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9月21日18时零3分,一代武侠小说名家古龙在台北市中华开放医院逝世。无数的武侠迷为之伤心落泪、感慨唏嘘。古大侠此时还不到50岁,就英年早逝,当真是天妒奇才! 然而,古龙这个名字,以及他的心血之作,却不因他的去世而被淹没。 很难相信“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笔者愿相信 “人间无古龙, 心中有古龙。”
1995年,古龙逝世10周年。珠海出版社推出了一套《古龙(武侠小说)全集》,并且销路不错,这说明古龙的书仍受读者的欢迎。1995年9月,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位名叫覃贤茂的作者写的《古 龙传》,“传”的内容虽然不见得名符其实,但作者对古龙的热爱之情则溢于言表,力证“古龙之前无新派”,并且证明“古龙超越了金庸”,这显然代表了一部分读者的观点,更代表了广大读者对古龙的热爱之忱。
古龙的家庭不大幸福,父母不和,后来闹到离婚;古龙也不是 一个乖孩子,刚成年未成年之时便脱离家庭、自食其力,此后几十年几乎与家庭断绝关系。直至古龙生病住院、去世之前,他的父亲才找到古龙, 父子相见。这无疑是古龙避而不愿谈往事的一个原因。
古龙13~14岁左右从香港到台湾求学,需要以自食其力为目标, 因而高中毕业后,考入台北市台江英文专科学校(即后来著名的谈江学院) 夜校部。这个学校校风严谨,读书的风气很浓,古龙也爱读书,不过读课外书远比课内书多得多;而且因自由散漫惯了,又要自食其力,而大量旷课,以至于他在这家学校只读了一年,便中途缀学了。这也是性格决定命运的一例。
古龙自幼酷爱文艺,而且才份不低,19岁时便发表了第一篇作品。后来既写文艺小说,也写散文、诗歌,陆续有作品发表,但一不能跻 身名家之列,甚至连小名也没有;二不能靠写稿获利挣稿费养活自己;三是他越急越不达,越不达越急,后来终于坚持不住,改弦更张了。恰好那时武侠小说大为流行,古龙于是投身其中,先是给卧龙生、诸葛青云、司马翎等当时的台湾武侠小说的大名家——号称“三剑客”;(与当年香港的梁羽生、金庸、百剑堂主“三剑客”相映成趣)——当“枪手”,不久之后就自己独立写作。于1960年出版武侠小说处女作《苍穹神剑》(第一出版社出版),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古龙好酒,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事。凡写到古龙,就不能不写到他的好酒。 作家燕青在《初见古龙》一文中写道:“在这一群武侠小说家中,有诸葛青云、卧龙生、萧逸、孙玉金、高庸、忆文。 曹若冰、慕容美……等等。他们在席上谈笑风生,语惊四座,有一个人却默不作声,只是酒来必干,自得其乐。这一沉默的人,引起我的注意,因为他长得五短身杜,却是头大如斗。尤其是喝酒时,头一仰,便是一杯,那种豪迈酒量,使我看得暗暗心惊。”这个人当然是古龙。
古龙的得意门生、武侠小说后起之秀丁情则如此写道: 对酒的执著,大概没有人能比得上古大侠。他三番两次的因酒而住院,换了别人,早已怕酒怕得要命了,可是我们的古大侠却照喝不误。 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已中了酒毒? 还是他不怕死?抑或是他借酒来逃避什么?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应得出来,就连和他走得最近的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所以临死的前几天,他又开始纵情喝酒。醉了睡,醒了又喝,又醉,又喝,又睡,又喝。古大侠的独特豪情又见了。
古龙的逝世,与酒有极大的关系,因为他患的是肝病。另一说,是输血事故,而输血的原因是他被人用刀捅伤,捅伤的原因,则是有人找他斗酒: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酒字。
古龙的小说创作,及其小说中的人物亦多与酒有关,我们所熟悉的古龙小说的主人公,大都是酒徒:陆小凤躺在那儿喝;楚留香处处有酒;李寻欢咳嗽咳得要断气了,仍然还要喝;大人物杨凡对女友说自己是“酒色之徒”;杨凡的朋友秦歌常常赌光喝醉躺在阴沟边一直到天明;《武林外史》中的沈浪不仅好喝酒,而且酒的知识极为丰富,足以与书中的快乐王的“酒使”刘传(这名字与历史上的大酒徒一样)相匹敌……古龙那么喜欢喝酒,是确实好酒,还是借此表现自己的一种个性?或是借酒浇愁、解除内心的寂寞?或是仅仅喜欢喝酒时的氛围?或是一种独特的生活观念及放松方式所致?……这些问题,值得研究。
说完了酒,自然要说色,古龙好酒更好色。据说古龙几乎每一部书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留下芳名的至少有4位:一是舞女郑莉莉,她与古龙同居于台北瑞芳镇,为古龙生了一个儿子,名郑晓龙,后成为武术高手;二是舞女叶雪,也与古龙同居,也为古龙生了一个儿子;三是古龙的第一位正式结婚的夫人梅宝珠,也为古龙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因古龙经常不归家而无法忍受,提出离婚;四是古龙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夫人于秀铃,于秀铃一直陪伴古龙到他生命的尽头。
古龙好色,女人也如飞蛾扑火,所以古龙的一生有许许多多被人知及不被人知的艳情故事。但古龙对女人的态度却比较矛盾:爱她们却不尊重她们,以至于不少女人都“恨“他。如丁情所写: 如果硬要说古大侠这一生中做过最大的错事,那么就是他对女人的态度。古大侠虽然很“好色”,不能一日无女人,可是他从来没有强迫过一个女人。 耍点小计,骗骗女人,这是男人们通常都会用的技巧,谁能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古大侠虽然不能缺少女性,可是他常常会为了朋友,而舍弃他心爱的女人。他总认为女人可以再找,朋友知己却是难寻,怎么可以舍朋友,而重女人呢? 这是古大侠对于女人和朋友的态度。也是很多女人“恨”他的原因。据说古龙临去世前的最后一名话是:“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来看我 呢?”
我们花这些篇幅来说古龙与女人的关系,理由与“古龙和酒”,大致相同。因为这不仅与古龙的个人生活及性格有关,同时也与他的小说创作也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古龙小说是“文如其人”,到处有酒,有女人。
一般说来,古龙是喜欢交朋友的。他喜欢喝酒,是“为了与朋友相聚时的气氛”;他喜欢女人,却可以“为了朋友而丢掉女人”。燕青在《初见古龙》一文中写道:“古龙喜欢交朋友,上至骚人墨客,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够共叙樽前,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是,古龙相识满天下,能够真正了解他的人,却不很多。他和朋友,可以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但他的作品《流星·蝴蝶·剑》中主题竟然是:”你的致命敌人,往往是你身边的好友!“若以文论人,能不使其和他相交的朋友寒心?”——这透露了一丝微妙的信息。
古龙的弟子丁情在《我与古龙》一文中也证实了:“古大侠是个传奇人物,可是他也不是圣徒,他也只是一个正常的人。——正常的人通常都会偶尔做错事。在这种情况下,就造成了许多人对古大侠的不谅解和误会。其实古大侠不管做了什么事,他的出发点都没有恶意。就算有时他打了人,那也只是他已醉了的情形下,才会发生的。”——这就更能说明某些问题了:古龙无疑是喜欢朋友,喜欢交朋友,也够朋友;古龙无疑心地善良,没有恶意,赤诚待人;但,古龙同时又是敏感、多疑、理想化及求全责备的,有时——喝醉或似乎喝醉时——或许还是暴躁的,甚至是不无戾气的。
写古龙其人,当然不能不提及他与出版商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古龙的声誉便不那么好了,因为他经常拿了钱却不交卷。燕青“初见古龙”便碰到了此类事:“席散以后,这位出版家特地在酒店房间中约晤古龙,我也在座。出版家很不客气地把古龙骂了一顿,因为他时常拿了稿费,却不交卷。古龙又是默不作声,等到出版家脾气发完了,他在出版家的耳边说了几句,出版家便像受了催眠似的,拿出支票薄来,写了一张四万元台币的支票给他。古龙说了一声晚安,便把支票塞在袋里走了。”
那时候,古龙还是出道不久,却已非常盎感,他先写了十多万字,便拿出卖给出版社。古龙毕竟是个有料的人,小说开局非常精彩,出版社看了便钟意。古龙提出要求,先拿二十集的稿费,以便要安心续写下去、一来是古龙的小说写得精彩,使出版社爱不释手;二来当时出版社之间竞争也很剧烈。古龙就看中对方的弱点,他要求预支稿费,当然是有求必应。拿到了稿费,古龙便变成神龙,小说也就是见首不见尾。害得那个出版社拿着那十多万字,印又不是,不印又不是。后来,出版社吃亏多了,大家都不肯再上当,迫使古龙只好修心养性,埋头苦干。形势的转变,对于古龙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古龙这个名字,就是在这时打响起来的。”——这虽已成往事,且是“趣事”,其中也可以看到古龙的浪子性格。
据《古龙传》所写:古龙实在是貌不惊人,为此古龙的内心有很大的情绪,只不过因为他的骄傲而表面上很少流露出来。古龙的身高才仅仅一米五六,按照一种流行的调侃说法,几乎是‘超级残废’。如此矮小的身形,实不足以自夸。如果与那些长腿细腰的美女站在一起,古龙不能不在外形上自惭形秽。身材小矮且不说,古龙又是头大如斗,眼小嘴大,中年后又微微发福,被热爱他的人们称为‘矮肥而富有勉力的身材’。
古龙其貌不扬,身材矮胖,照理这与他的写作及其天才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却未必是这样,这至少会影响到他与女人的关系,从而间接地影响到他的深层心理。古龙是一个极有才华亦极聪明、敏感的人,正因为如此,这种形象、身材,看在别人的眼里,再反馈到古龙的眼里、心上,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实在难测。也许古龙内心的阴郁及自卑,即与此有关。这对他的创作,当然也就有了影响。对古龙来说,酒—色—才—气(指内心)是联系得很紧密的,哪一环有了问题,都会影响全局。而一个人的身材,对一个高傲、敏感、 好强而又风流的人来说,其影响是难免的,与其酒、色、气都有关系,又怎能不影响到他的才?
好色是他的外部特征的话,那么好高、好强则是他的内在特征。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那么早就会自食其力、脱离家庭;也不会中途缀学、走上社会;不会那么痛苦,以至于好酒;不会那么出奇地浪漫、如此好色,而又如此失望;不会在投身武侠小说创作之后,如此强烈地要出人头地,如此执着地求新、求变……好高可以说是他心理上的一种逆反,而好强则是他精神上的一种自我补偿。正是凭着这种气质及巨大的内心动力,古龙才真正成为古龙,才会写出那么多的好作品,赢得那么大的名声。
古龙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古龙。
古龙的小说弱化了武功在武侠小说中的功用,表达了对武功武力的限制及使用武力的权限限制与责任担当。 从古龙早期的作品《大旗英雄传》、《名剑风流》,到中期的《绝代双娇》、《楚留香》,到后期《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剑》,古龙的写作风格一直在变化,他开创了一种武侠的流派。作为一个写作者来看,这是一种突破和追求。
古龙早期的作品是结构相对严谨,能首尾呼应,人物情节纵向发展,放得开,收得拢,人物多而不乱,并各具个性。小说注意渲染典型环境的氛围,以情节的变幻来揭示人物个性,代表作《名剑风流》。
古龙中期的作品结构的严谨,场面、人物、情节组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架式,总体上气魄宏大。代表作是《绝代双骄》,标志着古龙小说进入一个全新的艺术境界,是古龙小说的一个里程碑。它以悲剧落笔,以喜剧收尾,是一幕人生的悲喜剧。
古龙晚期作品小说的主题标新立异,结构也较严谨,情节也有起伏,环环紧扣,用性格的表层特征写出了导致人物性格形成的心理特征。人物性格鲜明。代表作《流星·蝴蝶·剑》。
古龙的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创造性的将戏剧、推理、诗歌等元素带入传统武侠,又将自己独特的人生哲学融入其中,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古龙式武侠小说风格,古龙成功地运用了写景、写情、写心态的新派写法,又兼顾中国传统小说环环相扣、扑朔迷离的情节安排;有实写,有虚写;有重笔描摹,有轻笔带过;有警句格言,有精采对话;有对内心世界的挖掘,有对氛围的巧妙渲染;有张有弛,有情有味;有峰回路转,有绝处逢生;有悲凉也有幽默;有扣人心弦也有驰骋想象;层出不穷而叙而不乱,悬念迭起而合乎情理;感人肺腑而催人泪下,欲罢不能而回味无穷。
古龙的话:“一个人如果沉溺于酒,必定有他伤心的事,而伤心的人必定是多情的人。”他打破了以往武侠以段为主的方式,大量使用短句,一句一段的排列方式。按古龙自己的说法:“长句读来如浩荡大河一泻而来,突然以短句相接,犹如一把剑把水截断,可以收到波澜大起大落的特殊效果。”确实,古龙作品里尽管短句很多,但是文字的优美依然亮丽。古龙的作品永远在弘扬真、善、美,在他的笔下,无论如何凄厉的故事都能让人感觉出一丝淡淡的温暖。对人性的了悟以及在这了悟后的宽恕,是古龙所要表达的主题。
古龙笔下的人物语言则十分精炼,能用十个字的觉不用十一字,可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而且说到激情之处还会引用几句古诗词,此外,受西方哲学的影响,古龙的人物语言具有极强的哲理启发性,很多语言值得细细赏玩推敲。
读了金庸的小说,我们记住了其中的人物。读了古龙的小说,我们记住了作者。古龙的作品重情节,故事追求出人意料的变化,有时候这种离奇结局还可以,有些时候就觉得有些突兀,纯粹为了结果而结果,没有逻辑。而金庸相比,觉得仿佛真正的新派武侠是从他开始的,故事情节的严密与周道,人物形象接近真实化,是他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地方。我看的故事可以笑,可以流泪,可以一直回味。从十岁左右的一本射雕开始,这么多年过去,金庸的所有书就象《红楼梦》一样,可以随时翻,随时看自己喜欢的章节,每次看起来都象第一次读一样。
文无第一,金古二人不好论高低,只能谈不同。从情节来说,如果金庸是一棵大树:开始不是很吸引人,但是越来越分的多盖的广。那么古龙就是一棵蔓藤:从开始故事很曲折到最后也是一样,正所谓峰回路转就说的是他。从人物来说,金庸更像是中国古典小说,他会描写了很多有个性的人物,百看不厌。古龙就更像西方小说,他更注重人性的描写。从语言来说,金庸是半现代半古典,古龙是诗化的语言。从历史来说,金庸善于描写历史,以小说来写史,而且写的煞有其事。古龙直接虚构历史,他的小说一般都是模糊历史背景。
《小李飞刀:多情剑客无情剑》一直被公认为古龙武侠作品的巅峰之作和最高成就,更有读者认为其第一章可以入选语文教科书。它不仅是一部阐明武学真谛的作品,还是一部写尽人间世态炎凉的人情历史画,更是一部触动社会现实,探索人生哲理的警世名著。
原文如下: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李寻欢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箱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李寻欢叹了囗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囗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与灵魂。
酒瓶空了,他就拿起把小刀,开始雕刻一个人像,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看来就象是活的。
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刀锋下溜走。
他已不再年轻。
他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能使他活到如今。
现在人像终于完成了,他痴痴地瞧着这人像,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然后他突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赶车的大汉立刻吆喝一声,勒住车马。
这大汗满面虬髭,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李寻欢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就好象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
李寻欢竟在雪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刚雕好的人像深深的埋了下去,然后,他就痴痴地站在雪堆前。
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象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种举动,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那赶车的大汗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少爷你快上车吧!
李寻欢缓缓转回身,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是一行足印,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又孤独地走向前方。
脚印很深,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
李寻欢长长叹了囗气,喃喃道:
“这种天气,想不道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雪地里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那虬髭大汗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叹息:“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却忘了自己……”
车座下有很多块坚实的松木,李寻欢又开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躯壳。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幸好这里风中已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这声音虽然比马蹄声轻得多,但却是李寻欢正在期待着的声音,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他也绝不会错过。
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
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
这人走得很慢,但却绝不停顿,虽然听到了车铃马嘶声,但却绝不回头!他既没有带伞,也没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人就象是铁打的,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没有任何是能令他屈服!
马车赶到前面时,李寻欢才瞧见他的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
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冈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但这却也是李寻欢平生所见到的最英俊的一张脸,虽然还太年轻了些,还不成熟,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道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象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就上来喝囗酒吧,一囗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李寻欢大笑着,马车已急驶而去,渐渐又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来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变柄了。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囗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蜡蜡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李寻欢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所以他就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渐渐地黑了。
那虬髯大汉以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李寻欢象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那虬髯大汉忽然又道:“金狮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象是刚从囗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虬髯大汉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他嘴里虽在和后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虬髯大汉道:“那孩子的脚程不快,只怕要等到起更时才能赶到这里。”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虬髯大汉也笑了,道:“但那孩子却并不是一匹狼。”
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因为这时他又咳嗽起来。
然后,他就看到三个人从后面的一道门走进了这饭铺,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正在谈论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勾当,象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金狮镖局’的大镖头。
李寻欢认得那紫红脸的胖子就是‘急风剑’,但却似不愿被对方认出他,于是他就又低下头雕他的人像。
幸好诸葛雷到了这小镇之后,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人,他们很快地要来了酒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可是酒菜并不能塞住他们的嘴,喝了几杯酒之后,诸葛雷更是豪气如云,大声地笑着:“老二,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太行山下遇见‘太行四虎’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俺怎么不记得,那天太行四虎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四个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只要你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过山,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红货,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第三人也大笑道:“谁知他们的刀还未砍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第二人道:“不是俺赵老二吹牛,若论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金狮掌’,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
诸葛雷举杯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他只见那厚厚的棉布帘子忽然被风卷起。
两条人影,象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起来。
这两人身上都披着鲜红的披风,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两人几乎长得同样型状,同样高矮。
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
只有李寻欢的眼睛,却一向在瞪着门外,因为方才门帘被吹起的时候,他已瞧见那孤独的少年。
那少年就站在门外,而且象是已站了很久,就正如一匹孤独的野狼似的,虽然留恋着门里的温暖,却又畏惧那耀眼的火光,所以他既舍不得走开,却又不敢闯入这人的世界来。
李寻欢轻轻叹了囗气,目光这才转到两人身上。
只见这两人已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象是两个黄腊的人头。
他们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
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恶毒而锐利,就象是响尾蛇的眼睛。
然后,他们又开始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原来他们的身子也象是毒蛇,细长,坚韧,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而且还黏而潮湿,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觉得恶心。
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缓缓脱下了披风,缓缓叠了起来,缓缓走过柜台,然后,两人一起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
饭铺里静得连李寻欢削木头的声音都听得见,诸葛雷虽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人,却实在办不到。
那两人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眼色就象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在诸葛雷身上刷来刷去。
诸葛雷只有站起来,勉强笑道
“两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
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你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也就象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诸葛雷听得全身寒毛都涑栗起来道:“不……不敢。”
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就凭你,也配称急风剑?”
他的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迎面又一抖这腰带般的软剑,已抖得笔直。
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一字字道:“留下你从囗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就饶你的命。
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陪笑道:“两位只怕是弄错了,咱们这趟镖是在囗外交的货,现在镖车已空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位……”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凭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旗花自他脖子里冲出,冲得这人头在半空中又翻了两个身,然后鲜血才雨点般落下,一点点洒在诸葛雷身上。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却在不停地弹琵琶。
但诸葛雷能活到现在还没有死,毕竟是有两手的,他忽然自怀中掏出了个黄布包袱,抛在桌上,道:“两位的招子果然亮,咱们这次的确从囗外带了包东西回来,但两位就想这么样带走,只怕还办不到。”
那黑蛇阴恻恻一笑,道:“你想怎样?”
诸葛雷道:“两位好歹总得留两手真功夫下来,叫在下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退后七步,忽然“字形左‘囗’右‘仓’”地拔出了剑,别人只道他是要和对方拼命了。
谁知他却一反手,将旁边桌上的一碟菜挑了起来,碟子里装的是虾球,虾球也立刻飞了起来。
只听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地一转,十多个虾球竟都被他斩为两半,纷纷落在地上。
诸葛雷面露得色,道:“只要两位能照样玩一手,我立刻就将这包东西奉上,否则就请两位走吧。”
他这手剑法实在不弱,话也说得很漂亮,但李寻欢却在暗暗好笑,他这么样一做,别人也就只能斩虾球,不能斩他的脑袋了,他无论是胜是负,至少已先将自己的性命保住再说。
黑蛇格格笑道:“这只能算是厨子的手艺,也能算武功么?”
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囗气,刚落到地上的虾球,竟又飘飘地飞了起来,然后,只见乌黑的光芒一闪,满天的虾球忽然全都不见了,原来竟已全都被他穿在剑上,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剑劈虾球虽也不容易,但若想将虾球用剑穿起来,那手劲,那眼力,更不知要困难多少倍。
诸葛雷面色如土,因为他见到这手剑法,已忽然想起两个人来,他脚下又悄悄退了几步,才嘎声道:“两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双蛇’么?”
听到‘碧血双蛇’这四个字,另一个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镖师,忽然就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就连李寻欢身后那虬髭大汗,也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近年黄河一带的黑道朋友,若论心之黑,手之辣,实在很少有人能在这‘碧血双蛇’之上,听说他们身上披的那件红披风,就用鲜血染成的。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家了。
只听那黑蛇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认出了我们,总算眼睛还没有瞎。”
诸葛雷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两位看上了这包东西,在下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两位就请……就请拿去吧。”
白蛇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这句话正是诸葛雷他们方才自吹自擂时说出来的,此刻自这白蛇囗中说出,每个字都变得象是一把刀。~
诸葛雷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怔了半晌,忽然爬在地上,居然真的围着桌子爬了一圈。
李寻欢到这时才忍不住叹了囗气,喃喃道:“原来这人脾气已变了,难怪他能活到现在。”
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但黑白双蛇的眼睛已一齐向他瞪了过来,他却似乎没有看见,还是在雕他的人像。
白蛇阴恻恻一笑,道:“原来此地竟还有高人,我兄弟倒险些看走眼了。”
黑蛇狞笑道:“这包袱是人家情愿送给咱们的,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双手奉上。”
白蛇的手一抖,掌中也多了柄毒蛇般的软剑,剑光却如白虹般眩人眼目,他迎风亮剑,傲然道:“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他们的眼睛毒蛇般盯在李寻欢脸上,李寻欢却在专心刻他的木头,仿佛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门外却忽然与人大声道:“你的脑袋能值几两银子?”
听到了这句话,李寻欢似乎觉得很惊讶,但也很欢喜,他抬起头,那少年终于走进了这屋子。
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结成冰屑,但他的身子还是挺得笔直的,直得就象标枪。
他的脸看来仍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
他的眼里永远带着种不可屈服的野性,象是随时都在准备争斗,反叛,令人不敢去亲近他。
但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
瞧见这柄剑,白蛇目光中的惊怒已变为讪笑,他格格笑道:“方才那句话是你说的么?”
少年道:“是。”
白蛇道:“你想买我的脑袋?”
少年道:“我只想知道它能值几两银子,因为我要将它卖给你自己。”
白蛇怔了怔,道:“卖给我自己?”
少年道:“不错,因为我既不想要这包袱,也不想要这脑袋。”
白蛇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找我比剑了。”
少年道:“是。”
白蛇上上下下望了他几眼,又瞧了瞧他腰畔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这一生中实在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这人在笑什么。他自觉说的话并没有值得别人如此好笑的。
那虬髭大汗暗中叹了囗气,似乎觉得这孩子实在穷疯了,诸葛雷也觉得他的脑袋很有毛病。
只听白蛇大笑道:“我这头颅千金难买……”
少年道:“千金太多了,我只要五十两。”
白蛇骤然顿住了笑声,因为他已发觉这少年既非疯子,亦非呆子,更不是在开玩笑的,说的话竟似很认真。
但他再一看那柄剑,又不禁大笑起来,道:“好,只要你能照这样做一遍,我就给五十两。”
笑声中,他的剑光一闪,似乎要划到柜台上那根蜡烛,但剑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纹风不动。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白蛇这时已吹了囗气,一囗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七段,剑光又一闪,七段蜡烛就都被穿上在剑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仍未熄灭──原来他方才一剑已将蜡烛削成七截。
白蛇傲然道:“你看我这个一剑还算快么?”
少年的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道:“很快。”
白蛇狞笑道:“你怎样?”
少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削蜡烛的。”
白蛇道:“那你这把破铜烂铁是用来干什么的?”
少年的手握上剑柄,一字字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白蛇格格笑道:“杀人?你能杀得了谁?”
少年道:“你!”
这‘你’字说出囗,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剑本来还插在这少年腰带上,每个人都瞧见了这柄剑。
忽然间,这柄剑已插入了白蛇的咽喉,每个人也都瞧见三尺长的剑锋自白蛇的咽喉穿过。
但却没有一个人看清他这柄剑是如何刺入白蛇咽喉的!
没有血流下,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少年瞪着白蛇,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白蛇喉咙里‘格格’的响,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鼻孔渐渐扩张,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
鲜血,已自他舌尖滴了下来。
黑蛇的剑已扬起,但却不敢刺出,他脸上的汗不停的在往下流,掌中的剑也在不停的颤抖。
只见少年忽然拔出了剑,鲜血就箭一般自白蛇的咽喉里标出,他闷着的一囗气也吐了出来,狂吼道:“你……”
这一声狂吼发出后,他的人就扑面跌倒。
少年却已转问黑蛇,道:“他已认输了,五十两银子呢?”
他的仍是那么认真,认真得就象个傻孩子。
但这次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笑他了。
黑蛇连嘴唇都在发抖,道:“你……你……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杀他的么?”
少年淡淡笑道:“不错。”
黑蛇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忽然甩却了掌中的剑,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身上的衣服也全撕碎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掉了下来,他用力将银子掷到少年的面前,哭嚎着道:“给你,全给你……”
他就象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
那少年既不追赶,也不生气,却弯腰拾了两锭银子起来,送到柜台后那掌柜的面前,道:“你看这够不够五十两?”
那掌柜的早已矮了半截,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地打战,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拚命地点头。
到了这时,李寻欢才回头向那虬髭大汗一笑,道:“我没有说错吧?”
虬髭大汗叹了囗气,苦笑道:“一点也不错,那玩具实在太危险了。”
他瞧见那少年已向他们走了过来,但却未瞧见诸葛雷的动作,诸葛雷一直就没有从桌子下爬起来。
此刻他竟忽然掠起,一剑向少年的后心刺出!
他的剑本不慢,少年更绝未想到他会出手暗算──他杀了白蛇,诸葛雷本该感激他才是,为何要杀他呢!
眼看这一剑已将刺穿他的心窝,谁知就在此时,诸葛雷忽然狂吼一声,跳起来有六尺高,掌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屋梁上。
剑柄的丝穗还在不停的颤动,诸葛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李寻欢,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李寻欢此刻并没有在刻木头,因为他手里那把刻木头的小刀已不见了。
鲜血一丝丝自诸葛雷的背缝里流了出来。
他瞪着李寻欢,咽喉里也在‘格格’地响,这时才有人发现李寻欢刻木头的小刀已到了他的咽喉上。
但也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小刀是怎会到他咽喉上的。
只见诸葛雷满头大汗如雨,脸已痛得变形,忽然咬了咬牙,将那柄小刀拔了出来,瞪着李寻欢狂吼道:“原来是你……我早该认出你了!”
李寻欢长叹道:“可惜你直到现在才认出我,否则你也许就不会做出如此丢人的事了!”
他这句话诸葛雷并没有听到,已永远听不到了。
少年也曾回头瞧了一眼,面上也曾露出些惊奇之色,似乎再也想不到这人为什么要杀他?
但他只不过瞧了一眼,就走到李寻欢面前,他充满了野性的眸子里,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他也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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