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顾晓姗醒来的时候，男人就站在墙边，对着她。四周都是未涂漆的墙，顾晓姗睡在一堆棉布上，棉布下是一张钢丝床，这样的床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整个房间除了床就没有别的家具，活像一个贫民窟。

　　顾晓姗看着面前的男人，顿时头痛欲裂，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在哪儿，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男人扶起顾晓姗，一言不发，将她带出房间。此时的顾晓姗注意了到隔壁房间的状况。这间房间关着一道铁栏门，但没有关上木门。透过栏杆，顾晓姗看到一个人坐在一张破床上，那人，正是她魂牵梦绕的徐杰！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晓姗，我知道我骗不过你的眼睛。”男人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晓姗的心脏跳得快要失控，她抓着铁栏杆，使劲晃动着，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我叫樊韬。14年底认识的徐杰，那时候他就不太能出门了。”樊韬说。

　　“不能出门，是什么意思？”

　　“他得了一种自闭症，他拒绝与这个世界接触，可他不想那么快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他求助于我，”樊韬清清了嗓子，继续说道：“那时我刚从看守所出来，苦于找不到事做。因为有了前科，没有一家用人单位会收我，我正好碰到神经兮兮的徐杰，这么说他可能有些不厚道，毕竟他帮了我很多。他把我带到这里来，说能让我重获新生。

　　他跟我讲了很多他的事，他说我只要用他的干净的身份就可以在这世上自如地活下去。他的名字不能洗白我，却可以替代我。准确地说，是我替代了他。唯一的条件就是我找到工作后能给他口饭吃，让他不至于死在家里。

　　每天我出去找工作，晚上就回来听他讲他的故事，为了让我更像‘徐杰’，他甚至把他从小到大能记得的事都跟我讲了一遍，这其中就包括你。他曾向我这样描述你——总是在上课时回过头来看他，看得他很不好意思，但他仍愿意像头公牛迎上你的目光，因为他很爱你。爱你的同时还担心你的脖子会不会有问题。”

　　顾晓姗分不清是笑还是哭一般呜咽了起来。

　　“包括去游艺城玩的事，他也告诉了我，他说他能记得的事情不多，但大多数关于你的事都没忘，”樊韬突然垂下脑袋，说：“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的本性是坏尽了，我用他的名义加入了一个贩毒组织，没想到那么快会被警方捣毁，我侥幸逃了出来，也不能逃太久了。”

　　樊韬不说了，愧疚地看着顾晓姗。顾晓姗无力地扒着铁栏门，看向里面那个蒙头垢面的初恋情人。

　　“我希望你能把他带走，所以我就去警察局找你了。”

　　“把他带走……带去哪儿呢？”顾晓姗的话音还未落地，樊韬就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掏出钥匙打开铁栏门，把顾晓姗往里一推，说：“你快带他走吧，警察快到了，我去应付他们。”

　　真正的徐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雕像。那嘴巴张了张，顾晓姗勉强听清他说的话：你走吧，这一天总要来的。

　　五

　　顾晓姗曾幻想过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白净的沙滩奔跑，甚至没有一棵棕榈树。不会灼人的阳光照在温柔浩渺的海面，在无限柔软的沙滩上，只有她的身后嵌着一串串脚印。爱人在海边木屋，望着她跳跃的身影，为她祈祷。可封闭的海岛，哪会有什么沙滩？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石阶上的青苔逐日变厚，浓雾笼罩下的小岛，只剩下水声。哗啦、哗啦、哗啦……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顾晓姗叫了他一声：“樊韬？”

　　徐杰没有任何反应，走向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