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的黑暗混杂着朦胧的月光落在走廊上，一滴，一滴。不知名的馨香缠绕在灰暗的影，房门无声地被推开，月光之下一只忽明忽暗的手向床头柜上迅速伸去，猛地抓住那一块银白色的手机，向门外退去的脚步错乱。她捂住了嘴怕自己发出喘息，胸腔起伏之间冷汗滴落。

　　房间内女生的呼吸匀称，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落入了缠绵的美梦之中。她站在门外，输入密码，打开微信。暧昧而甜蜜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森年~去墨尔本调研那几天，我们住一间房好不好？”

　　“还有几个人和我们同行呢。”

　　“那又怎么样嘛~我可以晚上悄悄溜到你房里(*^__^*) ”

　　……

　　她截了图，发送到自己的微信账号上，然后迅速删除了图片和聊天内容。她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推开门。

　　“你想做什么！”

　　阴沉的声音，布满血丝的眼，一张苍白的脸忽得出现在门后。

　　“啊——”

　　……

　　罗绮珍猛地醒了过来，喘息着坐在凌乱的床铺上。房间里回荡着她方才梦中的尖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息——全安公司危机公关在舆论的压力下崩溃，安原几天下来竟像老了十岁，昼夜呆在公司里安排事物。罪魁祸首是她，她不否认。

　　可她丝毫不愧疚。该愧疚的是他。

　　元旦过了几日，又是新的一年了，可她的生活什么时候会翻开崭新的一页？

　　她穿上拖鞋，愣愣地向房外走去，恍惚间竟走到了安林的房间里。房间依旧是她走前的那个样子，粉色的大床上七倒八歪着泰迪熊和折耳兔，只是人身镜上落了灰。头有些痛，午睡过后浑身乏力，她坐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回想着自己这半生。

　　遇见安原的时候，她也不过安林这个年纪罢了。一举一动之间成熟的魅力，很快将她这个初出校园的小女生折服。她何尝不是如安林这般奋不顾身地爱啊？在一个自我蒙蔽的爱情世界里生活了好久好久，一切都给了他之后，有一天她撞见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出行，才明白自己竟然是一个世人所不耻的第三者！

　　她自小是乖乖女，好学生，脑袋里充满着正统的观念与单纯的幻想……她的整个世界在发现自己竟然沦为第三者的那一刻就早已崩塌！与她在一起时，安原夜夜不归家，只有酗酒过后才会醉倒在家中。辱骂，家暴……她之前不曾想象过的安原的另一面，终于使安林的母亲叶然有一日心脏病突发，不治而亡。

　　安原娶了她。这是单纯年少的她想象过的最美好的结局。然而每每想到叶然的死，看见安林憎恶的眼光……后来的每一天，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度日。

　　全安公司平稳发展的这几年，安原外面又有了多少女人，她不想去管，也管不了。她讨厌全安公司，讨厌安林，讨厌这些和谐而淡漠的情谊……

　　她找到蓝莘食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蓝心，将安林与全安公司的秘密全盘托出之时，几乎是怀着一种变态的快感。蓝心坐在办公桌后，眼神里闪耀着她看不懂的精明与兴奋。那是她常能在安原眼中看到的。她以为，那便是生意人的诡诈与狡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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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秘：全安公司董事长安原曾为小三气死妻子 有其父必有其女？”

　　一天前的新闻标题在这混沌时刻猛地冲入罗绮珍脑海，同时冲进的还有蓝心的面孔。她的容貌好熟悉，真像，真像……啊！叶然！

　　罗绮珍忽得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手脚冰凉。

　　……

　　两个月前。

　　“我听说安总之前还有一位夫人？”收下资料后，罗绮珍听得蓝心随口问着。

　　她也就全当做闲聊回答着，“嗯，十几年前，就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蓝心手中的茶一抖，茶水差些洒出杯外来。余光见罗绮珍心不在焉地扫视着她的办公室，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放下茶杯，“心脏病突发？怎么回事？”

　　“大概呀，是受了些刺激……不过，蓝总，你还没结婚吧？”

　　“嗯？”

　　“那你就当过来人的忠告吧，找老公前可要看准了，酗酒、暴力倾向的人，有时候婚前隐藏得滴水不漏。”

　　酗酒。

　　暴力。

　　“姐，我看到你脖子上有几条红印子，你怎么了？”

　　“衣服，衣服料子不好……心心，这次期末考试怎么样？”

　　十几年前蓝心曾以为无关紧要的对话猛地窜入她的脑海里。恶心与反胃涌上喉咙。她强忍住难受，装出一些笑意，“这么坑你老公，不怕被揭穿之后他和你离婚？”

　　“呵，蓝总，我敢来告诉你这些，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后果。无论怎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

　　阳光明媚，午后。

　　姐。

　　蓝心靠在办公室椅子上小憩，迷蒙中看见叶然温柔的面庞。她痴痴呆呆地望着，好半天，喊了一声，“姐，你回来了。”

　　叶然转过头来看向她，没有说话，只是笑。而笑，也越来越远……

　　“经理，全安股份跌停了。”

　　她看着敲门走进来的员工微微发愣，好半天才回复，“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叶然的影子还在房间里跳跃着，在窗边，在桌前。姐，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是帮你报仇吗？可是若你活着，该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全安公司股份跌停了。姐，可是你回不来了。

　　这一局置了许久，终于，结束了。

　　下一步，我会帮你帮安林接回来。我会照顾好安林。

　　多少年未见，她对安林的感情所剩无几，可看到罗绮珍交付给她的安林的照片时，眉眼之间尽是叶然曾经的温柔。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曾烂熟于心、如今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号码。

　　“喂，秦陆屿？

　　“蓝小姐又有何事。”

　　“把电话交给安林。”

　　电话那头微顿，“她和我闹翻了，把自己反锁在寝室内。”

　　“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闹别扭。别告诉我你家寝室的钥匙你会没有。”蓝心微皱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要和她说什么？”

　　“那就用不着你管了。”签署文件时，竟然写了错字，蓝心烦躁地停下笔，决定专心说话。墨水沾染在指尖，弥漫着丝丝印记。

　　“蓝小姐，上次你说的话我想过了。我确实，动了心了。”

　　钢笔咕噜噜向桌边滚去，“啪”地一声摔碎在大理石板光莹剔透的面上，墨水氤氲而散，散开千万朵黑色的花瓣。

　　“那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把电话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