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的人多热爱音乐。

　　你只要在科克的大街上走一走，很自然地就能碰到许多街头音乐人在弹琴唱歌，有些是单独的流浪歌手，有些则是小乐队。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流浪歌手，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一支乐队。他手里弹着吉他，背后背着一套打击乐器。这套打击乐器用两根线连在两支腿上，一支腿连着一面鼓，另一只腿连着几页钹。此外，身体的各个部位还挂着其他零部件，都是叫不上名字的乐器。他在表演的时候，手里一直弹奏着吉他，两支腿交替跺地，以跺出鼓点和钹音。我硕士阶段的同寝有一位是玩打击乐器的，因此我也领略过敲鼓的一些皮毛。敲鼓这事，就像老顽童的“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样，要讲究不同肢体间的协调程度。左脚跺两下时，右脚要跺一下，右脚若不听使唤，就很容易被左脚带乱；而且随着音乐复杂程度的变化，左右两脚要达到更高级别的协调，可远远不止是左脚跺两下，右脚跺一下这么简单，有时候可能要左脚跺三下，右脚跺两下，十分不易，诸君不妨一试。而眼前这位民间艺术家凭一人之力，在手里的活儿一直不停的情况下，有时跺左脚引鼓，有时跺右脚牵钹，有时双脚齐跺，鼓钹齐鸣，身上所有的乐器都在该需要的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就这样演奏出了一支乐队的音乐效果。他练习时候的辛苦程度可见一斑。

　　单漂的流浪歌手并不算太多，在这个城市更多见到的是小乐队。最富有激情的当然是那种披头散发，戴着黑墨眼镜，一边唱，一边疯狂地刷头，换气时要哈着腰，撕心裂肺如抽风一般的摇滚乐队。不过他们的手型变换之快，嘶吼幅度直烈，也是极容易感染路人的。还有一些乐队站在酒吧或咖啡屋前面，这种乐队的管乐器要多一些，往往还会配一扇手风琴。他们往往一边吹奏，一边扭动腰身，彼此应和，将号口放在一处，眼神放在一处，对着吹。这种演出的音乐要舒缓很多，正好配合了咖啡的柔腻和酒的熏靡，味道入了酒和咖啡。

　　此外，这里群众性的音乐活动有很多。真正是普罗大众都参与进去，不管你是不是专业，不管你有没有音乐细胞。我第一天到科克时正好是周末，在市中心的一个小广场，正好有一个周末集市，就像中国乡镇赶集那样，在那个小集市里也会有很多人摆摊卖东西。在这个集市的中心处，搭建了一个临时表演天台，上面正好有音乐演出。起初我以为是专业乐团或者是某演出机构在上面表演，结果发现上面这些表演者纯属自误自乐。他们倒是穿着清一色的T恤，不过一看就是活动赞助商提供的，纯黑的T恤胸口上印着一个大大的Logo。他们排成一排，每个人会轮着唱两句，没有音乐伴奏，也没有主持人。他们有些人唱着唱着居然忘词，自己觉得唱不好的时候，也会捂着嘴羞着转过身去，然后把话筒递给另外一人。他们其乐融融，别人唱时会给别人打拍子，别人唱完了就给别人鼓掌，看台下面的人也会跟着发笑，也会跟着鼓掌。台上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去露个脸，秀一把，嗨一把，这股嗨劲儿正好可以感染台下的人，仿佛只有出点丑，才能愉悦了大家，才算达到了目的。整个市集洋溢着欢乐。

　　有乐就容易起舞。有一个周末，在街头正好碰到四五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鲜红的裙子和黑色的丝袜在街头跳舞。小提琴奏出明快的音乐，加上那激荡心脏的鼓点，她们踩着这明快的节奏和鼓点，做着并不复杂的动作，无非是并行着抬腿，往前蹦跳一步，随后旋即换到另外一只，继续朝前蹦跳；她们两两手牵着手，彼此绕圈穿插，队形和位置也都是极其简单的。她们显然不是专业舞蹈出身，动作带着稍许滞涩。然而这并不影响她们的感染力。在这秋日的骄阳之下，十五六岁的西方花季少女，线条本身就是极美的，阳光使她们裙摆显得更加红艳，使她们的头发更加金泽，她们无拘无束地跳着，释放着动感的活力，弥散着青春的气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魅力？

　　爱尔兰的人多很友善。

　　初来乍到，对这个城市不熟悉，难免要向当地人问路。只要你开口，她们都会很友善很热情地为你指路。这不像在上海那样，你去问路，路人第一反应往往是要躲开你。在这里，人与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张。有一次，我向一位女士问路，也怪我问得不合时宜，那位女士应是有急事，口里一直说着sorry，说她要急着赶车云云，所以没有来得及给我指路，可是当她走了几步之后，似乎觉得亏欠我似的，又回过头来为我指了路，口里仍然继续说着sorry。

　　有时候，不是你要去寻求帮助，而是当他们看你似乎陷入什么麻烦或者需要帮忙时，会主动上前会问一句：Are you OK？当我写到这句时，我的脑子里至少出现了五六个人问这句“Are you OK？”时的表情。

　　爱尔兰的人多遵守交通规则。

　　每周一我要从Thurles到Roscrea，两个小镇之间的公路只有双行道，所以朝着一个方向是单行道，只允许一辆车通过。于是乎在这条马路上就形成了一道奇妙的景观：一辆大挖掘机在前面慢慢悠悠地前行，后面跟着一溜小汽车，所有车辆匀速前行，唯挖掘机马首是瞻。尽管马路另外一边几里开外都没有车辆，也没有任何一辆汽车超车，要超车只能是在下一个镇子。我坐的这辆车的司机对这种情况表现得很淡定很从容，不仅没有着急和咒骂，而是打开摇滚乐自嗨起来。这时我就在想象另外一个画面，那车队最前面的挖掘机里的司机是不是也正在音乐里自嗨，懒得理路况，才压着后面一队车子。

　　爱尔兰的人要自由散漫一些。

　　在大街上，在公园里，随处可见悠哉悠哉散步的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老年人一张报纸，一杯咖啡是标配。年轻人一台手机，一副耳机是标配。

　　在爱尔兰这边，很多机构每天只需要工作四五个小时，比如移民局，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两点到四点半，一到下班时间，绝不耽搁一分一秒，立马走人。我曾在微信里看到过这么一篇文章，文章比较欧洲各地人的情况，文章认为：北欧人勤勉（大致涵盖中欧、西欧和北欧），南欧人慵懒（大致涵盖东欧和南欧）。如果把这种勤勉和中国人的勤勉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中国人动辄加班到深夜，通宵工作的也不在少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中国人实在是在透支自己的健康和幸福。如果爱尔兰人已经算勤勉的话，真不知道南欧的人该是多么慵懒！

　　不仅上班时间短，爱尔兰的散漫还表现在行政效率上。在爱尔兰你要办张银行卡，最快也需要两周。办理过程中你还得时时刻刻盯着，时时刻刻催着。她们总会面带笑容告诉你：下一周就好。下一周你去问，又是下一周。

　　总之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绝不像中国人那么高度警惕紧张。超市收银员会和买菜大妈聊很久，不管后面排队等待结账的顾客；学校的老师在休息室泡上一杯茶，相互之间侃大山，不到铃响的最后一秒绝不会去教室。还有一点就是，我起初以为国外人都是守时的，现在发现他们基本上很难守时，约定的时间往往会放你鸽子。不知道是对中国人如此，还是一贯如此。

　　爱尔兰的人多爱锻炼身体。

　　在科克的马路上，随处可见跑步的人，晨间有人晨跑，傍晚有人晚跑，大中午也有人跑。晴天跑，下雨天也跑，风雨无阻。尤其是下雨天，穿着一件冲锋衣，浑身已经湿淋淋了，雨水击打在额头上，也没有阻碍他们的步子，仿佛故意要和这雨水较劲似的。

　　科克大学的体育馆就在我们所住公寓的对面，得便我会去打球。在那边的健身房里，通常会有很多人在健身。虽然我也想健身，但我只进去过一两次，随后便不再去了。坦白说，在那样的空间里，会有一种压迫感袭来，外国人的基因，饮食结构等等让他们发育得骨骼宽大个子高，加之良好的锻炼习惯，体格十分健硕，肌肉十分发达，一只胳膊甚至比你的大腿还要粗。在这里，有些年龄很大的人依然有倒三角形身材。他们显然很崇拜力量，喜欢用强，杠铃的码子要不断加上去。在那个空间里，你会有一种羞于展示身体的感觉。

　　在跑步机和自行车上，常常会看到一些肥胖的外国女人，他们往往是两三人一组，一个人在跑，另外的人在旁边加油。做动作时很吃力，看起来很辛苦，但倘若完成了一个里数，同伴们都会为他喝彩，她自己也减得很开心。

　　爱尔兰的房东没有架子。

　　我们所住的房子是一个改良过的二层小公寓，我们的房东至少拥有五六套这样的小公寓。若是在国内，像这样拥有五六套公寓的房东基本上就可以不工作了，只要做个包租公或包租婆就可以衣食无忧了。不知这里的房东是否可以像国内那样坐收房租就可以安逸地生活，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没有架子，会躬亲做一些事情。我们刚来时，房子的窗帘都很脏，房东和他的儿子亲自把所有窗帘一一卸下，放在太阳下刷一遍，等到晒干之后，再把窗帘重新装上去。国内房东恐怕很难做到如此吧！

　　总之，在科克这个城市，人们活得轻松惬意，爱健康爱自由，有些散漫，但不至于闹出很严重的后果。有一点令我很感动，有次在街角碰到一个残疾人，她容光焕发，养得白白胖胖，很干净，有说有笑，那种表情在国内残疾人士的脸上是鲜有的。她活得很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