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上的那撮毛

  其实我不怎么善于去表达自己,也不善于去表现自己,因为作为一个松鼠而言,我觉得每天无忧无虑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比躺在树枝上,乘着树荫,吃着坚果更能让我感到舒服的了。甚至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根本不需要表达自己,更不需要让任何一个动物去认可自己。不是说饥渴难耐,更不是说无处安身,需要其他动物的帮助。我现在的生活可以满足自己,那么我还有何需求?走在路上,我可以不去理会去上学的小象居立,他跟我打招呼我头也不愿意扭。有什么用呢?浪费口舌,还不如吃坚果。长耳兔让我帮他去找丢了的硬币,是他妈妈让他买果子用的。虽然我觉得长耳兔为人不错,他妈妈也不错,还曾给过我她做的馅饼,但我还是没去管他,躺在树枝上装睡觉。我看到硬币就在长耳兔脚后面,我发誓,我考虑过是不是告诉长耳兔,以免他回去受妈妈的责罚。但当我开口的时候,嘴里突然跑进一颗坚果,于是我嚼起了坚果。

  长耳兔回家怎么跟他妈妈解释关不着我任何事,再说,我也只是吃过一次他妈妈做的馅饼。还有,长耳兔走以后,我没去捡那个硬币,我不喜欢花钱买东西吃,我身上也没钱。纯自然的坚果对我而言是最美味的,我不像其他松鼠,会把坚果做成坚果饼,坚果酱,甚至坚果果冻,真是有够折腾的。硬币被放学的小象捡走了,我还瞧见他去“山羊商铺”里买了两支冰棍儿,还给了同他一起回家的梅花鹿妹妹一个。小象居立喜欢梅花鹿妹妹,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我是个金花鼠,大家都叫我松鼠田,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叫松鼠田呢?”那天,同我一起站在树枝上乘凉的小洛——他是个鹦鹉——跟我说。

  “我妈妈给我起的呗。”

  “那你妈妈为什么给你起名松鼠田呢?”

  “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我妈妈就给我起了呗。”真是有够笨的,我心里暗暗嘲笑小洛说。

  “哦,我也喜欢我的名字小洛,所以我妈妈当初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对啊,起名字就要起个自己喜欢的嘛。”

  我觉得“小洛”这个名字很难听,可我没告诉他。一只鸟,特别是只鹦鹉,怎么可以叫“小洛”?真是有够笨的。小洛怎么会喜欢上“小洛”这个名字,不过最笨的还是他妈妈,竟然还同意了。像我的名字多好,松鼠田,松鼠田,美丽善良的松鼠田。再没有谁比我的名字好听了,“梅花鹿妹妹”也不行。

  以前我也暗恋过梅花鹿妹妹,因为我觉得她身上的花纹和我的一样漂亮。我俩倘若能在一起,真可谓是天造地设。而慢慢的梅花鹿妹妹的身材越来越高,起初我还是能接受,可现在,我站在地上,抬头都看不见她的脸。这是最让我无法容忍的。所以,我果断割舍了这段美好的恋情。但我从来没跟梅花鹿妹妹提及过,因为我怕伤她的心。

  我家离我现在所待得地方比较远,中间隔了三棵红松,还要过一条小溪。长耳兔家也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是在灌木丛深处安置的。我不怎么喜欢那里,太潮湿,而且周围都是树枝搭建的。装潢很漂亮,地方也宽敞,但就是太潮湿,住时间长了肯定对身体不好。你是没瞧见,长耳兔的耳朵都已经短了好些。

  从第三棵松树上下来时,我顺手摘了两个坚果塞进嘴里,准备回去当晚饭。经过小溪时我喝了点水,洗了把脸,原想跳进去再冲个澡,后又觉没必要。上个月才洗过,一两个月洗一次足够了。小溪不宽,水流也不急,我稍微一个蹦跳就可以过去。刚跳过去,我又回头用手沾下水,把头型整理了一下。我怕一会儿路上遇见小斑马,他也喜欢来这里喝水。他前几天笑我脑袋上光溜溜的没毛。我最恨别人嘲笑我。我脑袋上的毛不像他的立着,远远就能看见,特别是在他奔跑的时候,那一溜鬃毛摆动起来煞是好看。他身上的条纹也比我的多,好看不好看不说,我身上只有五条,他一下子比我多出几十条。单这一点,说实话,我羡慕极了。小斑马恐怕是我所认识的动物里面,唯一让我羡慕的。他也真是好运气。

  我努力把脑袋上那一撮毛立起来。几乎把脑袋扎进了水里,可脑袋上的毛就是不争气。,虽也有几分立的意思,但不像小斑马耸立的那么明显,那么有性格。不过照着溪水一看,比之于原来,还是帅气了许多。我相信梅花鹿妹妹若是能看到我这个样子,小象居立一点机会都没有。可惜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太阳一晒,或者稍微时间长点,脑袋上的毛还是会像撒了气的气球,完全服帖在我的脑袋上。所以,我只能拥有几分钟的帅气,不过这也足够了。即使是一分钟,只要能让小斑马看见,其他无所谓了。

  我小心翼翼,且兴致勃勃的往家走。这回我没敢再去沿树枝跳,一是动作太大,我怕发型会乱,二是在树枝上跳,小斑马根本看不到我。经过长耳兔家门口时,长耳兔正坐在一边发愣,我晓得肯定是挨了他妈妈的训斥。长耳兔跟我一样不用上学,我是没法上学,家里就我自己,我去上学的话家里会没人,没人的话丢了东西可怎么办。长耳兔不上学,是因为他妈妈不让他学,她妈妈说上学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成为科学家吗?听说长耳兔的爸爸就是名科学家,后来走丢了。

  我本想悄悄的走开,后一想,他挨训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大摇大摆的走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了?他说因为把买果子的钱弄丢了,妈妈罚他中午不许吃饭。

  “丢了钱也不关你的事嘛,你也不愿去丢不是吗?”我用手抚弄着脑门上那一撮坚挺的毛说,

  “我是不愿意丢,可我还是丢了,我妈可不管我愿不愿意。”

  “那你妈妈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我继续抚弄着那一撮毛。

  “没办法,下午我一个表姨要来,买果子是要做馅饼给她吃的,现在馅饼做不成了,妈妈很生气。”

  馅饼?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把那个硬币捡起来给长耳兔,不然的话,我现在肯定吃着他妈妈做的美味馅饼。

  “我看见你的硬币被小象局立捡走了,他还买了冰棍儿吃。”

  “什么?小象局立!”长耳兔生气的说道,“他竟然拿我的钱买冰淇淋,真是太可恶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要回钱。”

  “哎,哎,”我拦住长耳兔道,“急什么,他现在回家了,你去找他,他不承认怎么办?”

  “不承认?不承认我就揍他一顿!”

  “是该揍他一顿,不过他现在在家,他妈妈肯定不会让你揍他的。你要是真揍了他,他找你妈妈告状,到时可有你受的。”

  “那也要揍他。”

  “你不如在他上学的路上等他,到时候就他自己,没有帮手,你揍他一顿也没人知道,回头他要是找你妈妈告状,你也死不承认。”

  “嗯?”长耳兔想了想,然后说了句“好主意”。

  “给你,吃么?”我从嘴里掏出一颗松果给他,

  “我才不吃松果呢,你的口水还在上面,让谁吃啊。”

  “没事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算了吧,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那好,回头你妈妈做了馅饼,别忘了给我一块儿。”

  “没问题松鼠田,你是我的好哥们儿,我妈妈做好了,我肯定给你留一块儿。”

  “那好,就这样,我先走了。”

  转身走的时候,我一边扶着脑袋上快要立不起来的毛,一边暗自窃笑,这回可有小象居立受的了,长耳兔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即便是我,有时候还要让他三分。

  “松鼠田,你老摆弄你脑袋上的那一撮毛干什么,难看死了。”我还没走多远,身后长耳兔突然大声说。

  我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嘿,你听见没有,别老倒腾你一撮毛了,难看死了。”长耳兔又喊了一遍。

  “活该你的钱丢了!”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活该你妈不让你吃饭。”走几步后我又嘟囔了一句。

  “活该你妈做不出馅饼。”等回头看不见长耳兔的时候,我朝着他大声喊了一句。

  不过最令我失望的,是一路到家竟然没有遇见小斑马。路上我始终扶着脑袋上的毛,搞得手都酸了。可恶的小斑马,不来溪边喝水,瞎跑个什么劲。

  到家后我先躺床上歇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我吃了一颗松果。今天我本打算收拾一下房间,给卧室,厨房,厕所做个大扫除。家里倒也谈不上多乱,我是去年过冬的时候清理的,到现在住着还蛮舒服。卧室没什么好收拾的,一张床而已,被褥也不用洗,只需有空拿出来晒晒。厨房我根本没有用过,冬天只是用作储藏室,放些松果和吃的过冬。厕所,本不是干净的地方,能收拾多干净呢?我遂又躺到床上。

  望着头上光秃秃椭圆形的房顶,周围起伏着小虫的叫声,夜里的宁静仿佛掉入湖水的石子儿,一个劲儿的往下沉。我想着明天是不是该早起。小象居立,“居立”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的名字,真希望明天长耳兔能打得他连名字都忘了。梅花鹿妹妹,你要是不长那么高有多好,这样我们或许还可能在一起,我会天天给你买冰棍儿吃,我会把捡来的钱都给你。长耳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他丢钱,天天丢才好呢。

  哎,我就不明白了,小斑马脑袋上的毛怎么立起来了呢,而且还那么长。我是自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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