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浮萍似的生命在异乡流落,刺心的孤独使生命像孤魂。
半年后,周愚带着女儿搬到学校的母子间,彻底摆脱了汪栋民给她带来的一切痛苦和不幸。本来指望汪栋民会痛改前非,踏踏实实地生活,踏踏实实地融入有了女儿这个链条的家,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他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地无理取闹,经常夜不归宿,回来了就无事生非,让周愚在劳累的家务和工作中,倍加精神折磨。
最终,王栋民轻描淡写地在离婚协议书上潦草签字,而周愚颤抖着的手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脑子一片空白,她含泪悲泣自己的命运,觉得这几年的蹉跎,就是她一生中的一场梦,一场噩梦。
周愚和女儿住进学校的母子间,那过去的一切就都被她扔得远远地。她觉得是一种解脱,完全的解脱,甚至感觉自己一下子像一个小姑娘一样轻松。自己对自己说: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轻松。——繁忙而有序、单纯而又简单,完全回归了自我,还原了自我。
母子间里经常传出母女俩快乐的笑声。周愚充满了自信,可以说是自信百倍。她没有感觉自己是一个不幸的离婚女人,反而感觉一身轻。她工作卖力,对女儿加倍疼爱。远在天边的桦哥,像是彩虹云朵,给她带来色彩和梦幻,像一袭朦胧的纱幔,被阳光轻柔照射。
记得这次离开桦哥,她当时是感到挖心的痛苦和牵挂,可是现在她把思念转变为一种精神寄托。每天看到太阳出来,她就像看到了桦哥,这一天就会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你看她买菜拖地做饭总是哼着歌,抱起女儿更加是疯狂地打转扔高,逗的女儿哈哈哈地灿烂大笑,母子间里永远是一派温馨和欢乐,日子真的很轻松愉快。
你看,周愚她还学会写诗了,她给桦哥写信时第一页就是这首诗,桦哥诚惶诚恐感动不已:
《小女子的歌》
恋人、情人、手足
从远古的记忆中走来
从山川草原疯狂奔驰而来
从辽阔深邃的海底翻旋涌来
惊惶失措、目瞪口呆
小女子从冰寒海底浮出海面
小女子从飞尘沙爆中抽鞭傲驰
小女子从夕阳云端缓步漂移落地
伸出双臂
她仰面开怀感恩
将滚滚赤红的落日
揽入她无穷豁达的怀里
地平线一片宁静
怀中温柔炫丽的落日
映辉的天边云海五彩缤纷
整个世界通体透亮仙气缭绕
醉了
小女子醉了
小女子唇边隐笑
小女子融化在灿烂的落日里
不记得时光荏苒
不记得荣辱尊卑
不记得苦痛悲凉
不记得天荒地老
恋人、情人、手足
从远古的记忆中走来
从山川草原疯狂奔驰而来
从辽阔深邃的海底翻旋涌来
有时候夜深人静,周愚她感觉这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这时候她会思念起桦哥,她会静悄悄地和她亲爱的桦哥说话,也会小声地给远方的桦哥哼唱几首抒情的名曲,那些歌抚慰着她的心。这时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心和桦哥的心相依,只是想着在灵魂深处已经和桦哥相偎,而且是永远——永远。她闭起眼睛微笑着对桦哥说:你走进我心扉,融入我心灵。
她也会幸福地遐想,似睡非睡地遐想:桦哥,我欲与君同甘共苦,山水同游,静静地坐在大海边,憧憬着未来与理想,随着浩瀚宇宙游览;我欲与君手拉手度步在山间小道,花前月下,诗情画意,情深意浓,——我不在乎和君一起在哪里,只在乎和君同行随影;不在乎和君话语多少,只在乎和君能够默默牵挂、静静思念,共同感悟大自然的魅力……。每当这个时候,周愚是那么地平静,那么地坦然,感觉桦哥就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好像又回到过去,和桦哥曾经在一起的时日。
就这样鸿雁传书,一晃三年过去了。
千里之外的桦哥却一直在人神之间纠结,他每天加倍地诵经为的是能够平静自己的心,不再纠结。
每到晚上,桦哥他就一人来到佛堂,他祷告菩萨,在佛堂前默默虔诚地忏悔。你看他匍匐在地,身躯扭曲地贴在空荡荡的佛堂地面上,身上的袈裟随着扭曲的身躯散落在地面上,被佛堂供台上的昏暗烛光照射的像一个痛苦的幽灵。他想把灵魂交给菩萨,想把尘缘了断。然而一旦站立起来,那尘缘就不能够完全让他释怀。三年来他反复在这灵魂的纠结中不得自拔,感觉越来越累,经常是四肢无力,特别是每一次收到周愚的信,他就几乎要大病一场。
这一天中午,他刚刚从佛堂回到小屋休息,屋外有人敲门。他起身把门打开,一个少年站立在门前。少年身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左胳膊上带着黑纱,肩上横挎着一个臧蓝色手工缝制的书包。
桦哥温和地低头问道:“你,小施主,找谁?”
“我……”还没有等到那个小施主说完一个“我……”字,桦哥记忆中就猛然想起这个眼熟的人,几年前自己曾经在那村舍前化缘过的小施主。他马上招呼:“噢,原来是小施主,进屋进屋,”待进屋,桦哥才看到这少年带着孝,赶快让座,同时倒了一杯水放在少年手中是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幸,家里有丧?需要帮助吗?你阿妈可好?……”
少年一直默默无语,当桦哥问到阿妈时,少年低下头啜泣起来,泪流满面。桦哥一时间愕然:“怎么?阿……阿妈出事啦?”
少年出声痛哭起来:“阿妈,死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桦哥低头闭目,一手向上齐胸,一手拿起念珠快速地盘旋,口里振振有词。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用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头说:“小施主不幸,现在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少年见问就加倍痛哭流涕。
过了好一会,少年抬起头对着桦哥说:“还记得您,您那次说我面善吗?”
“当然,当然记得,现在仍然面善……。”桦哥想起那次化缘,见到这小哥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现在站立在他面前,仍然感觉眼前之人面善,很熟悉亲切的感觉。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所谓的缘分不就是如此,更何况是佛缘。所以他仍然顺理成章地回答道。
小施主抬头对着他又说:“那天您走了,阿妈问了许多,眼睛望着大门外,好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那以后阿妈就经常睁着她那看不见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门外,好像在期盼什么。当时我没有在意,直到阿妈最近病重了,她好像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于是和我讲了许多我根本无法相信的故事。阿妈因为虚弱没有力气,一次只能够说十来分钟,几乎是每天在给我交代。”少年说到这里,用袖头擦去脸上的眼泪,把书包拉到胸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桦哥手上,然后低下头抽泣起来,流泪不止。
桦哥接住了,看看少年又看看手帕包犹豫的不知如何。
小施主抬头说:“这是阿妈让给您的。”桦哥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手帕,又一层手帕,等待打开第三层,里面是一块红色绸缎,看到红色绸缎,桦哥的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好似曾经相识熟悉的红色绸缎。他再打开这块红色绸缎,一只玉镯,一只翠绿色的翡翠玉镯展现在桦哥眼前。
桦哥一震,双手紧紧抓住红色绸缎包裹着的翡翠玉镯,紧紧地贴在胸前。那是母亲的遗物,怎么?怎么会?……。他愕然:“你,你,怎么会在你的手里?”桦哥紧张地问道。
少年只哭不语,突然抬起头眼睛,带着一丝怨恨望了一眼桦哥回答说:“阿妈说十几年前你离开她,她就只保留下你的这个玉镯,一辈子就守着这个玉镯,如同守护着你。阿妈说老天眷顾她,在你离开她之后的九个月,阿妈生下了我,和我相依为命。阿妈说要不是有了我,她早就身赴九泉随母而去了。这么多年,再艰难阿妈也舍不得卖掉这只玉镯。她视同生命。”
桦哥一阵晕眩,他“啊”地一声尖叫,几乎跌倒在地。少年急忙扶了上去,把他安顿在椅子上。桦哥一只手紧紧搂抱着那只玉镯,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仰面对天凄楚地长叹几声:“啊……,啊……。”
一直折磨着他的这个噩梦,已经被他早早埋葬,想着这个罪恶的秘密在人世间永远不会有人知晓……。可是,今天,可是现在,网,被撕破了!……。他汗流满面、悲痛欲绝地嘴里不停地说着:“阿弥陀佛,罪孽罪孽……,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他一下子回到那痛苦的记忆中:“那是在我出家入佛门之前。师父那年在河边救了我,他带着我来到一个庙宇。开头两年我是在昏昏沉沉的失忆中度过的,后来我回复记忆,虽然没有出家入佛,但是经常随师父上课,有时也外出化缘。当我想妈妈的时候,经常独自一人坐在山下一条小河边。远望河那边的田野、天空、白云,还有那在河面上飞过的白鹭。白鹭每天早上一群一群地,也可以说是一家一家地由西往东飞去;下午接近傍晚,又一家一家地由东往西飞来。”
我望着河面平静的河水,望着往来的白鹭,就好像看见了妈妈,就好像看见了家,看见了小城那有着大黑门的小院。那时候,我给那个大黑门的小院写了许多信,可是被一封封地退回。所以看见这些白鹭每天一家一家在河面上往来地飞着,我的心情就特别宁静。期望有一天能够像这往来的白鹭一样收到那大黑门小院的来信。
有一天,我刚刚在河边坐下,见一个大姑娘拿了一盆衣服在河边洗衣服。我视而不见的没有在意,仍然看着我的白鹭。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却时不时地扭过头来看我一眼。衣服洗好临走,她对着我说:‘嗨,天快黑了,寒气上来小心着凉。’我扭头朝她看去,吓了我一跳,当是愚妹站立在那里。于是马上站起来仔细看她,看的她不好意思起来,害羞地说:‘寒气入身会生病的。’她弯腰端起洗好的衣服匆匆走了。
我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真想对着她的背影喊一声愚妹。那以后小河对我就更加有感情了。第二天我去河边,但是没有见到她,第三天我去河边,仍然没有见到她。我也就渐渐淡忘了。
不知过了有多少天,那天我去河边,还没有走到就远远看见她蹲在河边洗衣服,看见我来了就淡淡地一笑,那个笑容更加像愚妹。
“嗨,你天天来河边看什么?”她用一个粗粗的木棒子轻轻敲打着衣服,突然头也不抬地问道。
“看白鹭。”我直白地回答道。
“我看你就和庙里其他人不一样,文文静静地,像是一个文化人。”她这时抬起头,面对我说着,说完对着我微微一笑,活脱脱一个愚妹的形象。
“呵,一个小姑娘家还会相面。”我也对她开玩笑地回答。
“当然,因为你面善。”这时她洗好衣服端着洗衣盆站起立来。她把洗衣盆扛在腰上,腾出一只手笑着对我杨杨手说:“早点回去吧,晚了寒气逼人,会生病的。再见。”
我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亲切感。这之后,我们基本上三五天的就可以在河边相见,每次也都是她洗衣服我看白鹭,偶然的对上几句话。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在河边见到她,我就嘀咕着她是否离开这里了?是否外出了?
那时我经常和师父外出化缘,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外出。有一天我一个人外出化缘,在离小河不远的一个村子里,路过紧挨羊圈的一个住户。一般在牲口圈旁边居住的住户基本上都是外来户。院子很小,但是非常整洁,在那小屋的门旁挂了几张黄色的冥纸。我就内心默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这时从身后小屋传出弱弱的话语来:“噢,原来是小师父,快进来喝杯茶。”好熟悉的声音。我停步转身望去,随着话音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是河边洗衣服的姑娘。
只见姑娘一身孝服,脸色苍白,素净中更显得几分秀。“阿弥陀佛,小施主这样,不方便吧。”我双手合拢低下眼帘说道。她落落大方地打开小院的篱笆门,只是说话声音很低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小师父这边坐。”她指着院落小屋旁边的小桌椅,然后自己又反身回屋。一会儿,只见她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细的圆形紫砂壶和一个小杯子。我一看心里明白这是个有家世的人家,也许和我一样是流落异乡人?
她似乎看出我的猜疑,于是对我说:“是我姑姑突然去世,所以近来没有去河边洗衣服。”
“那么你家里其他人?”我诧异问道。
不等我说完她就说:“我父母都早已经去世,这么多年我就一直跟着我唯一的姑姑生活,后来姑姑不知犯了什么错误,于是就被下放流落到这里,带着我来到了这个地方。”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阿弥陀佛,那么现在是你一个人在此?”
“是呀!”她带着哭腔委屈地回答道。真是同病相怜,我内心不免一阵伤感和同情。
“我自在河边见到你,我就感觉你和别人不一样,像你知书达礼的样子,也许有着和我一样的遭遇吧,我,我在你面前,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总是有一种想要和你说话的感觉……。”她喋喋不休地说起来,我不觉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
“阿弥陀佛,小施主一人在外,一定注意安全哦。”我很害怕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随即站立起来,想着去别处化缘。
她看见我要走的样子,也急忙站起来往小屋跑去,嘴里说到:“等等。”出来时她手里拿着一小袋米。
我慌忙摆手摇摇头说:“不可不可,你一人度日艰难……。”
不容我再三推辞说不能够要,她就把米放入我化缘背搭里,嘴里歉意地说道:“见了小师傅,我就有说不完的话,啰嗦了,望小师傅见谅。”随后向我抬头微笑。这个和在河边一样的微笑,拨动着我遥远的记忆,我的愚妹的形象一下子又出现在我眼前。
“阿弥陀佛,谢谢,谢谢!”我赶紧闭目双手合掌,一面对她表示感谢,一面双脚往后倒退着走出了这个小院。
那以后,我们又在河边经常见面,她有时候只拿着一件衣服,想必是为了和我说说话。因为她也读过书,所以我们的话题特别多。有时候为了一部原来都曾经看过的书争论不休,有时候我没有看过那本书,她也会耐心地给我讲解,背诵……。那段时光,我觉的是我到南方之后最惬意的时光。
有时候她好几天不来,我想是她病了?不放心就去探望她一下。有时候我有病几天不去河边,她也会到庙宇来看望我,给我带来我喜欢吃的香菇豆腐素包子,炖的红枣百合汤……,她往往像一个大姐姐似地照顾我关心我,有时候嗔怪我不能够自己好好照顾好自己……。
离开小城,我一个远离乡土又加之母亲逝去,得到这么一种姐姐似的关怀感到非常温馨,更何况我到后来都分不清眼前的她,是愚妹她本人,还是其他什么人。我也就很珍惜这种患难之交。
初冬时分,天气慢慢寒冷起来。一天下午我照旧去了河边,坐在小河边,西北风飕飕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算算好像那女施主有十来天没有来河边了,这可是少见的情况。于是想着她是否病了?还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么一想,屁股根本就坐不稳了,我站立起来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村子疾步走去。
篱笆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敲没有回音,就轻轻推开篱笆门走进去了。小屋的门也关闭着,我对着门呼唤着:“阿弥陀佛,小施主,小施主,在吗?”不一会儿,桦哥听见屋子里面有了动静,紧接着有了门叼被拉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憔悴病容的脸,消瘦了一圈的脸灰暗无光泽。见了我,她还是微微一笑,可是随即又眉头一皱,像小孩子见到久别的亲人委屈地想哭的样子。
因为风大,她迷了眼睛,定定神揉揉眼睛,她退后一步把我让进屋子里,随手抓了一块抹布把一把椅子擦了又擦地让我坐下来说道:“让小师傅担忧了,这几天实在是走不到河边了。本来想着感冒,不想高烧不退,后又咳嗽吐血,吓得我去中医大夫那里,熬了一周的中药总算是控制住了。瞧,我这不又活蹦乱跳的了。”她说着,真的和刚刚开门时的她判若两人,她竟然扬起双手带着柔弱的身体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转着圈继续说道:“本来想着明天去河边,不想师傅牵挂先来看我。”见到我她一下子好像活转过来,有说不完的话,她也感觉到自己话多了,就闭口歉意地笑笑,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水。
“天凉了,可是不能够疏忽大意,看你憔悴的样子,还是安安静静好好修养修养。”我看见她好多了,也就放心地说道。
“不碍事了!”她干脆痛快地回答。也许是我在她久病之后来看望她,让她感到分外高兴激动。
忽然外面狂风暴雨,天昏地暗的,让站起来想要走的我却步难行。“小师傅,这么大的雨就再候侯吧,等一会雨小点了再走。现在是快晚饭的时候了,我也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今天你来我高兴,我去精心地做几个菜,也算补养我自己一下。”说着,她就飞快地钻进厨房捣鼓起来。我重新又坐下来,这时才静下心来环视了一下屋子。屋子不大,一张床,床的左边一个五斗柜,右边是一个梳妆台。这边靠墙是四方桌椅,应该是餐桌吧,四方桌椅旁边靠墙角有一个碗柜。不大的屋子被这一圈精巧的家具围着,倒也很紧凑很温馨。在农村这一带是不会有这样齐整的人家。之前在河边她也曾经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过一些她以前的生活,现在看到果然是名符其实、实至名归。
时间不长,她就兴冲冲端出来三盘素炒和一窝汤,当然是炒做的很精细。因为我是北方过来的,她还有心地专门给我热乎乎地下了一大碗热汤面,热汤面里滴的几滴小磨香油使整个屋子都香喷喷起来。我当时也确实饿了,又加之寒冷,在虚情假意地谦让后,就毫不客气地大开口福,又是热汤面又是炒菜地大嚼起来,吃的满头大汗。她不停地给我夹菜,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好像比她自己吃还要有滋味。
我发现她自己吃的很少,于是也给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她抬起头看看我,不知怎么眼圈红了。我想着是我太自私只顾自己吃的原因吧,于是放下手中筷子双手合拢:“阿弥陀佛,不好意思,吃的失态了,见笑了……。”我这样一说,她反而出声哭了起来。我着慌了,想着这是怎么啦,是否病的太久身体不舒服?我想安慰她,又不知所措,于是就顺手用一只手把放在桌子边上的一条毛巾递到她手里,不想她用两只手一把抓住我的那只手,把我的那只手温柔地贴放在她的脸颊上,她的泪水从我的手指缝里流淌下来。
一时间我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的血往上冲,满脸涨的通红,我想把我的手抽回来,却更加紧紧地被她贴住。突然,她抬起泪脸,轻轻地像从心的深处呼出:“哥,我一直好想叫你哥,知道吗?第一次在河边遇见你,就好像你的灵魂钻进了我的灵魂,好像有一种对你的深深牵挂住进了我的心里。多少次我痛骂自己,不可想入非非。可是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无法在心里面抹掉的疼,我见到你就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心疼,知道吗?心在疼痛……,犹如至亲的手足……。”细声细语的江南女子的温柔温馨,这一刻全部让她展示出来,楚楚动人,让人怜爱。
她伤感地说着,突然哽咽着一下子扑入我怀里,脸贴着我的脸,双手紧紧地搂抱住我的背。
我想起了妈妈,也哭了起来,两个贴在一起的泪脸,都哗哗地流淌着泪水,融在一起的泪水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眼泪了。
我何止没有这种感觉?好像是从远古奔来的亲情。我当时为我们两个同样悲戚的灵魂伤感着:两个同样失去了生命中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生存的土地,现在是异地孤魂。
那浮萍似的生命在异乡流落,刺心的孤独使生命像孤魂……。
两个苦瓜相依为命地在同一根藤上挣扎。相依为命,相依为命啊。我们更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把憋了一肚子的痛苦委屈向对方倾泻出来,倾泻的淋漓尽致。
——更何况,她就是愚妹。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后遇上她,我早已经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正的愚妹。我的愚妹啊。
那一夜,在我们共同的痛苦泪水中,在暴风雨的电闪雷鸣、狂风怒号中,我激情地奉献出我的处男,她亦是感恩地奉献出她的处女,我们合二为一,这生命的庄严。
为了纪念这神圣的一刻,我把总是贴身放在身边的母亲给我的唯一遗物,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来。那是祖传的用红绸缎包裹着的翡翠镯子,我从红绸缎里拿出翡翠镯子,郑重其事地套在了她光滑细腻的手腕上。
夜深了,她幸福地把头靠在我的臂弯,我们相互贴着耳朵,潺潺细语像小溪水不停地流淌。我回忆了我的父母,她记忆起她的父母,甚至爷爷奶奶们……。
她说她叫鲁姜汝,鲁是父姓,姜是母姓,生下来父母万般疼爱,于是取了他们两个的姓,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她说她的祖上是世代文官出生,每一代都有在翰林院国子监执事的,记得祖宗还有曾经被荣任为大学士的,权贵如宰相,被祖上和家乡四邻传为佳话。
她依偎着我,柔软的身躯好像融入在我身体里面。因为好久没有人和她说过话,她就缠缠绵绵不断地对我述说起来:‘到了我曾爷爷那一代,因为政治原因家道败落;到了我爷爷时他吸上了大烟,把祖上遗留下来的已经不多的家产几乎全部吸光。后来分家,我父亲成亲后不珍惜分给他的微薄财产,花天酒地的在外面混色。因为父亲不务正业,整天在外面混色,活活把我母亲气病直至气死。母亲去世那一年我三岁,我就经常跟随姑姑生活。解放后父亲他仍然不改他暴雷贪色的本性,胡作非为。在我十三岁时,他因为强暴了村子里的一个良家妇女,被逮扑枪决,我自此彻底跟随了在城市里的姑姑。不想姑姑后来被不知名的罪名流放在这儿,竟然一病也去世了,留下我现在孤苦伶仃一人。”她将身体更加紧紧地依偎着我,脸贴近我的脸,温柔地轻轻地吻着我。
我痛惜地抽出一只手把她额头的乱发轻轻向后抚去,无意顺口问道:“噢,你的家乡是哪里哇?”
“白石湾”
当鲁姜汝干脆地说出那个“白石湾”地名时,我呼地一下子坐起来问道:“白石湾?哪里的白石湾?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鲁蒙。”
“什么?叫鲁,鲁蒙?啊……!”我一把推开她,一咕噜从床上翻滚到地上,匍匐着凄惨地大声呼叫起来:“啊……鲁蒙……啊……,我的杀母仇人……,啊……。”天旋地转,我嚎哭到失去知觉。等到我醒过来,她鲁姜汝就守护在床前,眼睛红肿,我事后想着,不知道那么弱小的她,当时是怎么把我拖到床上去的。
我一睁眼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毒蛇似的,恐惧地从床上爬滚起来,翻身跌落在地上。我抓起我的衣裤,穿戴好衣服,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颤颤抖抖地穿上那些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奔去。
她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后背,没有站稳滑落在地上,双手死死拽拉住我的一条腿,一声凄厉的惨不忍睹的哭腔从她的肺部挤出来,尖利的哭声直刺天空。我颤抖着站立住,仰面朝天泪流满面。
然而,我知道,我必须走,我使劲把我的那条腿从她的双臂中拔出,飞快地逃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罪孽的深渊。
我高烧三日,昏迷不醒,师傅不知我的缘由,一再埋怨他自己没有照顾好我。一个月以后我师傅升任为主持,调任到五百公里之外的庙宇,就是现在这个庙宇,我随师父走了,那刺心的一切从此就深深地埋葬在我的心底,我彻底封闭了那可怕的一切。
到了新的庙宇,我就正式皈依,正式入了佛家之门。自此开始了我真正的大彻大悟的忏悔,开始了我的佛道修行生活。
桦哥泪眼模糊地从记忆中回来,看到眼前这个无辜的少年,他无限凄苦。他不知道他的罪孽给那个她带来了多么残酷的一生,不知道一个孤家寡人带养一个儿子,在这个动荡不定,浑浑噩噩的俗世上受到了多少苦难,实在无法想象是怎么煎熬过来的。
桦哥抹去泪水,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施主的头,小声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姜安。”
那个残酷的夜晚,桦哥还没来及把自己的尊姓大名告知鲁姜汝。鲁姜汝于是就舍“鲁”取“姜”,以自己的母姓为儿子取名为“姜安”,她期盼儿子一生平平安安。
桦哥眼角滚落出几滴心酸的泪珠。
@秉舟前行,对不起,那天发错了,此文章确实写的很好,值得分享。
回复 @雷霆万钧: 哦!朋友您好!没有关系,谢谢支持鼓励。一起努力加油!
烂!
此文章写的很好,值得分享。
回复 @滴水观音: 谢谢支持鼓励。
文笔很好,学习了!希望有空的时候能帮忙指点一下《天赋者》中的不足之处😊
回复 @九月方寻: 谢谢啊!互相学习努力。我会去欣赏您的《天赋者》,互相学习鼓励!
记录下我们和上一辈历史的文字,都是有心有情人的精神永恒!谢谢作者!!
回复 @kailin: 非常感谢您的共鸣,还有鼓励!!
写的真实朴素,是有思想有爱的人
回复 @丽人: 谢谢支持,共同努力。
看到上一辈人那个时代的情结,很感动,会细细的去品尝。赞一个!
回复 @应答: 感谢理解,感谢鼓励!共勉哦!
写的真好。。
回复 @日月: 谢谢鼓励啦。共勉!
回复 @日月: 泪眼朦胧地读完最后几章。作者用满怀深情的笔,象匕首一样剥开了那个疯狂的时代,生活在最底层那些无奈的人生。希望更多新作问世,我在乞盼!
写的好呀。喜欢❤️,
回复 @人在他乡: 有共鸣,一起前行。
一有社会气息。好。
回复 @淑香: 谢谢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