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花间盛宴

　　庄霁云愣了愣，心中有瞬间闪念感激上苍垂怜，在不知身在何处之际，还能赐予媛溱相伴。但很快便将这侥幸心理收了起来，假装无所谓地对媛溱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吹冷风算怎么回事？”

　　媛溱没有开口，只将玉足一移，坐在庄霁云身边，她的眼神不似平日那般冰冷，笑容也柔媚许多，看了看置于他屋角的绿绮琴，问：“怎么今夜不抚琴了？”

　　庄霁云吱唔了一声，道：“本就是匆忙间学的，这几日生疏了。”

　　媛溱颔首一笑：“可我今日想听。”说着又将小凳向庄霁云靠近一些。

　　庄霁云起身走向琴边，用指尖奏出几个音符，看了眼媛溱：“只想听琴这么简单？”

　　媛溱带着一涡甜笑，移步到他身边，轻轻地倚靠在他手臂一侧：“任凭你给我什么。”

　　庄霁云微眯起眼睛，从颈后架住媛溱，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若是，我想，这样呢？”言语间，一柄短匕已卧在媛溱腰间，媛溱侧着脸，道：“你当真舍得？”

　　庄霁云瞬间提高了嗓音：“何方妖孽！”

　　媛溱冷笑一声，手伸到耳后，嘶地一声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借着烛火看清她的面孔，竟是花林美！

　　“姑娘请自重，更深露重，在下不便与你独处。”庄霁云背过身去看着那方琴，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装什么样儿！”花林美这一笑让人慎的慌，“这是我的府邸，哪有你下逐客令的道理！”

　　庄霁云想想也是，于是转身道：“既然如此，那在下走便是。”说着便往门外去。

　　花林美哪肯这样放了他，甚至只在他一转脸之际便点了他的穴，他站在原处动弹不得，花林美的手指自他的后背轻轻划到胸前，一路攀援着到他的下巴、再到脸上，她的指力不温不火，却让人心痒难耐，混身上下都被她划得麻酥酥的，指尖过处犹如一小圈涟漪，从发肤之处一直渗到心里，她笑颜如花：“怎样？还要走吗？”

　　庄霁云挺了挺脊背，道：“姑娘，请恕在下无礼了！”不知何时，他运一股真气冲开了穴道，以迅雷之速一掌劈到她后脑下，花林美瞬时瘫软，晕了过去。庄霁云没有接她，只听地面上咚地一声闷响，她应声倒地。

　　这是她的庄园，她自然不会沦落到昏死廊下也无人管顾的地步，庄霁云关了门，熄了灯，在门内静观动静。果然，不出半晌，百里雾来将花林美抬走，到底是亲姐妹，断然没有不管不顾的决绝。

　　次日，应百里雾之邀，众人成了这神秘庄园的座上宾，除了秦岳。为了防止秦岳逃跑，大家一致同意留晨风在院中看着他，临走前，媛溱特意伏在晨风耳边说：“只要他抬腿跑，你便咬他，肉归你。”晨风目不转睛地趴在秦岳脚边，秦岳满心不服地冲媛溱叫道：“我要去茅厕的话该怎么办！”

　　媛溱留给他一个背影：“憋着！”

　　百里雾的宴席设在正院，四十九级台阶之上是一方抬梁式大厅，连廊外的廊柱上清一色玫瑰雕花，百里雾依然冶艳精致，身上套了件黑色滚红边儿的襦裙，端坐在一张玫瑰雕花长几的后面，白衣侍卫引各人入了席，百里雾微微一笑道：“众位远道而来，今日小女子在府中设宴为各位洗尘。”说着，举起一樽桂花酿轻拈一口。

　　饮酒之际，已开始上菜，可是落眼一看，全是素食，一个个小碟里盛着精致的菜式：茶花饼、芍药团子、梅花面圈、栗子羹、凉拌百果、糖醋蒲根、马兰头干子，最后奉上了一壶青稞桂花酿，酒器餐具一应是金的，衬托着盘中的寻常点心也瞬间华丽起来。众人霎时傻了眼，一场花宴就叫洗尘了吗？心里还在期待着会不会有最后一道惊喜，哪怕是沾一点儿荤腥味儿的也好，可是，没有。

　　百里雾挑起一块茶花饼，含笑道：“我这院向来不沾荤腥，西院吃荤，但她从不宴请众人，只单开小席。”

　　大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花林美。说到此处，庄霁云看了百里雾一眼，那眼神似在询问花林美可还安好。百里雾却没有要和他猜哑谜的兴致，将手中金樽轻柔一放：“庄公子昨夜肯放过她，是她的造化，只愿她的唐突无礼没扰到公子才是。”

　　此话一出，媛溱立马眼中带刺地看向庄霁云，心想：“看你这回还怎么抵赖！人家都找上门了！”庄霁云被她这么一看，索性也没必要再瞒着谁，自饮了一杯之后，谦谦说道：“令妹易容功夫了得，只是画虎难画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百里雾微蹙了下眉：“我这妹子自幼性情古怪，但是却是朝中独一无二的花匠，这满园的花草都是她亲力亲为，我这样惯着她，自有我的苦衷，人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说这话时，她饮尽了杯中酒，“诸位若不嫌弃，席后我请你们去我花园走走。”

　　梦瑶一直没有说话，只因手中灵石闪的厉害，她心里盘算着冰绮转世是百里雾还是花林美？若有机会看到花林美再试试灵石便知，“好！我们去看花林美！”梦瑶猛地冒出这一句，席间有瞬间沉默，但很快便被化解，百里雾笑着走过来，引众人往花园而去。

　　入园之前，百里雾带头换了硬底儿靴，其他人也都一一换上，入园之后便是一应的垄道，泥土软硬适中，既不沾脚又不生硬，连垄道都如此精心地打理，园主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这园子分春夏秋冬四园，如今正值冬季，这里是冬园，山茶花、一品红、瓜叶菊、虎刺梅正当季。”百里雾带大家沿垄道而行，园角堆着一大丛花瓣，几个花工正在踩踏花瓣，“但这所有园子里的花都是做花泥用的，四园正中是玫瑰园，花林美每日都会去玫瑰园，此时她应该在那里。”

　　“你当真这么爱玫瑰？混身的刺儿，有什么好？”媛溱不解。

　　“爱玫瑰的不是我，而是花林美，她是当之无愧的爱花之人，这世上唯一一个懂得培植紫花重瓣玫瑰的人便是她。”

　　“可你说她是为你种花？”媛溱还是不死心。

　　“要这花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一个能给我自由的人。”百里雾轻叹了一声，她眉眼间的哀愁没有人能完全解读。

　　“金丝笼内豢雀鸟，焉知雀鸟苦乐！”梦瑶感慨至深，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大概只有她能懂得一二。

　　百里雾看了梦瑶一眼，嫣然一笑，梦瑶上前几步，两人齐肩走着：“听说你是滇国大祭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荣无二，此次来中原所为何事？要由你亲自出马？”

　　梦瑶对于自己想办的事没什么把握，又不知道神鬼转世之说在她这里能不能说得通，但眼下又是一个好时机，试探一下也好：“大祭司之位之所以在滇国受尊崇，都是因为人们的信仰很单一，他们信的东西那便是千真万确的，他们不信的，无论怎样也不会转了信念，所以我这差当的并不困难，只要奉行祖宗的教诲，循规蹈矩做下去便是。”

　　“这话有意思，倒是前所未闻，你说下去，我想多听点儿。”说话时百里雾的裙角挂在了花枝上，她脸色微微一怔，打了个岔，“大祭司，劳烦你帮我将裙角取下来，千万别伤了这些花草。”

　　梦瑶只当她是贵妇人习惯了别人伺候，便小心地将裙角取了下来，可是俯身时却仿似嗅到了一股腥冲味道，她正奇怪这百花丛中怎么会有腥冲味道，抬眼看了看百里雾，她却继续说道：“大祭司？”

　　梦瑶笑了笑：“滇国上下的人都很简单，断没有中原这样复杂，因地广人稀，家家户户若有点新奇事都会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人们都守旧，越矩之事甚少，我这职位也是托了祖宗的福。只求能自保，对得起这名号就行。”

　　“大祭司，你没说实话。”百里雾掩嘴而笑，“你是神女瑶姬的后人，通神灵、知鬼神，你是为了守护神龙乌戌而生，怎地到了我这就成了尸位素餐的闲职了？”

　　梦瑶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原以为姑娘不信鬼神之说，怕自己聊错了天空惹人讨厌，想不到姑娘也是通达之人，看来我们的确有几分缘分。”

　　百里雾的眼中即刻泛起涟漪：“大祭司若是有空......”

　　“有空又怎地？”不远处传来一缕妖媚的声音，起音者是花林美。她右手执着一把短刀，右手上缠着几圈白缎子，殷虹的血渍正一圈圈渗出，可她却浑不在意，脸上的笑依然诡异怪诞，面色也依然绯红，一点儿也不像身上有伤的人。

　　更奇怪的是，百里雾见她受了伤也丝毫不意外，俩人仍是谁也不让谁：“一个种花的人，你懂得世事精妙吗？”

　　花林美看了看梦瑶，又狐媚地看了眼庄霁云，顺带着扫了一眼媛溱，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百里雾身上：“世事精妙我不懂，但是男人我却懂。姐姐，你懂男人吗？”

　　百里雾一脸鄙视：“除了男欢女爱，你心里还有别的事吗？”

　　花林美的脸色丝毫未变，从容地将衣袖向下拉了拉，掩住了白缎子：“姐姐也别当自己是什么好身家，我想要谁便自己去要，你呢？每每拿我当引子，这就磊落了？”

　　百里雾一时语塞，花林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千娇百媚地向庄霁云走去，又如昨晚那样用指尖儿在他胸口画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圈儿：“庄公子，原来你不喜欢媛溱姑娘，今夜，我换个面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