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章

　　跑到宿舍顶楼的时候，看见老西摊坐在地上，阿花站在旁边正试图扶他起来却扶不起来。看到我，阿花明显松了一口气，说你终于来了，我不管啦，人家为你要死要活的，你自己搞定吧。

　　我走上前，蹲在老西的身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我吓了一跳，不禁大声骂他：“你疯了，老西你疯了吗？你干吗喝酒，你干吗喝那么多酒？”我想要扶他起来，无奈他太重了，怎么扛都扛不动，旁边的耗子看到，赶紧跑过来帮忙。

　　老西明显喝醉了，乜斜着眼看着我说：“媳……媳妇，你来了？你怎么来了？冷不冷？你冷不冷？”

　　我哭笑不得，这家伙，这时候还管我冷不冷，他自己没被冷死就万幸啦！

　　我跟耗子一左一右把老西搀起来，老西笑嘻嘻的看着我，说：媳……媳妇，你真好，你真好……呃……媳妇，你真好……呃……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呃……”

　　耗子看着老西，不禁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学长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一听到耗子的声音，老西像触了电一样，马上转过头，眼珠子瞪得老大，都要流出血了：“你……你谁啊？你……是你？走开！”最后那一声简直是在吼叫。他人还瘫在地上，用力的甩开耗子的手。

　　“你滚！”他对着耗子大吼。

　　“老西！”我生气的看着他，老西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喝醉本来就很过分，还对过来帮他的耗子乱吼乱叫的太过分了。

　　“媳……媳妇，你真的喜欢这小子吗？你真的喜欢他吗？”老西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了，说话也利索起来了。

　　“你胡说些什么呀，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我知道，你真的喜欢这小子，你是真的喜欢他了。”老西的声音突然变得好悲伤。

　　“学长你误会了，昕雨学姐只是帮我补一补数学，我们没什么的。”

　　顶楼的风那么大的刮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老西指着我跟耗子，说你们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用你们管，死了都不用你们来可怜我。一矮身，又坐到了地上。

　　我抓起他的手，拉不动，他就像一块石头生了根一样把身子紧紧地坐在了地上。

　　我说耗子耗子你快帮忙啊，这里风大，他这样会感冒的。

　　耗子又过来扶老西，却被老西狠狠的甩开了：不用你管，你们滚，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我们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西，你喝醉了，先回宿舍好不好，万一感冒了，会难受的知道吗？”我蹲下身，对着老西轻轻的说。

　　老西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会听我的话，他跟我说过，最受不了我对他温柔的说话，他说过，如果我有一天很温柔的对他说老西你去杀人吧，他一定会去杀人的。

　　但是他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在涌动。这个夜晚的老西，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星星的光。

　　“我没醉，媳妇，我真的没醉。我想吹吹风，你冷了吧？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想在这里坐一下，如果你不放心，让阿花陪着我，你先回去吧，昕雨。”

　　老西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我觉得老西从来没有这样的陌生。

　　我看着他，始终放心不下。还是阿花走过来，说你回去吧，昕雨，这里有我陪着他，没事。

　　老西看着我，说“媳妇，媳妇你回去吧。“他的眼睛里有星星的光，他的脸是我从没见过的陌生。

　　风呼的一下子刮得好大。

　　我抱紧双手，耗子走过来对我说学姐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老西的身上。

　　后来阿花告诉我，老西那晚回到宿舍又喝了酒，喝到吐，吐完又喝，喝到第二天吐出来的是血。

　　我不知道怎么说老西。

　　只是突然之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横在我与他之间了。

　　虽然我们依然像是好朋友，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再说。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而且找不回来了。

　　我终于发现，所有的事，所有的人，所有的心情，我真的只能遭遇一次。每一次，都是唯一的，因为，无论事后的我们怎么努力去追寻去维护，过往已经是过往，它再不能够回来了，它已经跟着它发生的那个时间一起死亡了。

　　只有在回忆里才能让一切复活，可是现在的我已经越来越不喜欢回忆了，我的行囊太重，我想扔掉那些没用的，轻装上阵。

　　我跟华姐说，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活得像你这样。

　　“可是，昕雨，”华姐看着我微微的笑了，“你还如此年轻。你怎么可以如此甘于平庸呢？”

　　“平庸吗？”我问。

　　“是的，太容易满足的人生就是一种平庸。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过我的生活就是平庸。你们总是羡慕我的快乐，可是你们谁又甘心做一个对任何事都满足都感激的人呢？”华姐的笑容里真的透露着满足，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的生命，该怎样就怎样吧，昕雨，你会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子，我看得出来。”

　　“是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希望自己幸福。

　　华姐的生日到了，我跟阿花她们商量着到华姐家聚餐，给这个我们都喜爱的大姐姐过一个快乐的生日，顺便也沾一沾华姐的快乐。听耗子说他与几个好朋友也会给华姐庆生，他说我表姐真的太不简单了，我们那么多人都喜欢她。

　　那天的阳光很好，一缕一缕阳光的金线织成一件温暖的薄衣，披在我们身上，让人忘记季节的凛冽。我跟虫虫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按响了华姐家的门铃。

　　屋子里挤满了人，桌上摆满了东西，到处都是人的声音，好热闹啊。

　　我不得不再次承认，华姐确实很幸福。

　　给我这样的幸福，我愿意平庸啊，我愿意啊。

　　有人疼我爱我，就够了，我愿意平庸，真的。

　　我四处张望，希望看到耗子的身影。

　　没有。

　　他不是说要来吗？

　　华姐说他与朋友去拿蛋糕，一会儿就到。

　　说曹操曹操到，话还没说完呢，门铃响了，华姐说应该是耗子他们，你去开门吧，昕雨。

　　我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耗子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我开门的时候他正回头跟他身后的人低声说着什么。看到我，高兴地说，学姐你也到了。

　　耗子走在前边，我等着关门，一抬眼，看到了耗子身后的那张脸。

　　“是你？”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相信。

　　那张脸，我不可能认错，就是那天海边男孩子的脸。只是今天，他的脸没有一丝悲伤的痕迹，只有满脸跳跃的阳光。

　　是的，一个满脸阳光的男孩子，让人看到就再也忘不了。

　　那样深刻的灿烂，就好像那样深刻的悲伤一样使人难忘。

　　他看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低头走进华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