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章

　　不见不散。

　　我捧着手机，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穿上原先吴颜买给我的粉红色外套，我最喜欢的就是粉红色。围巾也是吴颜买的，我围了那条黑色的，穿好鞋子就出门了。走到巷口又走回家，再一次对着镜子理一理自己的头发，左看看，右看看。一看钟，八点了，于是赶快跑出去。

　　风很大，世界以巨大的寒意向这个夜晚致意。但是第一次我不再觉得自己手脚发冷，我的手脚在冬天总是会变得冰凉。以前吴颜总是握着我的手说没有我你怎么办，你会被冻死的怎么办？然后就会点一点我的鼻子说不怕不怕，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会一直温暖你的手。

　　为什么我总是要想起以前呢？

　　那些青草一样的岁月啊！

　　早就被一场冬天的风取代了。

　　星光遥远却清亮，闪烁在我的头顶。风刮过校道两旁的玉兰树，发出很大的声音。我走到操场的时候吴颜已经坐在石凳上等我了。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他了。

　　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的脸了。

　　但是没有，面对他的时候，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发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眼睛里滚落。

　　那张脸，我曾经梦见过好几回，每一回总是从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黑夜里。那样的时候，孤独就像附着于皮肉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夜，总是很黑，如果它有重量，那是任谁也无法驮起的珠穆朗玛峰。

　　他的眉毛好浓，我以前总是会一根一根地数他的眉毛。

　　我努力笑出来，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我，指着身边说坐吧。

　　突然觉得好陌生。突然觉得好心酸。

　　我突然之间感到了存在于我们中间的距离那么大那么大了，我突然再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我突然感到心里那么清楚的痛了，原来，不管我怎么固执的等待过他，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已经找不到，那样熟悉的一切。

　　有多少的东西已经被时间冲刷干净，包括我曾经那样希翼过的幸福。

　　我坐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突然希望他什么都不要说。

　　我希望听到他说回来吧，我害怕听到他说回来吧。

　　沉默着，他的手里玩着手机。

　　很久很久！

　　“对不起，小昕。”

　　那么久之后听到他说这么一句，我的眼泪真的就掉下来了。

　　我是不是一直在等他真正的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我想说话，但是我说不出，我的思维一片混乱，风刮得我的脑袋生疼。

　　他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真好笑。我突然觉得好好笑。

　　学校夜自修下课了，我看见阿花她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我们的身后，我跟阿花说吴颜叫我今晚见面，她一定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她们在我们的身后绕了一周又一周，阿花一直看着我，等着我给她一点暗示，但是我固执的沉默着，后来，她们终于还是走了。

　　整个操场又剩下我们两个。

　　熟悉的陌生人。

　　我突然想起这句话。

　　可是我不想走，我在等着吴颜说话。

　　我希望他说说话。

　　不管什么话。

　　他却一直沉默着。

　　我有耐心等。我已经等了四个月了。

　　他终于说话了。

　　“如果我有一个新的女朋友，你会不会恨我？”

　　眼睛被风刮得好疼。

　　我以为他要我回去。

　　他却说如果他有一个新的女朋友。

　　我不想说话，但是我还是说了。

　　“是费雯丽？”

　　他沉默着。

　　我站起身。只说了一句。

　　“你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原来我还是会心痛，隔那么久之后我竟然还是会那样的心痛。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讨厌讨厌！

　　倒在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发呆。

　　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抓起一本奥数，做题。

　　我的生活，现在开始，完全跟一个叫吴颜的人不再有任何的关联了。

　　我开始关心起身边朋友的感情了，我要为她们做我该做的事。

　　还有，我一定要拥有属于我的幸福。阿花说的，你还是找一个男朋友吧，就算是气气那个费雯丽也好，我们学校的男生多了去了，随便找一个都比那个吴颜强一百倍。

　　这样的话阿花以前是不会说出口的，但是现在吴颜在我所有朋友心目中的形象早已经一落千丈，整个儿的成为了现代版陈世美。

　　可是我仍然固执的想保留一些什么，三年的岁月沉淀在我生命里那么多曾经的美好，不管吴颜如何对我，我始终相信当年他对我的真心。

　　只是那些岁月走远了，只是生命中有一些也许我将来依然必须面对的丑陋提前进入了我的世界而已。我想，我是可以受得起的。

　　从那晚之后，我居然真的很少会想起吴颜。我再也不会在半夜捧着手机怔怔地看，独自面对吞噬一切的黑暗。我告诉自己，有些失去就是永远，没有永远的爱情，但一定会有永远的失去。有些人你再也不必等，因为他已经看不见。

　　我决定，在全世界面前做一个最有自尊的女孩子，我要过回以前属于黄昕雨的生活，偶尔的回忆不会让我死，黎明不会永远缺席。

　　因为，在过去的四个月里，当我带着期望上路的时候，我受的伤已经够了，当我总是在等一个人叫我回去的时候，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了。

　　我告诉自己，失去吴颜对黄昕雨没有什么，再也不会有什么。而有一天，他必定会后悔，曾经放弃过真正爱他的人。

　　那时，我一定听不到，我一定已经活得像一个骄傲的公主，在我所有朋友的爱护下，我必定会过得更好。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比坚强。

　　高三了。

　　我跟吴颜分开已经八个月了，我们的世界早已沧海桑田几经巨变了。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吴颜和费雯丽双双出现在公开场合了。现在想起，居然有点感激吴颜，毕竟，在那个冬天的夜晚我以为他已经准备牵起费雯丽的手，但是一直等到八个月之后的今天，他们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佩服他们的耐心，尤其是费雯丽的。

　　她得到了一切。

　　如果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切。

　　以前吴颜跟我总是穿一样颜色的衣服，背同样的书包，穿情侣鞋，带同样的手表。非常典型的以模范情侣的面目出现在校园里，有一阵子正赶上学校大力打击早恋，于是我还很荣幸的被副校长请到办公室。

　　我那么诚恳地对校长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一定的一定的。

　　一语成谶啊！

　　现在我就真的只剩下读书一条路了。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积聚了很多天的雨水突然全倒了下来，学校的积水足足有半尺高，我拎着鞋子赤着脚淌水走向教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吴颜和费雯丽，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吴颜的身上背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书包，手里拿着伞，另一只手拎着两对一样的鞋子。我佩服他，如此尽责，我更佩服自己，如此镇定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吴颜看到了我，很不自然的转过头去。费雯丽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我了。

　　看着我，一直看着我。脸上似乎有控制不住的笑意要溢出来。

　　“嗨，吴颜。”我对着他们，慢慢的露出微笑。

　　那属于我的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在这个下雨的阴霾的日子里，我对着吴颜和费雯丽，那样轻易的灿烂起来。

　　吴颜看着我，有点尴尬。费雯丽看着我，脸色突然沉了起来。

　　其实我不想跟人斗心机，只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能输。

　　其实我真的已经不在意，我的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看着穿情侣装的两个人，我突然觉得，无论谁，我抑或费雯丽，在爱情里扮演的不过都是一样的角色，穿一样的服装，说一样的话，走一样的路。

　　如此而已！

　　生活往来反复，原来竟都只是一样的言语，原来竟都只是一样的面目。

　　如此而已啊！

　　抬头看看天空，久违的蓝色盛开在天空上，有一抹微微的云扯着淡淡的白，悠悠飘动。

　　好吧，你要你就拿去吧，如果你真的以为那就是一切。

　　我望着费雯丽，绽放出最灿烂的微笑。如此纯真，如此真诚。

　　如果你以为，那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