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行驶在密不透风的夏日午后,拉长声调轰隆隆驶过,突然而来的加速使车内人猝不及防,于是挣扎着想挤出一丝空隙的身体再度紧贴在一起,车内的人烦躁不已。闭塞的车厢内空气几乎停止流动,一股沉闷的汗锈味久久不去。
顾夜寻艰难的挪了挪站的有些僵硬发酸的小腿,皓白的额角几不可查的皱了皱,她虽心不在焉,却也受周围的环境影响,此时,也想尽快下车呼吸一下人应该闻的气息。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弯了弯手肘,从遥远的人海间传来列车员喊站的声音:江城要到了,下车的旅客请拿好行李,到门口排队。于是,车内再次热闹起来,夹杂着抱怨声,晃动的人群,行进中的火车。顾夜寻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不是江城人,也始终不习惯这里的人情,几年前随着母亲逃难至此,后又到外地上大学,很少回来。如果说有些什么人让她惦念这里的,也只有后来收留他们母女的那家人了。
动了动肩膀,想与周围的人分开些,车内的时间像能被众人挤出水来,滴答打在顾夜寻身上,就着那一条窄窄的缝隙向外望去,山环水绕,绿意正浓,竟有些像自己小时候的家,莫名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竟有了久违的熟悉感,心底那些模糊的倒影便又三三两两重现,那是多久以前了,久到至今想起来甚至觉得那是自己做过的一个梦,那些夜晚重复的做过的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胖嘟嘟梳两个麻花辫的女孩,笑起来两颗亮晶晶小虎牙,追着一个高出自己许多的男孩,梧桐树下,他们争先在秋千上玩耍。然后,有一天,小女孩长大了,梳一头齐耳的短发,害羞时,耳朵会泛红,她不在追着那男孩子跑,而是笨拙却认真的在梧桐树上刻下他们的名字:
顾夜寻林落川——林落川顾夜寻
而她不知道,在不远处他正看着她青稚的侧脸,满眼笑意,眉眼是深藏的青涩。
顾此夜寻,林落江川。
尽管小时候的事顾夜寻多数时不想在记起,可唯独林落川三个字,却牢牢在她心底,从来也不曾忘记过,却也不敢轻易想起。
只是后来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彻底消失,她就再也没有听别人说起林落川这个名字。
火车依然顺着原有的轨道飞速行驶着,车门口早已排起长长的队伍。众人的欢呼声中,顾夜寻用力提着行李箱,到了队尾。
下火车的时候,约定来接站的人不没有到,顾夜寻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林落川失踪的时候,曾强烈的出现过,现在,再次袭来。
走出站台的那一刻,她才看到人群中季小北的身影,那个清隽秀雅的少年,比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
远远的,她冲他用力挥手,但是,她的笑容还在嘴角,而不远处的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恶狠狠的冲过来,给自己一个紧紧的拥抱,继而嫌弃地对自己说:“
“顾夜寻,你这么浪费中国人民的粮食,你爸爸造吗?怎么光吃不胖”。
像是根本都没有看到自己。
等不到他过来,她便冲着他兴奋的挥挥手,以为是他比她高出那么多了,所以视线所及不能立刻看到人群中的自己。
却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下火车的人很多,她不时被人推搡着,更加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没有看到自己。
她拖着沉重的箱子好不容易找了块人少的地方,才凝神看着不远处的他,才发现,他的肩膀开始不停的抽动。
这时她才发现,季小北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他在哭。
她猛地提起行李,很重,几乎将她绊倒,但她还是拖拉着快步走到他面前。
赫然发现:
他左肩上是一块孝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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