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

  在我生命中,有几个很重要的雷雨天。

  两岁那年的某一天,我发着40度的高烧,在还没有开始对这个世界有认识之前就要失去意识。那天的气压在雷雨到来之前将人折磨得透不过气,我祈祷两件事。一件是我不要就此死去,另一件是快点下雨。我的脑袋里像灌了铅,恍惚而艰难地站在桌子下。正和人谈笑风生的爸爸摆摆手,说:“没事儿,自己会好的。”然后我的嘴巴被他塞入一颗他自制的药,果然立刻好了,好得蹊跷,好得医院倒闭。

  十年之后的某一天,我把初恋男友带回家。那一天阳光明媚,洒进朝东的阳台,别户的鸽子都顾不得来撒野。我看看棕榈树造型的时钟刚过四点,说:“我爸可能要回来了。”事实证明,我总是凭自己的想象猜测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们离开仿佛装着定时炸弹的公寓,刚走过天桥,突然开始下起大暴雨,黑豆般的雨珠拍在脸上,拍在我们的白色校服上。我们躲进一家单位的自行车棚,我的下巴贴着他的肩膀,他的麦色肌肤在湿透了的T恤下浮出水面。雨水很快没过脚踝,寒意将人包围,我们没有接吻,只是尽量不让左半边身子淋雨。

  高考的那天,云在翻涌,雨在咆哮,雷在叱嗟,好在教室的外墙挡住了风的呼啸,让我的耳朵能听清FM89.9。走出学校,尽管雨已停,天空仍暗得不像夏天的五点半。载着孩子的汽车碾过马路,轮子下泥水飞溅,溅上了谁的裤腿,又被带到欢庆的台球厅,被带回暗自神伤的三年三班。

  住在常丰街的那一个晚上,凌晨三点多我睁开双眼,我看见他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光,过了好久,耳边传来雷鸣,紧接着是骤风急雨把窗户击得砰砰作响。窗外的河水不像梦里那般平静,黑暗中拥有着能倾覆小舟的力量。对岸的点点灯光依旧,敲锣打鼓声不再,午后乘着小舟渐行渐近的歌声化作雷声轰轰越滚越远。阁楼般的房间是现实,脚下的水是梦境,还是房间里的人做着梦,对岸才是现实世界?我看着玻璃上的倒映,听他说,要带我吃遍所有好吃的面馆。

  每一个在书生面馆吃面的人儿,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天空洋溢着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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