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扫射，一口气说到这儿，眼圈儿泛红，心里涨潮，喉咙发硬，声音有点儿哽咽。

　　土豆儿没吭声，脑子短路。在那一闪念间，不知怎地，土豆儿不但再次想起了妈妈，还想起了一只金色小狐狸，它在脑海里一掠而过。

　　“但是我不知道路，第一次进城嘛，怎么办呢？我就悄悄跟踪了。”

　　“跟踪？”土豆儿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的，跟踪！”稻草人坦坦荡荡。

　　“你跟踪谁？”

　　“你呀——”稻草人毫不讳言。

　　“我？”

　　“是的，每次你回家，看看你的驼背儿爸爸，吃地地道道的农家腊肉火锅儿，煮土豆儿，或者煮白萝卜红萝卜，或者泥鳅鳝鱼，或者竹笋，我都知道。”

　　“是吗？还挺有心的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经常在村子里游荡，一会儿吃一只蚂蚁，一会儿吃两只蝴蝶，一会儿吃三只蟋蟀，一会儿吃四五只萤火虫什么的。为什么动不动就有小孩儿发出尖叫呢？那就是看到我啦——那是些留守小孩，爸爸妈妈就像他们盼的大年，一年也就回去那么一次，我也就充当他们的保护神了，要是有猫啊狗啊狼啊，想伤害他们，我就挺身而出了，他们也就看到了我的驴耳朵，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声尖叫……”

　　“是吗？还有这种事情？村子里的那些大人，看着一个稻草人在山里山外游荡，岂不要吓坏了？”土豆儿试探着问道，脑子里的红线白线继续碰撞，电光火花闪闪。

　　“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压根儿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是吗？那……又是为什么呢？”

　　“他们长大了，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怎么看得见稻草人呢！事实上，稻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跳来跳去，这种事情，只有小孩子才看得见，不是吗？”

　　土豆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接过他的话头说：“就像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一样，对吗？”

　　“是的，是的，是的，你说得太对了。无论阳光多么好，有哪个大人会去踩自己的影子呢？无论月光多么好，又会有哪个大人和自己的影子比赛跑步呢？”

　　“没错，没错，是那样的，就是那样的。可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们看不见呀！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呀，或者说翻山越岭过大河，不知道把影子丢哪儿去了。他们的影子可能挂在一棵树上了，可能被一阵风刮走了，也可能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了，他们走了那么多的路，过了那么多的桥，翻了那么多的山，要不然，他们怎么动不动就说自己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自己吃的盐比你们吃的菜还多呢，是不是？影子到底丢哪儿去了，那谁知道呢！”

　　“是的，是的。”土豆儿歪了歪脑袋，理了理思绪，“你刚才说……你在跟踪我，不是吗？”

　　“是的，是的。”

　　“可我在城里，你在山里，如何跟踪呢？”

　　“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一种心灵感应，你从城里一动身，我就知道了。”

　　“心灵感应？”土豆儿差点儿发出了尖叫，“怎么可能呢？你是一个稻草人，我是一个人，一个大男孩儿，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心灵感应呢？这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