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当然。

　　那我想，你一定不会爱到像我那样愚蠢，愚蠢到竟把他当作我二十年黑暗生活中出现的第一盏灯火，苦苦追寻苦苦求索，不相信所有的理智与劝告，痴等到最后一刻幻灭。

　　我懂得。

　　我肯定比你傻，你瞧，这么晚我竟然才发觉，这一盏灯火在我遇到之前早已油尽灯枯，所谓光芒，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而这光芒的灼热最终只灼化了我自己……

　　再喝一杯？

　　谢谢。

　　不谢。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被欺骗？

　　是被骗到身败名裂，竟然都没有光明正大的好好爱一次。不值……

　　……

　　“老师，能把办公室钥匙借我吗？”

　　“需要借地开会？”

　　“要住。”

　　严森年似乎被哽住，好半天不知该怎样作答，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生，“怎么不住寝室？”

　　“我走读。”

　　“那，怎么不回家？”

　　“回不了家，银行卡也被我爸冻结了。老师，别问那么多，帮一下忙吧。”

　　他看着安林清澈如家乡里溪水的眸子，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面庞，心微微一颤。似乎发觉到这样直视学生不是很礼貌，他猛地一吸气偏过头去，“去我家住吧。”

　　“不，不太好吧。”方才不可一世的女生忽然迟疑起来。

　　“我女儿今年才一岁，他妈妈今天出差，我不太会看小孩。正好，你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小妹妹。”

　　“那可以，我最喜欢小孩儿啦。”

　　他看见女生的额头上似是因为紧张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便如同长辈般鼓励地笑了笑。想起平日里她总是安静地躲在教室的后排不常说话，如今该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当初与安原吵架的时候为什么会找到严森年？安林也说不清楚。看着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老师始终不敢向前一步，唯独见他出来时，下定了决心。

　　命运吧。后来每次她在严森年的办公室的窗台边发呆时，总会想到，命运。引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光芒，然后走向灭亡。

　　“想什么？这么认真。”

　　“我在想啊，明明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可为什么时光总喜欢玩弄我。得不到亲情也便罢了，爱也不能好好爱。”女生单手撑在窗台上，抿紧一片薄薄的嘴唇，刻意地把话里的矛头直指他。她抬头死盯着走近的严森年，似乎要将他看个透。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睛上，随着他的左右移动而流转，“不许躲。”

　　“我哪有躲你。”

　　“怎么没有，严教授……”

　　“安林，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

　　那是一个冬天。说话的时间本来就不凑巧，狂风在窗外呼啸而过，一片雪花恰巧被风吹进，落进了她的眼里，化为泪流出来。说话的语气也不讨好，那样势不可挡而无人能及。可她没有拒绝。她不是没有向往过他的世界，没有一刻不在向往着。

　　“你已经结过婚了……”她小声嗫嚅着，努力偏过头去看萧瑟的冷风席卷这没有温度的世界，却意外地发现心脏里满满溢出的尽是满足与欣喜。安林，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忘记了你的家庭是如何支离破碎了的吗？你忘了你是如何厌恶罗绮珍的面容……不可以。

　　“我早就离婚了，不过为了孩子还勉强时常一起过而已。”

　　她记得听到这话的时候雪忽然下大了，纷纷扬扬的白色的羽毛覆盖了这个世界。他低下头吻了她，像一个第一次恋爱的小心翼翼的年轻人。

　　……这是在哪里做梦呢？有些冷，她快要醒来，却不愿。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雪白的四个大字：阖家欢乐……

　　当初他说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时究竟把她安林当成了什么？……

　　……

　　月色入户，秦陆屿看着身旁醉倒在沙发上的女子，默不言语，只是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红酒。这酒度数不高，才三杯就不醒人事，该是不常喝酒的人。她说了什么？不曾……好好爱一次。

　　红酒杯里玫瑰红的液体在月光下如海浪般晶莹，而下一瞬连微微泛起的酒浪也沉默不语地寂静。整个客厅陷入柔缓的夜中，还有喝醉的女生轻柔的鼻息。

　　抬手，一杯又饮尽。

　　这些年他也很少喝酒，因为很少爱人。如她一样，年少无知之时经历过这种粉身碎骨的爱之后，再重新开始坦诚对人，重新交付一颗毫无遮掩的真心，他做不到。

　　“你……看开些吧。”

　　他听见自己喝过酒的声音有些苦涩，悠悠地回荡在这深蓝色的房间里。女生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又梦见了辛酸的过往，却没有醒来，继续陷入忧郁的梦魇。

　　“嘀……”

　　他拿起响铃的手机，手微微一抖，差一点手机就滑落。他看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女生，匆匆走进了书房。

　　“蓝小姐？”

　　“Hello，秦陆屿先生，好久没联系。”

　　慵懒而成熟的女人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如同这夜色中最性感的一只精灵般妩媚蛊惑。封藏的记忆如浪潮般蜂拥而来扰乱了他的思绪，他握紧拳头，想，该是酒喝得太多。

　　“怎么，忽然想到联系我。”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三年前了。”

　　“是。都三年了。”她装出一些愧疚不安的语气，装成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猫咪——这些他都听得出来。她撒娇的语气，她魅惑的语气，甚至她骗人的语气……这么多年他依旧分得很清晰。

　　“国际长途，有什么事快说吧。”他微闭双眼，眼前竟又出现了她娇俏的面庞。不该喝那样多的酒，控制不好情绪。

　　“帮我个小忙。”

　　她从来都是这样，先柔情似水把他击得溃不成军，再毫不留情的公事公谈。和她在一起时他从未从陷阱中逃脱，到最后总是无可奈何束手就擒。三年前了。

　　“我凭什么帮你？”

　　“凭你当初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