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暝影敌伏

  “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啊!”

  “我看是你太谨小慎微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害怕的,蹑手蹑脚,难成大事。”

  “哼,我看是你昨夜酒喝多了,脑喝坏了。”

  清晨的雾还没散去,先锋营的大帐之中便传来吵闹声,赵青枫身着一件轻便的淡金色羽衣华铠,五官周正,面如温玉,一头飘逸的赤发便是云霜国皇室的特征;而和他驻足而对的年轻将军气势也一点不输与他,穿着一套全身银铠,头戴飞羽盔,活脱脱一只长着翅膀的雄狮,他目光如炬,鼻梁高挺,淡红色的刘海之下,神色却如止水般平静异常,丝毫没有面红耳赤,倒像是在普普通通的聊天一样。

  “你自己来看看,”赵青枫指着挂在墙上的褐色地图,在上面指着,“我们已经离元帅的大营太远了,再冒进下去,谁知道会遇到多少敌人。”

  “青枫啊,你真的多虑了,之前的一仗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也看到了,暝影国根本不堪一击嘛。”

  “难道你就这么轻视敌人吗?元帅是怎么和你说的?”赵青枫又在地图上狠狠敲了一下。

  “我知道,但父帅可没想到我能打到这儿,不是吗?就连你也一样。”谢冰戎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谢冰戎,你别老想着出风头。”

  “你说错了,赵青枫,”谢冰戎缓缓起身,但语调还是一样平静,“如今是我们两个在出风头,才不是我一个人,难道你不想回去之后扬名立万吗?”

  “哈哈哈,”帐篷的门被掀开了,闯进来一个军官,“侄儿就是有志气,不愧是我谢家子弟。”

  “叔叔,你总算来了,我还等着下一轮的庆功酒呢。”

  “哈哈,抱歉了,路上耽搁了些小事,”军官转过身,朝赵青枫弓腰行礼,“见过皇子殿下。”

  “不必了,不过你来得正好,劝劝你这顽固的侄儿。”

  “殿下,大老远都听到你们两的争论了,我一个押运官怎么好来向你们定夺呢,这样吧,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大营不远,不如殿下随我回大营去,和谢元帅商讨一二,相信我侄儿会听元帅的话的。”

  谢冰戎朝二人点了点头。

  “那你几时回去?”

  “下午吧,将物资分发完毕就回去。”

  “太晚了吧,都够我单骑折返来回了。”

  “正巧,我也觉得太晚了,如今军队气势如虹,我也不想耽搁。”

  “好,那我现在就走。”赵青枫跨步朝外走去,头也不回。

  “你快去快回,等你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我可就拔营推进了。”

  “殿下,您真不等在下了?路上也好照应啊。”军官呼喊着,赵青枫早就骑上马扬尘而去,军官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和谢冰戎说着:“侄儿,不是我说你,虽说你和殿下是发小,但还是要注意点高低尊卑啊,怎么能如此顶撞殿下。”

  “那又如何,他也没拿皇子的身份压过我啊,况且此次出征,我是主将,他只是个参谋,商讨军事,不是很正常嘛。”

  “哎,也是,七皇子虽然脾气急躁些,但人还是不错的。”

  “好了,不说他了,叔叔,这次你又运了那些东西过来,带我去分给弟兄们。”谢冰戎和军官并肩朝帐外走去,脸上露着兴奋地喜悦。

  “好东西自然不少,但也遇到了些小闹心的事,”军官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你说说,如今战场连连告捷,又不是有兵败之像,怎么也会有逃兵呢?”

  “逃兵?叔叔你抓住了吗?这些懦夫,按律由长官斩首示众。”

  “没错,路上遇到了三个逃兵,一同带回来了。”

  “那好吧,把他们压到校场,我亲自行刑。”谢冰戎刚才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如今胜势喜人,若当众处斩,恐怕影响士气,不如悄悄地处理算了。”

  “叔叔,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逃兵本来就是违背军律,难道我作为主将也要一同违反军律吗?这可是我的责任,我可不想逃避。”谢冰戎时刻铭记父亲的教诲,他也明白,挥剑杀自己人比杀敌人难多了。

  军官欣慰的笑着,拍了拍谢冰戎的肩膀,发出几声金属的碰撞声,“你能有如此信念,看来我谢家又要出一位大的将才了,但你可要记住,懦夫可不值得同情。”

  “当然,这可是我们谢家的祖训,叔叔,带路吧。”谢冰戎脑子里却有些乱糟糟的,丝毫没有留意军官的夸赞,他忽然觉得这条军律是这么令人难以承受,或许昨天逃兵还在按照自己的命令向前冲锋,或许昨天还在一同把酒言欢,如今却要将他的头颅砍下来警示其他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来到行刑场,两个批头散发,身着囚衣的两人跪倒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边上已经围了好大一圈士兵,朝二人指指点点。谢冰戎走了上来,士兵们纷纷散开一条道。

  “叔叔,怎么就只有两个?”谢冰戎观察了下,其中一个似乎还受了很重的伤,看起来痛苦至极。

  “有一个在抓捕时反抗,只好就地处决了。”

  “原来如此,那么叔叔,如果你顺道回去,就把那人的尸骸一起收拾了吧。”

  “好。”

  谢冰戎径直走向那个受伤更重的人,从背上取出佩剑“火月”,接着吟诵祷文,四尺长,四指宽的通体白色大剑就忽然泛出红光,顺着剑身若隐若现的虎纹缠绕着,在雾气之中闪烁。

  围观的士兵朝两人指指点点,谢冰戎离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听见一两个词汇,都是些咒骂,鄙视的词句。

  “受刑之人是谁?”

  “小的叫张小伯,是斥候营的人,因为亲弟弟,才不得已逃亡。”那人的声音很小,看来受伤让他变得太过虚弱,“将军我已知罪,只求速死,但我请将军,斩了我之后就快些退兵吧,暝影国我们是打不过的。”

  谢冰戎皱起眉头,心里像是撞上一堵墙似的,高高举起“火月”,画出一道火红色的圆弧。

  那人声音细小的念叨,“总算可以见面了,二弟。”

  粘在剑身上的血液迅速被蒸发,化作一缕缕烟尘混入薄雾之中。

  谢冰戎转过身子,一具尸体在他身后,接着对着另一个逃兵问道:“受刑之人是谁?”

  “我……我叫元潜,是个无名的步卒,将军,我只是,只是想见我母亲最后一面,我妹妹来信,说她只有几日的光景了,求您了,将军!”接着元潜便泪如雨下。

  “不过是懦夫的托词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战场之上岂有儿女私情。”军官在一旁说道,双拳环抱在胸,而他身旁围观的士兵们也发出阵阵讪笑声。

  “够了!都给我闭嘴,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都没有母亲吗?”谢冰戎一挥手,身后的披风扬起,英姿飒爽,“我们出征暝影国,除了建功立业,还不是有为了保护我们身后的云霜国吗?保护我们的家人吗?”

  四下一片寂静,军官也哑口无言。

  谢冰戎在元潜身旁半蹲着,低声问道:“你没有骗我吧?”

  “将军,我怎敢骗你,不信,我的怀里还藏着妹妹的书信,您可以看看。”

  谢冰戎从元潜身上摸出那封书信,仔细读着,小心叠好,收了起来,“令妹字迹清秀,言语感人肺腑,我敢确定这是真的,但你违抗军律,不可饶恕,我还是要处斩你,但我答应你,一定将你的骨灰带回你家去,若你母亲还健在,一定帮你出钱医治,若逝世,也帮你和你母亲修缮坟冢,说吧,你的家乡在何处。”

  “将军,我家就在天郭村,希望你真的能把我送回去。”元潜闭上眼睛,神色也恢复平静,看起来已经释然了般。

  谢冰戎点点头,重新站起身子,双手握起剑柄,慢慢举过头顶。薄雾之中,如铜镜般的朝阳划过剑尖,就在最高处时停顿了下,如天空中扑向地面猎物的雄鹰,呼啸而下。

  嗖——

  “啊!” “火月”被摔落到一旁,谢冰戎痛苦地抓着肩上的箭矢,他认识这种箭矢的来历,竟然能刺穿整个盔甲。

  “有敌袭!”

  “列阵!备战!”

  “保护将军!”军营里迅速陷入混乱之中,一队拿着大盾的精兵迅速围在谢冰戎身边。

  谢冰戎缓了缓劲,一声低嚎,凭着蛮力折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枝,重新拿佩剑,指挥迎战。元潜吓得卷曲在地上,谢冰戎走到他身旁,一只手提起他的后背,剑刃割断他被反绑的手。

  “将军?”元潜一脸疑惑。

  “你逃跑过,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懦夫,现在机会来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懦夫。”谢冰戎呼吸急促,目光如炬地看着元潜。

  元潜狠狠点头,拿起身旁的盾牌长剑,和其他士卒一起抵挡暝影国的袭击。

  流矢飞舞,杀声震天,金属的碰撞,火球和冰锥碰撞,谢冰戎站在中间,脑子越发感觉难受,几乎都要失去知觉,特别是肩膀,已经完全麻木了,谢冰戎明白了,箭矢之上一定有毒,可又有什么用?

  暝影国的人像是蚂蚁一样,越来越多涌了进来,吞噬着,谢冰戎被隔断了,四周都是暝影国的人,他艰难的站着,杀死一个又一个攻上来的暝影国人。

  “侄儿,你没事吧。”军官砍翻几个暝影国的士卒,满脸血迹,还带着伤口,凑到谢冰戎身旁。

  “叔叔,你快走,去通知我父帅。”

  “放心好了,已经安排了,你怎么样,我来带你出去。”

  “不可能了,箭上有毒,我出不去了的,你快走吧。”谢冰戎费力地摇了摇头,眼睛扫了一圈,身旁也只剩几个亲兵了,还有元潜,气喘吁吁。

  “走?我谢家可没有逃跑的将军,既然如此,就一同战到死好了。”军官转过身,面对包围而来敌军。

  “呵呵,只会说大话,快投降,我会不杀俘虏的。”暝影国的士兵中窜出一个骑马的将军,打扮华丽,拿着一张闪着墨绿色的弓,和周围平庸的暝影国士兵比起来鹤立鸡群,谢冰戎认识他,此人就是暝影国将军高克,和他们不过十步的距离,谢冰戎不会认错的,还有他那独特的弓,和刺入肩膀的箭矢。

  “你做梦!”军官提剑冲向暝影国将军。

  高克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摇摇头,“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军官只有五步的距离,暝影国的士兵都来不及反应,架起长矛。

  只有三步的距离,军官高高跃起,举剑刺向高克,暝影国的士兵都有些慌神了,没想到能这么快,只是目瞪口呆看着。

  “哎。”高克面不改色,还在晃着脑袋。

  只有一步之遥了,剑如白光,谢冰戎前一秒还满怀希望的看着,就之见高克微微侧身,弯弓搭箭,都没看清楚,军官的胸口上已经多了一支贯穿胸口的箭矢,重重摔倒在那人的马蹄旁。

  “叔叔!”谢冰戎眼冒火光,费力怒嚎。

  “将军,投降吧,我们打不过他们了。”元潜在一旁扶起谢冰戎,脸上全是恐惧。

  “滚开,”谢冰戎推开元潜,自己反而差点摔倒,靠着佩剑勉强站起来,“我谢家,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蹒跚着走向高克。

  “谢冰戎,你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想和我打?”

  “别废话,你这个只会放暗箭的小人,我要为叔叔报仇!”谢冰戎杵着“火月”,越来越近,眼睛也越来越花,几乎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真是愚蠢,那我就当着你面给你来个痛快吧。”谢冰戎隐隐约约看着高克举起弓,搭箭指着他。

  箭出弦的一刻,谢冰戎到在地上,高克疑惑了一下,收回弓箭。元潜站在谢冰戎身后,和高克对视了一眼,迅速甩开手上拿着的粗棍,双手举起,高喊道:“投降,我们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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