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八仙桌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碗碟，玻璃上新贴了百鸟朝凤的火红色剪纸，北面挂着一张巨大的菩萨画像，左右站着过海的八仙，香方才续上，升起淡淡的青烟。

　　小男孩厌倦了眼前无数不断晃动的腿，循着香味，试图爬上扶椅，看看乒乓作响的桌子上到底有什么美味，让这写大人聚在一起，从下午折腾到现在。

　　靠近桌子中间的位置上摆了盘鸡肉，肥嫩的鸡腿矗立其中。伸长双臂，还是够不到。正要爬上桌子，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囝囝是不是饿了？先吃点点心，不敢往桌上爬了。”不由分说，手中多出一块绿豆糕。

　　咬下一块儿，干涩的粉末充斥着口腔，它们争先恐后地挤进牙缝里，吸干嘴巴最后一点水分，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男孩艰难地喊：“妈妈，我要吃鸡腿。”嘴里的粉末扑出来，然而人声嘈杂，并没有人听见他的请求，更加地卖力地叫喊：“鸡腿——”

　　

　　常洛坐起身来，嘴里干涩发苦，发不出一点声音，水还剩半瓶，抿了抿，抓着瓶子呆坐半天，才慢慢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胃里传来灼烧般的绞痛，压缩饼干还有好几块儿，不想吃，也不敢吃。

　　这两天反复梦到家里的人，听见他们说话，一副副走马灯似的场景历历在目，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们的脸。苦笑一声，不知道这是不是预示，或者——告别。

　　“秦乔，”推推兀自卷缩成一团的女孩：“醒醒。”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或许是因为崩溃过后反而平静了，或许是哭过一场稍感轻松，秦乔声音平淡，透出浓浓的哀叹。

　　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常洛默然。

　　“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不顾危险，非要进来，也不会有事了。”

　　“你这交代后事呢？”常洛故作轻松，演技拙劣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我们还有食物和水，有这时间多走几步，说不定就到出口了。”

　　好在手电电量充足，不至于摸黑前进。洞壁满是粗糙的砂石，怪不得会塌方。石子砂砾在鞋底摩擦，脚步与呼吸交错，在安静的洞穴中分外清晰。

　　走了五个多小时，长长的隧道尽头，出现了一扇厚重的旧木门。

　　门从外面锁死了，秦乔绝望地大哭起来，声音在空洞的洞穴里跌跌撞撞，扭曲而凄厉。

　　常洛被她这两天忽起忽落的情绪折腾地耐心耗尽，声调不由地拔高八度：“别哭了！找点东西把门砸开！”

　　“拿……拿什么砸，门背后要是墙呢？”

　　“不砸干什么！等死吗！若是墙就算我们倒霉。”

　　“你凶什么——”

　　常洛额头青筋直跳，抄起一块石头，狠命地砸门后的合页。洞中环境潮湿，铁质的合页长久没有更换，锈迹斑斑，但无论如何中间还有一块实心的铁，震得虎口生疼，铁锈掉了大半，合页依旧没有结结实实地巴在门上。

　　翻了翻背包，原本出来的时候，带的都是些食物水之类的东西，包里除了两件衣服，只有一根绳子，没有一个能拿来当敲打的工具使。

　　常洛坐在地上，尽量平静下来。门后突然传出沉重的摩擦声，好像是石块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铁链轻轻地响了一声，锁舌弹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秦乔“哇”地一声冲上去：“能出去了！能出去了！”

　　“你小声点！”伴随着极力压低的怒气，一个小小的身影推着秦乔挤了进来：“想死呀你……们。”

　　常洛一惊，立刻用手电去照，是一个背着小包袱、全身黑色的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头发卷曲，怒气冲冲地抬手挡在脸前：“不要拿光对着我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常洛将灯光转向墙壁：“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所以你……”

　　“困在这里！”女孩叫道：“我明明听说从这了可以出去的！”

　　“那边塌方了。”常洛叹气：“我们就是不小心被困在里面才走到这边的，走了三天了。”

　　女孩气结：“算我倒霉。”

　　常洛指了指门：“那边是什么地方，你是要离家出走？”

　　“教会。”女孩没好气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还有，我才不是离家出走，要是被发现了你就没命了。”

　　秦乔大声反驳：“什么教会呀，中国哪里来的教会？你快让我们出去！”

　　女孩生气：“让你不要大声说话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说着轻轻拉开门，挤了出去。常洛跟在后面，看女孩皱眉，忙道：“我们绝对不给你添麻烦，你总不能把我们锁在这里面饿死吧。”

　　女孩咬着唇，瞪了秦乔一眼：“你叫她聪明点！”

　　秦乔正要发火，被常洛狠狠捏了一把，心知这个时候不能再起什么波澜，只得忍回去，跟在后面。

　　木门后面是一堵尺厚的石门，常洛一阵后怕，要不是遇到这个打算逃跑的女孩子，砸坏木门也没有用。外面是一间巨大的仓库，堆满了包装严密的货物，箱子有一米多高，大小相近，整齐的贴着几个莫名其妙的标识，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

　　从山洞出去，竟然是一个房间，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大声打着呼噜，桌子上堆满乱七八糟的书本纸笔，看上去像个工作狂。女孩子回头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窜到屋外，挑挑眉毛：“我不揭发你们了，不过我，再说一遍，别给我添麻烦。还有，”她一本正经地警告：“你们最好别被发现了，不然下场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