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人这一生,至少至少要去三个地方。

  去海边,可以虔诚聆听大海的圣经。去草原,可以纵马追逐原野的性灵。去沙漠,可以皈依膜拜风沙的涅槃。

  她没去过海边,也没去过草原,沙漠却是再熟悉不过。日日除了学习医术,她就坐在城墙拐角处眺望和等待,望着黄土风沙,等着父亲归来。

  护城河早已干涸,轻狂的风卷起浮躁的土,化为沙尘,四处肆虐。

  她玩弄着新做的指甲,手,白皙如玉,指,纤细如簪。

  周有美,人如其名,她有一双这世上最美的眼睛。清如一潭碧水,澈如一面明镜。一缕长发遮眼,却遮不住她眼中灵气。

  地平线上,出现三辆破帆布包裹着的旧卡车,一路摇摇缓行,奔着城门而来。雍靖坐在头车副驾驶上,一脸倦意,被围巾半掩着的脸上掠过一抹缱绻的笑。

  卡车队伍停下,雍靖推开车门,矫捷地从卡车上跳下来。一双老化的军靴,正如他那疲惫的面孔,没有一丝光泽,且写满沧桑,却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他左手持弓,弓长五尺四寸,拉力不可小觑,箭袋中装满箭支,箭羽均是上等云雕翎,平衡性极好。

  雍靖前行几步,转过身凝视着车队。周有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又像一只轻灵的麻雀跳开。

  雍靖一笑,道,美美,过来。

  美美不屑,道,你为什么不过来?

  雍靖上前,用手揉了揉美美的头发,道,想我了没有?

  美美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我想,我没想。

  雍靖一头雾水,道,我想我没想?那到底是想了还是没想?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从另一辆卡车里下来,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右手持一个烟斗,左手缠着沁血的纱布。他关上车门,对雍靖道,把新来的人安顿一下,我去通知其它几个教授,二十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

  雍靖答了一声,是,周教授。

  周教授,周文齐,即美美的父亲。虽已入中年,五官却依旧精致,虽不修边幅,眼神却格外坚毅。

  如果说雍靖给人的感觉是温暖,那他给人的感觉则是温馨,正如一个让儿子骑在自己脖子上的父亲般。

  美美上前挽住周文齐的胳膊,猛然发现他受伤的左手,急问道,爸,你受伤了?

  周文齐道,小事,皮外伤,你也去帮忙安顿一下新来的人。

  美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也不再纠缠。

  一行衣衫褴褛的人从卡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均是蓬头垢面,可见之处并无半寸干净的肌肤。一个个正如惊弓之雏鸟,怯生生地张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地方。

  此刻,对这些新来的人来说,美美的笑容则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慰,正如秋风吹动的麦穗,灵而有动,又如冬日雪地中的篝火,散发出令人通体愉悦的热情。

  美美数了数,一共是七个人,最后一个下车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人没有穿鞋,双脚上的血泡已经破裂结痂。他战战兢兢地走在最后,一头长发又脏又乱,两个如鹰眼狼目般的眼珠子转动着,证明了他还活着。

  …………

  说是会议室,除几张桌椅外,却无任何电子设备,书籍到是摆了不少。虽简陋,却也简洁。雍靖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笑,静静地等,偷偷地看。

  他平生最讨厌开会,而每次他却必须在场。在他看来,开会开会,开了就会才有意义,而这些前辈们研究的事,他永远学不会,因而也懒得去学,也因而他习惯了执行。

  周文齐,你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城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你知不知道城里的水源还能支撑多久?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栖身之地,你泛滥的同情心会毁掉整个灵城,你知道吗?

  吴玉秋一脸铁青,不停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以此宣泄心中愤懑,同时又丢出一连串的反问给坐在对面的周文齐。

  周文齐不慌不忙,拿起手中的烟斗猛吸了一口,烟雾腾起,缭绕在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心头。

  周文齐道,激动什么?这么多年,脾气一点没改。你说,难道你让我眼看着他们饿死在外面?让他们被那些怪兽当晚餐?他们是人,和我们一样,都有生存的权利。

  吴玉秋道,如果我们每个人都领着一帮难民回来,我们自己就饿死了,还用等怪兽来?

  周文齐道,人和怪兽的差别,就是人会互帮互助,如果连这一点人性也没有,那我们和外面那些张牙舞爪以人为食的怪兽又有什么差别?

  吴玉秋道,人性,好,就你有人性,那粮食和水源的问题你来解决?

  周文齐道,你别忘了,当初我们也是和他们一样,如果不是唐先生收留,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尸骨无存。至于粮食和水源的问题,增加人手,扩大搜索范围,有什么解决不了?

  吴玉秋一声冷笑,道,增加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我们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周文齐道,现在这个下场?现在怎么了,我感觉没什么不好,虽然没有豪宅没有豪车,但是不用争权不用夺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什么不好?

  吴玉秋道,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人类就只能等着灭绝。

  周文齐反驳道,要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想,就不会爆发核战,人类就不会从食物链的最顶端,成为变异怪兽的猎物。

  吵什么?

  会议室的门被守卫推开,众人寻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他面色苍白,却异样严肃,语气迟缓,却铿锵有力。

  会议室里所有人全体起立,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唐先生。

  唐先生年近古稀,每一条皱纹里都深藏着岁月的痕与迹。他虽行动不能自理,却是这灵城之主,不怒而威,自有王者之风。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他,就没有灵城,没有灵城,就没有现在这些幸存者。

  唐先生道,理性的看法,最有利于灵城,感性的看法,也一点错也没有。既然灵城还在,而且他们已经进了门,我们就不能再把他们赶出去。我不是救世主,你不是,他也不是,我们救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唐先生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他们愿意为灵城贡献一份力量,可以为灵城所用,他们可以留下来,只是你们以后要多辛苦一些。

  周文齐道,我替他们谢谢唐先生。

  吴玉秋一脸不快,却又无可奈何。

  唐先生道,既然要增加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大家就一定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越界。

  周文齐道,你是说汉城?

  唐先生道,对,汉城,这些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武器装备又精良,千万别去招惹他们。

  周文齐道,那好,之前我们的两队人拆分为四队,六人一队,我带一队,雍靖一队,吴教授一队,高雅丹一队。

  吴玉秋道,我没意见,不过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唐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道,我老了,灵城就全靠你们了。灵城是你们的希望,你们也是灵城的希望,而灵城和你们,都是我的希望。

  雍靖端详着眼前的唐先生,这个古稀老人建了这座城,保护了众多幸存者,他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灵城和幸存者是他的希望,那雍靖自己的希望又是什么?

  …………

  真正挨过饿的人,才会知道馒头也是人间美食。七个新来的难民正狼吞虎咽,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妇女一边吃一边啜泣,对此刻的她来说,这是流浪这些日子以来,上天对他们最大的恩赐。

  美美道,大家慢点吃,别着急。阿姨,你怎么哭了?

  那妇女哽咽着道,可怜我的孩子,他再也吃不上了。

  一直以来,美美虽然跟着父母亲没吃过太多苦头,但是她见过太多,听过太多,自然也能明白这些人的痛楚。

  美美安慰道,灵城是我们共同的家,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

  那妇女道,谢谢姑娘,谢谢。

  美美一笑,道,不用客气,灵城虽然粮食不多,但肯定不会让大家饿着,而且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大家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我叫周有美,大家都叫我美美。

  美美一转身才发现,那个引起她注意的高个子长头发的少年独自蹲在角落里,没有吃东西。她走过去蹲下来,问道,你怎么不吃?

  少年回答道,我吃的多,我怕他们不够。

  这少年虽然看起来傻头傻脑,却有一颗谦让之心,且是在这乱世之中,这让美美略感意外。

  美美起身拿过一个馒头,递给少年,道,吃吧,没事,不够的话我再叫他们送过来。

  少年犹豫了一下,美美再次把馒头递近了一点,他才接过来一顿囫囵。

  美美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擦了擦嘴角,道,我叫李临风。

  美美道,名字真好听,你从哪儿来?

  李临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美美也不再追问,微笑着道,慢点吃,别噎着。

  她刚准备转身离开,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她道,我也算是半个医生,一会帮你看看你的脚,顺便帮你剪剪头发,好不好?

  李临风点了点头,却下意识地把脚往回缩,这一幕被美美看在眼里,她的心头竟然掠过一丝酸楚。如果没有核战争,这个孩子可能正面带笑容坐在明亮的大学图书馆里,也可能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在操场上打着篮球,可这仅仅是如果。

  美美竟然也做起了兼职理发师,虽然不够专业,却也剪的像模像样。李临风虽不是美美的第一个试验品,却也显得格外紧张。

  美美道,阿姨,你们怎么认识的?

  之前啜泣的妇女道,逃难的时候遇上的,不过多亏了李临风,我们几个才能撑到今天,他是我们的救星。

  美美道,救星?他?

  那妇女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连衣服都没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它什么也不记得。你别看他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他的力气非常大。我们给了他一些吃的,他就跟着我们走,一直保护着我们。每次遇到危险,都是靠他,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美美道,是吗?这么厉害,真没看出来。

  美美收起剪刀和围布,道,好了,大功告成。

  李临风洗漱了之后,换上了干净衣服,再修剪了头发,瞬间像变了个人,他对着镜子左顾右看,竟连自己都感觉陌生。

  美美双手环抱,靠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一惊。眼前这个李临风剑眉星目明眸皓齿,宛然一个偏偏美少年,与之前看到的那个衣衫褴褛光着脚丫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

  对于好酒之人来说,酒是一把钥匙,能够解开灵魂的锁链,释放囚禁在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即使第二天酒醒之后一切并未改变,这一短暂的自由,也足以令人人激越不已。

  周文齐把酒杯斟满,道,按咱俩的交情论,我是你的学长,按咱俩的关系论,我是你的姐夫,你以后能不能别在大厅广众之下直呼我的名字?

  吴玉秋道,起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

  吴玉芬,即周有美的母亲,也是吴玉秋的姐姐,此刻也坐在桌上,只是没有喝酒,她用筷子敲了敲盘子以示提醒,说道,我说你们俩在一块能不能别老吵架?

  周文齐狡辩道,吵架了吗?没吵架,只是正常辩论一下。

  吴玉秋道,谁愿意跟他吵,只是他这么感情用事,迟早会害了他自己。

  周文齐笑道,害我自己,又不会害你。

  吴玉秋脸色一变,道,我姐又漂亮又聪明,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给你生了一个乖女儿,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我姐。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但是关系到我姐,我就得管。

  周文齐道,娶玉芬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过有你这个小舅子,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吴玉秋道,你不幸?当初上大学的时候真不该带你去我家,让你认识我姐,这才是我们一家的不幸。谁能想到你居然敢对我姐下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吴玉芬瞪了他一眼,道,谁是兔子?谁是草?

  吴玉秋一脸尴尬,连忙认错,周文齐得意地一笑,道,我和你姐是一见钟情两厢情愿情定三生,这就是命。

  吴玉秋举起酒杯,一脸鄙夷,道,还喝不喝?

  周文齐举杯碰了一下,然后脖子一扬嘴一抹,道,好酒。

  吴玉芬叹了口气,道,本来好好的非要打仗,还非得动用核武器,受苦的还不都是我们老百姓。以前有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完的自来水,可现在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吴玉秋安慰道,姐,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日子总得过,我们的几个教授正在研究土壤治理,水源净化,如果研究成功,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

  周文齐道,是啊,玉芬,与别人比起立,我们算是幸运的,起码我们有立足之地,起码我们还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吴玉芬道,这些道理还用你俩教我?我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正常发发牢骚而已,我们都上了年纪,到是无所谓,我只是担心美美。

  吴玉秋道,担心美美?你要知道,她是灵城里唯一一个家庭完整的孩子,父母都在,还有我这个舅舅疼她,她可是这灵城里最幸福的人。

  吴玉芬道,我知道大家都疼她,她也很开心,可是如果我们以后都不在了,谁来疼她,谁来保护她?

  周文齐道,玉芬,你想多了,孩子已经长大了。人各有命,我相信就算我们不在了,她也会过的很好。

  吴玉芬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俩少喝点,别喝多了像上次一样打起来。

  周文齐接过话茬,道,哎,对了,吴玉秋,上次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两个中年男人又开始争论起来,活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吴玉芬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或许正如心理学家所言,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

  周有美的眼睛美,而在她的眼中,最美的却是月亮。坐在屋顶望月,本是一幅惬意无比的画面,却被突然出现的雍靖给破坏掉。

  雍靖道,美美,原来在这,我到处找你。

  美美道,找我做什么?

  雍靖坐下来,伸出一个拳头,里面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他道,猜猜是什么?

  雍靖每一次外出归来,都会给美美带回礼物,对美美来说,礼物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拆礼物这个过程,这和女人喜欢拆快递是一个道理。

  不过这次美美却并不为之所动,她冷冷地道,还用猜么,项链。

  雍靖一脸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美美道,能送的都送了,就差项链没送过。

  雍靖一笑,道,你真是太聪明了,给。

  美美突然来了精神,道,真猜中了?

  接过项链,美美仔细把玩着,嘴角里漂浮着的浅笑突然消失,她道,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捡来的吧?

  雍靖道,就算是从死人身上捡来的,那也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捡的。

  美美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道,没事,我不介意,谢谢。

  雍靖道,傻丫头,道歉。

  美美道,为什么道歉?

  雍靖用手摸了摸美美的头,道,跟我还说谢谢?这是明显把我当外人。

  美美一脸坏笑,道,把你当外人,总比不把你当人好。

  雍靖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空,道,那我岂不是还要谢谢你?你说,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天天看,有意思吗?

  美美道,当然有意思,你想,月亮是我们和所有所有古人共同拥有和看过的东西,我们现在看的月亮,也就是李白看过的同一个月亮,多有意思。

  雍靖道,这到也是,那我陪你一起看。

  其实他还想说,那这个月亮就是我跟你一起看过的月亮,只是他微笑着把话咽了回去。

  月亮,竟是人类历史最好的见证。无论地球上千变万化,它始终如一。与它比起来,人的一生是何其短暂,何其渺小,可是我们除了感叹,还能做什么?

  …………

  朝阳未出,晨曦先露,清风的一掠和着她淡然的一笑,成了这灵城最美的一道风景。美美站在城墙拐角处,凝望着天际,等待着日出。

  周文齐正整理衣服,吴玉芬推门进来,道,美美人呢?

  周文齐道,这还用问,肯定是去看日出了。

  吴玉芬道,这孩子,跟谁学的,没事看什么日出?

  周文齐一笑,道,你这叫不解风情,她这一点像我,极具浪漫主义情怀。

  吴玉芬一脸鄙夷,道,还浪漫主义情怀,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浪漫过?

  周文齐盯着吴玉芬的脸,道,别动,你脸怎么了?

  吴玉芬不敢乱动,一脸疑惑,道,怎么了?

  周文齐瞪大眼睛,做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凑上前,猛地一口亲了下去。吴玉芬这才恍然大悟,瞪了他一眼,骂道,老不正经的。

  周文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吴玉芬上前帮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快去吧,大家都等着出发呢,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文齐小声道,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告诉美美。

  吴玉芬道,什么?

  周文齐凑上前贴着吴玉芬的耳际,道,其实我很浪漫。

  话音刚落,他又故伎重演,猛地亲了一口。虽是老夫老妻,却连续两次被周文齐亲到,吴玉芬表面又急又恼,心里却是十分惬意,她道,还有完没完了?

  四个搜索队集结完毕,周文齐、吴玉秋、雍靖、高雅丹四人各带一队,每队配备五名士兵,身上皆穿着沙漠黄的迷彩军服,手枪步枪皆有配备。

  高雅丹是其中唯一一个女性,一身皮衣,马尾高扎,眼神冷如一把尖刀,手中拎着一把锃亮的半自动狙击步枪,确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吴玉秋摇下车窗,道,周文齐,小心着点,你要是少条胳膊少条腿,我就让我姐休了你。

  周文齐笑道,顾好你自己。

  雍靖对着高雅丹道,雅丹,注意安全。

  高雅丹冷冷地白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低头继续擦拭手中的半自动狙击步枪。

  雍靖早已习惯了高雅丹的冷漠,并不生气。他自己也知道高雅丹不是一般的女人,作战能力和生存能力皆不亚于他,因而他只是出于礼貌性提醒或关切。

  守门的士兵打开厚重的城门,十几辆卡车陆续出城。雍靖从后视镜中看到,美美正站在城墙拐角处向他挥手,他的嘴角又浮起那抹缱绻的笑。

  …………

  昨天新来的七个人,除去那个妇女,其它六个少年笔直地站成一排,大有等待检阅之式。李临风个子最高,模样也最俊逸,因而格外显眼。别人的目光散乱,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美美身上。

  美美道,灵城分工很明确,每个人都必须为灵城贡献一份力量。

  她望了一眼左手旁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男人,介绍道,这一位是常乐教官,常教官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特质针对性训练,包括战斗技能和野外生存技能。让你们学会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能保护我们共同的家。

  这人名字虽叫常乐,脸上却无半点笑容。他的咬肌分外明显,眼神格外刚毅,露出的肌肉特别结实有力。他将双手背到背后,道,废话少说,你们六个,一起上,能让我用手,就算你们赢。

  六个少年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云,李临风也向美美投去疑惑的目光。美美道,大家不用怕,常教官只是要测试一下大家的身手。

  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六个人还是十二只手。其中几个少年跃跃欲试,上前把常乐团团围住。在常乐身后的少年使了一个眼色,攸地冲上去抱住常乐,其它几人一拥而上。

  既然是教官,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他单脚立地,一个高劈腿,军靴的正面正中那少年的额头,当腿收回时,又顺势反身一脚,靴底正中那少年的胸口,少年被踢出几米开外,倒在地上,痛不欲声。

  常乐眉头一紧,迅猛地对着迎面扑过来的少年对冲过去,不用手不用脚,单凭躯干的惯性,就把这个少年撞飞了出去,野蛮至极。

  美美看了一眼傻傻愣在那里的李临风,心里的急全都写在脸上,她担心常教官用力过猛,伤到这几个新来的人。等她再回过神时,五个少年已经全部倒地呻吟。

  常乐对着李临风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李临风唯唯诺诺地道,我怕伤到你。

  常乐大笑一声,露出轻蔑的眼神,道,小鬼,口气不小,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常乐不再等待,而是主动进攻,上去就是一个高鞭腿。李临风牙一咬,头一低,双手捏成拳,用左胳膊挡住常乐腿的攻势,右拳接踵而至,直中常乐的小腿。

  这一拳分量不轻,虽然隔着军靴,却也疼的撕心裂肺。常乐连连退后好几步,再抬头看时,李临风已经像一只穷途末路的野猪一样猛冲过来,用躯干将常乐野蛮地撞倒,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乐用手揉了揉胸口,道,好小子,学的还挺快。

  李临风道,你输了,你用手了。

  美美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常乐这才意识到,不过他立马变卦,道,少废话,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话音一落,手起拳到,推肘出直拳,翻肘出摆拳,挑肘出勾拳,拳拳到肉,送跨蹬腿,翻跨鞭腿,腿腿生风。

  没有多余招式,全是奔着致命要害。

  李临风不光要躲闪钢一般的拳头,还要制止那一脚就能将人脑袋踢碎的铁脚。只是李临风空有一身蛮力,速度和技巧相形见拙,他几次想用刚才那一招去冲撞,都被常乐巧妙闪开,不消片刻,自己便连连中招。

  …………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中,除了被沙化的土壤,就是一些散乱巨石,偶尔还有些许白骨。这些对雍靖来说司空见惯,毫无吸引力,他只管坐在头车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他问道,还有多远?

  士兵兼司机道,大概还有一百公里左右。

  雍靖也不回应,继续养神。

  三辆卡车连车牌也没有,大小零件一起响,伴着马达和油门的声音不绝入耳,想必是到了该退役的时限。所过之处,皆卷起一片黄沙,绝尘而去一词或许正由此而来。

  …………

  几十个回合下来,常乐的额头已沁出汗珠,呼吸开始急促,而李临风依然面不红气不喘,虽然挨了一些拳脚,却貌似并无大碍。

  美美上前拦道,停。

  常乐松开拳头甩了甩手,对李临风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临风揉揉胸口,道,我叫李临风。

  常乐道,你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李临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美美道,李临风虽然力气很大,体能也好,但是没有速度,也没有技巧可言。如果常教官好好训练他,他一定会变得更厉害。

  常乐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美美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常乐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教过的学生我自己都数不过来,像他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常乐命令道,先休息一下,一会开始训练。

  常乐一瘸一拐地往休息地走去,李临风还站在原地,看着美美伸出的大拇指傻笑。美美知道李临风厉害,但没想到居然能厉害到这个程度,的确令她刮目相看。

  第二项测试是射击,其它几个少年多多少少能打个三四五六环,而唯独李临风全部脱靶。美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临风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成绩连常乐也意想不到,他对美美道,高雅丹有射击天赋,所以她使用狙击步枪,雍靖从小跟着父亲打猎,射箭百发百中,所以他使用弓箭。

  美美道,那李临风怎么办?

  常乐道,看来,只能训练他近身作战。

  美美不解,道,近身作战?

  常乐道,对,用刀。

  知物性,用物,知人性,用人,知人善用,此乃王道。常乐身兼教官和灵城保卫队长二职,是为唐先生的左右手,也算得上是灵城的中流砥柱。李临风虽然近乎弱智,但学习起来速度异于常人,李临风加常乐,或许就是下一个奇迹。

  …………

  路边停靠的几辆轿车蒙满灰尘,车门大开,雍靖队伍的卡车和这些相比,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还能跑能动。

  凋敝小镇,寸草不生,满目疮痍,毫无一丝生机。还在动的,除了尸骸上乱舞的苍蝇,大约就是地上被风带起的旧报纸。

  卡车队伍停下,众人从车上下来,雍靖指着其中一个士兵,道,你留下看着车子,其它人检查武器。

  士兵们纷纷将子弹上膛,并打开保险,做出战斗准备。雍靖挥手示意大家前进,同时自己也搭弓备箭。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在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早有一双泛着血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一个士兵的军靴踩得地面上的碎玻璃吱吱作响,雍靖连忙示意他保持安静。

  几个人蹑手蹑脚进了一家商铺,商铺里仿佛被人洗劫过一般,柜子东倒西歪,连墙上的海报都只剩下一半。

  四个士兵分头开始搜索。连续搜索了几家商铺,大家都多少有一些收获。当走进第四家商铺时,雍靖发现了一个暗门,不仔细查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作为搜索队的队长,自然明白,还未被人搜索过的区域,里面必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从军靴里摸出一把军用匕首,迅速地破坏了门锁系统,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个缝隙。等了几秒,确定没什么大的动静之后,他才把门全开走了进去,其它几个士兵也跟了上来。

  里面竟是一个小仓库,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日用品。只是这里明显很久无人问津,蛛丝遍布,再加上光线不足,令人不寒而栗。士兵们纷纷拿出布袋,把日用品装进去,雍靖继续往仓库深处走去。

  可能是从小跟着父亲打猎的原因,他的嗅觉、听觉、视觉都相对比别人更敏锐一些,一个沙沙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惕,即使这声音极小,而且非常短暂。

  一个士兵只顾往口袋里装东西,而忽略了自己的头顶。昏暗的光线中,两只如同匕首一样的蜘蛛附肢慢慢伸了出来。

  这是一只倒挂着的变异蜘蛛,仅是头部就大如罗盘,通体黑色,螯肢突起,八只单眼折射出幽暗的绿光,上腹部的血红色肌斑标志着它剧毒无比。

  雍靖猛地一转身,手起箭出,还没等蜘蛛靠近它的猎物,破空的箭支就将它死死钉在墙上。此时这士兵才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手开始不停地哆嗦。雍靖小声说道,速度,快。

  从仓库里出来,众人皆是满载,刚走出商铺没几步,雍靖突然又感觉到了什么,侧耳仔细一听,是动物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立马命令道,警戒。

  士兵们马上放下物资,端起枪背靠背警戒起来。

  只见一个耳尖直立的怪物缓缓走来,它全身无毛,血管暴起,皮肤近乎霉变,体型却如正常的狮子老虎一样大,如果站起来个头必定不亚于一个成年人。它不停地喘着粗气,露出上臼齿的齿尖。

  是狼,而且是已经变异的狼。

  一个士兵眼疾手快,这匹变异狼刚准备跃起,就被射出的子弹打中,可连中几枪也没倒下,只是躲到了墙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雍靖道,狼是团队作战,不会只有一只。大家保持队形,快走。

  一个士兵道,那物资怎么办?

  雍靖道,保命要紧,还管什么物资,快走。

  几个人刚走出没几步,群狼就探出了头,呲牙咧嘴准备进攻。显然,雍靖几人进了狼群的包围圈。十几只,不,是几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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