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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我跳支舞

  文/于龙泽

  周六下午,距离放学还有一分钟,我佯装趴在桌子上发呆,实际私下里早已推好椅子蓄势待发。因为无聊,我的一双小短腿还在抖啊抖的。

  身后的YoYo拿笔戳戳我扭来扭去的屁股,说:“哎呦,这感觉挺像在亚特兰大参加舞会的斯嘉丽的。”

  我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她是在说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乱世佳人》,影片里爱跳舞的斯嘉丽因为丧夫被禁止跳舞,只能在一旁伴着音乐看别人舞姿翩翩,她那时就在晃屁股。

  我刚想回头加以反击的时候放学铃就响了,我于是一边向公交车站狂奔一边暗暗钦佩——YoYo这姑娘真是个舞蹈狂人啊,在她的世界里估计就没有跟舞蹈不沾边的东西。

  这显然印证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道理。上次开家长会我终于见到了YoYo那个在舞蹈学院当老师的妈,果然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艺术气息。可惜啊可惜,据YoYo说她还同时拥有一个十二年前抛妻弃女离家出走的爸。不过这并不妨碍Yo妈和她如今的幸福生活。

  公交车颠了一路,我就天南地北地思考了一路。下车后,我保持着放学后的愉悦心情,哼着小曲进了家门。没想到的是,爸妈居然比我还兴奋,我感动于他们相隔一周再见我的欣喜若狂,忍不住扑过去拥抱住了妈妈。

  结果妈妈拍着我的背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表舅要回国了!”

  敢情这兴奋不是为我,我的热情即刻冷却,从妈妈怀里收回脑袋,茫然地问:“表舅?我哪来的表舅?”

  爸爸在一旁提示:“就你鸿智舅舅啊,小时候你最喜欢赖着他了。说起来他也走了挺长时间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果然,我站在原地回忆了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表舅的容貌,反而觉得肩膀被书包压得生疼。我撇撇嘴,告诉一脸期待的妈妈,“事隔已久,妹妹一时实在想不起来,还望姐姐海涵。私心想着若是现在回房读书,到是极好的。”

  “对对对,读书是正事。”妈妈一下严肃了起来,把我往房间里推,还碎碎念道:“都上初二了,中考近在咫尺,可不能天天光想着玩……”

  得,又来了!我把嘴撇得更歪一点以示抗议,我发誓唠叨是取代了我位置的“妈妈今生最爱”。

  虽然每周只能在家里睡一个晚上,但如果好好利用,这一晚的补觉效果也可算是威力无穷。

  周日早上,我正充分利用着呢,妈妈就急三火四地冲了进来,一把掀起我的被子,“快起床,上物理课要迟到了!”

  为了躲避妈妈的喋喋不休,我尽管迷迷糊糊却还是尽快赶上了公共汽车。天晓得这周末大清早的怎么有那么多人挤公交,我抢不着座,只能拽着拉环站着。肚子咕噜噜喊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出门前少了一道工序。

  快下车的时候我恍惚间看见天上冒起了星星。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上一次经历这种感觉还是在高一军训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嘴唇。经过一年的高压的、每天绕操场跑四圈的高中生活,我想、我大概、我应该能撑得过去。

  到站的时候我有种漫步云端的感觉,一步步挪到后门,然后……然后怎么着来着?反正我记得失去意识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实践证明,吃好早饭比物理更重要。

  我期待着睁开眼睛就能穿越,不过天不遂人愿,我清醒过后发现自己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有个儒雅的男人在掐我的人中,见我睁开眼睛急忙递上一瓶矿泉水,“小姑娘,是不是中暑了?”

  我抱着人心莫测的观点拒绝了他的好意,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找个话题,“叔叔,我晕倒的时候是不是‘啪’地一下就变成一团趴在地上的肉?”一团自由行走的肉,YoYo总借这个比喻打击我。

  那人笑了,说:“你倒下去的时候确实挺吓人的。我吃了一惊才把你抱过来。”

  我竖起大拇指,中肯评价:“你劲儿真大。”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为什么,我非常信任这位先生,大抵是他的谈吐举止都十分符合我心中对“绅士”的定义吧。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矿泉水。

  精神好一点之后,我打车回家。上车前绅士先生还不忘嘱咐,“有钱么?好,下车别忘要车票。”

  我笑嘻嘻的:“知道,我还靠它报销呢!麻烦你了,好人叔叔。”

  绅士先生只是摆摆手,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飞驰的车子抛远了。

  我对这次小事故不甚在意,不就是“没吃好”和“晃啊晃”在一起反映的必然结果嘛!好在妈妈对此事异常重视,不但恩准我旷课一次,还把我赶去卧室休息,接着便去厨房准备我高品质的午膳了。我乐呵呵地在厨房里瞎转悠:“妈妈,今天我碰上了一个好人,他就跟你似的,特别能唠叨……”

  “行了小主,劳烦您快回房歇息。”妈妈还在不停忙活着,头也不抬地催促我。

  我就这么因祸得福,幸福地睡了个饱。

  早上起床才发现YoYo昨天给我发了条短信:“骨头……我好难过……”

  连用两个省略号表明这姑娘极度郁闷,我挑挑眉,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YoYo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向爱美的她居然顶了两个熊猫眼。这可要命了,我暗暗叫苦。

  趁老班还没进班坐镇,我夸张地凑近YoYo的脸,大惊小怪:“哎呦,BB霜没抹匀吧,瞧这眼周肤色黯沉……”我刻意模仿她平日的语气,本想搏佳人一笑,没想到她手一挥,“别烦我!”

  自讨没趣,我也不再理她。过了一会,YoYo又拿笔戳我,“骨头,昨天晚上怎么没来上自习?”

  我气呼呼的,言简意赅道:“在公交车上晕倒了。”

  “哎呦!”身后传来YoYo的标志性惊叹,“你怎么搞的?”

  还知道关心我,证明她的心情还有药可救。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我的耳朵动了动,这代表我在笑。

  班里忽然安静下来,老班进来了。YoYo传纸条给我:“别生气。是我心情不好,我道歉。”

  “为什么郁闷???”我的回复连打三个问号,可纸条传回去就没了下文。

  直到下课YoYo才轻声告诉我:“我爸妈,准备复婚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YoYo家的故事我是知道的,她爸为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不惜与她妈离婚,十二年来YoYo甚至没有见过她爸,为此她一直心怀怨言,要她一下子接受如此“皆大欢喜”的事实,的确强人所难。这就好比一个人痛揍你一顿后要跟你继续做兄弟,还是强制性的,宰相肚子也撑不起这船呀!

  我望着YoYo,心里生出一种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隔着课桌给她一个拥抱。

  晚上YoYo说想静一静,我只能一个人回宿舍。路上我给妈妈打电话,把YoYo的事作为重中之重声情并茂地叙述了一遍,妈妈听后居然没有一如既往的长篇大论,只是叹了一声。临挂电话她又常规性地嘱咐了我一遍,从身体到学习面面俱到,最后她说:“你不要成天没心没肺的,好好劝劝那孩子……行了你早点休息吧,记住妈妈爱你。”

  今晚的月亮像被偷吃的月饼,有个缺口,却是格外的亮,地面被映得像在发光,我独自行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高挑优美又落寞,矛盾得像我的心情,不知该为我家的美满而欢欣,还是为YoYo家的聚首而烦恼。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驻足看向对面的操场,昏黄的路灯下有个女孩在跳芭蕾,她舞得那么潇洒,那么认真,仿若那里就是万众瞩目的舞台,四面八方的昏暗都因她的存在而熠熠生辉。这样子的她,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吧。我远远地为她鼓掌,对这光芒抱以微笑。

  YoYo早上神秘兮兮地说她有计划了。彼时我正在刷牙,听完她的话惊得咽了口口水——而且是薄荷味的。

  “你心眼也太坏了吧!去,去划你爸的车?”

  “那是他活该!哎呦,你就说你帮不帮吧。”她摇摇我。

  我用了整个洗脸的时间来思索这个严肃的问题,最后的结论是:他爹的确挺活该的,所以我帮。

  作战时间选在这个放学日,YoYo借口要爸爸接她成功引来了作战目标——黑色小轿车一辆。我对照YoYo给的车牌号,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停在巷子口的车。

  由于我从小到大没做过坏事,心紧张得怦怦直跳,拿着石头的手竟然抖了起来。我刚要下手,就听见了一串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我吓得撒腿就往巷子里钻。

  这一逃立即使我坚定了减肥的决心,因为我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的被抓住了。

  “你——”熟悉的声音把尾音拖得很长,却迟迟没有进行下去。

  我一回头就乐了,是大好人绅士先生,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张口便问:“好人叔叔,你是路人甲还是王瑶瑶她爸?”王瑶瑶是YoYo的大名。

  绅士先生闻言松了手,一脸了然,“是瑶瑶叫你来呀。”

  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是YoYo形容的千古罪人,打算替死党旁敲侧击一番:“上次我有个问题忘了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不怕我讹你钱?”特别是在当今的社会形势下。

  绅士先生苦笑:“我总不能再为了钱出卖良心一回。”他敲敲胸口,表情复杂。

  我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发问,将他的话品了又品,作出我认为正确的判断。我当然知道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好在我的世界尚单纯。我说:“那……我帮你劝劝她。”

  我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小石头扔向墙壁,优美的抛物线被截断,干脆果绝,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回家路上我再三斟酌,发了这样一条雅俗共赏的短信给YoYo:“人在特别拧巴的时候,跟自己和解就好了。”

  整整一周YoYo都在展示她强大的自愈力,对她爸的事只字不提。我琢磨着是不是我的雅俗共赏惹着她了,可是她不说,我也不敢问。

  倒是另一件事有了下文,妈妈通知我本周末要和鸿智表舅一家聚餐。我爱吃,自然欢喜得紧。

  可我万万没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爸爸妈妈和我,Yo爸Yo妈和YoYo,同桌而坐。

  妈妈表现得很淡定,成功地诠释了“喜出望外”这个成语,“真是无巧不成书,来来,大家吃好喝好。”

  何止呀!我咬一口排骨,闷闷地想,这简直就是无巧不成书加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吃完一块又夹一块,狠狠地嚼。

  表舅笑了,说:“小雅别只吃肉,也要适量补充维生素。”说着用公筷夹了一些青菜给我。

  夹到一半他停住了,因为YoYo以更快的速度又夹了一块排骨给我,“哎呦,骨头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表舅也不生气,只把青菜放在排骨上面,饶有兴趣地发问:“骨头是?”

  终于轮到我擅长的话题,我立即接口:“是YoYo对我的昵称,因为我姓于,她就联想到了‘鱼骨头’,后来我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鱼刺么?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因为骨头象征骨感。“此言一出,对比我的身材,大家不禁大笑。

  我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厉:“YoYo就简单多了,直接取名字谐音,再搭配她的口头禅,哎呦!”我模仿得惟妙惟肖,大家又笑。

  笑过后我还是觉得压抑,总感觉一种怪怪的气氛笼罩在头顶,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大人们又干了一杯,表舅高兴地说:“姐姐姐夫,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我今天和瑶瑶妈正式办了复婚手续……”他又转向呆呼呼的我,“小雅,谢谢你帮我说服瑶瑶,来,舅舅也敬你一杯。”

  “……”我一时语塞,急忙看向YoYo,他们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这时她也正望着我,仿佛看穿我心中的困惑,狡黠地笑道:“不是你教我的么?人在特别拧巴的时候,跟自己和解就好了。看你今晚这股拧巴劲,就知道你是在纸上谈兵了。”

  这下,是真正的皆大欢喜了。

  打开音响,美妙的音乐在房间里恣意流淌,表舅牵起舅妈的手,深情款款:“美丽的小姐,陪我跳支舞吧。”

  同样的话我也同时问了YoYo,这下应该是无巧不成书加有缘千里来相会加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吧。

  YoYo笑起来:“老样子,我跳你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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