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一座巨大的森林里,石头很圆,溪流很凉,空气很清新,土壤很甜。周围有很多野草,奇形怪状的。它们的根系很粗大,将她的地界都侵占——所以她一直长不大,从来都是小小的,蔫蔫的。
她头上有一棵树,那对她来说太遥不可及。她仰起头才能看见盘虬的树根,而那树根上长了很多的青苔。它们都会俯身嘲笑她,说她是整个森林最低的。
她就把头压得更低,几乎又要埋回到土里。
青苔一年才能活几个月,野草也只是活半年。那棵树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没见它倒下。这附近好像只有她一直活着,冷了就钻到地里,热了就躲在阴凉里。她看见一轮一轮的枯荣,心里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弱小是很幸运的,不至于像那些耀武扬威的青苔,活得就像露水一样,说没就没了。
可她最受不了的是,自己化形的时候,确实是成了人形——但是最戏剧性的是,她还是那么小,依旧是没有一株野草高。她捡来蚂蚁扔掉的树叶碎片,拾来那棵树掉下来的碎枝,搭成了一个简陋的棚子。她偶然间看到泥土里有几根斑斓的羽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拽出来,洗干净晾干了之后,就当成床和被子。她还特意找了两个“丫”形的树枝,拿几根死蝗虫的腿造了个秋千。
晃啊晃,晃啊晃,晃到最高点的时候,她觉得世界都豁然开朗,原来自己觉得暖和的原因是自己头上有个特别亮特别热的球,那棵树头顶是黄色的,那些苔藓早就变得黢黑。
自己不是最低的了。
她在这片茂密的“森林“里穿行,能遇见长着大牙的老鼠,还有没有眼睛没有嘴的蚯蚓。最有趣的是,还有各种各样蝴蝶。
全是尸体。
他们为什么不会像原来一样嘲笑自己了呢?她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件。原来好歹还有嘲笑她的,现在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活物。她很害怕。
她疯狂地跑,想要发现活的东西。可是她失败了,她所见的,无一例外,全是实尸体。
一开始,她挺解气的,谁让他们说自己来着。可是时间久了,她有些承受不住这种环境了。偌大的地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活物;如果说,只有她自己,这也还好,可周身全是尸体,这就不是忍不忍的问题了。她成夜成夜得睡不着,熬得自己心力憔悴,骨瘦如柴。本来就小,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给自己吓死不行。
于是她决定出走,用石头磨尖趁手的树枝,拿起圆形的薄石头,戴上蜗牛的壳子。她对着快要枯竭的溪水,看到自己的模样,终于被自己逗笑了。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盔甲了吧还这么的简陋。可她无计可施,自己拿了武器,遇见什么甲虫或者老鼠还是要落荒而逃。她还是花的时候可是见识过,老鼠的力量是多么巨大:一后腿蹬得地上的大石头滚了几圈。那石头比她高了好几头呢。“打不过打不过,希望看不见吧.“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恶心,不仅没有一只老鼠,没有一只甲虫,甚至最后连风也停止,水也断流。她觉得自己会饿死,却发现自己没了水没了风照样还是活着。
这可能是唯一一件好事了。
这种恐怖又无聊地日子过了很久,她对待身边的尸体越来越冷漠。她最喜欢的是用各种尸体点火,看着燃烧的火焰,她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一丝安全。尸体烧焦的“噼啪“声是她为数可以听见的声响了。
她为自己拾了好多好多树叶,铺在地上当做地毯,不停地走啊走啊,就为了听那“吱呀吱呀“的响儿。她还找了几块空心的石头,钻了几个眼,”呜呜“地吹。
不是她无聊,是她根本受不了这里的寂寞。
一切的东西都在离她远去,除了自己的生命。
她终于想到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用自己磨的长枪刺向自己的咽喉,然后那长枪自己从中间折断了——断的时候她有点吃惊,自己磨了好久的。后来只觉得后怕,这要是真遇见什么老鼠,不得丢死人,连自己都扎不死。
可是要真得能遇见老鼠,那得多幸运啊。哪怕它咬死自己呢,咬得头破血流,咬个不成样子,她也愿意得很。
她终于走到了森林的边缘,那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有着特别巨大的人类和动物,还有好久不见的绿色苔藓,还有凶恶的老鼠。这让她激动万分,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可是等她跑到地方,照样是黑的苔藓,腐烂的老鼠,这次又多了人类的尸体。
那些巨大的人类大喊的声音,在她听来就是轰鸣的风雷:“这是瘟疫,收人啦!快跑啊!“她看见他们背了好多的东西,都背对着自己,一步跨出去的距离自己走好久好久。
她坐在地上大哭,哭得喘不过来气。
就这样,她再也不愿去寻找什么活物,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花,可能就是专门带来灾祸的吧。可是之前还有嘲笑自己的植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会去注意到她。可是她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人类不停地往她的所在投掷火把,释放符文,大到让荆棘误以为是八洞天在杀生,派来白残和赤瑾,差点就把她灭杀在了这两位战神的手下。还好她当时埋在地下翻蜗牛壳,要不然她真的就玩完了。
可她真是太高兴了,过了这么久自己,终于又可以见到活蹦乱跳的花。但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奔向她们的脚步,反而是背向她们越走越远。
这就是自己的命吧,她从自己自杀失败的时候就已经认命了。她想反抗,但是也根本没得反抗,因为她连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想去找谁反抗呢?不过是给自己可悲的命运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自己过得不那么绝望罢了。
这一点,她是早就知道了。从她被苔藓嘲笑的那些日子起,她就已经想通了。就像那些短命的苔藓,刻薄尖酸的代价就是活不长;自己活了那么久,可能这就是自己活得久的代价。
她遇见过一个孩子,没有双手,疯疯癫癫地从自己创造的死地里经过。他浑身充满了甜腥味,让她闻着昏昏欲睡。她开始奋力去抵抗那种气味,然后她就真的闻不到了毒气。那孩子好像是有所察觉,竟然瞬间跑到了她的周围,差一点就踩到了她。那孩子自己仿佛没了神智,一直嘟囔“为什么这里没有?”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纸片,全都直飞向她。
她见识过这种纸片的威力。那种叫“鬼谷师”的人类最喜欢扔这种纸片,会放火,会喷水,甚至会打雷。当下面色苍白,双手一推。
“不要啊!!!”
那纸片到了她的面前,就像是快要老死的蝴蝶,直接坠到了她的脚边。那孩子努力了半天都没个成果,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倒是启发了她,自己是不是能把东西都从自己身边推开啊?
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开始不断地尝试。后来也有了心得,就真的只能把东西推开。而且大部,分情况下,自己是完全控制不住的:周身无风,就是因为她把风推开了;附近无水,就是因为她把水都推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影响多大范围,可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能推走生命。她找来的青草全都瞬间枯黄,她靠近的大树可以轰然倒塌,它们都是不能移动的。那些可怜的人们只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就真正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哭着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可她毫无办法,这种强制的别离让她心里极其的别扭,就像是自己很仇视整个世界一样。自己想看蓝天,天上立马就会飘来乌云;自己想晒太阳,倾盆大雨说下就下。可是她为什么要世界过不去呢?又或者这个世界为什么跟她过不去呢?
等到八洞天再一次跟人妖两界开战,那八洞天一队大军浩浩荡荡从她这里路过,他们好死不死地正好就驻扎在她的死地当中。结局自不必讲太多,反正半个月后这大军里一个魔都不剩,横尸遍野。
这就算捅了篓子了,这一结果对八洞天来说简直就是难以理解的。八洞天恼羞成怒,又带大军来到她的周身,详细探查,仔细研究了又是半个月,又是最后一只魔都不剩。
怕了,八洞天是真的怕了。沙棘和金波旬给八洞天带来的就是近乎毁灭的打击,这次莫名其妙的损失让八洞天头一次感觉到惶恐——这个世界开始出现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现象。
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想着能够有厉害的妖怪能够把自己给找出来,比如那条巨大的鱼,还有那个传得特别邪乎的荆棘,或者是更厉害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会有谁更厉害,但是她也没有想过让那八洞天来帮助自己。
那八洞天干的事情,跟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接近的。但是他们是主动要去干的,这就证明他们该死!
她想,她要继续等下去。她可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花妖,总有长大的那一天吧,到那时候我让你们都看到我,都害怕我,还都喜欢我!额……应该会长大的吧?
她看见浩荡的护兽和威严的魔,可却一点都不害怕,只皆因她太小,太可怕。
她最喜欢对着尸体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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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加油
回复 @提拉米苏: 加油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回复 @食梦者: 好的!
诶,写得挺好也~!第一句就很特别,很吸引人,我会耐心的看下去的,呵呵。
回复 @拳缱: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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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已好评,希望看看《海螺里的天空》,给个好评~
回复 @海螺天空: 嗯嗯
已点赞好评,好棒的作品,加油!能为《此间少年》点一下赞吗?
回复 @落木萧萧: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