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剑斩苍狼,战气荡,胆色壮。几度寒暑,山河伴夜凉。纵教胡虏踏车来,尸漫野,六合荒。
昨夜寒蝉噤若霜,风吹絮,鸟彷徨。彻夜鏖战,无心恋花黄。千里江山应犹在,待他时,好还乡!”
澶州城城楼上,一群守城将士正围坐在一起,其中一少年,身披穿云铠,正自吟唱着即兴所做的词句《江城子》。其中词意慷慨激昂,却又略显苍茫,不断勾起将士们多年征战中的伤心过往,令众人或冥思或落泪,或愤恨或凝视远方。只见这少年,唇红齿白,双目如电,不怒自威。若非乱世,这定是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少年。只是此时,少年俊俏的脸庞已被战火熏黑,只剩一对虎目射出精光。
此刻太阳初升,众将士刚刚击退一股后半夜前来偷袭的辽国兵士,疲态显露无遗。正三五成群地在城楼上且歇且聊。这少年适才厮杀勇猛,此刻更是活力十足,为给将士们鼓劲,这才杜撰了一首《江城子》以高声吟唱。
“阿离,你进来。”从城楼议事厅中,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听到召唤,这位被称作阿离的少年向身边将士扮了个鬼脸,跳起身来,细细整了整铠甲,这才推门进去,躬身对一名中年男子拱手行礼,唤了声:“义父。”
只见这中年男子,一身戎装,身上铠甲闪着柔和的光芒。显是从军多年,征战无数。此时,他正自负手看着墙上一副字画,听到少年进厅说话,缓缓转过身来,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这《江城子》倒还有几分味道!你且来看看这幅画。”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自顾自憨笑着跺到墙边,细细端详着画卷。只见画中,一棵参天古柏之下,一头壮硕的猛虎正酣然入睡。树梢之上,一只画眉鸟啼声不断。而树后,却有两名猎户手执钢叉,紧紧盯着熟睡的猛虎。整个画卷均以水墨写就,无论猛虎的睡态、画眉的啼叫、猎户的眼神,均是栩栩如生、各含神韵。画卷的右下方,还以小篆题诗一首,诗曰:
“大漠月如故乡明,驰骋十载伴孤鹰。
后主独恋此间乐,不识伯约赤子心!”
“你觉得此画如何?”中年男子问道。
“画技自是出类拔萃,绝非凡品。但从着笔力道、运墨尺度来看,画者同题诗之人显然不是同一人。”少年转向中年男子,缓缓说道。
“不错!”中年男子赞许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这幅画乃是少林寺高僧木业禅师十多年前所作赠与故人的。”
“哦?”少年惊道,“原来义父同少林高僧乃是故交,何以这许多年来不见有往来呢?”
“非也!”中年男子摇摇头道,“我袁某只是一介武夫,对于禅道一窍不通。又怎会同木业禅师那样的得道高僧有交情呢?”
“那这画是送给谁的?”少年追问道。
“你亲生父亲!”中年男子眉宇间忽然流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宋朝镇远将军,当年雁门关总兵曾云山。”
“什么!”少年不禁混身一颤,失声道,“此话当真?”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拱手道:“启禀袁将军,辽国派出二十万大军分从辽阳府、大同府南下,前锋部一万余人已同城外辽军部队汇合。”
“哦?”中年人沉吟道,“来得还真快!看来辽人这次是铁了心要一鼓作气破我澶州,直逼开封府了!”顿了顿,中年人接着问道:“可知是何人领兵?”
“前锋部所打出的旗号上写的是萧,”士兵答道,“极有可能是辽国南院枢密使萧挞览所率领的铁骑部队。至于后面的大队人马……”说话间,士兵有些犹豫。
“说!”中年人肃然道。
“据前方探马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士兵慌忙说道,“此次出兵乃是辽国承天太后亲率南、北两院枢密使前来增援。”
“连萧太后都来了?”中年人淡淡笑道,“如今我袁某人的面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你先出去吧!”说着,挥手命其退下。
那兵士听了,如获大赦一般,匆匆看了看屋内两人,慌忙退了出去。
这名中年男子,姓袁名傲川,本是大宋朝镇边将军,常年驻守于雁门关。此番辽国大举攻宋,真宗皇帝急召袁傲川前来澶州驻守,作为守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而这少年名唤曾焕离,自幼由袁将军收养为义子,随他南征北战,被其视为己出。而他的身世却也只有袁傲川等少数人知道。
见士兵出了门,袁傲川拍拍曾焕离的肩膀,柔声说道:“此番辽人大举来犯,若是不幸被辽人破关而入,我大宋河山定是不保。依辽人豺狼本性,又不知有多少大宋子民会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你自幼随我征战,于我胸中所固守的义,自也是了然于心。阿离,如今你已将近双十之年,我本欲借此机会将你父母之事告知于你。但如今事出紧急,又怕你分心不暇,故而此事稍候再提,你不会怪为父吧!”
曾焕离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心头不禁一热,单膝跪在袁傲川面前拱手道:“义父对孩儿恩重如山,对天下百姓更是尽职尽责。值此紧要时刻,我若是以一己之私而置天下百姓而不顾,又怎么对得起义父平日里对我的教诲!”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袁傲川点点头,说道:“你只要记得,你的亲生父亲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真男子!”袁傲川顿了顿,缓缓道,“去吧,把大家叫进来,是时候该商量一下对敌之策了。”
曾焕离站起身,轻轻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画卷上那两行苍劲雄浑的字,不禁心头一热,推门而去,剩下袁傲川独自立于厅中。
见他出门,袁傲川又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画卷,静静说道:“曾将军,有子若此,你在天之灵也该再无遗憾了!”
一连几日,辽军在铁骑部队的支援下扣关猛攻。袁傲川从雁门关带来的本部兵马早已损失过半。真宗皇帝自知澶州一旦失守,辽军必将直捣开封府,权衡轻重之下,半月内从全国各路节度使处抽调出四十万兵马前来支援澶州。一时间,澶州城成为了两军对垒的前沿阵地,而两军交战更是愈发地激烈。
这一日,辽军再次强攻澶州。奈何守城的宋军将士无不视死如归,奋力抵抗。几个时辰下来竟占不到丝毫便宜。一阵急促的号角声过后,辽国军士立时偃旗息鼓,依次退去。袁傲川独自立于城头,眼见辽军退去,秩序井然,不由长叹道:“契丹人兵强马壮,军纪严明,想解这澶州之围谈何容易!莫非当真是天亡我大宋吗?”
其时已近黄昏,半面斜阳在天边散发出血色的光芒,将整个澶州城映衬地分外凄凉。曾焕离独自奔上城楼,见不远处袁傲川正自望着远处辽军大营出神,不禁兴奋地大声说道:“义父,今天我又杀了五十多个辽兵,真痛快!”
“阿离,”袁傲川依旧静静地望着远方说道,“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为父的战死沙场,你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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