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岁的时候,为什么要谈论死亡呢?”

  我正拣寻着咖啡机旁的一次性纸杯,哲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你死后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抔土”。我递给哲,透过屋内晃动的光影望向他。

  

  “不,我是被吃掉了,那些该死的虫子。”哲接过我手中的杯子,找到植脂粉字样的罐子挖了一大勺。

  

  “你可以火葬”。我挑出盒子里排列整齐的一包5克装taikoo金黄咖啡调糖袋子。

  

  “那也是被吃掉了,是被火荧子”。哲卯足了劲儿,把罐子拧上。

  

  “或许,你可以信仰什么”。我撕开袋子,手捏在袋子的中间,将上面的一半倒进我的杯中,任黄色的颗粒们亲吻我的杯底,仿佛希冀他们也说些慰藉哲的话语来。

  

  ……

  

  “你有没有信仰?像我的民族就信仰毕摩,毕摩告诉我们只要信仰它就可以百邪不侵,就可以死后不用变成鬼”。哲接过剩下的袋子,对我似乎带有点炫耀地说道,尽管他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

  

  “人哪里没有信仰的,信仰这东西真好啊,让人总有个盼头”。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可我的信仰不那么纯粹,我怕死后的时间里是痛苦的”。哲坐在了我的旁边,他摩挲着自己的脸,触碰到两鬓的时候,迟疑了约么5秒钟,猛的撸紧自己的头发使劲儿的往后扯,眼睛里满是流出的恐惧,眼珠子也变得猩红可怖。

  

  ……

  

  我是前天才知道的,与他脾气不怎么对付,并七八年也不曾与他开口说话的姐姐投湖自杀了,至今也没有寻见尸身。

  

  说来哲的姐姐长的可真是纯净啊,即便她与娱乐圈的女明星相比,也无非是神情上多出了一丝拘谨,此外便没有什么不同了。在我的脑海里,她曼妙的身段始终都是屈居于那件中式古老的白色长袍之下,乌黑的长发也总被淡青色蝴蝶图案的头巾包裹。还有,她的肌肤除了通透的像薄薄的云彩之外,里面仿佛还蕴养了足够丰沛的泉水。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某次我与哲外地出差,期间哲与我都觉得呆在旅馆实在无聊,想要出去透透气。我的本意是去一些个稀奇古怪的地方转悠,可是碍于哲嚷着要去酒吧里找几个女人“过过瘾”,我劝不住便遂了他的愿。不过我对于他提出“过过瘾”一类的事情向来是不屑的。这不过是哲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不必当真,他也知道的自己是个没有贼胆的人。

  

  只是那次,出人意料的是哲很快与几个陪酒的女人纠缠不清,渐渐地也就喝的不醒人事。我在搀扶着他回旅馆的路上,听到他反复地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阿梭——阿梭——哈哈——”。

  “阿梭,你过了今天就二十六了,就没有人要了吧。”

  哲踉踉跄跄,食指指向前方无人的地方,还不忘狠狠的嘲讽。

  

  “阿梭是谁?”我实在没好气的问他。

  

  他还不至于不省人事,我知道的人一般喝酒是很难完全断片儿的

  

  “你以为你是谁!”他对着青石砖铺路的巷子吼道,似乎对我也有些怒气。说着自己瘫倒在地上。

  

  我拉他起来,他甩开我的手。“阿梭,我不要你的怜悯”。

  我皱眉,“喂,老子是男人,谁TAM怜悯你?!”

  哲瞥过头去,用他的头撞击老式的木门。

  由于害怕屋里的主人出来,我连忙上去制止哲的动作。

  

  “够了哲!你在干什么”

  我那时应该很想找到一盆冰凉的水泼向他,但也的确很想知道哲对我究竟隐瞒了什么。果然,哲这个家伙没有让我失望。

  

  “阿梭,你为什么是我的姐姐”哲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月亮。现在想来,倒是浪费了那天桂树下月华如练的夜色。我后悔没有放弃哲,不然去街边有一场艳遇也未可知。

  

  哲似乎是清醒了些,他打开手机,看着里面的阿梭,眼泪流了下来。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你们的民族毕竟和我们不一样,更何况在遥远的年代里,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哲说:“算了,我看看手机就觉得距离她很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哲流泪。

  

  哲其实是一个坚强的男人。

  家里的父母早已过世,从小就与阿梭相依为命,等到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自己可以在上海这座城市生活,却发现过的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租着八平米的房子、要早起2小时挤公交上班、只有一双耐克鞋可以配上他还算体面的休闲套装、也不会在闲暇地假期独自背包去远行……就这样一个月下来也不剩什么钱。

  但他觉得,这样依然过的很快乐。至少为了逃离什么或许为了得到什么,他努力了。所以,生活的这些困难,不足以逼迫的让一个男人哭。能让男人哭的,往往是他心里的念想随着某个东西突然的离去,真的死了。他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觉得自己的躯体不过是个空壳子。直到下一个念想的出现。

  

  哲得知阿梭死的时候,是我见他哭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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