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旭升5

  在宋旭升宿舍商量好第二天去区里登记,宋旭升说:“今晚你还会说要我送你回去吗?”柳依依说:“你留过我吗?”宋旭升说:“怎么没有?那可能有半年了。看你那么稳得住,我觉得也好,也好。”

  这天晚上柳依依表现得很拘谨,她不想给宋旭升留下有经验的印象。宋旭升对她也没要求太多,似乎也不懂得什么是表现好,或表现不好。完了事气氛忽然有些闷闷的,宋旭升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搁在胸前,失去了事前的激情。柳依依试探着说:“怎么了,你?”宋旭升说:“没怎么,心里难过,很难过,非常难过。”柳依依明白了,马上追问说:“什么事不高兴?”宋旭升说:“她还问我呢,若无其事呢。”马上又说:“松的。”

  柳依依像挨了一击似的,身体一颤。她什么都想到了,连他把与女人身体有关而又令人难堪的那几个字直接说出来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把身子往床边缩了缩说:“觉得很委屈吗?”宋旭升说:“难道没有一点委屈吗?”“一点”两个字让柳依依心里踏实下来说:“如果你觉得委屈,你今天告诉我,还来得及。我不想等过了明天,背一个离过婚女人的名声从这里离开。”“离开”两个字似乎有很大的威力,宋旭升嘟囔着说:“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要我很高兴?”柳依依说:“这么大是多么大?你说一句话。”宋旭升说:“你想它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又说:“我一想每个细节都是翻版,心里就过不去。”柳依依坐起来,穿上衣服,蹬上高跟鞋,提起挎包,用余光瞟宋旭升一眼,他还那么漠然地坐着。柳依依手握着门把手,一狠心把门拉开。宋旭升突然跳下床来,把已经出了门的她拉住。柳依依挣扎着要离开。宋旭升说:“进来说,你看我衣服都没穿一件。”这时楼道里有了脚步声,有人哼着小调过来了,宋旭升猛地一拉,砰地把门关上。

  宋旭升把柳依依拦腰抱起,放到床上,站在床前,双手叉腰说:“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太没准备了。她忸怩那么久,我还以为她二十大几了,这么沉得住气,真的是个好女孩呢……这么久你不让我碰,那是什么意思呢?那不是故意气我吗?”柳依依说:“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吧?”宋旭升说:“东西都没了,还有什么随便不随便?”柳依依一根指头指着他说:“你有吗?你?”宋旭升怔了一下,马上说:“我们有什么有没有?”柳依依说:“不是你们,难道我们自己跟自己?太不公平了。”宋旭升被问住了,喘几口气说:“反正,反正……反正。我信任了你这么久,真是个冤大头。”柳依依说:“我以前有过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也知道。”宋旭升说:“被你一说,半斤八两?”宋旭升坐下来,望柳依依一眼,又望一眼说:“婚前的疯是婚后浪漫的预备学校,我以前对你是绝对的放心,你有那么好我担心那么多干什么?以后是绝对的不放心,那些事情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小事一桩,平平常常,无所谓?那样的女人能做妻子吗?这很可怕,太可怕了。别怪我以后管你管得太严了,我不想当傻瓜。”柳依依马上说:“你管我有多严,我就管你有多严。”宋旭升说:“我不是小气,也不是不信任你,某种颜色的帽子我真的不想戴。”

  宋旭升累了,说着话就睡着了。柳依依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下移开,侧了身子想睡,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秦一星知道了这件事,还会不会理自己?他会不会嫉妒?她担心他会因为嫉妒而生自己的气,不理自己。这么想着,忽然领悟到,自己最担心的其实是他根本不嫉妒,很坦然,若无其事。她想像见面后他的神态,各种表情都想到了,都没有把握。说起来自己对他是够了解的了,但还是没有把握。愤怒是可能的,若无其事也是可能的。回过头再想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希望他有什么样的神情。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秦一星,这对宋旭升太不公平。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要去想,心中有一种盲目的力量,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似的。她把今晚的事情与跟秦一星在一起时做了比较,在有些难以言说的细微之处,无论如何,秦一星是更懂得自己的。跟秦一星有情绪,自己也觉得滋润。跟宋旭升呢,总觉得有点涩,涩。毕竟,女人的身体是跟着心情走的啊!她突然强烈地感到了那些细微之处的力量,那瞬间的感觉可以决定事情的发展方向。女人的身体也有着敏感的记忆,朦胧,轻飘,似乎若有若无,却又尖锐而强烈,带着体温。这对宋旭升太残酷了,对自己也太残酷了。

  睡不着,柳依依摸到手机,想看看时间,显示屏亮起来,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强烈的冲动,怎么也克制不住。她悄声地叫了声“宋旭升”,没有反应,就轻轻侧了身体,用毯子遮掩着,给秦一星发了一条信息:“在想你。”显示屏一闪,回信很快就来了。柳依依想他居然还没睡着,感到了一种欣慰,并不是只有自己有着不眠之夜。躺在毯子下看到回信是“向前看”。

  朦胧中柳依依感到脸上有点热气,挣扎着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宋旭升坐在床前,头凑在她眼前。柳依依说:“干什么?”宋旭升说:“没见过你睡觉是什么样子。”又说:“早饭给你准备好了,我去报个到,回来一起去区政府。”说着在她唇上亲了亲,手也伸到毯子里来。又缠绵了一会儿,说:“牛奶会凉的,我端给你。”把柳依依扶着坐起来,拿着杯子喂她喝下去,走了。

  柳依依等了两分钟,确定宋旭升走了,想着他很快就会回来,马上给秦一星打电话。没人接,再打,还没人接。发了信息,也没有回。柳依依恨得咬牙切齿,想着他是不是又跟那个严妍在一起。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柳依依躺下去,觉得自己是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似的。她又拨了苗小慧的电话,把自己心情说了,问:“怎么办呢?你说。”苗小慧说:“我说了只供你参考,你还是应该跟宋旭升,凭理智结婚的女孩也不只你一个。”这时门口又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柳依依压低声音说:“他回来了。你马上来电话,就说自己是郭经理,要我马上去公司。”宋旭升刚进来,柳依依的手机就响了。柳依依接了电话说:“郭经理要我马上去公司。”宋旭升说:“我什么事情得罪他了,他这样跟我过不去?”柳依依安慰他说:“下午,下午。最迟明天。下午。”看宋旭升伸了胳膊想拦自己,身子一闪,又一扭,就匆匆走出了门。

  走到马路上,回头看看宋旭升并没有在后面跟着,就掏出手机呼秦一星。秦一星说:“你还有情绪给我打电话?”柳依依说:“什么意思?”秦一星说:“你不至于对我说昨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吧?”柳依依沉吟一下说:“那不是经过了你的批准吗?”秦一星说:“也是的啊。他计较你没有?”柳依依说:“能不计较?轻轻计较了一下。”秦一星说:“我知道他不会计较,他会向自己的欲望屈服。”柳依依说:“秦屁,你把我害惨了,我不想去登记了。”秦一星说:“那怎么行?不行。”柳依依说:“怎么不行?我不要你负责。我觉得结这个婚的状态不好,将来一辈子怎么得完啊!一辈子啊,我只有这一辈子啊!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吧!”就抽泣起来。秦一星说:“现在的婚姻,两个人都太多的经历和回忆,再加上那些数不清的比较,状态不好是正常现象。有那么多记忆,状态能好到哪里去?你别想太多状态问题,换一个也还是一样,谁会纯洁地等你等到三十岁?你等了他吗?”

  柳依依又拨了阿雨的电话,把自己的心情说了,模糊地希望着得到一种意料之外的指点。阿雨说:“依依,你真的那么需要那一张纸吗?婚姻对一个独立自尊的女性来说真的可有可无。两个人如果有爱,为什么不可以爱得纯粹?为什么不能远离肯定会面临的平淡和义务?为什么不能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命状态?”听了这些话,柳依依有些失望,毕竟自己都快二十八岁了,没有那种青春的激情和冲动了。别人怎么样自己不知道,阿雨的自由和纯粹是一种什么状态,自己是知道的。阿雨对男人已经绝望,这绝望来自多少次痛苦的经验。现在阿雨把这种不得已的自由和纯粹当作主动的选择,这只能是一个悲剧性的喜剧,她需要用这种喜剧化和矫情的豁达来掩饰自己的处境。柳依依说:“我不像你,我是平凡人啊!”

  深秋的阳光从树叶透过来,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带着凉意的温热。她拿出手机拨了宋旭升的号说:“人家在大门口等你半天了,你是不是不想去了?”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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