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边有人是不可代替的吗?我们身边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明明普普通通的一件事,他做起来就自带主角光环,让人觉得非他不可,他的一个微笑,一个回眸,一个转身,都能牵动全身的神经细胞。女人的安全感不是什么话什么事就能给的,而是这个人,只要他站在那看着自己,就安全感爆棚,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疯怎么闹,那人都不会离去。这样的人不像爱人,更像是亲人,血脉相通,幸福相融。两人的快乐就像装在同一个容器中的一样,所以,最好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快乐,那样他才会快乐。
夕黯想着,李光羡就是不可代替的!
她一把抓住教授,不让他走。教授大吃一惊。
“爱上一只猫,就可以了么?”夕黯头也不抬,看着教授怀里的猫问道。
教授显然被夕黯的执着吓到了,说着:“我知道忘记一个人很难……”
“三十几年来,你不也一直没放弃她么?”夕黯抬起头,看着教授的眼睛,往事仿佛在他眼睛里快放,连暂停键都舍不得按。
“唉,”教授叹口气,“也许,你可以试试。”
“但不要抱太多希望。”教授接着说,“唯一能够救他的办法就是,爱上他。”
有什么办法能够爱上一个原本不爱的人呢?
夕黯突然回忆起两年前的一幕:
光羡坐在他家的书桌前,拿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认真的演算。他是如此专注,以致于都没听到夕黯来到他家并且礼貌地跟光羡妈问了声好。夕黯没有立刻叫光羡,而是就这么靠着书房门看光羡演算,光羡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但他并不爱看,他更喜欢数学,他觉得数字更加真实,不像文字,有太多感情,就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光羡终于算完了,他长舒口气向后一靠,突然想起是在家而不是学校,而家里的凳子是没有椅背的,于是他慌忙伸手想抓住桌沿来稳住重心,没想到却只抓住了草稿纸,手一滑,凳子一歪,光羡摔倒在了自己地板上。
此时站在门口的夕黯呆住了,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去扶还是该先笑会儿。
光羡这才发现夕黯,急忙站起来,好像根本不在乎一秒钟之前屁股承受的一切痛感。
“听说你高考志愿填的文学,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夕黯直切主题,还指了指光羡手中的草稿,“看样子,你根本放不下数学嘛。”
“嗯,我想的很清楚了。”光羡晃了晃手中的草纸,“这个只是算着玩玩而已。”
“那,你算的什么?”夕黯抢过纸来,“N = R * Fp * n * Fl * Fi * Fc * L……”然后是整页整页的复杂运算。
“这个嘛,”光羡暗自笑了笑,“我在算我追到你的概率。”
“切。”夕黯早就习惯了光羡的玩笑,于是配合道,“那你算出来了吗?”
“算是算出来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光羡无奈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摔倒的地板上,似乎留下了些看不见的印记,“是28万分之一。”
“哈哈,那你还是换个女生追吧。”夕黯先是装出一脸同情样,然后又撅撅嘴,“怎么算的啊,我有这么难追?”
“没理由会错啊,这是1961年天文学家德瑞克发明用来探寻外星生命的方程式,我稍微改了一下,这样就能算出我找到真爱的概率,而我已经提前设定你就是我的真爱,那么这个概率就等同于我追到你的概率……”
“等等,”听到这里,夕黯忍不住打断,“你拿算外星人的公式来算你自己找到真爱的概率?你还真不把自己当普通人。”
“不过这个答案也是有道理的,”光羡抬起头,“至少解释了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找不到真爱,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幸运,只是因为这个概率太小了,基本就等于没有。在一个根本没有真爱的世界里,我们怎么去寻找真爱呢?”
“我倒觉得,你不过在为自己多年来的单身生活辩护。你孤独太久,脑子出了问题,你需要找个女朋友。”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害怕孤独的是什么动物吗?”光羡自问自答,“是斑马,他们甚至不能独自入睡。”
夕黯觉得光羡有点不可理喻。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她好像从未真正进入他的生活。
“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我重新认识光羡”夕黯问道,“或者说,重新观察他的生活。”
在人生的轨迹上,与他换一种方式相遇,没准,就能爱上他。
“办法是有,但不一定管用。”教授平淡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奈。“你最好别报太大的希望。曾经有条古老的咒语,是能将人送进时间的洪荒的,在那里,你可以看到别人一生的故事。其实人的意识可以比作一条河,你跳进河里,就能看到他的一切。我可以把你送进光羡的意识里,在那里,时间和空间可以被你自由度量,但没办法进行任何改变,因为那些都是早已发生过的事。换句话说,你可以看到光羡每一秒的生活,但他却看不见你。置身于他每一个爱你的时刻后,也许你会爱上他吧。”
太阳下山已经有一阵子了,李光羡却还是站在栏杆旁,吹着江风,看着之前还淡淡的夜色愈来愈浓,河对岸的景色也慢慢没入漆黑中,光羡的心也如那逝去的夕阳,一点一点沉入山底。这已经是夕黯今年来第44次约光羡一起看日落却还是放了鸽子。光羡想着,真不能怪她,毕竟八年前自己也做过一次这样的事。那时她们还在念小学,夕黯生平第一次约光羡看日出,光羡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每次间隔一分钟的连续五个闹钟也没能把他叫醒。后来光羡解释说,其实每个闹钟响他都醒过来了,只是一直认为反正还有下一个闹钟,干脆再睡一会,悲催的是,睡意朦胧中他数错了闹钟的个数。光羡想,一定是从那时起,夕黯就开始了对他的报复计划。从那以后,光羡每天早上都只设一个闹钟。
看着脚下的江,光羡有点想跳进去。
介于自己一直学不会游泳,还是算了。
想起小时候,他和夕黯还有其他小伙伴一起来这条江边玩,在水中发现了长得像水母一样的不明生物。当时还未分文理科的光羡却早早错误地显露理科男的考究气质,坚持认为河里是不可能有水母的,这种生物也许有危险,告诫大家远离,但夕黯却撩起裙子就和另一个男生下去捉了,光羡也想硬着头皮下去,可是站在江边的他却无论如何迈不出脚,只好这么静静地看着夕黯和那个男生在水中嬉笑打骂。每每想起这些,长大后的光羡都想回到过去扇自己一耳光。很久以后,光羡偶然在杂志上看到,水母是没有心脏的。没有心脏是什么感觉,还会爱人吗?是就像当时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的自己,心就这么突然被掏空?还是电视里胸口碎大石时那种看似不能承受却全然不觉?那以后,光羡的梦中常常出现一只巨大狰狞的水母,在光羡的周围飘啊飘啊,还有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直在重复“没有心,就没有爱”。奇怪的是,明明这么可怕的梦,光羡却从未惊醒过。
为此,光羡专门在网上研究过关于梦的解析。网上说,梦等于被压抑的欲望加上伪装起来的满足。按照这种说法的意思是,光羡其实一直渴望做个没有心的人,这样他就可以不再喜欢夕黯,就不必强迫自己去抓什么可怕的水母,也不必因为看到其他男生跟夕黯走的近而难过,自己的心情也不会跟着她的心情变化而变化,简单说就是,潜意识里,自己其实是不想继续喜欢夕黯的,想到这里,光羡把所有的网页都叉掉了。
太阳下山后的江边的风总是出奇的冷,光羡裹了裹衣服,打算往回走。而夕黯,总算赴了一次约,只不过晚了一年多。此刻,夕黯就站在光羡面前,看着他脸上的无比落寞,对自己曾经带给他的伤害深恶痛绝。
然而光羡看不到夕黯,他也并不会知道,一年多以后,夕黯会看到这一幕,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装作无所谓吧。如果他能看到夕黯的话,他就能看到此时夕黯向他伸出手,希望可以抓住它,但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光羡从自己的手中穿过。夕黯的心里会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就跟第一次发现光羡再也不能变回人形的那种无力感一样。
而这样的感觉,光羡也经常感受到。
光羡第一次感到这种无力感是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没办法永远陪在夕黯身边,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在无菌真空中成长的独特植物被突然暴露在空气中一样,不是窒息感,相反是一种过于充盈以致无可逃脱的宿命感。那时候还是小学,他听到了大人口中所谓的“小孩子间的感情怎么会长久”之类的话,
又在电影里看到痴情男孩对女孩说:“我可以爱你比你生命更长的长度,但我没办法爱你比我生命更长的长度。”当时他对所谓生命的长度理解实在有限,只是模糊觉得以后会和夕黯渐行渐远然后在某一天彻底失去夕黯,年少的他自然也误解了拥有的含义,总而言之,他迫切的希望能永远和夕黯在一起,但他不作为的天性还是让他不知所措。所以第二天早上他按照惯例去夕黯楼下等她一起上学时,他还是忧心忡忡,夕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问其缘由时光羡又胡乱搪塞,夕黯一气之下,叫光羡别再跟着他,自己上学去了。光羡一下子幻想成真,立马体会到失去的滋味,情急之中,他冲上去抓住夕黯的手,夕黯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光羡也不知道说什么,顺势拿起她的手在夕黯眼前晃了晃,说了句:“该剪指甲了。”
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了,光羡早就不记得他们俩是怎么一起走完剩下的路程,只是记得那一天,弄堂里没有雾,街边小贩也没有吆喝,包子铺门口还是排着长队,光羡想,从那时候起,自己就已经熟练掌握如何把想对夕黯说的话都憋在心里,只要将它们带到她的面前,即使不说出来,他也会感到心满意足。
而夕黯也会顺着光羡的意识,重回这一天的弄堂,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读到光羡一直藏在心里的话,然后明白了一切。
“今天就到这里吧。”教授对她说。
明天,明天我一定会爱上光羡。夕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