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新史诗的开端

  自序

  新史诗的开端

  

  高世现

  一、什么是新史诗?‧

  于我而言,新史诗,可以拆分为“新史”和“史诗”。“新史”是人类心灵的图腾,“史诗”则是人类灵魂的宗教。“新史”在既有已发生的历史基础上产生, 但它通过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再创造了一个神思的新世界,而它的发展最终又是对未来神话思想的一种肯定。而“新史诗写作”,是通向人类精神远景的一条隐秘通道,古和今被随时置换,地理和心理被随时挪移,所以说,“新史诗写作”除了史诗所具有的“背景庞大、人物众多,涉及大量的虚构地理,时间跨度大” 这些特点外,它还具有建筑美学,它所涉及的民族性建筑艺术和国际性建筑技术,让它几乎就是立体的诗、是可走进去还有思想的阶梯可攀上去可眺望几十年几百年外的诗、是有海拨和高度的诗,不仅要满足人类精神上观光的要求,而且要满足人类超然现有的政治、文化、宗教、生活习惯的要求。“新史”完全就是争取心灵独立和思想解放,争取可持续发展的廿一世纪的庄子,2014年的屈原,今天的李白。为什么不可以?“新史”要的就是思想洗牌后的千年之后的原生态,对,思想的原生态。但我又怎么能说“我的庄子”之思想优于公元前369年的那个庄周?“我的屈原”应该可以在下个世纪甚至下十年还能成为一个思想家?或是大师?“我的李白”在今天写白话诗还是一流的大诗人?虽然这对“我”一丁点意义也没。这也绝不是“我”所设想的下一步。但新史是可以提前预见的。

  简单来说,“新史诗写作”,它可以规模我个人狂欢化的充满世界性的挽歌,仪式我个人癫狂化充满时空性的预言。

  所以对于“新史诗”,长诗只是形式而已。新史诗的真正身份,乃是它的无身而来的太阳一般的思想之美,它所挟带的不可阻挡的精神图腾,它必定会参与塑造全球视野和宇宙意识——以一个反复斗争的最低层的阴影的第三身份,它抵御着黑暗和光明对它的夹击。它突围人类的共识、梦想、信仰,它唯一,无身而来,抗拒着心灵的地震。而心灵早已成心灵史,所谓舍身取义,无身而来,刚刚好──我想,这么说也是不为过的──我的《酒魂》就是“新史诗写作”的开端,我就是想在“诗歌、哲学、宗教和历史”那个统一了的精神世界,我且走长诗之路、行大诗之法、做史诗之事,我进行的是大千世界之人、事、物驱遣裕的合体,让世人与我魂魄和济、声音共和,所以在我的美学概念,新史诗是我的人文史与精神史两者的同舟共济的探险前景,而这条海路可以看作是文字大合唱,舵手则是思想独唱。最终到达彼岸的,永远是一首诗篇,一个诗人。

  中国白话诗运动以来,海子写下《太阳•七部书》,罗振亚曾撰文说海子“实现了自郭沫若以来悬而未结的抒情史诗、现代史诗和东方史诗同构的夙愿,创造性地转换了史诗概念,创造出一种个人化的史诗形态”;我也不迷信海氏史诗,我的新史诗体系,是想重建以人道主义为核心的“精神补丁”,以对人类精神丧失和生存根本的承担为破碎的世界修复“生命漏洞”。我的新史诗体系,就是要史的大脑格式化重装系统,要诗的神经——挑起放置于整个人类历史——我一本书那般大小的孤独,跳脱于整个语言光驱、结束人类文明进程的必然刻录,创建全新、庞大、深远的思想备份,然后以此来消弭作为一个现代人回溯历史时间、独跋远古、洞察万端后的知识病毒,让新史进入时间的硬盘。

  我的“新史诗写作”, 就是妄想为人类思想建一个新的博物馆,为民族开放一个新精神标本的展览馆。

  二、何为新史诗的高度?

  不是为了建造现代汉语新诗的“摩天大楼”,也不是为了矗立中华史诗的“丰碑”,新史诗的高度它应是长河大江的策源地──它是群山之巅。它恢宏奇特的结构甚至可以是推迟日出或加速日落的充满宇宙性的大幕。它是人类史黑暗与光明的共同渊源。它是熠熠生辉的母系文化源头上的创世纪。新史诗的高度也许就体现在这里:它不仅构成了超时空的将人类文明和历史的碎片凝结起来的核心力量,而且提供了一个时代精神的制高点。

  一部长诗的伟大结构其重要特征就是高度。

  高度,它最大的贡献就是唤醒了想像力,承担起呈现世界、大地与个人的使命,引领了诗歌革命实质性的突围。诗没有高度,其文字仍然如此生硬、机械、僵化、缺乏变化与灵动性。高度,是境界的氛围,形而上的哲思火焰。一个字的高度是多高?一行诗的高度是多高?诗的高度愈高,视野的广度也就愈广,境界的构筑也就愈大气魄。独特的气质,沉稳的气度,恢弘的气象,博大的气势,所构成的高度就是一个综合的诗歌美学概念。高度,承载了诗独创性的重任,境高界远,登高而小天下,气势也。诗有高度,个人性的海拔也就愈突出。个人特色是生命线所在。可是,又有几个诗人,真正关注过诗的高度?高度是旗帜,顺风响应,逆风回响。伟大的诗人在写他自己的时候就是在写他的时代,思想的高度可以见证时代的巨人,高度,就是思想之母。

  高度,它体现了一个诗人的思想的海拔。从人类的历史到个人的思想史,是一份极有价值的诗人改造史的个案。对于长诗,海子说:“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想成为一名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海子追求的大诗是“人类和民族”的结合,是“诗和真理”的合一,这样的诗歌理想在当时诗坛来说,简直就是个神话!对于“新史诗”,我的诗歌理想就是再次奠定东方精神的高岗,回到鲲鹏的时空,像天人、神人、至人、真人、圣人一样站在历史之外,最理想的社会就是上古的混沌状态,最直接的诗学渊源当追溯到庄子的《逍遥游》。

  我不想稀里糊涂就成了“新史诗写作”的鼻祖。我只愿是“新史诗写作”的马前卒。有人说,“中国当代的诗歌的高度还处在世界诗歌的二楼,当代世界的诗歌还是国外的强。荷兰的,非洲的一些诗人虽然年龄不大,他们当中随便来一个就是大师。见识才是高度,中国的名人十个有九个都是吹起来的。”我创作“新史诗” 更不是为了站顶楼。我就是站在108楼那也只是人为的高度。我绝不妄言也毋需去代表我的民族、我的国家,我只代表自己,而文本所带出的“宏大叙事”是迫不得已的史之惯性、时之擦痕,我也没必要去与《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之类的大块头逐鹿中西,更没必要去与《诗经》和《九歌》决胜今古。中国之古体诗,最长者如《孔雀东南飞》、《北征》、《南山》之类,罕过二三千言外者。当然,史诗也不是比篇幅,《格萨尔王传》有120多卷、100多万诗行、2000多万字,那又怎样。而我的“新史诗写作”,只是我抵达生命线的抒情高度,而崛起的,永远是句子经过与超越后的闪耀。“新史诗”的真正身份,乃是它的无身而来的太阳一般的思想之美,它所挟带的不可阻挡的精神图腾,它必定会参与塑造全球视野和宇宙意识——以一个反复斗争的最低层的阴影的第三身份,它抵御着黑暗和光明对它的夹击。暮古朝今读着我的诗,同时也是在读时光的诗——我想,这么说也是不为过的。我妄想在《酒魂》就是营造这种新史诗的形态,追求一种全景式的容量,只为埋葬我五千年文化的宿命之身,和一颗小小的心。

  我要的“新史诗写作”的高度就是打破历史有限的时空有限的场域和充满美学和条条框框的诗歌大厦,它庞大的思想废墟就是高度;我不是要改写历史,而是要移置、穿插、重叠和转换我的“新史”,对第八世界和第三生命的理解需要通过疯狂的想象力来重构。我的《酒魂》可以既不自卑也不自傲,忠实地接受“新史诗写作”的高度。陈仲义说《酒魂》:“超强的主体人格建构,恍若苍茫寥廓中的大鹏扶摇,茕茕然独倨于珠峰之顶。精气神之丰沛,蔚然奇观。是屈骚大气长虹,太白翻江倒海之集合,凌虚高蹈而根系地气。因情志披沥、良爱侵透,故价值伦理视域胸怀,高屋建瓴。”我想说《酒魂》所含高度酒精的诗句,全凭至纯思想酿成。我妄想用《酒魂》诗句里高度的酒精去清洗污垢的历史、清洁人类被污染了的心灵和思想,我要的高度,就是它原来未被污染的地方(哪怕它在低处),也是高度。

  三、何为新史诗的深度?

  深度,它的精华是情感深处表现出深刻的哲学底蕴。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真正的诗人,都应是一个哲人。深度,是一种自省式的痛苦的思考,是灵魂的大忧患中深藏的燧石,要不断挖掘,寻找、呼唤着未被异化的美的生命。深度是根,是井,是海,是树内部的年轮,是血管里的血。深度是诗的土壤。深度,是诗人的思想核心所在。而高度和深度的统一,就是诗人思想体系的经纬,把原来分散的个体,组成有灵性的整体。伟大的诗人的优点不在华丽的文法,丰富的修辞,而在他能形成自己的宇宙(空间),形成自已的气候(时间)。深度,是酒或水,浓香也好,平淡也罢,至纯至真,就能令读者陶醉回味。深度,讲究理性、感性和物性的结合,它首先是由“物理”而提升为“人理”乃至人生的“哲理”,这是人对物的一种诗意的精神超越。诗的深度归根结底是心海和脑海的深度。诗的境界就是思想的境界。

  高度是天,深度是地,诗的世界缺一不可。

  通常一部宏伟的民族史诗,是认识一个民族的百科全书,是“一个民族精神标本的展览馆”。而我的“新史诗”,只是寻找“我的自传性线索”的个人史演化规律,去展示整个人类历史的创世过程,去构筑“新史诗”的全新体系。《酒魂》是我《魂魄•九歌》开卷之作,它肯定充满了探索和实验性,它也是我提出“新史诗”体系的实践文本。确实《酒魂》让我冲击了新一轮到来的艺术思潮;但是,我们不能借此来回避“史诗”给“新史诗”所下的判词。《魂魄•九歌》它必须以“史诗”基本的和必然的发生方式去进行,然而,问题依然是,《酒魂》所走出“新史诗”的步伐也是我始料未及。我对“史”与“诗”的关系也许是一对老夫妻,但“新史诗”的出现,它目前就可能是他们的“孤儿”。从来就没有伟大的时刻,只有历史性时刻,如果《酒魂》不能在属于它的历史性时刻醉了,那么它所有句子的醉酒行为都只白费了历史的豪肠。而我希望看到的是中国近代诗歌史几乎就没有“史诗”的年代,突然冒出来“新史诗”这匹黑马,也并非我强加妄想出来的。当然我也知道,谁从这个命名谁从这个命名中得到好处,谁则受到这个命名的压迫。不过我很高兴在这分享自己的《酒魂》所幻化出来的产物:新史诗。

  我的“新史诗”如果成立则无疑开一代先河,那么,使用“新史”的表达方式去创作诗歌的始作俑者也是我——这就是我的“新史诗”体系?为了克服“新史诗”篇章散箍,提戒节制;对于“新史诗”创作的体大虑周、张弛开合、密致圆融,故此我的《魂魄•九歌》先把脚手架结实好,檩梁门窗廊柱各据其所,方可大含细入,也可避免某些重复重叠。由此我为《魂魄•九歌》细例了一份清单。

  魂:三魂。

  魄:六魄

  合称九歌。

  我想,“新史诗”的成功一半取决于结构。由此联想到我向《魂魄•九歌》的卷、章,我妄想运同金木水火土五行结构,以及巽、离、坤、兑、乾、艮、坎、震的卦序结构;我遵循庄子“逍遥游”的方式穿越上下古今,夏、商、周、春秋、战国、先秦、西楚、西汉、新朝、两汉、三国、晋朝、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民国……而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还想借助先秦儒学、汉代经学、宋代理学、明代心学、清代朴学,千夫之诺诺,何如一士之谔谔,然后,再想到神话、地理、植物、动物、矿物、物产、巫术、宗教、医药、民俗、民族,还有阴阳、道、儒、法、墨、名、纵横、兵、农、医、算、天文、地理、水利、堪舆、数术,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地,我纵自南山经而西山经而北山,经而东山经而中山经,我横自海内南经而海内西经而海内北经而海内东经而海外南经而海外西经而海外北经而海外东经,我时自大荒东经而大荒南经而大荒西经而大荒北经,我经自周易而尚书而诗经而周礼而仪礼而春秋左传而春秋公羊传而尔雅而孟子而礼记而论语而孝经而春秋穀梁传,我子部自道家自兵家自儒家自法家自杂家,我集部自全汉赋而全唐诗而全宋词而全元曲而文心雕龙而王右丞集笺注,我蒙学自千家诗而百家姓而千字文而三字经而声律启蒙而增广贤文,我兵法自孙子兵法而吴子而六韬而三略而尉缭子而唐李问对而孙膑兵法而 百战奇略而将苑而守城录而太白阴经而历代兵制而备论,还有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战国策、贞观政要、荆楚岁时记、逸周书、古列女传、徐霞客游记、大唐西域记、唐才子传、通典、东观汉记、前汉纪、后汉纪、华阳国志、洛阳伽蓝记、唐会要、唐律疏议、吴越春秋、越绝书、竹书纪年,还有,佛经,玄学,禅意,中国书法特有的“缩龙成寸”的永字结构:点、横、竖、钩、提、撇、短、捺;中国水墨画经营的四法——皴、擦、点、染,又能装进多少丰厚内容呢;诗词声律中的十四韵,每个韵部当可独立又交集成最后的“喧哗”。大哉魂魄之道!洋洋乎九歌!以上种种闪念,一半出自陈仲义教侮。陈仲义在一长函对我说:窃以为,这是你一生注定要完成的大业,慢慢来,别急。有天才的飙举电至,也要有木锯绳断的耐性。歌德的《浮士德》,不是前后花了六十年吗?

  如此深度,如何冲刺?当然,也许是可质疑的——高世现所希图实现的一切是否实现?他是否完成了自己的《魂魄•九歌》?

  

  四、何为新史诗的力度?

  力度:路遥知马力,日久知诗心。力度就是一种看不见的速度。觉悟了力度是更自觉的艺术,是更个性化的创作之后,力度是衡量诗人的内功的吧!无论你的招式如何繁复,没有内力辅助,也是花拳秀腿。一个有力度的字,它坚实,不可修改。没有力度,诗的艺术道路就不会有进步。李白的飘逸,是轻功,杜甫的沉郁,是硬功,有力度的文字千古不倒,百世流芳。继承传统也好,取经西方也好,但薪火虽暖,诗魂的重铸还须另起炉灶,炼文字的丹,造意境的金,就一定要用自己好掌握的火侯和力道;欧化虽鲜,诗文的盛宴仍须调成自己的口味。力度,不是一种写作方向,而是一种写作的内在要求。有了力度,诗歌从此锋利无比,成了诗人解剖思想的解剖刀。一首诗如果能给读者连亘不断的冲击力量,也就活了绝了。力度,就是疯狂的想像力,飞扬的创造力,独特的感染力,它对生活有概括能力,对生命有警醒能力,对历史有影响能力,也就是“四两拨千斤”。作为诗人,其根本任务之一便是拔响读者们的心弦,产生共鸣。不管什么诗,没有力度,就不能打动读者。不管什么流派,没有读者,肯定没有生命力。力度,是诗的骨髓,深度,是诗的血液,高度,则是诗的额,还有下面提到的亮度,是诗的目,诗和人的完整性就是诗人。

  我殚精竭虑地写《魂魄•九歌》,是想写一首中外古今一切诗歌的极限包容而又超出这一切独特地爆发出自己的精神小宇宙,并以此组成一个世界人文史和个人精神史同时并存的新秩序,并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打通一条“无时间性”之路,以一个人精神受难的极限去完成回归最邃深内心“取诗经”的美学使命。

  火车上的广播说,碎叶城到了

  我下了车却是燕都怀集,来接车的不是我太太

  变成了穿旗袍的肥环,这是什么鬼天气

  我刚把眼镜摘下来,就忽下起古人所说的雪霰

  这时,一个遥远的女音在我耳边喊:“小白!”

  我揉了揉眼,久别重逢的却是民国时的情形

  抬起腕表,一看,定格在1916年8月23日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肥环迎上与我拥抱

  身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我不能太激动

  身为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我必须成为楷模

  与这个绯闻女友的距离——中间隔着一个行李得了

  这个行李装着我留洋回来的一箱乡愁

  好了,不用翻了,还有不老的乡音

  还有,乳名,两只蝴蝶的魂!

  还有,还有一张大唐时的通关文牒!

  我为此自豪——生平第一次。

  面对这千古的第一大美女的香怀,我那

  未经良好训练的白话诗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会扮演适之的,此刻我非常不适

  我太白太白的心不会服从!但是无法校正的恍惚

  来自,一个温软的女音在我耳边喊:“小白”

  这是出自我《酒魂》“我的自传性线索之四”中的一节,是的,我无意充当什么“民族的代言人”或福柯所谓“普遍性的发言人”──不!这种过时的神话对我早已没有任何吸引力了;我的自传性线索可以很多可以包含全人类的隐痛、追求、困扰、思考、梦幻、哭泣,所以在“我的自传性线索之四”我将“李白与胡适合体”后才充当我。当然,我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挟裹着一个精良的混编师,指挥着一台旷世的交响乐,率领着一个杰出的灵魂联合体”。烂熟于胸的历史人物和典故在我笔下不断的翻新整合,那是出于某种大魂巨灵对我的召唤,就类似海子所言的“巨大的元素”,他们的不断肝胆出场和灵肉演义让我也觉得快要“涨破我的诗歌外壳”。希腊诗人阿基洛科斯存世的断简残篇里,有此一句:“狐狸多知,而刺猬有一大知”,至此,我不由地觉得,“我的自传性线索”是前历史艺术修为的诗人身份的确认,这也就意味着,“诸神共舞”的世界像我一个人的狐邦狸国,固然诗意,但并不现实,甚至更加危险。反之,“诸神冲突”的世界固然灰暗,倒让我像一头集各家锋芒于一身的思想斗士,正是在这样一个现实认知的前提下,我才有超越“诸神之争”及其虚无主义的可能,还原为“一个诗人”的后历史艺术修养。所以我觉得不是创造神话,而是打破神话才是诗人的艺术行为。在我看来,一个诗人他应该是整个人类思想史上的前进与革命路上的缩影。所以在“诸神共舞”的世界寻找“我的自传性线索”,是为了我的人文史“古老”,是的“古老”有起源之意,那就是要我的“诗心”回到诗意持续活动的胚胎状态,回到成人心灵生活中的童年期那样。而在“诸神冲突”的世界则是为了完成我的精神史考古。

  力度变化是“新史诗”重要的音乐性表现手段。一般来说,力度越强,句子的张力越大,每一个字的凯旋,都需要句子完成词的大合奏。如果那-首诗想成为二十一新诗史的绝响,对力度这个要素的运用,必不可忽视。

  五、何为新史诗的亮度?

  亮度:诗歌,是心灵的灯盏,没有光就不是诗了。一个字的诞生,就是光的受难。依我的理解是,灵魂与人是一种相互依存关系,没有灵魂,人会陷于空虚无力,没有人,灵魂的存在就毫无意义。灵魂是生命内里的光,作为一个诗人,他必须意识到:燃烧是光之必要,炼字而没有火光,炼思想而没有火花,诗就勿论境界了。万物皆有光。石头有石头粗砺的光泽,水也有水阴郁的柔光,文字的光来自诗人的思想、心灵和灵魂的深处。光是“呈现性”的写作。亮度是温度的痕迹,任何生命都是有温度的,生动的文字也不例外。一首诗所聚集的光是由诗人个人的浯言素养、精神质地和心灵气质所决定的。诗是通过光来反映所谓珠玑的隽永特色的。诗没有光,就像河床没有河血管没有血,何以成就其辉煌的一页。光是历史的竞技场上的先锋,所有的灵感都是殉道者,依赖瞬间的闪烁和永恒的安慰。光是火自我解放的产物。光是语境的本源。我一直相信,亮度是诗歌真正的精髓,也一直强调诗中现实与梦幻相互激发出的光,火花和回响的狂欢。

  我的《酒魂》也是动用了几乎所有文体并“集超越、梦幻、魔幻、神化、戏剧、散点思维、理性意识流、互文夸张、歌行、古令、变体为一身”,用历史的强灯光把拍摄到的“我的自传性线索”连续放映在时代的大银幕上,然后再将“我的自传性线索”分别拍摄成许多历史人物的镜头,然后再按照原定的构思或将“高氏—李氏合体”或将“一个诗歌的帝王用语言打造的高氏王朝文武百官”组接起来,利用电影的视觉滞留把跳跃的、不连贯的历史人物拼凑成统一、完整的动作连续让我的自传性人物集体出场。来,长焦特效,来,分别拍摄角色,来,近地仰拍,来,华丽转身,来,摇拍中渐行渐远,来,多个场景同时进行。我就是利用这些属于电影的拍摄特效来将“新史诗” 戏剧性的一瞬变成历史性的一刻。

  所以,是亮度。让我通过亮度去完成一个关于巧妙设计历史人物与思想这部奇妙的摄影机的相互追逐,最后让新史的特写镜头一个一个将我的自传性的角色来个极具后现代主义审美意识的文化定位,那最终的效果就是使诗歌文本的叙事性的跌宕起伏,抒情性呢,也更富有启发性的视觉冲击力。

  六、何为新史诗的大度?

  大度:诗人是人类良知的化身,“我”即众生,众生即“我”。大度,是诗歌中最具魅力最具权威的一部分。一首诗,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欢乐,只是让一个声音获得重量,让一个意识获得力量,让一个状态获得能量。诗歌中往往有一种逼视,“大”的意义已经大于主体的控制,作为叙述的语言和意象,自然生成或断裂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大,超越了写作者的主体意识。“大”正是诗人的“第二宇宙”。“大”,无关乎诗的长与短,它主要是一种感觉上的奇观,一种修辞上的奇境。大度为我们展示的首先是思想上的地平线,文字的海拔,以及最低限度的自我。大,是小的集合。小就是大,少就是多的文本建筑更为晕眩。大,讲究对生活观察的致细,对诗思把握的入微。大度,是衡量一首诗的结构是否宏观和其气度是否超类拨萃。

  在这里,大度存乎于时空之上,我得善用空间的几何学,并巧用时间的快门,才能将我“孤独”的构图最大布光。我这难道真的是继承了电影的衣钵,来运用在我的“新史诗”上去?这不,我甚至还可以重新编排历史上的千古一宴变成我个人的《鸿门宴》:

  肆无忌惮的宴请一场剽悍的大雪

  今夜,万物被覆盖,宇宙如

  巨冰柜的胃口急冻,零下的历史

  让我一个人回到鸿蒙的门,不必是

  冰川世纪的饭局,混沌大餐,也不必是

  西元前的晚餐,古老的东方——

  还是我念念不忘随身听的电量,今夜我必须在场

  今夜,神必须逃离高岗,今夜我必须胆大包天

  不动一兵一卒,不掀翻一桌一凳

  不碰飞任何一条大江大河

  今夜我必须把这碗不惊动任何时空的大海

  一干而净。我的心必须干干净净,一分一秒

  没有战乱,我的对面没有刘邦

  没有范增献计,项庄舞剑,我没有对手

  今夜我必须自斟自饮,对我的孤独谢罪。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千山归降,全世界尽挂白旗

  我的须发也要长到二千年那么长

  今夜我必须气吞山河,以浇胸中八万里之寒

  把楚河汉界全还给这半握的苍凉

  一侧耳就有了将军令,一弹指就有了广陵散

  一仰头就有了乌有之乡,我的对面

  全是空案空座,王霸都自刎了,

  诗人都投江、卧轨了,再无英雄怒叱,

  再无美人娇嗔,慷慨从来不曾这么慷慨于我的爱

  我给我戴好银盔,我给我披上黄金甲

  我再给我凌空划几下,就解下三十功名半百浮云,

  今夜,我要邀请我的心出来舞剑,我的血出来

  仍不断为我温酒,我的骨头出来,仍不断加炭

  我的肝胆出来照明,夜已深,宵更深,

  我的瞌睡虫出来四面楚歌,我的酒嗝出来十面埋伏

  我的灵魂也出来了,仰首环顾,大雪顿停半空

  我看见我正与隔世怔忡的我相逢于苍茫之中

  寒风也骤然在我面前刹住,我也瞿然惊见

  史前之我,垓下土,霸上尘,我的右手跟我左手化干戈

  我的前脚为后脚送玉帛,我退三步,世界

  就用海阔天空为我加冕,还有什么让我不痛快

  来,要拼就拼爹、拼马爹利XO——这一杯豪气不请自来

  这一杯我和自己称兄道弟,我是秦兄,我也是楚弟

  我在这里,自有悲凉作陪,悲壮作伴

  但也令悲伤无法近身,让悲哀无法企及

  今夜我必须把这碗不惊动任何时空的苍天

  一干而净。我的心必须明明白白,一寸一厘

  没有轻浮,我的对面没有银河系

  没有太阳系,也没有中文系,我没有对手

  今夜我必须自斟自饮,对我的孤独谢罪

  所以我的新史诗构架的基本元素就是电影。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让诗歌与电影走在一块的。但电影对我“新史诗”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是电影,让我的诗歌有了色彩、光线、声音、特技,所以有人说我在《鸿门宴》强行打破了天与人、我与物、现象与本质、主观与客观、有限与无限、时间与空间等二分法、因缘论,通过直捷体验,领悟自我一一本我一一超我一体的妙谛,颠覆了强制性时空准则和历史轨迹,成为一种以穿越、看透,顿悟为特点的灵感思维,一念之后,万我冥合,还可以通向灵视之我、灵听之我、灵嗅之我、灵觉之我、灵触之我、灵昧之我,彼此地串门儿。这就是电影的艺术效果嫁接在诗歌上的魅力。它至少使我诗的结构更紧凑、节奏更凌厉。光是看《鸿门宴》这些分镜头脚本:冰川世纪的饭局,西元前的晚餐,神逃离高岗,范增献计,项庄舞剑,将军令,广陵散,王霸自刎,诗人投江、卧轨,英雄怒叱,美人娇嗔,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垓下土,霸上尘,就已然看出《鸿门宴》恢宏的构图,无与伦比的广角,而《鸿门宴》全诗布满景深镜头、低角度摄影“我的自斟自饮”、和诗中41个“我”蒙太奇的使用,如拼图一般的叙事形式,都是诗歌电影合体的叙述视界带给我的新史诗的非凡效果。

  结语

  “新史诗”有了以上这五个“度”,就像诗的世界也有了“五行”,高度是木,深度是水,力度是火,亮度是金,大度是土。仓颉造字,“境界”二字,其中“境”字就是“土”旁,“立”位其上,则有木也,“日”居其中,则有火也,“界”字有田,田则有土也,田下有人,必有金也。真妙意自有妙笔。境界,它的这五个“度”实是我诗歌创作的理论柱石和我诗歌新倾向的艺术主张。有了柱石和主张,我的诗歌建筑才能崛起在时间之上,占据在空间之上!

  写“新史诗”于我而言——是正在进行在思想的阶梯之上的一种跋涉,每一首作品都有灵魂的脚步的回响。如果它们真能互相纠缠在一起,它,就是一个金字塔。在更大的背景中,肉体是底蕴(塔身),灵魂是升华(塔顶);观察是底蕴(塔身),思辨是升华(塔顶);黑暗是底蕴(塔身),光芒是升华(塔顶);人性的疼痛是底蕴(塔身),良知是升华(塔顶)。再回到楼主的所言的三体合一,那真是具备形而上的思想之塔,历史是(塔身),哲学是(塔顶),而宗教则是塔内的人文景观,自我救赎也好,自我攀登也罢,自大也好,自狂也罢,塔永远关注底层的生态环境和杜会环境的精神拓展,以及高处的现实超越。

评论
  •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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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气势磅礴啊,国内很少有人写叙述诗,押点韵就更加好了,不然成拆开的散文了~


  • 高老师的作品,写的不错!