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勋主动推掉之前谈好的工作，从那间面试的公司走回租住的公寓，路上的他觉得那天的风有点大，自己像只树叶，随着风一路翻着跟头，直到打开公寓门那一刹那，才躲避开外面风的力量，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终于可以一动也不用动了。他能想到赵岚听到这件事情的反应，但是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用自己熟悉的编程语言进行编程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佳萌各自找适合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时不时交流一下求职心得，日子过得有点自娱自乐的性质，用杨鸥的话，“你们俩还真有点像。”说完这句话，杨鸥用手指比划一个二字加一个表情包，她们之间常用手势表达一些当下流行但不能上台面的词语。

　　佳萌看着沈砚勋一脸莫名其妙，主动解释，“杨鸥说咱俩都有点二，所以比较像。二，二百五的简称，可以理解为傻的意思。其实咱俩哪里和哪里都不像。”

　　砚勋看着佳萌，一张有轮廓的脸，让她丧失了些柔弱，这种脸型的人看上去更禁得住时间的揉搓，多了一份坚毅感。在别人上班的时间里，他们俩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先后来到客厅的桌子旁，坐下来，各上各的网，因为他们都喜欢白天阳光照在玻璃窗上的感觉。

　　佳萌上网的时候，习惯事先倒好茶水或者咖啡，再将各种零食摆在自己面前，带上耳机，听音乐，看视频。她的朋友不多，除了工作时间，不在线上聊天。砚勋面前则除了台电脑外，什么都没有，他能一个上午一口水都不喝的对着电脑呆上半天。

　　佳萌侧身看了下砚勋面前的电脑，黑色的屏幕底色上是一行一行白色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

　　佳萌问过他，编程就是每天对着这种屏幕，一呆就是一天，不觉得枯燥吗？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和无理。

　　砚勋说，“我就是个编程的，编程就是如此。一天是这样，一个月是这样，一年两年都是如此，直到程序调通为止。一段程序调通后，再编另一段程序。编程是个群体行为，每人负责一部分，等每个人都编好自己负责的那一段后，他们要汇总起来进入总体调试阶段，测试什么地方有漏洞，发现漏洞，消灭它，直到没有漏洞。”

　　“停，什么是漏洞？”佳萌喊着停。

　　“漏洞是指程序中潜在的问题，漏洞太多，不好用，用户也会不满意。”

　　“可是，在我看来，它们都是一样的，二十六个字母加上阿拉伯数字，还有各种符号。”

　　“具体看就不一样了，每句代码的英文不一样，意思也就不一样。”

　　“怎么看出这些句子中的哪些句子是漏洞？”

　　佳萌凝神看着屏幕上的英文，她对英文不敏感，所以看上去英文字母组成的每个单词看着都差不多，只是长短不一。

　　“漏洞不是用眼睛看出来的，是用测试程序测出来的。大点的公司都有专门的测试小组，每款程序出厂前都要经过严格的测试，以保证漏洞的数量在规定范围之内。”

　　“哎，怎么看都觉得是一样，怎么看都是黑底白字。”

　　“你说的也没有错，外行人看来差距的确不是太大，但是在编程人员看来，微小的差别会导致很大不同。”

　　“听上去挺高深的，是不是就是错别字的意思？”

　　砚勋指着屏幕，“嗯，可以这么理解。你看，这段程序的句子不是很难。”

　　“难不难，你和我说了，我也不懂。”佳萌觉得话题扯远了，赶紧往回收。她对于黑底白字的那个屏幕的确没有兴趣。

　　“除了黑和白，连个带颜色的都没有。”她嘴里咕嘟着扳回身子，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你看到的是程序后台，通过编程，是可以让前台呈现出想要的色彩的。”

　　“真的啊？”

　　“游戏有网站都是靠编程实现的，后台就是我这里呈现的样子，前台就是你看到的那种什么颜色都有的画面。”

　　“如此看，你的工作挺酷很有趣。”

　　“任何事情都是有趣的，比如，你听音乐，是觉得有趣才会去听，玩游戏是觉得游戏有趣才会去玩，看电影是觉得电影有趣。”

　　“你这话挺有深度。”

　　“能吸引一个人去做的事情，在那个人看来都是有趣的，但是别人不一定能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佳萌看着坐在边上的这个人，从发型到服饰都不是当下流行的，严重脱节，应该是不懂人是衣裳马是鞍的道理。凭良心说他长相不错，如果打扮入时，应该会吸引一些人的目光，可是从最早在照片上见到，到这些天见到真人，他就是这么个打扮，有点荒废了自己的相貌。

　　“程序员都是你这个样子吗？”

　　“你指什么？”砚勋头也不抬地问。

　　“都是你这样不修边幅？”佳萌为找到不修边幅这个词，想了几秒钟。

　　“我现在这样子已经算好的了，你没见过连续熬夜做项目攻关时的他们的样子呢。”

　　“熬夜不好。”

　　“程序员有个代名词就是熬夜狂人，这是这个行业的特点决定的。”

　　“那这不是个好行业。”

　　“对，不是个好行业。”砚勋头也不抬地说。

　　“你没想过借这个机会换个行业？”

　　“没想过，我只会编程不会其他的。”

　　“可以学。”

　　砚勋定睛看了佳萌几秒钟，佳萌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因为只有在她说错话的时候，人们才会盯着她的脸看。

　　“其他行业我学不来。”砚勋淡淡地说道。

　　“都能编程，其他的怎么会学不会呢？”

　　“准确地说，我更喜欢面对电脑而不是面对人。”

　　佳萌不再说话，重新戴上耳机，听音乐，端起茶杯喝茶，端起咖啡杯喝咖啡，再伸手抓过各种零食来吃。在此之前还没有一个人明确告诉她喜欢面对电脑，也许是她不了解程序员，也许程序员都如此。

　　无论如何，看到身边的砚勋不吃不喝，佳萌心里过意不去，时不时从厨房出来时，顺带为他带上一杯白水，或者捎带上一块饼干。看着对方没有反应，摇着头，心想这样一个人怎么和赵岚在一起的呢。

　　佳萌做饭虽然不好吃，但是此刻她是早饭中饭晚饭一顿不落的自己做饭吃，不仅图干净卫生知道吃到肚子里的是什么食材外，更进一步是图省钱。虽然自己有点小积蓄，但是没有进项只有固定的出项，还是让佳萌知道生活不易，一人在北京不容易，凡事要做出充分的准备，才能遇事不慌张。

　　砚勋有时候中午也不饿，佳萌会多煮一碗面条，加两颗青菜和几滴酱油，放在他面前。有时候砚勋提前饿了，走进厨房张罗做饭。多数男人做饭的手艺比多数女人做饭的手艺天然就能好很多。

　　“你做饭的手艺不错。”每到此时，佳萌都会这么说，她这么说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

　　“会做饭很方便，想吃什么做什么。”

　　“这道理我懂，但是怎么做都做不好。”

　　“多练。”

　　“你怎么知道？管用吗？”

　　“管用。”

　　“好，多练。”佳萌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砚勋仿佛知道她心里并不赞同，继续说，“的确是多练。你应该总煮面条吧？因为你的挂面煮的不错。”

　　“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会煮挂面的人吗？”

　　“听赵岚说你的汤做的也很不错，也是熟练的缘故。”

　　佳萌没接话，眼前这个人，在编程，又仿佛是在编织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