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心如冷雨

  雨下得极其不是时候,今日为节约时间,他去冰阙宫朝会时没有带上步撵,是独自一人骑马去的。现在刚从冰阙宫出来,天上的雨水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疾驰到青枫阁时,全身都淋透了。

  吴伯急忙带着下人迎了出来,一行人撑伞的撑伞,递毛巾的递毛巾。“殿下啊,下次出门还是叫一定轿子出门好了。”

  “无妨,带着轿子的话,那抬轿之人岂不是就要淋雨了?”

  “那殿下且随我来,我早已命人烧着热水等您回来了。”

  “你有心了,吴伯。”他随着吴伯一路走向浴室,想着元萝初来时的场景,却也一副野丫头的姿态,经吴伯和曹大人的教导,现在已是大有不同了,想到这儿,他还打算晚上无事,可以去亮翅塔寻她,自那日谢冰戎走后就再没见过她,想想也有十来日的光景了。

  吴伯打量了一番赵青枫,但似乎猜错了他的心事,“殿下就放心去洗浴吧,今日雨下得这般大,也不会有客来拜访了。”

  他乐呵地回应着:“是啊,想想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来府上的大小官员宾客也慢慢少了许多,正好让我安息一下。”

  钻入热气腾腾的浴缸里,就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在这种雾气弥漫,而又全身放松,被温热的水流轻抚的时候,总会让人的思绪浮想联翩,什么谢冰戎忽然就查清了他父帅的事,从此一心谨慎;而自己,特别是宋雨晴没有故去的话,云霜国从南到北,自西向东的美景都览了个遍,而元潜也顺利继任君位,暝影国和云霜国从此安定,他和宋雨晴甚至还能越过南疆,去欣赏更多的景色。

  他睁开眼,雾气一片中仿佛就能看到那些风景,不过忽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生生拽回现实中,“谁啊?”他带着怨气地问道,不至于发火,但如若是一些细微小事,例如有客将至,自己定不会全心待这个客人。

  “殿下,冰阙宫的婢女求见,说是,说是有要事相奏。”

  冰阙宫?婢女?那不就是父皇的后宫么?想了一想,似乎只有母后有所关联,他匆匆合上衣服,走了出来。才恍惚进去没多久,天色已黑,雨却未止。

  “何事?”赵青枫看着婢女的神色不是很好,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七殿下,娘娘她,忽然就病重了,您快去看看吧。”婢女说话事,眼泪就唰唰的流出来了,混入一身雨露中。

  赵青枫冒着雨又出门了,他能想到是急事,但万般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一路狂奔,马蹄踏破雨花,皇宫的侍卫很快就将他领了进去,不过一会儿,就来到了母后的寝宫,婢女们擦拭了下,他便匆忙进到屋中,握着病榻旁母亲的手。

  “母后,你怎么样了?”

  皇后虚弱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赵青枫的脸颊,“枫儿,你来了啊,鹏儿呢?”

  “皇兄他,他去北地驻守了。”

  “跟娘说实话。”皇后虚弱的口吻中着着实实带着怒气,语罢还干咳了两声,赵青枫在一旁却吓得不轻,这么多时间过去了,他从未敢来见母后,就是生怕她提起赵苍岳的事情,但父皇也说了,此事禁止在母后面前谈起,违令者斩,举报者重赏,后宫婢女们可劲“团结”了。

  “母后先顺顺气,皇兄他,犯了些小错,这才主动请旨去北地驻守,可母后您是如何得知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听到的可不是你描述的这般啊。”皇后皱着眉头,苦丧地看着赵青枫。

  他转过头,扫视一番母后身边的婢女,吓得她们纷纷垂下头,生怕和他有一丝丝的目光交汇,他从未与这些人有过恩怨,是谁那么大胆,搬弄是非罢了,他更害怕的是有人喜欢添油加醋。但冷静了一番,思考了下似乎不太会,不说父皇的禁令,就算母后听了婢女的议论也万般不会气成这样。

  “枫儿,我都说过了,你们父皇日夜操劳政务,你们皇子更是要为他分忧才是,特别是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亲骨肉,你怎么还因为一个女人而陷害你皇兄呢?”

  他思索着,该怎么回应,也不去想着怎么找到那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母后别在生气了,她的脸色越发煞白,看着很是让人着急。

  “您先消消气,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会好好和你解释的,御医,御医呢?”

  “你又想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枫儿,你和鹏儿都是我的孩儿,为娘真的不想看到你们这般。”

  御医凑到赵青枫耳旁,低声说道:“七殿下,我刚为娘娘诊过脉了,恐怕郁结早已深入肺腑,您就快说些娘娘爱听的话吧。”

  赵青枫讶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御医,更懂得他的暗示,余光中看见父皇也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他没来得及行礼,就呜咽着和皇后说道:“母后,是枫儿错了,我这就去北地见大哥,和他说明白,和他和好如初,可以吗,母后。”

  “那便好,那便好……”皇后眼睛眯着,艰难地想要睁开。

  “母后,您等我,我这就把皇兄带来您跟前,您等我……”赵青枫绝望地苦丧着说道,早已语无伦次。

  御医上前,查看了下皇后的脉息,跪倒在病榻前,高呼:“皇后殡天了。”

  赵青枫如同失了魂一般,靠着旁人的搀扶才勉强在旁边的椅子旁坐下,看着扶他的衣袖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才发现这旁人是父皇。

  “怎么回事?”皇帝幽幽的问道,婢女们都吓得不轻,哪敢还有胆做声,只有御医离皇帝较近,也只好上前一步。

  “回陛下,听宫里的婢女说,今日皇后娘娘因大胜暝影国之事而心悦,便去往御花园游玩,待到下雨时方归来,便,便病重了。”

  “什么?她虽身体不适,可一场雨水就能让人病成这般!你们这群人是吃白饭的吗!”

  除了赵青枫,所有人的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伏地求饶。

  “父皇,不怪她们,是有人给母后说了那件事,才……”

  “是谁?你们领班的女婢快出来,是谁那么大胆敢公然违背君令?”

  一个婢女匆忙走上前来,是和其他婢女的装束要精致半份,她呜咽着说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近黄昏时确实由婢女们服侍着,可来了个眼生的婢女领走了皇后娘娘,那婢女甚是神秘,但皇后娘娘不知怎么的,也答应了,把我们随行的都支开了,独自去见了那人。”

  “是谁那么大胆?”

  “这……”婢女们面面相觑。

  “就没人看见么?”皇帝扫视了一圈,“没人看见,那你们都给皇后陪葬去吧。”

  “父皇,想必她们是真没看见,但值守御花园的人说不定。”赵青枫的脑子里已经猜到是何人,能轻易进出皇宫,或者说朝会之后便未离开的人还有几个?除了自己不就只剩下同为皇子的赵苍岳吗?

  “说得对,把今日值守御花园的侍卫婢女全唤过来。”一小会儿,十来人就聚集在了皇后寝宫的正堂外,由侍卫统领一个个排问,直到问着了对的人。

  “我……我看见皇后娘娘见到的人是……”那婢女抬起头胆怯地看了看皇帝和赵青枫。

  “说吧,朕不治你的罪。”

  “似乎……似乎是个皇子殿下,看身板,不想三殿下,更不想七殿下,到好像是那许久未见的大殿下,女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远远的偷瞄,实在这能看到那样了。”

  “你说什么!”彼时皇帝和赵青枫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会的,大哥不是在北地么?定是有人乔装打扮的!”赵青枫斩钉截铁地喊道,他宁可相信是赵苍岳。

  “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期满陛下和殿下啊。”

  “那就将你暂且收押,待到事情查明,若是真,大功行赏,倘若有假,诛灭九族。”

  “谢陛下。”

  侍卫们将那个婢女带走了,皇帝又唤来侍卫长,“你即日带人,火速前往北地捉拿逆子,若寻不见,便及时回来禀报。”

  “遵命。”

  赵青枫看了眼自己的父皇,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不会是大哥的。”

  皇帝把旁人全都支开,寝宫瞬间幽静下来,之留下了他们二人。

  “父皇的悲痛不必你少,等抓到那个逆子,再好好审讯一番。”

  “皇兄就算再奢靡无道,可他也从未忤逆过母后啊,定是有人乔装打扮,想要陷害他。”

  “枫儿你今日有些反常,对赵金鹏怎么会这般袒护?”皇帝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疑问,甚至还有些不信任。

  赵青枫合了合眼,把眼角挂的余悲擦干,看了一眼病榻的方向,“母后她临走前,要我和皇兄和好如初,可就算不是母后所说,我也绝不相信这是大哥所为,于情于理,大哥都不会是那受益者。”

  “我知道你想说谁,但朝会之后,三皇子便邀我一道去往城墙巡视,全程从未离开朕的视线。”

  “就算这事是大哥所为,但也肯定是受人挑唆的啊。”

  “够了,别说了,现在我有些怀疑你并非真的想袒护你大哥,只不过想借机污蔑三皇子罢了。”

  赵青枫听了后,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你下去休息吧,今夜也够累了,皇后的后事不可草率,明日便由你和三皇子开始操持吧。”

  赵青枫点头应允,临走前,眼神久久不愿从皇后的病榻上挪开,“父皇,儿臣是不是个坏人?所有的事,从南征,寻回暝影国质子,再到和皇兄争执,就连母后的病故儿臣都有错?”

  “下去吧,这世间没有坏人,只有愚者。”

  他缓缓离去,雨夜中独自走着,他不愿去想明日父皇交代的事,不愿去想。就宁可四周漆黑一片,雨水彻骨,宁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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