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前一天的下午,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停了,云层消散开去,露出一小片天空,好像有人捅破了灰白的窗纸,让灿烂的阳光洒进人间来。
白栀出门去给秘密基地搜寻野花,没有跟去的黎朔见树下的草地已被暖阳烘干,便索性舒展四肢躺下,等白栀回来。
院长在召集孩子们。
其他孩子纷纷跑进公寓楼,黎朔没有动。
就算是有人捐来书本,或是寄来衣物,又能怎样呢,白栀不在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的吧。
躺在树下的少年懒散地眯上眼睛,渐渐有了迷离的睡意。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片明亮的光海中飘荡,太阳的金色斑驳地浮闪在海面,洒落醉人的暖意。福利院那座灰暗的旧公寓渐渐地远了,他随着波浪飘离了海岸,一直向远方飘去。
远方。那里会不会有一个家,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白栀喜欢的那种,香飘十里的栀子花?
少年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幻觉,多么美好。
他在那片海域里沉浮,悠然自得,忽听得耳畔隐约响起了什么声音——是风的声音吧:
“小朔,你看见小栀了么?明天有人要来这里领养一个孩子,别忘了告诉她。你们两个都好好准备一下。”
少年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对那阵风的回答。
雨季里少见的阳光正无比耀眼地笼罩着这个小小的世界,公寓楼四层的窗口,正向外喊话的院长也不禁抬眼看了看天空中那团灿烂明亮的火光。
院长不知道,她的话就像一枚小小的鹅卵石投进少年梦中的光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便没入温吞的水中。
阳光柔和。微风过处,水面一动不动。
多安宁。
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明明做了一夜好梦,却在早晨被一声惊雷震醒。黎朔不满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却发觉身边空无一人。窗外大雨倾盆,院门敞开着,院长和几个阿姨正举着伞迎一对衣着考究的年轻夫妇进门,有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从楼内溜了出来。
黎朔看着楼下的场景,许久,一抹嘲讽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
是这样么?你们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所以约定起床的时候轻手轻脚,把我留在这里,否则我可能会抢了你们被人领养的好机会。黎朔穿上那件黑色小西服,心想,有白栀在,我才不会离开这里。今天我还要去后山和白栀举行“婚礼”呢。
他走到卧室门前,伸手去推门时,突然停在那里。他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
“有白栀在,你就不会离开这里吗?”
“是啊。”他在心中答道。
“应该是有白栀在,你才应该离开吧?”
他冷笑,“什么?”
“你忍心继续给善良的院长惹麻烦?因为你,白栀被其他人疏远、捉弄,你看得下去?那几个阿姨,也是巴不得你这个‘扫把星’早日离开半山福利院的吧?”
“不是!”黎朔一拳捶在门上,在关节的一阵钝痛中,门板颤动着哀鸣不止。
“别做梦了。想想,你们这样下去有什么未来?你打算在这里拖累她们一辈子不成?想回报她们的好,就离开这里算了。”
黎朔怔在那里,窗外的雨声潮水般灌入双耳。一瞬间身体失重,他猛地蹲了下去。
他舍不得。
舍不得?可是,他最初是对这里嗤之以鼻的吧?
他舍不得白栀,因而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不对……他舍不得的,或许也只有白栀而已。
但白栀说过的吧,她不想离开半山福利院这个“家”。
可是,因为有他在,白栀也一起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他,大家总是受到伤害,这个“家”还将是白栀的家吗?
所以,还是离开这里吧,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是吗?是吗?黎朔捂住头,脑海里一片混乱。
其实,他本来也不属于这里,不是吗?
其实,他更想要一个真正的家,从一开始就缺失的,不就是家吗?
这次,机会来了。
所以,决定了。
他必须离开。
为了白栀,为了大家。
黎朔摇摇晃晃地起身。
把那些虚幻的温暖都抛下吧,恢复最初的孤傲和决绝吧。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院长办公室里,院长打量着在那对年轻夫妇面前站成整齐一排的孩子们,疑惑地问道:“白栀呢?”
黎朔无辜地看着院长,摇了摇头。窗外似有隐隐的雷声一直在持续,却不见闪电,让人惴惴不安。
“你们几个快去找。”院长转头对那几个阿姨说,“真是的,这孩子又去哪儿了?”
白栀去后山了,找不到我她就会回来,黎朔心里想着,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当那对年轻夫妇向黎朔投去赞赏的目光时,其他孩子纷纷惶恐而不甘地围上去,原本整齐的队列瞬间瓦解,只剩黎朔一人站在原地。
“叔叔,叔叔,那家伙是个扫把星,自从他来了,我们这里一直都不安宁……”
“这是真的哦,阿姨你看,他的样子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可爱!”
“阿姨,阿姨,你带小迪走好不好?”有的孩子声音里有了哭腔。
在嫉妒与争抢无休无止的孤儿院里,被多数孩子忌惮排挤的那一个,往往是最出众的。这一点,年轻夫妇心知肚明。他们无奈地笑着,从一群叽叽喳喳的童声里费力地抬头望向黎朔——
有风。黎朔安静地站在那里,他身后不远处是敞开的窗户,雨中朦胧而潮湿的天光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影,他抬头望向那对夫妇,缓缓地、纯净而优雅的笑意在他的脸上绽开。
那个笑容就好像是这阴雨天里的一个光源,比最璀璨的星都光彩夺目。它是那样有力地吸引了所有惊叹的目光,胜过任何自夸或辩驳的言辞。
原本气势汹汹的孩子们不由得噤声,闭上嘴巴怔在那里。不用说那对夫妇,就连平时拄着手杖紧绷着脸的薄阿姨,在看到那个微笑的一瞬间,都感到恍然失神。
他笑得像个天使。
甚至,连黎朔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露出这样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笑。过去他对这样的笑容向来是不屑的,他觉得那就像是一只狼为了一口吃食抛弃本性,学家犬摇尾乞怜。可是刚才他笑的时候心里却单纯得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了白栀,笑吧。
或许,也只有白栀,才能让他展露如此明亮的笑容吧。
黎朔看着垂头丧气离开的孩子们和正与院长交涉着的夫妇,右手轻轻抚上微微疼痛的心口,默念着:对不起,小栀,再见了。
手指触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方正的东西隐匿在布料之下。黎朔迟疑地把手伸进胸前的衣袋,取出了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黎朔盯着信纸愣了几秒,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哭声。
那几个出去找白栀的阿姨早已丢了手中的伞,满身泥水在雨中踉踉跄跄地跑着。
黎朔跟在院长身后冲下楼去。
“院长,山后谷底的河沟那里,泥石流……河上的浮桥被冲垮了……”
“没有找到人,只有裙子上的蝴蝶结被水边的树枝刮下来了……这孩子,怎么会去那里……”一个阿姨颤抖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结,泣不成声。
不可能。黎朔看着那个白色蝴蝶结,脑海中一片空白,身边惊恐悲恸的人群变得模糊而遥远,他只听见无边的雨声,只感觉手心在拳头一点点收紧的同时传来钻心的痛。
……
“这么破旧的木桥,要是下场大雨涨水了会不会坏掉?”
“那你一定正走在上面。”
“哈哈,讨厌。”
……
小栀,你在哪里。
你怕被阿姨们发现,所以躲起来了对吧?
小栀……为什么不回答我?
小栀。
“黎朔!你去哪里?”
“快回来——”
黎朔挣开那些拉住他的手,发疯般地向山后冲过去。他身后紧跟上长长的奔跑着的队伍——院长,阿姨们,一些听到消息放声大哭的孩子,以及,那对年轻夫妇。黎朔跌跌撞撞地跑着,他的脚一次又一次、毫无知觉地踩进崎岖不平的路面上遍布的泥水坑里,每一步,都仿佛踏进地狱。
……
“我以后死了也埋在这里。”
“胡闹。泥土这么脏。”
“就算是栀子花落了也要融进土壤的……”
“那好,要是你先死了我就用栀子花埋住你,哈哈……”
黎朔漫无目的地跑着,目之所及,一片泥泞。
“小栀——”
“白栀——”
黎朔听见身后响起绝望而悲怆的喊声,悠长地、声嘶力竭地,似苍鹰哀鸣着盘旋于山谷。
四处全是茫茫的灰色。天地间的空隙被雨水填满,虽然水势因雨量减弱已经变小,但山顶还是不时有石块与泥水一同翻滚而下,激起的声音沉闷如雷——原来今天一直隐隐持续着的那个声音,并不是雷声啊。
在已经面目全非的河边,黎朔看到了那座断裂的木质浮桥,那上面有手指抓过的痕迹。
不可能……不可能。
黎朔猛地转身,向下游飞奔而去,他不住地滑倒,又毫无痛感般地爬起来继续跑着。
那天,人们最终只在山下的泥溪中找到了白栀的一只鞋子。
那只晶莹透亮的塑料凉鞋像一叶小舟,被冲到岩石堆边,搁浅在淤塞的河道中,鞋子上那朵白色小花无声地盛开着。
黎朔无力地跪在那里,他呆呆地盯着那朵白花,雨水打湿了他瘦削的身影,寒冷颤抖着渗入骨髓。他听见一柄利刃刺进心脏的声音,血从刀尖上汩汩而下——
在我梦中的黑夜里,最后一星火光熄灭了。可是她给的那轮太阳,还在冉冉地升着。在看到那盏光亮的时候,我幼稚地以为,从此我不再孤身一人。
可是黑色的污泥却埋葬了那朵一尘不染的花。
因为我是不祥的孩子?因为我不配得到爱?那,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害那个最善良的人……
那个,我最喜欢的人。
压抑的雨声里突然爆发出一个孩子的号啕大哭:
“小栀——对不起,我不该诬陷你是妖怪……那个女生是因为偷吃了很多花生酱才会犯病的……”
那个孩子的哭声感染了身边几个神色恐惧而愧疚的同伴。
“小栀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该喂点点吃那包老鼠药,我……我看它们花花绿绿的,以为是糖,就……”
在死亡面前,吓得浑身战栗的孩子们六神无主,纷纷招供。
“小朔……那次厨房着火是我和花花在里面偷偷煮东西吃……我们听见院长说要发衣服,走的时候,忘了关煤气灶……”
薄阿姨手中的手杖“啪”地掉落在地上,她的神情由骇然转为激愤。
“为什么不早说!”首先怒喝起来的是向来和蔼可亲的院长。
薄阿姨捡起地上的手杖,狠狠地挥向哭声凄厉、四处躲闪的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撒谎,还嫁祸于人!你们等着回去——”
“别说了。”
低沉的嗓音瞬间静止了雨帘中的整个世界。
所有的画面都停顿在那里,所有的声音都蛰伏在那里。
黎朔双手拄着地面,雨水不断倾注到指缝间,又河流般淌出去。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声音平静如死灰,“小栀那么宽容,不会怨你们的。”
小栀,如果是善良的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吧。
“别说了,我们原谅你们。”
他的样子有些麻木。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冲上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忽然,黎朔感觉有双手搭在了他颤抖的肩上。
他缓缓回过头,然后吃力地站起来,对那对年轻夫妇说:
“对不起。你们选别人吧。我不走了。”
那天晚上,黎朔独自坐在公寓楼二楼的窗口,窗外,大雨铺天盖地,冲洗着夜色里的绿树和白花。
“小朔:
有人要来福利院的事情,我昨天在院长办公室门外听到了。
小朔说过想要一个家,对吧?
很少有人来这里领养孩子,这次机会,小朔能抓住的话,就好了。如果小朔能获得幸福,我也会感到幸福的。
答应我,如果他们肯收养你,离开之前来找我好吗?我就在对岸的秘密基地等你。
我决定永远不离开半山福利院,这样不论你以后走多远,只要回到这里,就能找到我。我们就不会把对方弄丢了。
还有……一定要记得,白栀喜欢黎朔。
很喜欢很喜欢。
不见不散哦。
——小栀 ”
黎朔看着这张信纸。良久,他把信紧紧按在胸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大雨倾盆。
他的眼泪掉下来,没有发出声音。
黎朔在十七岁生日那天只身离开半山福利院,他走的那天,院中那棵正枝繁叶茂的树一夜之间落光了叶子,从此一年有花无叶,一年有叶无花。人们说,那是因为白栀的遗物被葬在那棵树下。
他再没回来过,但是半山福利院的人们却时常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在大笔善款从远方寄来的时候,在上级领导前来慰问视察、眉飞色舞地谈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时候,在院里的工作人员出差到城里的时候。
据说他离开半山福利院之后去了一座大城市,在那里,他白手起家,不到十年,就建立了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在那些霓虹闪烁如天街银河的大城市里,人们提起他的名字,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满脸钦羡。据说他出资在各地建设了上百家新型福利院,还资助了许多贫困儿童,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慈善家。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在他兴建的“念栀”福利院里,楼前楼后都栽满了栀子花,花开时节,那些花汇成一片雪白的海洋。
而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商厦上,总有一枚花形标志盛开于闪闪发光的牌匾中央。
他把她的名字安放进地面的每一个角落、镌刻进天空的每一片云朵,如潮水般路过尘世的人群,一驻足便看得到。
半山福利院搬离那栋四层旧公寓的那天,即将退休的老院长和薄“阿姨”手提行李站在院中那棵树下,树上未长叶片,满枝白花正热闹地开着。
“其实那孩子,根本没有什么‘不祥’的吧,”薄“阿姨”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只是太特别了而已。”
“是啊。我想这花,大概就是为他开的呢……走的时候不要锁门,院门给他掩着,这院子,也给他留着。”
老院长抬起头,层层叠叠的花朵上方,晶蓝色的晴空从树枝的空隙间投下几点光,落进她花白的鬓角。
“我总感觉,他还会回来 。”
在遇见她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想要的是一个家,与其说那是对家的强烈渴望,倒不如说那是他对丢弃他的世界的抗议。
他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得到他缺失的东西——避风的港、温暖的怀、挡雨的檐而不惜一切,就像他曾经认为美丽的栀子花纵使香气四溢,却也不过是一种无法填充饥肠的废物一样。
后来,他渐渐发觉,其实她才是他真正的家。等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命运却把那朵栀子从枝头折下。他弄丢了她,他再也找不到家了。
在那以后的几十年里,他闭上眼睛就感觉得到,那些白色的花朵还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心里,从未停息。哪怕是他那苍老冰凉的身躯在火葬场的烈焰中灰飞烟灭时,哪怕是他与那些粉末一同静静地躺在木制骨灰盒的黑暗中时,他一直都感觉得到。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他要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在雨中,他看见那棵树又生出了繁茂的绿叶,吐出了雪白的花苞。白栀站在树下,细雨在她白色的纱裙上激起点点晶莹。
她对他笑,“你看,花在开呢。”
【双叠雨寂】
旧公寓前的树下,一个刚刚挖好的土坑如同深黑的墓穴镶嵌在大地。新鲜而潮
的黑色土壤被翻开,圈在土坑周围。
年轻男子双手捧着那只木匣,郑重而缓慢地将它放进坑里。
忽然,一朵白花被雨水从枝头击落,直直地摔在木匣上。那朵花有着栀子般纯净的颜色和香味,盛放着,完全看不出任何枯萎的迹象。
男子收回正要向墓穴里填土的手,迟疑地看向那朵花,他的黑伞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护着土坑,使得他一身灰色的大衣暴露在雨水里,被淋出更深的颜色。
“把我们,葬在一起吧。”隐隐约约地,男子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泥土被一捧捧填入那个小小的墓穴,木匣和白花一起无声地没入黑暗。
“爸。被您收养的那天,您告诉我您也是孤儿,从小在半山福利院长大。”培好小小的土丘,男子缓缓起身,望向身后那栋昏暗天色中的旧公寓。“在那之前的很多年中,您一直独居在小市镇里,阳台上种满了栀子花。邻居们说,花开时整条街上都闻得到。”
男子笑了笑,抬起头,满树纯白的花朵正在雨中摇曳,绽放出一场盛大的吊唁,冥冥之中,又好像彰显着某种莫名的慰藉。
大雨滂沱,水的帘幕瞬间模糊了天地。
“记得有一天,我问您,为什么那么喜欢栀子……”
“您说,您爱她。”
【几度花开】
来到半山孤儿院的第一年夏天,四层小楼前的那棵树开满了白花。后来,那些飘摇在枝头的白色梦境被夏末的一场暴雨摧毁了。
就在那个大雨滔天的夜晚,我做了一个可笑的梦,梦见我们两个死了,被人埋葬在那棵树下。
土壤温暖而潮湿,我们手牵着手,像是在海洋深处梦游。在我们看不见的上方,满树的花与叶在灼眼的阳光里互相摩挲,唱起温柔的安魂曲。
就让那些白色的花朵从枝头纷纷落下吧,当它们覆盖在泥土上,遮满我们的身体,我们还能微笑着合眼,在熟悉的花香里辨认出彼此。
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久到那栋曾经收容我们的公寓楼终于老去、残缺,坍塌在岁月里;那些环绕着我们的花瓣也在时光中腐朽。后来,我们也分解成尘埃,融进土壤。
在那里,我们合而为一,再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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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丰富的故事
天啦噜::>_<::请打死我,我不会设置章节免费,擦除价格又说不能为空……竟然发出来还是酱紫的……我要买个面包撞死自己……第一次在这里发文完全不知道肿么设置啊T^T原谅我是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