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每晚都会讨论孩子的事,满心期待着小家伙的到来。妻子甚至做了日后为期五年的开资计划。可惜现实不如愿,两个月过去了,妻子竟然没有怀上。遂后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不出什么毛病,妻子正常,我也正常。搞得医生一头雾水。临走时还给我俩分别开了药,说吃着试试。回家后,行房之前我和妻子准照医生的嘱咐先吃药。最后所有的药都吃完了,妻子的肚子无任何声响。我们又去市里医院,检查结果还是一样——我和妻子似乎都无不孕不育方面的病症。
有一次,妻子说反胃,赶紧拿验孕棒去试,结果不如人意。晚上我俩躺在床上,时间差不多有十点,我倒杯清水,妻子坐在床头。
“要不要喝水?”我问妻子,
“不喝。”妻子回答,“老公,万一我们不能有孩子怎么办?”
“怎么可能,改天我们去省里医院查查,这儿的设备太差劲,查不出什么的。”
“要是查出结果,却治不好,是不治之症怎么办?”
不治之症?妻子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里猛地紧张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我尤为恐惧这个四字成语。不治之症,谁会得不治之症,我吗?还是妻子。天下哪有那么多不治之症。
喝完杯子里水,我又倒了一杯,不知为何,今天觉得特别口渴。
后来的几天,妻子少言寡语,脸上也露不出丝毫欢愉。家里像是被阴郁所笼罩,再无欢笑。妻子说要去北京找医院检查,认为北京的医院好,说不定会查出我俩谁出了毛病。我跟她说再等几天,公司这两天事多,等忙着这阵子,我们开车去,顺便去旅游。妻子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这几日公司领导派给我的任务接二连三,忙得不可开交。和妻子说好的三天,我竟推到第七天。请假那日,领导还说让我尽早回来,因为有一个客户需要接待。我和妻子商量好各自请了四天假,时间紧迫,还想着游玩,我们遂在请完假的当晚驱车去了北京。晚上车少,上高速后码表上到140,照此速度,凌晨两点左右就可以抵达北京。不过我们走的匆忙,除了钱,几乎什么也未带,车上的纸巾也用完了。从家到北京,在没有任何意外耽搁的话,高德地图上显示的是5小时30分钟路程。我连续开有三个钟头后,开始有点头晕目眩,支撑不住。于是驶到服务站,我们休息了半个小时,期间买了盒纸巾,两瓶矿泉水,还有香肠和面包。我原要吃点饭,可妻子不答应,无论如何要先到北京。不过妻子发现仍我有些疲惫,便要求自己开车。我问她行吗?她回答没问题。
妻子的驾驶证比我考的还早,也开过车,每逢周末,我俩都有空的时候,妻子会让我陪着她狂商场,或者去市区某个不错的饭馆吃大餐,这时通常是她开车。不过她还从没有上过高速,多少我有些担心。
“慢点开哈。”我说道,“八九十就行。”
“没事,放心吧,你睡会儿再替我。”妻子打着火后说。
纵然不能放宽心,而我确实累了,坐到副驾驶不一会儿便睡了。等到醒来,我听见导航清爽的女声正提示,前方500米右前方直行,请注意减速。
“到北京了?”揉着眼睛我问到,
“嗯,要下高速了。”妻子说,
“一会儿让我开吧。”
“等过了收费站。”
来之前妻子已经找好医院,我们打算把车开到医院,在那儿附近找旅馆,白天去医院也方便。时间是零点十分,妻子用手机搜到医院附近有家“七天连锁酒店”,定了个标准间。十五分钟后我们到达地点。妻子让我把车上的水,面包和香肠带上,睡觉前两人吃了个精光。翌日,我醒得早些,但也接近十点。妻子尚在熟睡,我没有叫醒她,轻声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后妻子醒了,还穿好了衣服。
“穿上衣服赶紧去医院。”妻子着急的说,
“不洗脸刷牙啦?”
“我洗洗脸就行,牙就不刷了。你快穿衣服。”
说完妻子去卫生间洗脸,我回来穿上黑色羽绒服。从酒店出来,两人也没吃饭,直接步行去了医院。从挂号到做各项检查,然后再由专家医生诊断,中间共费了两个多小时,花了有一千多。而专家医生给出结论并没有让我们满意,我除了有点脂肪肝以外,其他正常,妻子也查不出有任何病症。
“那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怀孕呢?”妻子问道,
“你是不是故意避孕,吃避孕药什么的?”医生问,
“来的时候我就说了,绝对没有。”妻子说,
“那你们房事之前,你有没有喝酒?”医生又问我,
“没有,我很少喝酒的。”我回答。
“这样的话,我也很难回答了。从你们检查的各项结果来看,不孕不育方面,你两人都没有。”
最后,我和妻子满心失落的离开了医院。时间现在是中午,我问妻子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妻子摇头,说要回酒店睡觉。去酒店的路上妻子沉默不语,进房间后直接躺到了床上。她并未睡觉,而是半躺着坐在床头,睁着眼目视前方,受了惩罚似的做出思过的样子。
我想劝慰妻子,可有不知该拿什么话去说,毕竟,我的心情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但我还是决定去外面买些吃的,饿着总不是办法。我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妻子摇头还是没说话。迟疑片刻,我独自出去了。
下到一楼的酒店柜台,走到绑着马尾,身着黑色制服的漂亮女服务生那里,问她哪有卖米线的。
“从这里出门直走,500米左右有个十字路口,你向左拐,路尽头就有一家。”女生笑着说,
“谢谢。”
“不客气。”女生再次笑着说。
妻子平时爱吃米线,有时在家不想做饭,她就会点外卖,送来的百分百是米线。不知北京的米线和家里的是不是一个味道。本来也可以通过手机点外卖,不过两个心情不好的人待在一起,心情会更加不好,我还是决定出去走走,也让妻子安静一会儿。
遵照酒店前台女服务生的话,我很快找到了那家米线馆——居家米线——名字挺有意思。跨过门槛,里面没有几个人,里面柜台的女老板正闲坐着玩手机。直到走到跟前,她才注意到有客光临。
“你好,吃点什么,我们这儿有米线,土豆粉,麻辣烫,面条,还有馅饼。”女老板操着一口东北腔问我,
“米线,”我说,“两份,再来三个馅饼,打包带走。”
“好的。”女老板笑了笑说,“您坐那儿稍等。”
坐下后,我问女老板店里有没有无线网,她指了指我旁边的墙,上面贴有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本店WIFI”,账号和密码写在下面。
手机链接到无线网,我搜索了北京还有哪些治疗不孕不育的好医院。而就在这时,母亲打来电话。
“你上班没有?”母亲上来就问,
“没有,怎么有事吗?妈。”
“怎么样,媳妇怀孕没有,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打个电话。”
“额,”我龉着不知该怎么说,“还没有。”
“怎么还没怀孕,你们是不是又不想要了,我可告诉你……”
“不是,不是,”没等母亲责怪,我插话道,“是云儿她不能怀孕。”
“不能怀孕?什么情况,身上有毛病啊?”母亲担心的问,
“不不,现在还不清楚,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也可能是我的。”
“那你们还不赶紧去医院查查。”
“去了,我们现在就在北京。”
“去北京查了?”
“嗯。”
“那查出个什么没有?”
“还没有。”
“那赶紧查,查出来给我回个电话。”
我原打算告知母亲实情,说两人去了好些医院,查不出任何结果。可话未出口我给吞了回去,想着还是先不让她知道,等回家以后再说。手机上查到好些医院,都说是专业治疗不孕不育,我也不知该去哪个,总不能所有地方都去看。这时女老板拎着两份米线放到我面前。
“一共三十五。”她说,
“这么贵?”
“不贵啊,米线一份十元,馅饼五元一个,正好三十五。”
米线到没什么,在家吃也差不多十元一份,只是我没想到馅饼那么贵。我问她能不能刷支付宝,或者微信,她说可以。接着女老板拿出手机,我去扫上面的二维码。
“北京哪家医院治疗不孕不育比较有名啊?”付完账后我问她。
说完我后悔了,不孕不育这种事,说出来实在不好意思,没有谁会承认自己在那方面有毛病。不是自己的毛病,就不要去问,因为一旦问了,别人理所当然以为是你的问题。
“不孕不育?”女老板满脸诧异的看着我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去网上查查。”
起身走的时候,我隐隐感到女老板的嗤笑,和背后那不无鄙夷的目光。
回到“七天酒店”,经过大厅时,我转脸朝向服务台后的女生笑了笑。她同样颔首恭敬的回我以微笑。我心里瞬时好受许多,暗忖,到底会有人在你最悲凉的时刻,给你以最真诚的微笑。不由得我心生冲动,考虑要不要去跟她说几句话,相互留个电话什么的,日后约出来吃个饭也说不定,呵呵。而话说回来,她是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若是知道,她会如何去想也是难以预料。
现在不是时候,况且手里还拎着两份米线,上前搭讪有些不方便。这种念头在脑海里稍作停顿,如疲惫的赤兔马喝口水歇歇脚,很快又飞奔赶路,将一切抛至脑后。我是来陪妻子看病的,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家好医院,治疗不知我俩谁得的不孕不育之症。
我身上带着房卡,到房间直接推门进去了。进去后我楞了,妻子竟还坐在床上,睁着眼在那儿痴痴不动。
“你不会一直这么坐着吧?”我将米线放到电视前的桌子上说,
妻子没有回答。我走进跟前,看到她双眼红肿,眼角还有泪痕。坐到床前,她起身搂住我的脖子,趴在肩膀上抽泣起来。我抱起她,像是抱着柔软的海绵。
“别哭,我又打听到一家医院,说是治疗不孕不育的顶尖医院,明早上我们去看看。”
正值三月,春意俨然温柔的棉纱,轻划过眉梢后碰触到软而厚的耳垂,随之包饶脖颈,伏贴到胸口,悄然的渗入到内脏。北方的空气挺冷,下午我和妻子出来走,她穿着修长的蓝色毛绒大衣,紧裹着躯体,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搂着她的腰,两人尽量依偎着身体。伴着暖意的斜阳,和新枝初发的梧桐,我们出来“七天酒店”,拐弯走上青色石板铺制的人行道,身影隐于在梧桐树下。这里环境较好,车辆稀少,人也不多,绿化带整洁而干净,静谧而温馨的场景仿佛回到了校园。我们如此毫无目的的漫步,无所谓前方是何处,也不担心迷失方向。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只需无畏惧的前行。妻子的伤感多少有些缓和,不过还是枯木般保持沉静。几至夜深,妻子说到冷了,回去吧。
中午买的米线妻子没有动,我也只吃了几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我问她要不要去吃点饭。可妻子还让我去买米线,我什么也没说。酒店门口分开后,我去“居家米线”馆,她拿着房卡去了楼上房间。这次去我没多说话,两份米线,简单明了表述我的目的后,遂安静得坐在椅子上等。老板娘还是亲手送来,我同样的用微信转账。出来时,我丝毫没去注意老板娘的眼色。
第二天,我和妻子去了北京另一家医院。是我在手机上随便搜索的,网上传的挺有名气。告诉妻子后,她没拒绝也没表示同意,只是默默听从了我的安排。她似乎没有报多大期望。医院和我们住的酒店之间有些距离,也没法开车,我们于是乘坐地铁去了。到地方后,老规矩,排队挂号,做各项检查,专家医生会诊。最后结果还是未能如愿。你们两个都正常,临走时,年仅五十岁左右的女专家医生在我们身后说。
你们两个都正常。医生的话让我听来十分刺耳,肯定正常,谁会不正常呢。
从医院出来后,妻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来时一样,静若死水。
“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妻子突然发问道,
“我?怎么可能,我哪里不想要孩子了,我也想要。”对于妻子的责问,我负气回复说。
我理解,经过两次无有结果的检查,妻子的心情很是不好,乘坐地铁时,她老老实实杵在那里,到站了竟都不知。若非我在身边提醒,她恐怕会坐到最后一站。出站后,妻子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刻到达酒店,如同遇见了恐怖袭击。她不理睬我,也无视我的存在,只顾自己向前走。我紧跟其后,生怕出什么意外。到达酒店,妻子直接乘电梯去了房间,进屋后就扑到床上就埋头大哭。妻子哭了好长时间,我劝说着不起效果,于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直到她停止哭泣。
有时候我在想,若是不要孩子的话,或许也可以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如今的世界,没有孩子的多了,不少夫妻中意这种两个人的生活。我们为何不可以。说不定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俩不该有孩子。我原要如此劝慰妻子,可是此想法只在我脑子里打了个转,随即消失。怎么能不要孩子呢?这种想法实在离谱,我自责道。
“到底是怎么了,咱俩都查不出什么病,为何就是怀不上呢?”擦完泪水,妻子沮丧的问我,
“上天安排,或是上天安排吧。”我回答,
“什么上天安排,真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借口了。难道你做了对不起上天的事?它要责罚你吗?”
“怎么会,我可是守法的好公民。”
妻子噗呲笑了,不过很快又收回,恢复到之前冷冷的面孔。
“我真的很想有个孩子。”妻子感叹道,
“我也想。”
“是不是我们现在不适合有孩子?”
“那再等些日子,说不定等些日子就会怀上。”
“等些日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我也不知,到该怀上的时候或许就怀上了。反正我们还年轻。”
“是吗?”
“是。”
第三天,我和妻子没再去找医院看病,而是早早起来,去了天安门看升国旗,之后游览故宫,下午逛王府井。晚上九点我们才回到酒店房间。这天过得还算充实,妻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又一天,我去了八达岭长城,下午五点返程,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手机里有未接电话,是母亲打过来的,肯定还是问我们的事。我没有回,因为实在不知怎么跟她说。
翌日,恢复以往的状态,我早上匆匆起来洗漱,吃点东西后去上班。突然觉得日子过得像超越力学定理的永动机,日复一日,循环往替。
中午母亲再次打来电话,问去北京检查的情况。我没办法拒接,也没想到合理的说辞,于是一五一十的全盘脱出。母亲听后很是震惊。
“会不会是撞邪了?”电话里母亲如此猜测。
写得好
真棒,已赞,欢迎回访我的作品《命运的樱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