。你的进攻路线就是灾民逃荒的路线。如果把你手里的军粮发给灾民,他们会怎么样?要么成为你的协助,帮助你支援前线;要么直接参与战争,解除中国军队的武装。

  高 桥:他们可是中国人。

  司 令:不,首先他们是人。

  83、日 河南

  日军军旗盖住了城门,日军军车、士兵进入城内。

  (字幕)这年四月,日本发动了河南战役,遇到国民党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以六万兵力,相继攻克郑州、许昌、漯河、驻马店、南阳、巩义、洛阳等城市二十八座,国民党军队损失三十万人。

  84、日 洛阳城郊

  日本兵在城郊驻扎,他们在水中炸响了一颗鱼雷,随后他们欢呼着冲过去,拾起被炸出的鱼。

  日兵们: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鱼被装在桶里抬了回来,日本兵们架起锅灶做饭。他们煮菜、切鱼、团饭团,老马在炊事班中刮鱼鳞。远处,两个日本兵押着栓柱过来。

  日兵甲:快点!走!快点走!快点走!

  两个日兵推搡着栓柱,日军联队长拿着小壶倒出烫好的酒,正准备喝,抬眼看到了日兵们和栓柱,日兵乙敬了个军礼。

  日兵乙:报告联队长,抓到一个中国军人。

  日兵甲摘下了栓柱头上戴的军帽,交给联队长,联队长拿起看了看。

  栓 柱:这不是我的。

  联队长:啊?

  栓 柱:捡的。

  老马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了栓柱。

  栓 柱:捡的。

  联队长:你说什么?

  栓 柱:路上捡的,捡的。

  老马起身走过去。

  老 马:栓柱?

  日军联队长和士兵们看着他们。

  栓 柱:老马?你怎么在这儿?

  老 马:饿,保命吧。

  联队长:喂,你们认识?他是军人吗?

  联队长边说边比划,老马意会到他的意思。

  老 马:他不是当兵的,是喂牲口的,良民。

  老马边说边比划。

  老 马:会赶马车,马车,马车。

  联队长:马车。

  老马继续比划。

  老 马:驾!马车。

  联队长:哦,马车,那好,留下给大日本皇军喂马。

  联队长说的话老马没有听懂,联队长也开始边比划边说。

  联队长:他,留下来,赶马车。

  老马看懂了,露出开心的神色,急忙去告诉栓柱。

  老 马:留下,留下,赶马车,跟马叔做个伴,(转向联队长,日文)朋友朋友,朋友朋友。

  栓柱举起风车。

  栓 柱:我还要找我的孩子。

  老 马:保命。

  联队长走过来,好奇地夺过栓柱手里的风车,拉了几下,玩得很开心。

  联队长:这个玩意不错。

  联队长玩得开心,栓柱准备要回它,老马拉住他。

  老 马:给他。

  栓 柱:这个更不行,万一孩子找不着,就剩这一个念想了。

  老马依然拉着他。

  老 马:给他。

  联队长看了看栓柱的神色,转身去拿了一个馒头。

  联队长:这样吧,风车给我,我们换。

  联队长将馒头递给栓柱,栓柱没有接,老马劝着栓柱。

  老 马:换,换,行。

  老马将联队长的馒头拿过来,递给栓柱,栓柱摇头。

  栓 柱:这风车不能换!

  栓柱将老马手里的馒头打落,联队长看着。栓柱上前,伸手向联队长讨要风车。

  栓 柱:还我。

  栓柱上前,被联队长阻住,随后被两名日本兵押回。联队长面色不悦,将风车扔进火堆里,栓柱见状大叫一声就要扑上去,被日本兵拉住。联队长抽出刀,老马面色紧张。

  栓 柱:我的风车,风车。

  联队长用刀扎起地上沾满土的馒头,将它递到栓柱面前。

  联队长:吃了。

  两个日本兵按着栓柱的头,对他喊叫。

  老 马:吃吧栓柱,保命。

  栓柱紧闭着口,不为所动,联队长看起来更为生气。

  联队长:吃了。

  栓 柱:你敢烧我女儿的风车,我日你娘!

  联队长一刀扎穿了栓柱的头,老马抱住头不敢看。栓柱倒下了,联队长拿下带血的馒头,扔在了地上,随后缓缓收刀。与此同时,日军厨师招呼老马。

  日厨师:老马,老马!

  老马抬起头。

  日厨师:过来。

  老马慢慢地走过去,厨师对他笑,用刀挑起一片生鱼片,递到老马面前。

  日厨师:吃。

  有人为老马翻译,老马顿了几秒,缓缓张开嘴,吃下了那片生鱼片。厨师收回刀,老马依然愣着,惊魂未定。

  日厨师:好吃吗?

  老马努力挤出笑容。

  老 马:辣。

  85、日 桥上

  蒋介石和李培基在前面走,蒋介石的秘书跟在后面。

  蒋介石:培基,当初我是看你忠厚,才派你去河南,现在看来,是害了你。

  李培基:是培基辜负了委员长的信任。

  蒋介石:日本人进攻河南的手段这么毒辣,给灾民发粮食,是我没有想到的。听说,有些灾民吃了日本人的粮食,在帮日本人打仗,是真的吗?

  三人停下。

  李培基:这绝对是谣传,是挑拨!广大的民众,还是和政府站在一边的。助纣为虐者,是汪精卫之流。

  蒋介石站在桥栏边。

  蒋介石:培基,河南到底死了多少人?

  李培基:政府统计,一千零六十二人。

  蒋介石回头看着李培基。

  蒋介石:实际呢?

  李培基:大约……三百万人。

  蒋介石缓缓转过身,两人沉默。

  86、日 教堂内

  钟声响起,蒋介石跪在地上做忏悔,他抹着眼泪,做毕缓缓起身,坐到座位上。这时,陈布雷从门口走进来,坐到蒋介石斜后方。

  陈布雷:宋部长着急见您,是关于四国元首召开会议的事。本来商定四国元首在开罗召开会议,商讨战后的世界格局,但是罗斯福总统刚刚打来电报,说丘吉尔斯大林不同意我们去参加。

  蒋介石没说话,两人沉默了一阵。

  陈布雷:我们为战争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讨论战后的事儿,怎么能没有我们呢?不过宋部长正在极力争取。

  蒋介石:日本方面怎么样了?

  陈布雷:正在往潼关逼近。

  蒋介石:告诉何应钦,潼关不能再丢了。如果让日本人占了陕西,就是他们请我去开罗,我也不去了。

  蒋介石的帽子和大衣在一旁静静的躺着。

  87、日 潼关

  老东家步伐踉跄,逆着逃荒的人群向回走,一个灾民迎面叫住了他。

  灾 民:老哥,打陕西下来的?

  老东家:嗯。

  灾 民:怎么往回走?陕西没活路吗?

  老东家:陕西有活路,就是我没有活路。

  灾 民:往回走就是个死。

  老东家:想的就是个死,就想死得离家近点。

  灾民跟着逃荒的队伍走了,老东家自顾自走着。路边,一个小女孩坐在死去的母亲身边。

  小女孩:娘!娘!娘!

  老东家听到小女孩的呼喊,转过身,走到她身边。

  老东家:妮儿,身子都凉了,别哭了。

  小女孩:家里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老东家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老东家:妮,你叫我一声爷,咱俩就算认识了。

  小女孩抬头。

  小女孩:爷。

  老东家点头,拎起小女孩的被褥包裹。

  老东家:孙女儿,走吧。

  小女孩起身,背上行囊,回头看了死去的娘最后一眼,随后和老东家结伴离开。

  (画外音)十五年后,这个小姑娘成了我娘。自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她流过泪,也不吃肉。七十年后,当我为了一篇采访问到一九四二年时,她愣了半天,“这些糟心的事,我都忘了,你又写它,图个什么?”

  片尾

  (字幕)十六年后,留保在洛阳找到了花枝,铃铛下落不明。

  二十年后,有人在宝鸡见到星星,星星给家里捎了钱,不愿再回延津,不愿见到认识的人。

  白修德回到美国后,受到麦卡锡主义的迫害,失业;一九六四年获普利策新闻奖。一九八六年在纽约去世。

  一九四九年,蒋介石失去大陆,退踞台湾。

  民国三十一年【公元一九四二年】,大旱,一千多万人流离失所,三百万人饿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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